擅自妄为屠杀俘虏手段残忍!
目无君主毫无人性!
这一道圣旨,集合了数位翰林学士的“心血”,骂得引经据典文采斐然酣畅淋漓。
忠勇侯高鹏是个粗人,没读过几天书,定国公世子也没好到哪儿去。两人竖着耳朵,也只听懂了一小半。
就这一小半,也够他们两个幸灾乐祸的了。
同样是武将,他们时常领兵打仗,生里来死里去地挣些军功。打仗没有不死人的,自家子侄后辈折损在战场上,不知有多少。
而慕容家的儿郎,一旦成年就进禁卫军。禁卫军多好啊,每天在皇宫里巡视当差,在天子身边最显赫最风光。真正动手的时候少之又少,偏偏军饷还是最高的。你说可气不可气!
他们早就瞧慕容父子牛气哄哄的德性不顺眼了。现在慕容尧被天子下旨怒斥,他们瞧着热闹,心里别提多解气了。
慕容大将军满面羞惭,长跪不起。
太子长叹一声,亲手扶起慕容大将军,温声安慰:“父皇定是误会了。杀俘是孤的意思,慕容将军是奉孤之命前去杀人。此事要怪,也该怪孤擅作主张。慕容将军代孤受过,孤心中实在难安。”
慕容大将军感激涕零,四十多岁的大男人了,竟还有目中泛水光的能耐:“殿下这么说,真是折煞末将了。末将愿为殿下分忧,殿下一声令下,刀山火海末将也敢去。”
太子十分感动,好生宽慰慕容大将军一番,慕容大将军才捧着圣旨退下。
徐靖看着这一幕,心里很是畅快。
定国公世子和忠勇侯对视一眼,各自拱手告退。
待出了中军大帐,忠勇侯忽地压低声音道:“以前我一直担心太子殿下性情温软不堪大用。现在看来,太子比皇上强得多。”
定国公世子瞥忠勇侯一眼,淡淡道:“隔墙有耳,侯爷说话还是小心些,别落入有心人耳中,惹来是非。”
忠勇侯嘿嘿一声,不再多说,略一拱手,便先离去。
定国公世子看着大步离去的忠勇侯,目光闪了一闪。又转头看了一眼军帐,嘴角扬了一扬。
太子殿下以前深居皇宫,上朝听政也很少说话,存在感稀薄。这几个月来,先是坚持领兵来冀州平乱,再以雷霆手段整顿冀州官场,以春风化雨的耐心安抚百姓。
冀州能在短短时日里平定,有一半要归功于太子。另一半,该归功于北海王世子徐靖。
太子殿下确实好手段,一出手,就是石破天惊。杀俘的恶名,将会牢牢扣在慕容尧的身上。
慕容大将军捧着圣旨回了军帐。
身旁的几个心腹亲兵,各自憋了一肚子邪火闷气。进了军帐后,各自愤愤不平:“将军明明是奉太子殿下之命去杀俘,怎么传进朝堂就成了擅自妄为?”
“就是。这一定是有人故意在皇上面前煽风点火。皇上才会下旨叱责将军。”
“好在太子殿下知道将军的忠心。不然,将军就生生背了黑锅,吃了闷亏。”
慕容大将军缓缓吐出一口闷气,目光掠过一众亲兵,沉声下令:“都给我闭嘴!朝堂之事,还轮不到你们几个指手画脚。皇上也好,太子殿下也罢,都是我的主子。别说为殿下背一个恶名,就是舍出这条命,我也绝无二话。”
“我要一个人静静,你们都出去。”
亲兵们只得领命退下。
宽大的军帐里只剩慕容大将军一个人。
慕容大将军面色变幻不定,紧紧盯着手中圣旨,手掌蓦然用力。仿佛在虚空中掐住了谁的脖颈。
过了许久,慕容大将军眼里的火焰才被按捺下去。
“启禀将军,”军帐外响起亲兵急促的声音:“大公子二公子派人送信来了。”
慕容大将军眉头动了一动,略一点头。
他有六个儿子,嫡出的只有长子慕容慎和次子慕容恪。
慕容慎不必说,是千里无一的习武天才,也是慕容氏这一辈最出众的儿郎。他选慕容慎为继承人,绝不仅仅因为慕容慎是长子的缘故。
只是,这一年多来,慕容慎愈发桀骜难驯。为了一个赵六姑娘,拒绝和忠勇侯府结亲联姻,而且,私下里做了不少自作主张的事,令他十分恼怒不快。父子两人关系紧张,疏远了许多。
慕容恪就孝顺老实多了。人的心都是偏的,和野心勃勃连亲爹都不放在眼里的长子一比,次子体贴又听话,慕容大将军自然更喜欢慕容恪。
两封信送进来,慕容大将军很自然地先拿了次子那一封。
慕容恪在信中为亲爹忧心忡忡,反覆安慰亲爹不要介怀。
慕容大将军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又拆了慕容慎的信。还没看完,眼底就掠过怒气。
慕容慎竟写信来责怪他行事不慎,授人话柄,恶名传遍朝野。
呸!老子做事,还要向儿子请示不成!
再者,他随行保护太子,本来就是太子手中的一把刀。太子要杀谁,他这把利刃就要出鞘。要是往后退缩,推托不去,还有什么脸做禁卫将军?
慕容大将军越看越恼怒,唰地将手中的信撕成两截,扔到地上。
送信来的亲兵噤若寒蝉,跪在地上不敢吭声。
慕容大将军冷冷道:“除了这封信,慕容慎可有什么口信?”
真正要紧的事,一般不写在信上。
那个亲兵没敢抬头,张口答道:“大公子令小的和将军说,以后再有这等事,请将军不要再沾手,免得落下恶名,让慕容家声名受损……”
慕容大将军一声怒喝:“滚!”
“滚回去告诉慕容慎,老子的事,轮不到他来指手画脚!”
徐十一悄悄过来,在徐靖耳边低语数句。
徐靖一直令人暗中盯着慕容大将军的一举一动。慕容慎兄弟两个送信进军营的事,自然瞒不过徐靖耳目。
徐靖略一点头,目中光芒闪动。
正和孟御史说话的太子,瞥了徐靖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对孟御史说道:“孟御史奔波千里来传旨,着实辛苦。不妨再军营里休息一段时日,和孤一同启程归京。”
孟御史眉头舒展,笑着说道:“不瞒殿下,臣正有此意。”
“殿下为平定冀州,殚精竭虑,日夜操心。臣不才,愿为殿下分忧。”
太子笑了起来:“这可太好了。孤每日看公文,实在看得头疼。靖堂弟整日待在孤身边,也不乐意帮忙。有了孟御史,孤便能稍稍松口气了。”
徐靖理直气壮地插嘴:“堂兄让我领兵去打仗,我二话不说。看公文处理政务,我就不行了。一看公文我就头痛欲裂。”
孟御史忍不住哼了一声:“赵状元才高八斗,世子但凡学个一两成,也受用不尽。”
徐靖打了个呵欠,伸个懒腰,一副惫懒模样:“不行,我又困了。我先回去睡,等吃晚饭了堂兄再让人去叫我。”
孟御史:“……”
太子失笑,先应了徐靖一声。待徐靖大摇大摆地离去后,又笑着安抚气得不轻的孟御史:“人各有长。靖堂弟这几个月里领兵打仗,每一战都是大胜,一箭射死了章冲,死在他刀下的土匪数不胜数。”
“孤知道,孟御史是一片好意,盼着靖堂弟文武双全。这份心意,孤代他领了。”
孟御史嘴硬得很:“殿下误会了。臣和世子没什么交情,刚才是看他不顺眼,才多嘴一两句。”
太子又是一笑。
孟溪知嫉恶如仇,性情刚硬,是出了名的硬骨头臭脾气。连永明帝都敢骂的主,难道还怕徐靖不成。分明就是关心徐靖,希望徐靖好上加好,才会格外挑剔嘛!
徐靖回了自己的军帐,睡了半日。到了傍晚,太子果然派人来请他去赴宴。
几位武将也都来了,一同为孟御史接风洗尘。之前被骂得狗血淋头的慕容大将军,也笑着前来赴宴。
孟御史半点不客气,伸手一指慕容大将军:“请太子殿下恕臣无礼。臣不愿和屠夫同坐一席。”
再厚的脸皮,再深的城府,也禁不住孟溪知这般当面埋汰。
慕容大将军目中怒火一闪而过。
太子殿下有些为难,看了慕容大将军一眼。慕容大将军深呼吸一口气,拱手道:“末将先去巡视军营。”
太子这才松口气,笑着安抚慕容大将军:“那就辛苦慕容将军了。”转头吩咐:“来人,令御厨再做一席菜肴,送到慕容将军的军帐。”
慕容大将军感激涕零,拱手谢恩,告退离去。
孟御史这般刚硬,就连忠勇侯这等勇猛武夫,也不敢招惹。这一顿晚膳,气氛很是和睦。
吃了晚饭,孟御史告辞离去。太子随口笑道:“靖堂弟,你代我送一送孟御史。”
徐靖笑着应一声,起身送孟御史出军帐。
繁星满天,夜风徐徐,军营里的将士大多已经睡下了。鼾声四起,别有一番趣味。
孟御史不理徐靖,绷着脸往前走。
徐靖身高腿长,慢悠悠地迈步,轻轻松松就跟了上来。
孟御史在自己的军帐外停下,转头看向徐靖:“世子,有件事,我不吐不快。”
徐靖挑眉,没个正形:“孟御史要吐什么?”
……算了,和这混小子计较口舌,非气死不可。
孟御史深呼吸一口气,迅速低语道:“临走前,我特意去了一趟赵家,却没能见到赵六姑娘。赵侍郎口口声声说赵六姑娘去了田庄养病,此事颇有疑点。世子还是多多上心才是。”
徐靖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无踪。
一双黑眸,在夜风中亮得惊人,也冷得可怕。
“多谢孟御史提醒。”徐靖俊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淡淡:“我心中有数。”
孟御史听得心惊肉跳:“你……你要做什么?”
徐靖没有回答,只道:“天晚了,孟御史好好歇着吧!”
然后便转身离去。
孟御史目送徐靖身影远去,无声长叹。
老天不开眼。这么一双情意深重的少年,偏要经受种种波折磨难。
徐靖回了军帐后,从枕下摸出几封信,一封一封慢慢看。这几封信,都是赵夕颜之前写来的。
这一个多月,赵夕颜再没来过信。
慕容慎……
军帐外的徐十一,忽然听到彭地一声闷响,不由得一惊,迅疾冲进军帐内:“世子怎么了?”
结实的木案,被踹到了角落里。
自家世子,一脸阴郁,满目怒焰,手中攥着几封信。
徐十一心里沉甸甸的,低声道:“小的知道世子心里焦急难受。不过,眼下世子还不能回京,暂且再忍一忍。徐三一直在搜寻赵姑娘行踪。就是上天入地,也一定找到赵姑娘。”
徐靖用力闭上眼。
过了许久,才睁开眼,沉声吩咐:“我要留在军营,你也得留下,免得惹人疑心。留下一百亲兵做做样子,其余人都派回京城。再告诉徐三,盯紧慕容慎。必要时候,尽管出手,什么后果都由我担着。”
徐十一没有多劝,点点头退下了。
徐靖紧紧盯着火烛,透过火光,仿佛看到了一张熟悉的俏脸。还是像往日那样安宁柔和。
春生哥哥,别怕,我现在好好的。我等着你来救我。
八日后。
三百多亲兵,各自换了寻常衣物,混在百姓中进了城门。
这些亲兵,奉主子之命潜回京城。一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短短八天就赶回京城。
三百多人没回北海王府,去了徐靖的私宅。
众亲兵见了徐三,都惊住了。
其中一个,脱口而出:“徐三,你多久没睡了?”
徐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张口道:“你们回来得正好。我正愁人手不够。慕容慎那边,我来盯着。你们分散四处,一条街一个巷子都别放过。”
“我有预感,我们就快找到赵姑娘了。
第215章 第二百一十五章 行踪(一)
一众亲兵看着徐三赤红的眼,听着他嘶哑的声音,齐齐沉默不语。
徐三奉令守护赵夕颜安危。偏生赵夕颜在他眼皮底下出了事,不知所踪。这段时日,徐三几乎不眠不休,四处搜寻赵夕颜的行踪。
他们一同长大,彼此间情谊深厚。徐三这般近乎疯狂的模样,实在令他们心中恻然,不忍目睹。
“徐三,你先好好睡一觉。”一个亲兵低声张口:“世子特意嘱咐我们带话给你,此事是慕容慎设的局,怪不得你。你不必这般自责愧疚。”
他怎么能不自责不愧疚?
他恨不得立刻找到赵姑娘,恨不得将慕容慎碎尸万段。
一想到慕容慎,徐三的眼珠子都红了:“这些日子,我一直盯着慕容慎。”
“慕容慎在宫中当差,每隔五日才出一回宫。只要他出了宫门,就有数十双眼睛一直盯着他。他回慕容家或军营,也就罢了。只要他去见赵姑娘,绝对逃不过我们的眼。”
那个亲兵拧了拧眉头,低声道:“其实,你盯梢应该盯得更隐蔽些。就能尾随慕容慎追踪到赵姑娘的下落了。”
徐三没出声,身后立刻有人接了话茬:“说得轻巧。你以为慕容慎是吃闲饭的,随我们摆布不成?慕容家亲兵众多,防守森严。我们一靠近慕容府,就被察觉。我们怎么隐蔽?”
“禁卫军大营方圆十里连只飞鸟都没有。为了盯紧了慕容慎,每次他一出宫,我们都不眠不休,恨不得一个人当三个人来用。”
另一个亲兵也道:“要不是慕容慎同样投鼠忌器,我们早就和他们动手拚命了。”
“就这,我们也在暗中交过几回手了。没动兵器,没出人命,伤了五个。不过,对方伤得更多。”
亲兵这才讪讪住嘴。
慕容氏在京城盘踞一百余年,摆在明面上的亲兵确实不多,只有几百。暗中的人手就不知多少了。而他们,大多随世子去了冀州。
徐三能动用的人手,只有百人左右。这点人手,能盯紧慕容慎已是拼尽全力了。
徐三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展开约有两尺见方。薄薄的纸上是一幅京城地图。上面标注出了数十个坊市的具体位置。
徐三伸手一指,落在地图上:“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如果我是慕容慎,为了不引人注目,一定将赵姑娘藏在市井中。”
“这两个月里,慕容慎根本没机会再暗中去见赵姑娘。整个京城的坊市,我们都搜寻过一遭。虽然暂时还没找到赵姑娘,却也有些收获。无人居住的空宅子,已经被排查了大半。”
“你们既是回来了,我们人手充足,就能搜得再仔细一些。”
“在世子回京之前,我们定要找回姑娘。”
说着,压低声音,仔细布置。
众亲兵凝神记下,很快各自散去。
“徐三,你去睡一会儿。”和徐三交好的亲兵凑过来,用胳膊抵了抵他:“慕容慎昨日刚进宫,这几日不会露面。”
徐三这才点点头。
葫芦巷里。
缓慢悠闲的日子过久了,时间也变得格外缓慢,有时仿佛停止了流动。
玉簪到底年少气盛,这般熬两个月,有些熬不住了,心神有些不宁,低声对赵夕颜道:“小姐,我们在这里两个月了。也不知徐三到底什么时候能找来?”
赵夕颜正打棋谱,听了这话抬头看了过来:“是不是惦记徐二五了?”
玉簪:“……”
玉簪的俏脸闪过红云,不好意思承认,又不愿骗自家姑娘。纤细的手指扯着帕子,扭来扭去。
当然了,主仆两个从没真正独处的时候。不管何时何地,都有四个暗卫盯着。便是到了晚上,这四个暗卫也在门外守着。
玉簪一开始十分不惯。如今也能学着自家姑娘,对她们视若无睹了。反正她们既不吭声也不插嘴,当她们是哑巴好了。
赵夕颜有些怅然,轻声道:“我也想春生哥哥了。”
自重生后,她和徐靖一直在一处。现在分别了这么久,她又被困在这个小宅子里。不知何日才能重逢相聚。
玉簪见主子心情有些低落,立刻将自己那点小心思抛在脑后:“世子很快就会回京城,到时候,小姐就能和世子相聚了。”
这样的话,暗卫们经常听,心里各自腹诽。
说得真轻巧。她们的主子怎么可能放赵姑娘离去?退一步说,就算放赵姑娘走。失了清名的赵姑娘,还能嫁进北海王府做世子妃吗?
赵夕颜温雅悦耳的声音传进暗卫们耳中:“嗯,我也是这么想的。玉簪,我一个人打棋谱太闷了,你过来,和我对弈一盘。”
玉簪应一声,坐到赵夕颜对面,陪主子下棋消磨时间。
赵夕颜精通琴棋书画,耳濡目染之下,玉簪也都有涉及。和所谓的才女比起来,丝毫不弱。
玉簪一边摆棋子,一边嘀咕:“小姐,慕容慎就来了一回。这么些日子一直都没来呢!”
赵夕颜淡淡一笑:“徐三盯紧了他,他想撇开一众盯梢的人单独来见我,根本不可能。”
“他还没厉害到只手遮天的地步。”
玉簪就乐意听这些,一双眼眸熠熠闪亮:“那徐三他们什么时候能找到我们?”
赵夕颜微笑道:“就快了,再耐心等几日。”说着,抬眼瞥了暗卫们一眼:“她们几个近来格外紧张,盯我们也盯得分外紧。可见徐三已经寻到这附近了。”
暗卫们:“……”
赵六姑娘这是真不拿她们当人哪!
四个暗卫里最年轻的一个,终于沉不住气回了几句:“赵姑娘就别想着有人来救你了。就算有人寻进来,宅子下面还有密道。就算有人寻来,也没用……”
另一个暗卫狠狠盯了一眼过来:“多嘴!”
那个年轻的暗卫立刻闭上嘴。
玉簪面色骤然一变。
赵夕颜倒是不以为意。慕容慎既将她安置在这里,岂会没有后手。今日能套出这句话,也不枉她故意言语相激。
“玉簪,你是不是一直没睡?”
熟悉的声音飘进耳中。玉簪无奈苦笑一声,翻了个身:“是。小姐也没睡着么?”
赵夕颜嗯一声,低声道:“你到床榻上来,我们说说话。”
此时暗卫们都守在门外,主仆两个总算能真正说几句悄悄话。
玉簪躺到赵夕颜身边,主仆两个脸对着脸,悄声低语。
“小姐,这宅子里真有密道吗?”玉簪声音压得极低,透出几分紧张。
赵夕颜轻声道:“十之八九是有的。不过,不到要紧关头,应该不会动用。”
玉簪嗯一声,又叹口气:“奴婢现在就盼着,徐三他们快点找来,世子早日回京。”
顿了顿,又轻声道:“小姐不用担心。世子对小姐一片情深,不会介意这桩事。”
赵夕颜看着玉簪,轻声低语道:“玉簪,其实我没担心过这些。我知道,他也不会在意。”
“别说慕容慎没碰我,就算我真的失了清白,我也不会寻死觅活。”
“不管遇到什么,我都会好好活着。”
为了爱她的人,为了她爱的人,好好活下去。
玉簪眼眶一热,像有什么梗在喉咙里,张口就已哽咽:“小姐……”
赵夕颜伸手,为玉簪擦拭眼角的泪珠:“你也别怕。以后徐二五要是敢欺负你,我饶不了他。”
玉簪泪痕未干,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赵夕颜也轻笑一声,柔声低语:“愁眉苦脸是一日,高高兴兴也是一日。不要忧心焦虑,天塌不下来。便是天塌了,也有春生哥哥替我顶着。”
哇哇哇!
北海王府里传出了响亮的婴儿啼哭。
产房外等了大半日的徐芳徐芷,各自长长松了口气。
徐莹中午肚痛发作,进了产房,熬了几个时辰,总算生了。
“是个白胖小子。”产婆喜气洋洋地抱着婴儿出来。
徐芳笑吟吟地抱过来瞧一眼:“瞧瞧这眉眼,生得和三妹一模一样,真是俊俏。”
徐芷也凑过来瞧,笑着说道:“可惜孩子亲爹没赶上回来。”
谢娇出嫁,谢凌风这个兄长只得回北海郡。十日前启程回京,现在还在赶路哪!
徐芳笑道:“三妹成亲几年,一直没有喜讯,为此受了谢老虔婆不少闲气。现在生了儿子,又在娘家长住,不知多自在。”
说到这儿,忍不住叹了口气。
徐芷低声笑道:“你家太婆婆都八十了,也熬不了几年。等到时候几房分家过日子,你就松快了。”
徐芳好气又好笑,瞪了徐芷一眼:“别胡说。我盼着太婆婆长命百岁。”
这口是心非的。
周家宅子是不小,一共五辈人住着,也着实拥挤,且口舌是非不断。说起来,大姐的日子还不及她畅快。她是劳累辛苦,却也掌家理事,半点不受委屈哪!
徐芷嗤笑一声,被徐芳又白一眼,才笑嘻嘻地闭了嘴。
侯在一旁的奶娘将婴儿抱下去喂奶。
姐妹两个一同进了产房。
徐莹虚弱疲惫,眼里满是喜悦:“大姐,二姐。”
徐芳柔声笑道:“孩子我们都瞧了,俊俏又健壮。”
“这里有我们两个,你什么都别操心,安心睡吧!”
徐莹嗯一声,闭上双目,很快便睡着了。
徐芳徐芷在王府里住下,一个照看孩子和产妇,一个打理内务张罗洗三礼。
孩子洗三那一日,宫中的苏皇后也派人送了洗三礼来。北海王府里热闹了大半日,到洗三宴散了,才慢慢消停。
徐莹躺在床榻上,轻声笑道:“今日辛苦大姐二姐和两位姐夫了。”
徐芷笑道:“自家姐妹,说这些客套话做什么。可惜春生没在京城,月牙儿在养病,也没能来。”
提起赵夕颜,徐芳也惦记得很:“月牙儿到底生了什么病,这都两个月没露面了。”
徐莹心里暗叹一声。
她早就察觉不对劲。王府里亲兵被抽走了许多,只剩一些撑门面的。她问徐二五,徐二五便说那些亲兵去办差了。到底办什么差事,却只字不说。
赵夕颜这么久不露面,已经有些不太中听的风言风语。京城里从来不缺乱嚼舌头的长舌妇。
“三妹,月牙儿是不是出事了?”徐芷终于没忍住,低声说道:“两日前,有人在我面前嚼舌,问月牙儿是不是要悔婚另嫁。”
徐芷这么说,已经很含蓄了。当时那个长舌妇人咯咯一笑,说话十分难听:“赵姑娘生的国色天香,是万里无一的美人。惦记的人可不少。也怪不得赵姑娘平日不出来走动,指不定是藉着养病躲清净哪!”
徐芷气得柳眉倒竖,当时就翻脸发作,将那个长舌妇撵走了。
徐芳听着,也皱了眉头,低声道:“前些日子,四房的婶娘也问起月牙儿怎么不登门走动。还追问月牙儿到底生了什么病。”
关键她们也不知道啊!
徐莹心里沉甸甸的,正要说话,丫鬟惊喜的声音忽然传进耳中:“三姑爷回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青年男子大步走了进来:“莹娘。”
果然是谢凌风回来了。
谢凌风冲到床榻边,紧紧握住徐莹的手:“莹娘,对不起,我一路赶着回来,到底还是迟了几天。”
徐莹满心欢喜,眼泪唰地就涌出来了。
徐芳徐芷对视一笑,一同退了出去。
刚到门外,就见一双男女迎面而来。男子容貌英俊,正是新科进士刚做成亲不久的霍衍。女子穿着红衣红裙梳着妇人发髻,容貌娇美,眉眼和谢凌风有几分肖似,显然就是谢娇了。
两人神色间浑然不似新婚夫妻,谢娇绷着脸,霍衍眉眼间也没多少喜气。
霍衍停下脚步,拱手行礼:“霍衍见过两位县君。”
谢娇再娇纵,也不得不停下脚步,硬邦邦地行了一礼。
徐莹在谢家受的委屈闷气,徐芳徐芷都清楚得很。
见了谢娇,徐芷半点不客气,张口就道:“三妹刚生完孩子没几日,要好好养身体,不能生闷气。你就别进去了。”
谢娇:“……”
第217章 第二百一十七章 借住
眼见着谢娇就要恼羞成怒口出恶言,霍衍心里一紧,迅疾抢着张口:“县君说的是,我这就和娇娘先去安顿。”
然后,伸手握着谢娇的手离去。
霍衍力气大,谢娇用力抽了几回,也没能将手抽回来,身不由己地被拖走了。
徐芷瞥一眼两人离去的身影,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
徐芳低声道:“看在三妹夫的颜面上,就容他们留几日。霍家在京城有宅子,之前霍衍进京赶考,就是住在霍宅里。想来也不会厚颜赖着不走。”
到底是正经姻亲,总不能真这般撵出府。
徐芷又是一声冷哼:“我就是看在三妹夫的面上,才没撵人。以前三妹在谢家过的是什么日子?谢娇最好别招惹三妹,不然,我饶不了她!”
“松手!”
谢娇被拖着走了一段路,终于恼了,用力甩开霍衍的手:“霍衍!刚才我被人羞辱,你不但不护着我,还将我拖走。你还是不是男人了?”
霍衍忍着怒气,温声安抚:“那是世子的二姐,既是县君,又是武安伯世子夫人。不管哪个身份,你我都招惹不起。而且,她是出了名的厉害。我就是要护着你,才将你带走。”
不然留下来继续被羞辱不成?
谢娇压根听不进霍衍的话,用力跺跺脚:“忍忍忍!你这个窝囊废!什么都要我忍!”
霍衍眉头一跳,心火直冒。
他和谢娇成亲半个月就启程赶路来京城。算起来,到今日正好满一个月。新婚小夫妻,正该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可谢娇刁蛮任性,动辄发怒,指着他的鼻子乱嚷怒骂。
一次两次,他也就忍了。谢娇总这般无理取闹,他也一肚子窝火。
“谢娇,”霍衍面色微沉:“收回你刚才的话。”
谢娇脾气上来的时候,从不知收敛为何物,依旧昂着头,用下巴冲着新婚夫婿:“窝囊废!我就要说!窝囊废!你能拿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