“小姐,昨夜下雨了。”
清晨,玉簪推开窗,往外瞧了一眼:“现在还没停呢!”
赵夕颜嗯一声,起身下榻,梳洗穿衣,吃了早饭后,就去了廊檐下。
昨夜忽起骤雨,今日雨丝飘飞,顺着风飘进廊檐下。赵夕颜的裙裳被沾湿了一些。
赵夕颜也不在意,依旧坐着,慢慢翻动手中的书。
门忽然被敲响。
廊檐下的四个暗卫脸色倏忽一变,两个上前一步,盯着赵夕颜。另外两个,紧紧盯着院门。
门又被敲了几下。
在外人眼中,这宅子一直被紧锁着,无人居住。时常有淘气孩童扔石子砸门戏耍。
眼下这敲门声,显然不是孩童所为,不紧不慢,一直响个不停。
暗卫们对视一眼,目中各自闪过狠戾之色。其中一个伸手去“扶”赵夕颜的胳膊。另一个去拉扯玉簪。
玉簪目中闪过一丝决绝,忽然放声高呼:“救救姑娘!”
话音未落,已被暗卫重重击在头部,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玉簪!”赵夕颜既惊又怒,声音骤然扬高。
暗卫一声不吭,迅疾出手,点了赵夕颜的哑穴。一左一右强行将赵夕颜扶走,赵夕颜口不能言,激烈地挣扎起来。
这段时日,赵夕颜表现得格外平静,几乎从没有过失态的时候。暗卫们都已习惯了这位赵姑娘的沉默安静。此时的激烈反抗,以她们的身手,自然不惧。
不过,她们现在得立刻带赵姑娘躲进密道中,敲门声愈发急促,不能再耽搁时间了。
可是,公子曾下过严令,不管任何时候,都不能伤害赵姑娘一星半点。
个头最高的暗卫咬咬牙,冲身边人使个眼色,一起用力拧住赵夕颜的胳膊。
赵夕颜丝毫不顾胳膊被拧住的疼痛,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头上的金钗在挣扎中滑落,掉在地上。
门外已经传来惊呼声:“光天白日的,这些人怎么翻墙头!”
“快些住嘴,回家去!”
暗卫情急之下,不得不出手,将赵夕颜劈晕了过去。
另四个暗卫冲了过来。还有平日负责伺候饭食的厨娘和做杂活的丫鬟,也一声不吭地冲了出来。
翻墙头进来的男子共有三人,正是一直在苦苦搜寻赵夕颜行踪的徐靖亲兵。
亲兵被分做数十组,每组三人,分散在京城各处。这三个亲兵,在这个坊市里待了数日,仔细搜寻,终于寻到了葫芦巷。
葫芦巷里住的都是普通百姓,巷尾的小宅子空了一年多。亲兵们像往常一样,不紧不慢地敲门。一直无人回应,便再翻墙头进宅子里搜一圈。这件事,亲兵们已经做得很熟练了。
他们也没料到,宅子里忽然传出一个少女的尖声高呼。
那一句“救救姑娘”传进耳中的时候,亲兵们激动得几乎热泪盈眶。
终于找到了!
第222章 第二百二十二章 密室(一)
三个亲兵翻进院子里,正好看到赵夕颜主仆两个被抱着进了屋子里。六个年龄不一的女子一脸杀气腾腾地冲过来。一个个身手颇为不弱。
“快放信号。”两个亲兵奋力抵挡,一边高呼。
为首的小头目徐七六,迅疾从袖中取出一个黑乎乎的圆球,用力甩向半空。那个圆球发出一声奇怪的声响,在半空中骤然爆开,发出炽热的白光。
只要看到这个信号,在附近坊市街道的亲兵会立刻赶过来。
徐七六接连甩出三个,确定方圆三十里内都能瞧见,才沉着脸拔出长刀。
那几个女子,出手十分阴狠。徐七六三人不敢轻忽大意,一人抵挡两个,一时半会竟无法冲进去。
一声惨呼,一个女子腹部中了一刀,血流如注。
那个女子也是狠人,不顾自己中刀,猛然扑过来要和徐七六同归于尽。徐七六沉着眉眼,长刀一挥,干脆利落地将女子斩于刀下。又将另一个扑过来的女子踹飞了六尺远,迅疾冲进了屋中。
情势立刻调转过来。换成两个亲兵缠着对方。
宅子就这么大,徐七六先冲进了东厢房。一眼就看到了梳妆镜旁的画像,扬鞭策马意气风发的少年脸孔是那样的熟悉。
徐七六的眼眶瞬间红了,差点泪洒当场。
赵夕颜果然被软禁在这里。
他用力抹一把眼,迅疾冲去西厢房。
门刚开,一柄利剑悄无声息地刺了过来。徐七六险之又险地避了过去,另一把长剑又至。
这里竟埋伏了两个人。
徐七六的身手在亲兵里能排进前十,这两个女子联手也不是他对手。不过,她们将他缠斗留在此处,绰绰有余。
不好,这宅子里一定有密道。她们要将赵姑娘主仆藏进密道里带走。
徐七六心中一沉,手中长刀愈发凌厉。
短暂的激烈交锋后,女子倒下一个,徐七六也中了一剑,腰腹间流出的鲜血迅速浸透了衣服,染出大片的血花。
徐七六一言不发,继续挥刀,拼着左肩又中一剑,一刀杀了另一个女子。
从冲进宅子到现在,不过两炷香功夫。
徐七六不顾自己伤势轻重,连包扎敷药的功夫都没有,将宅子里所有的空房间都搜了一遍。
赵夕颜和玉簪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院子里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是援兵来了。
一拨三个人,加上徐七六一共六个,很快便将剩余的女子都治服。对方死了三个,伤了五个。
还没来得及问话,又有一拨人来了。
来人竟是徐三。
看到地上的金钗,看到屋中徐靖的画像,徐三眼睛红了。
总算找到赵姑娘了。
徐七六全身血迹,徐三目光一掠:“你去包扎敷药。”又吩咐其中一个亲兵问话,自己领着剩余的人仔细搜寻密道入口。
屋子一间间地找寻,墙壁一处一处地敲击,杂物间和净房绝不能放过。便是茅房,也得仔细搜查。
半个时辰后,三十里之内的亲兵都赶来了。
小宅子里,汇聚了近三十人。
“徐三,兵马司的人被惊动了。已经到了宅子外。”一个亲兵低语道。
徐三冷冷道:“将他们打发走。就说王府里丢了珍贵物件,我们追查盗贼行踪,追到了这里。”
“葫芦巷里的几户人家怎么办?”
“去搜。说不定,密道的出口就在这几户人家里。”
“今日就是将这巷子搜个底朝天,也要救回赵姑娘。”
两个暗卫,分别背着昏迷不醒的赵夕颜玉簪主仆两人,在数尺之下的密道里前行。
这宅子是公子一年前买下的。民宅下挖密道,不是易事。所以,这密道十分狭窄。
密道的入口在后院的水井壁上,密道共有数百米远。出口是一处宅子,离这里隔了两条街,用来混淆视听掩人耳目。
最巧妙的是,密道中还藏着密道,密室在密道中途下方。
两个暗卫躬下身体,进了真正的密道,在墙壁上重重抹了几下,门悄然无声地关上了。
接下来的一段密道,愈发狭窄。她们低着头弓着身子行了数步,才到了密室。
这密室有几个通风口,人在其中并不气闷。这里不需要燃油灯火烛,几颗价值千金的夜明珠随意地嵌在墙壁上,光华灿灿。
密室约有五米长四米宽,里面有一张宽大的床榻,一桌两椅,还有一些可供裹腹的点心干粮,另有一桶清水。在这里可以躲三到五日。
到了这儿,两个暗卫才松口气。各自将背上的人放在床榻上。
“现在我们怎么办?”一个脸上有几颗黑痣的暗卫一脸愁容。
另一个暗卫个头颇高,神色倒是镇定多了:“怕什么。我们每日都要传信出去。如果没有消息传出去,就代表出事了。最多一日,公子就会派人来了。”
黑痣暗卫又叹一声,看着床榻上昏迷未醒的赵夕颜,低声道:“这位赵六姑娘,真是红颜祸水。公子这般英明神武,这回为她真是昏了头。”
“我们几个死活不要紧,等老爷回来,公子这般擅作主张动用暗卫,老爷定会发怒。”
高个子暗卫面无表情:“我们听令行事,公子怎么吩咐我们就怎么做。别说这些不着调的废话了。”
床榻上的赵夕颜主仆都没醒,黑痣暗卫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我们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就在这里待着吧!公子要是先一步来,我们还有活命的机会,如果被北海王世子的亲兵找到了,我们两个就是死路一条。”
高个子暗卫还是那副冷淡模样:“嗯。”
天聊死了。
黑痣暗卫翻个白眼,也不吭声了。
时间一点点滑过。
赵夕颜手指动了一动。紧接着,玉簪也醒了,伸手捂着后脑勺,眼还没睁就喊:“快救姑娘!”
赵夕颜睁开眼,忍着后颈的疼痛,伸手握住玉簪的手:“玉簪。”
玉簪急急睁开眼,眼泪唰地涌出来:“小姐,他们找来了,就要救我们出去了。”
赵夕颜目中漾开笑意:“是。”
第223章 第二百二十三章 密室(二)
黑痣暗卫平日不吭声,今日心浮气躁,忍不住哼一声:“这密室入口隐蔽,他们根本不可能找来。倒是我们公子,很快就回来了。”
“我奉劝你们主仆,老老实实待着,别耍什么花样。要不然,我就是死,也要拉你们做垫背。”
说着,从袖中摸出匕首,刷地拔出来,威胁意味十足。
玉簪目中闪过怒气。
赵夕颜冲玉簪使个眼色,玉簪这才闭上嘴。
赵夕颜从床榻上下来,在密室里转了一圈。
黑痣暗卫和高个子暗卫一脸不善,盯着赵夕颜的一举一动。
赵夕颜似未察觉到两个暗卫不善的目光,转了一圈后走到桌子边,将匣子里面的点心拿出来。
点心有两日了,算不得新鲜。赵夕颜半点不嫌弃,尝一口,略一点头,将另一块拿给玉簪:“你也吃一块。”
玉簪惊住了:“小姐……”
居然还有心情吃点心!
赵夕颜淡淡道:“总不能饿肚子。将这一块吃了,匣子里还有呢!”
玉簪:“……”
玉簪默默接了点心,食不知味地吃了起来。
两个暗卫也被赵夕颜的冷静震住了。
黑痣暗卫越想越气恼,从鼻子里哼一声,起身去桌边,也从匣子里取出一块糕点,三五口就吞进口中,顺便塞了一块给同伴。
说不定这就是最后一顿了,吃吧!
高个子暗卫先不肯吃,后来见赵夕颜主仆吃得香甜,再看黑痣暗卫一个接一个地吃,忽然也觉得饿了,狠狠咬了一口。
也罢,填饱肚子,好过做饿死鬼。
宫中,天色渐暗,正逢禁卫换班。
当差一整日的陶将军,全身都轻快下来,冲着前来换班的慕容校尉咧嘴笑道:“我们在宫中当差,一站就是一天,别人看着你我风光,其实累得很。当夜差更累。今夜要辛苦慕容校尉了。”
慕容慎眉眼沉凝,没心情接话茬。
陶将军也没放在心上。这位慕容校尉,能耐大,脾气也同样大得很。禁卫军里能入慕容校尉眼的人,加起来也没几个。
不过,慕容校尉今日心情似乎格外不佳。瞧那张俊脸,冷得快生出冰碴子了。
陶将军不想自讨没趣,拱一拱手就走了。
慕容慎站在福佑殿外,抬眼看一眼西北方向。葫芦巷就在那个方位。该死的北海王府亲兵,竟真得寻到了那一处宅子……
一个时辰前,暗卫送信进宫。他看到信后,怒不可遏,差点就冲出宫去。
无奈人在宫中,身不由己。
他不得不按捺住心里的火焰,佯装若无其事地来换班当差。随着时间的流逝,心里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愈燃愈旺。
徐三他们有没有找到密道?
会不会发现真正的密道?
那个密室里,只放了够三日的清水干粮。也就是说,他要在这三日里解决徐三一行人,将赵夕颜从密室里“解救”出来,另外安置。
徐靖将能动用的人手都派了出来,这些亲兵加起来有三百多人,且个个身手过人。想暗中解决这么多人,绝无可能。一旦动静闹大,就会惹来众人瞩目,慕容家暗中豢养暗卫一事,也会浮于水面。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万万不行!
京城里传出有关赵夕颜的风言风语,并非他所愿。他要娶赵夕颜为妻,并不是要毁了她。现在也远没到揭开慕容家底牌的时候……
到底该怎么办?
“慕容校尉,”一个令人生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慕容慎目中闪过厌恶,转身之际,面色已恢复如常。
宫中内侍众多,真正崭露头角的,不过寥寥几人。马公公蒋公公都是其中翘楚,平日争斗得也最厉害。
马公公胜在读过十几年书,在内侍中才学最佳,写得一手好字。
永明帝不耐看奏折,经常让马公公读奏折。马公公暗中寻来了一味妙药,能令永明帝在龙榻上雄风大振。也因此,马公公圣宠不衰。
相较之下,蒋公公就要比马公公差了一些。
蒋公公不甘居于人下,一心和马公公较劲过。为了讨永明帝欢心,蒋公公是什么龌蹉事都干。譬如颖川王世子妃每次进福佑殿,都是蒋公公安排的。
慕容慎连马公公看不上,自然更瞧不上蒋公公,兼之今日心情恶劣,对着蒋公公十分冷淡:“蒋公公怎么出来了。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蒋公公慇勤笑道:“是,皇上宣慕容校尉前去。”
慕容慎略一点头,迈步进了殿内。
蒋公公看了一眼慕容慎的背影,心里哼了一声。
这个慕容慎,高傲自大,目中无人。真以为自己能耐大本事通天了不成,还不是靠着慕容家才有此威风?而且,慕容慎私下里给天子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他和马三思。
都是靠着皇上恩宠吃饭的,谁比谁高贵啊!
慕容慎没有回头,自然也没看见蒋公公那副嘴脸。
他进了殿内,正巧遇到了颖川王世子夫妇。
一对厚颜无耻的贱~人。
颖川王世子在宗人府当差后,颇有些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意思,走到哪儿都是笑容满面一脸春风。
颖川王世子妃半垂着头,娇媚的脸庞有些不正常的潮红。
慕容慎心中鄙夷,不动声色地拱手行礼:“末将见过世子。”
“慕容校尉免礼。”颖川王世子有心拉拢这位炙手可热的御前校尉,一张口十分热络:“等慕容校尉下了差,我请慕容校尉去喝一杯。”
慕容慎淡淡应道:“世子一片美意,末将心领了。末将在御前当差,不能饮酒,只得辜负慕容校尉一番美意了。”
不识抬举!
给脸不要脸!
颖川王世子心中恼怒,呵呵一笑:“那就等靖堂弟回京,我再邀慕容校尉一同热闹热闹。”
顿了顿,故意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世上佳人何其多,慕容校尉也老大不小了,应该早些娶妻成家。可别一棵树上吊死,还是别人家的树,哈哈哈。”
慕容慎:“……”
颖川王世子挽起妻子的手,笑着扬长而去。
慕容慎将心头翻涌的怒火按捺下去,迈步进了天子寝宫。
永明帝刚穿上龙袍,肥硕的脸孔一派纵欲后的青白。
前世,太子骤然离世,对永明帝是一记致命的重击。永明帝无心朝政,纵情享乐,没几年就死在了女人肚皮上。
这一世,永明帝日日服用虎狼之药,被女色掏空龙体,只会死得更早更快。
慕容慎上前拱手行礼:“皇上召末将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对永明帝而言,慕容慎这把刀比慕容尧更锋利更顺手。那些不宜见光的差事,慕容慎总能办得妥妥贴贴。
所以,永明帝有什么差事,立刻就想到了慕容慎。
“你去一趟冀州。”永明帝张口吩咐:“去迎太子回京。”
慕容慎眉头一跳:“皇上,太子殿下之前在奏折里说七月启程,怎么忽然提前回京?”
永明帝心情不错,难得有耐心解释几句:“太子离京小半年,皇后日夜忧心,朕也时时挂念。他想早些回京。你领五百禁卫,前去迎一迎大军。”
这纯粹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拳拳之心。
天子下旨,慕容慎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拱手领命。
片刻后,慕容慎出了寝宫,又站到了殿外。
他面向西北而立,目光隐忍而痛楚。
这一夜,格外漫长难熬。
天明时,慕容慎便点齐五百禁卫,让众人半日之内打点行装,正午后就要出发。
他没有回慕容府,也没去军营,而是策马去了葫芦巷。
葫芦巷已经被层层封锁。
慕容慎一露面,就立刻惊动了一众北海王世子亲兵。
“徐三,慕容慎来了。”
整整找了半天一夜,亲兵们个个熬的双眼通红。徐七六嗓子嘶哑,都快说不出话了:“现在该怎么办?”
徐三眼里满是血丝,一字一字挤出牙缝:“大家先放他进来。如果今日还找不到赵姑娘,我豁出这条命,也要留下慕容慎。”
密道入口在水井上,出口是两条街外的一处宅子。他们找过去的时候,宅子已经空了。
徐七六提议分散搜寻,徐三却坚持继续留在这处宅子里。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赵姑娘没有走远,还在这里。
慕容慎的到来,更验证了他的猜测。
一盏茶后,慕容慎迈步进了宅子。
徐三令所有亲兵都散了出去,宅子只留十个人。
慕容慎身边也只带了几个亲兵。
不大的院子里,站着十几个高壮的男子,顿时显得局促起来。
徐三等人的目光齐齐落在慕容慎的身上,就像一群饿狼盯着猎物。
慕容慎目光一掠,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你们都留在这儿,徐三一个人跟着去后院。”
说着,竟然就这么走了过去。
徐七六一惊,迅疾看向徐三。徐三冲他摇摇头,示意不要轻举妄动,自己迈步跟了上去。
不管慕容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今日既然来了,就别想走。
三百多亲兵都在附近,一个哨音就能全部赶来。
慕容慎走到水井边,目光一扫,沉声吩咐身边那个身形格外瘦削的亲兵:“下去,将她们都带出来。”
那个亲兵应一声,双手撑住水井壁,迅疾下了密道。
徐三眼皮狠狠一跳。
这密道一定另有乾坤。
密室里。
两个暗卫直勾勾地盯着,仿佛随时会拔剑冲过来,怪瘆人的。
玉簪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低声对赵夕颜道:“小姐,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这密室深在地下,不见天日。听不到外间动静,只有她们四个人。时间过得格外缓慢。
玉簪明明疲倦不堪,却又无法入睡。
赵夕颜倒是合眼睡了一会儿,此时醒来不久,吃了两块糕点,喝了一碗凉水,精神还算不错。
“这里的清水和糕点,只够三四天。”赵夕颜轻声道:“放心,要不了多久,就该有人来了。”
赵夕颜的冷静,极具感染力。玉簪慌乱跳动的心渐渐平稳。
黑痣暗卫却格外焦躁。这么长的时间,一直未曾合眼,精神紧绷。她忽然对高个子暗卫道:“外面好像有动静。”
高个子暗卫皱眉,正要瞪她,耳边忽然传来异样的声响,面色倏忽一变。
有人来了。
玉簪激动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下意识地伸手抓住赵夕颜的手。
赵夕颜的手也在微微颤抖,面色依旧镇定。
密室的门被从外面推开,一个身形消瘦的男子钻了进来。
赵夕颜心里一沉。
两个暗卫却长松口气,目中闪过喜色。来的是公子的亲兵。
“公子来了吗?”黑痣暗卫低声问。
瘦削亲兵点点头,目光一掠,沉声道:“公子有令,你们将赵姑娘带出去。”
两个暗卫又是一惊。不过,她们习惯了听令行事,并不多问。
玉簪心里一紧,想也不想地冲过来,护在赵夕颜身前,声音骤然尖锐:“不准碰小姐。”
黑痣暗卫冷笑一声,正要出手,赵夕颜的声音已经响起:“不用打晕我们,我们不挣扎反抗就是。”
瘦削亲兵是慕容慎心腹,显然清楚主子心意,沉声道:“不要动手。”
黑痣暗卫悻悻罢手,当先钻出密室进了密道。
赵夕颜拉着玉簪上前,一前一后进了密道。高个子暗卫紧随其后,瘦削亲兵排在最后。
进来的时候,赵夕颜昏迷不醒。此时睁着眼,看得分明。
谁能想到密道中途还有机关,下面还有密室?
一条绳子垂了下来。
黑痣暗卫一手抱住赵夕颜,另一只手紧紧抓住绳子。赵夕颜果然没有挣扎反抗,就这么被绳子拉出了井口。
“姑娘!”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这声音沙哑而哽咽。
赵夕颜看一眼憔悴不堪眼睛通红的徐三,轻叹一声:“徐三,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徐三眼泪都快下来了。
这段时日,他日夜焦灼,全凭一口气撑到现在。
赵夕颜抬眼,看向不远处面容冰冷目光阴鸷的英俊青年:“慕容慎,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第225章 第二百二十五章 病愈(一)
此时,玉簪等人也一一爬出了水井。玉簪迅疾冲到自家主子身边,看着慕容慎的目光里满是戒备和厌恶。
慕容慎视若未见。
他紧紧盯着赵夕颜,缓缓道:“你们都退下。我要和夕颜独处片刻。”
别人尚未反应过来,徐三已勃然色变,就要冲过来和慕容慎拚命。
“徐三,”赵夕颜轻声阻止暴怒的徐三:“你去前院。玉簪,你也去。”
徐三不得不听令,临走前,狠狠盯了慕容慎一眼。
玉簪不肯离去,急急低语道:“小姐怎么能和他独处,奴婢还是留下吧!”
赵夕颜淡淡道:“我在这宅子里待了这么久,还在乎这一时半刻吗?”
玉簪哑然无语,只得退下。
慕容慎身边的亲兵暗卫走得更快。顷刻间,就不见了踪影。
小小的后院,就剩赵夕颜和慕容慎。
天气有些燥热,阳光炽烈耀目。赵夕颜刚从密室中出来,衣襟发丝都有些凌乱。神色却异常冷静,没有一丝局促。
慕容慎定定地看了赵夕颜许久,忽然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没料到,我们隔了这么久才又见面。”
赵夕颜神色淡漠:“我‘病’了这么久一直没露面,外面一定有许多风言风语,或许,已经传进徐靖耳中了。你的目的已经达到,应该得意才对。现在你摆出这么一副被辜负的嘴脸是给谁看?”
慕容慎:“……”
他从未想过,赵夕颜会这般恶语相向。
“怎么?被区区几句话伤到了?”
赵夕颜冷笑一声,黑眸中闪出幽暗的火苗。这些时日,她不是不焦灼不是不愤怒。只是不愿情绪外露,一直隐忍不发。
此时此刻,她再无顾虑,也没了隐忍克制的念头,言语如利箭:“慕容慎,别露出这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只会令我觉得恶心。”
“以前我偶尔会觉得对你有些愧疚。现在,我根本不想再见你一眼。”
“你自高自大,自以为是,一意孤行,令人憎厌。”
“我不是笼中鸟雀,我是活生生的人,我有自己的尊严和骄傲,有喜欢的少年,有自己向往的生活。你凭什么以为我被囚禁在这里,还能对你生出什么情意?”
赵夕颜眼底流露出的憎厌,就如利箭一般刺中慕容慎的胸膛。
慕容慎甚至没察觉自己后退了一步:“夕颜!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
赵夕颜冷冷一笑:“现在说这样的话,你不觉得可笑吗?”
“对着我的闺中好友下手,逼迫我前来,将我软禁于此。你做的这些事,哪一件不是在伤害我?”
“莫非就因为你没强占我,我就该对你感恩戴德?”
慕容慎:“……”
慕容慎目中闪过浓烈的痛楚。不过,他心意坚定,绝不会被区区几句话击溃。他深呼吸口气,低声道:“你养了这么久的病,确实该回赵府了。我今日来,是和你道别。我将会奉皇命去冀州,迎太子殿下回京。”
赵夕颜眉头未动,声音如冰:“慕容慎,从今以后,你我再见,就是仇敌。”
说完,转身离去。
慕容慎没有出声,立在原地,就这么看着赵夕颜的身影远去。
玉簪瞥见主子的身影,立刻红着眼冲过来了。
“我没事。”赵夕颜轻声安抚玉簪,又抬头对徐三等人说道:“我们现在就走。”
徐三还沉浸在找回未来主母的巨大喜悦中,下意识地张口问了一句:“去哪儿?”
没等赵夕颜出声,便用力拍了拍自己额头:“小的这是高兴糊涂了,自然是要回赵府的。”
赵夕颜却道:“不,先去田庄。”
做戏要做足全套。不管别人信不信,她都要大张旗鼓地从田庄里出来,再挑个吉日回赵府。
徐三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应下:“是,小的立刻安排。”
葫芦巷里的几户人家紧紧锁着门,几个淘气好动的孩童也都被关在家里。连个透过门缝往外瞧的都没有。
也不知徐三从哪儿弄了一辆马车,赵夕颜出了宅子,便上了马车。很快,马车便启程离去。
至始至终,慕容慎都未再露面。
这一路上,一众亲兵格外谨慎小心,随行护送的人足有百余个。
出了城门,赵夕颜紧绷的神经才稍稍舒缓。一转头,就见玉簪已经靠着车厢壁睡着了。
这些日子,玉簪吃不下睡不好,整个人瘦了一圈。此时沉沉入眠,眼下还有两团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