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簪高高兴兴地应了。
一旁的暗卫:“……”
真想为自家公子抹一把心酸泪!
一伙民匪在朝廷军队的猛攻下死伤惨重,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我们投降!”
哗啦啦,刀剑兵器扔了一地,不知是谁先跪下了。很快就跪倒了一片。
还有一些四处逃窜的,被军汉们追上去,扬起雪亮的长刀,一刀就砍了头颅。
战场上散发出浓烈的腥臭味。
残肢断骸四处都是,鲜血横流。这样的情景,一开始见了恶心反胃难受。晚上入睡的时候,还会不时做噩梦。
徐靖最要面子,就连徐十一也不知道,自家主子初上战场做了半个月的噩梦。
在战场上磨练得久了,徐靖现在已能面不改色地在战场上吃牛肉饼子了。
“将投降的土匪捆起来。”徐靖面无表情地下令:“不肯投降的,全部杀了。”
这一道军令下去,会有无数人头落地。
慈不掌兵。徐靖的心在一次又一次的战争中被磨成了铁血寒冰。
这一场大胜后,冀州境内最大的几股乱匪都被平了。
太子坐镇冀州,开仓放粮,安抚民心,效果斐然。之前匪祸反覆,如今却是灭一波少一波。
“世子,这场仗打完,我们是不是能回京城了?”
他当然想回。可惜,现在还远远没到时候。
徐靖心里暗暗叹气唏嘘,瞥一眼徐十一:“冀州的仗还没打完,总要等民心安定了再回。”
徐十一笑道:“太子殿下仁厚贤明,爱惜百姓。世子英明神勇,战无不胜。有太子殿下和世子,何愁冀州不平。”
徐靖忍不住咧嘴一笑,不轻不重地踹了徐十一一脚:“我是打着太子旗号,才能令军中将士一心。不然,哪来的英明神勇战无不胜。以后这等话别说了,要是让高将军和冯将军两人听到,怕是要笑掉大牙。”
徐十一立刻道:“就是打着太子殿下旗号,也不能抹煞世子的功劳。军中上下都看在眼底,每一战世子都身先士卒,冲锋在前,悍勇无双。将为兵胆,没有世子的勇武,何来这么多场大胜?”
要不怎么说徐靖就爱听徐十一说话呢!
徐十一是老实人,从来不逢迎拍马,说的都是实话嘛!
徐靖笑着瞪一眼过去:“快去打扫战场。”
徐十一见主子心情好了,这才笑嘻嘻地领命去了。
打了一天的仗,现在已是傍晚。战场上尸首遍地,要将战场“打扫”干净,少说也要三四天。
死去的人,不分土匪还是士兵,通通都要挖坑埋了。被乱箭射死的战马,剥皮煮肉,正好能让士兵们大吃一顿,见见荤腥。
其实,马肉不太好吃。军营里的伙食又格外粗糙,不过是煮熟了放把盐。素来挑食的徐靖,如今能面不改色地坐在地上,在浓厚的血腥味尸臭味中,津津有味地啃一大块马肉。
定国公世子和忠勇侯也过来了。在军中都是糙汉,谁也讲究不起来。行军打仗的时候,十天八日洗不上一回澡。定国公世子全身血迹斑驳,忠勇侯也没好到哪儿去。
徐靖笑着冲两人招手。
这几个月来,徐靖一直在军中,每一战都冲锋在前斩杀无数。这份悍勇,已经赢得了定国公世子和忠勇侯的尊重。
而且,武将们一同上战场,一同出生入死,将后背都留给对方。如此结下的信任和情谊,最是坦诚也最深厚。
定国公世子欣然笑着过来,坐在徐靖身边。忠勇侯不客气地坐了徐靖对面。各自的亲兵去锅里捞了马肉来。
忠勇侯从怀中摸出一个扁扁的酒壶,就着马肉喝一口,便送给徐靖。
徐靖也饮了一大口,再传给定国公世子。三人就着一壶酒,痛快地吃了顿马肉。
“这是冀州境内最后一股土匪了。”忠勇侯胳膊上的伤好了,腰腹上又添了一道。不过,这点轻伤根本不算什么。至少没影响忠勇侯喝酒吃肉:“打完这一仗,我们回军营好好修整一段时日。”
定国公世子笑着接过话茬:“是啊,打了这么多天仗,将士们都疲累不堪。让他们好生休息。”
“接下来没什么仗可打了。安置百姓安抚人心这类事,自有太子殿下。我们回军营,先好好睡几日再说。”
武将只管打仗,怎么治理安定百姓,那是太子该操的心。
徐靖到底经验尚浅,想了想,低声问道:“以两位将军看来,我们还得在冀州待多久?”
定国公世子略一思忖,低声答道:“至少也得再待两个月。”
现在已进了五月,也就是说,七月才能班师,八月才能回到京城。
还得再过三个月,才能见到月牙儿妹妹啊!
忠勇侯似是窥破徐靖那点心思,哈哈笑了起来:“世子是不是惦记未婚妻了?”
徐靖脸皮厚如城墙,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坦然点头承认:“是。要不是来冀州,四月初六我就该成亲了。现在婚期延了半年,改到十月初六。我总得算一算时间,早点赶回京城。不能让她再等下去了。”
“是世子等不及了吧!”定国公世子笑着调侃。
徐靖咧嘴一笑:“还是冯将军懂我。”
三人一同朗声大笑。
这一夜,徐靖又做了梦。
梦中,他腋下生翅,在空中飞翔。不知为何,竟在一处小宅子上方停下了。月牙儿妹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廊檐下。
他拚力往下落,却像被一层厚厚的东西托住了,怎么都落不下去。他高声奋力地喊着月牙儿妹妹,她恍若未闻,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儿。
仿佛和他隔着遥远的时空对望。
他伸手想去触摸她,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越飞越远,她的身影越来越小……
徐靖骤然醒了。
眼角边有些温热。
他伸手用力抹了一把眼角,然后捂着起伏不定的胸口,低声喃喃:“月牙儿,你到底出什么事了?”
五日后,大军开拔回军营。
接连大胜,冀州三股民匪被一扫而空。军中士气昂扬。唯一不那么愉快的,就是一直留守军营的慕容大将军了。
这一回徐靖立下赫赫战功,定国公世子和忠勇侯也各自立了军功。铁卫营和骁骑营士气振奋。而禁卫军,出动了一趟,却一直留守军营,说是守护太子安危,实则寸功未立。
所以说,禁卫军看似风光,打仗的机会少之又少。忠勇侯背地里说过的那些刻薄话,简直不能听。
当然了,忠勇侯不但背地里骂人,当着慕容大将军的面,也从不客气。
这一晚,军营里摆了庆功宴,宰杀牛羊,犒赏出生入死的将士。
太子殿下也在军帐中设宴。有资格赴宴的,便是徐靖定国公世子忠勇侯,还有慕容大将军了。
太子连日操练辛苦,精神倒是不错,笑着举杯:“孤不能饮酒,今日就以茶代酒,敬几位将军。待回京城后,再论功行赏。”
众人忙笑着谢恩,一同饮下杯中美酒。
忠勇侯酒杯一放,眼角余光瞟到端坐的慕容大将军,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呵呵笑道:“这一战,首功应该是禁卫军的。禁卫军留守军营,保护殿下安危。军营里安稳,军心才稳。我们才能打胜仗。”
“日后论功行赏,慕容大将军得是头一份。”
这话说得何其刻薄。
饶是慕容尧城府深,也被气得心血翻涌,扯了扯嘴角应道:“忠勇侯说这番话,我实在愧不敢当。”
“禁卫军保护殿下安危,是分内之责,说不上什么功劳。倒是铁卫营,此次立了大功。三个土匪寨子,都是靠着铁卫营的攻城利器才打下来。”
说着,举起酒杯:“我敬冯将军一杯。”
这一记回击,也着实厉害。
慕容大将军摆明了是在戳忠勇侯的痛处。
骁骑营久战不利,连累得太子殿下千里奔波,最后还是靠了铁卫营才大败土匪。忠勇侯有什么脸在这儿说禁卫军什么事不干就会捞军功?
忠勇侯脸色颇不好看,盯了定国公世子一眼。
定国公世子不紧不慢地举杯,先和慕容大将军饮了一杯,然后徐徐笑道:“骁骑营都是骑兵,铁卫营里以步兵为主,有些攻城拔寨的手段,不足为奇。我以为,这一战首功当是太子殿下,有太子殿下坐镇中军,军心如虹,辎重粮草充足,将士们才能连连打胜仗。”
“我们一同敬太子殿下。”
慕容大将军和忠勇侯对视一眼,心中各自冷笑一声,面上欣然应下,一同举杯。
徐靖将这一幕看在眼底,不由得暗暗好笑。
朝中文官们私下结党,表面上都是一团和气。武将嘛,不喜欢弯弯绕绕那一套。谁都不服谁,谁都觉得自己才是军中第一人。
定国公世子又笑道:“世子英勇无双,在战场上如战神降世,第二功当归世子。我等敬世子一杯。”
徐靖笑着举杯饮下。
在一团和睦(唇枪舌剑)中,一顿庆功宴完美结束。
几位将军告辞离去,太子亲自送他们出军帐,然后对徐靖笑道:“靖堂弟,你留下,今晚我们同睡。”
徐靖笑着应了。
太子因身体的缘故,不能习武。来了冀州之后,一直待在军营里发号施令。每次徐靖打完仗回军营,太子都要细细询问战事经过。在徐靖绘声绘色的描述中,仿佛身临其境,化身为骑着骏马挥舞长刀的少年,在战场上冲锋陷阵。
在战场上,徐靖就是他,他就是徐靖。
这份微妙的心情,只有徐靖懂。
所以,徐靖整整说了一个时辰,直至三更,说得嗓子都快冒烟了还没停。
在军帐外等着伺候的陆公公忍不住了,咳嗽一声提醒道:“这么晚了,殿下该安歇了。”
太子正听到兴头上,不快地瞥一眼过去:“退下。”
太子殿下确实温和好脾气。不过,这绝不代表太子就没脾气了。一旦板着脸孔,身边人一样战战兢兢。
陆公公灰溜溜地退出帐外。
徐靖趁着这功夫,喝了一盏茶润嗓子,故意苦着脸道:“堂兄,我也累得很了,还是早些歇了吧!明天后天多的是时间,我再慢慢说给堂兄听就是了。”
太子心里一暖。
在众人眼里,北海王世子桀骜不驯,任性妄为。真正离得近了,才会知道徐靖是何等的细心体贴。
譬如眼下,徐靖不会说“堂兄身体不好不能劳累不宜熬夜”,而是张口喊自己累了。
“好,那就早点歇息。”太子很快改了心意,叫了陆公公进来:“让人送些热水来。”
军营里条件简陋。就是尊贵的太子殿下,也不过是住的军帐大一些。什么单独的净房是没有的。
内侍们忙碌着搬了宽大的木桶,倒进热水。
太子宽衣解带,进了木桶,笑着招呼徐靖:“你也来。”
徐靖从不和太子客气。每次打仗回军营,他都和太子吃睡在一处,一同沐浴也是常有的事。
木桶十分宽大,两个人坐在里面都不显拥挤。
太子穿着衣服还有些模样,脱了衣裳,就显得格外瘦弱。胸膛单薄,没有几两肉。
徐靖正好相反,穿衣是翩翩公子,脱下衣衫,身高腿长,宽肩窄臀,胸膛结实,线条流畅,好看极了。
跨进木桶的时候,太子颇为羡慕地看了徐靖的双腿间,再低头看一眼自己,忍不住叹了口气。
徐靖坐下后,冲太子咧嘴一笑:“别看啦!再看得长针眼了。”
太子哑然失笑,想到那一晚万太医说过的话,心情骤然低落消沉。
“堂兄怎么了?”徐靖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思敏锐。
太子定定心神,展颜笑道:“没什么,就是想到打了大胜仗,心里高兴。接下来安顿百姓,我们早日回京城。你也能早点和你的月牙儿妹妹相聚。”
徐靖随口笑道:“堂兄比我还年长一岁,之前因为守孝一年耽搁了婚事。这次回京,就可以大婚,娶苏姑娘进宫了。”
太子笑容一顿。
徐靖在热水中懒洋洋的舒展手臂,一边调笑:“怎么了?是不是浮想联翩满心旖旎?”
太子默然片刻,低声道:“我不会娶瑾表妹。”
徐靖一惊,上下打量太子一眼,伸手探了探太子额头。
太子好气又好笑:“我没发烧,也没说胡话。”
顿了顿又低声道:“这件事,你心里有数就是,别说出去。”
徐靖满心疑惑,看着太子莫名沉郁的眉眼,心里飞快地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
没等徐靖细想,太子便笑着扯开话题:“今晚忠勇侯和慕容将军口舌争锋,定国公世子看似和稀泥,其实暗藏机锋。”
“这几个月里,你和他们三个都打了不少交道。以你看来,谁最厉害?”
徐靖也来了兴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如果只论身手,应该是慕容尧最厉害。不过,这也是应该的。他统领禁卫,守卫皇城。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早该将位置拱手让人了。”
“论行军打仗领兵的能耐,忠勇侯更胜一筹。”
“我最欣赏的是定国公世子。他治军严明,爱惜将士,而且他有勇有谋,为人冷静。”
太子目中闪过笑意:“我算是看出来了。你确实讨厌慕容慎,连带着慕容将军和禁卫军也入不了你的眼。”
私下闲聊都不忘给慕容尧上眼药啊!
第211章 第二百二十一章 夜话
徐靖低声道:“这里没外人,只我们兄弟两个。我和堂兄说几句掏心窝的话。”
“慕容氏掌管禁卫军长达一百多年,在禁卫军里势大根深,盘根错节。换了我是堂兄,早将禁卫将军换人了。”
太子:“……”
亏徐靖说得出口!
太子哭笑不得,白了徐靖一眼:“不得胡说。慕容氏世代掌禁卫军,对天家忠心不二。你刚才说的这些,要是传进慕容将军耳中,岂不令慕容将军寒心?”
顿了顿,又放缓语气,温声道:“靖堂弟,你在北海郡出生长大,对朝中文官武将都不熟悉。慕容尧的先祖就是我们徐家亲兵出身,当年为救高祖皇帝而死。后来,禁卫军就一直由慕容家掌管。”
“铁卫营是皇曾祖父在世时组建的军队,掌管骁骑营的忠勇侯,曾是皇祖父心腹。这两支军队,都能换人来统领掌管。唯有禁卫军,不可随意换人。因为,慕容氏一直是天子家奴。”
“我知道你厌恶慕容慎,对慕容将军也没有好感。私下里你做些小动作,出口闲气也就罢了。明面上不可随意刁难。”
徐靖深深看太子一眼,慢慢说道:“堂兄觉得我是那等为了私人恩怨就任性妄为的人吗?”
太子点头:“是。”
徐靖:“……”
徐靖俊脸瞬间扭曲。
太子哑然失笑,语气轻快了许多:“难道你不是?”
徐靖摸了摸自己的心窝,凭着良心说道:“我还真是这种人。”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齐齐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徐靖又正色低语:“不是我枉做小人。堂兄这般信任慕容氏,皇上对慕容父子的信重,更是人尽皆知。”
“他们父子忠心耿耿还好,万一有朝一日,生了异心,该怎么办?”
“如今大晋战乱纷纷,譬如骁骑营和铁卫营都在外打仗,京城里只剩三万禁卫。慕容父子如果生出挟天子以令天下的念头,谁能阻止他们?”
太子笑容凝结。
京城的三支军队,彼此制衡,指挥权都在天子手中。忠勇侯定国公慕容氏互不和睦,对天子更有利。
正如徐靖所说,太平时候这样做无妨。现在大晋民匪四处,到处打仗。忠勇侯和定国公都没闲着的时候。
如果京城只留禁卫军这一支军队,整个皇城的安危都落在慕容父子手中……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徐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堂兄,就算枉做小人,我也得将憋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慕容家在禁卫军里的势力太过庞大。这三万禁卫军,已经快成慕容家的私兵了。”
“就算要继续用他们父子,也得有个制衡的手段。否则,总有一日,握刀之人会被这柄利刃伤了自己的手。”
太子没有出声。
徐靖也不再说话。
自出生之日起,太子就是大晋江山的继承人。这十几年来,苏皇后一腔心血都倾注到儿子身上,几位太傅更是尽心竭力,要将太子教导成千古明君。太子读过的书,摞起来比徐靖还要高,历朝历代都是怎么亡国的?史书上一页页都写着,都是血淋淋的教训。
性情再温和,他也是大晋太子。没人比他更在意皇位的安稳和传承。
徐靖今晚说的话,深深击中了太子的隐忧。
过了许久,太子才低声道:“今晚说过的话,绝不可告诉第二人。”
徐靖点点头。
太子沉默片刻,又道:“这件事,我心中有数。回京之后,我就着手安排。”
徐靖心里一松,眉眼骤然舒展。
月牙儿妹妹的“梦境”里,慕容慎父子谋~朝篡~位,夺了大晋天下。他不能直言相告,只能这般提醒。
好在太子听进耳中,记在心里了。
这一夜,徐靖睡得格外踏实安稳。
太子心事重重,直至四更才睡下。一睁眼,天已经大亮了。
陆公公忙伺候主子洗漱更衣。太子随口问道:“世子去了何处?”
“回殿下,”陆公公笑着答道:“世子五更天就起身,去了练武场。”
铁卫营和骁骑营都是纪律严明的军队,军营里每日五更操练是惯例。禁卫军也有晨间操练的习惯。徐靖只要在军营里,每日都会早起随士兵们一同操练。
太子目中闪过笑意,吩咐一声:“让人多备些早饭。”
陆公公忙应一声,退下去安排早膳。
一炷香后,满额汗珠的徐靖回来了。和太子对坐着一同吃早饭,几口一个馒头,运筷如飞,桌子上的菜肴如被秋风扫落叶,几乎都进了徐靖口中。
太子饭量小得多,吃得也斯文优雅。
徐靖填饱了肚子,心满意足地搁了筷子:“一出去行军打仗,天天啃饼子喝凉水,今儿个的早饭总算吃饱了。”
太子听着怪心疼的:“你也是,我要派一个御厨给你,你硬是不肯要。”
徐靖笑道:“平日里衣食住行讲究,行军打仗就不成了。士兵们吃干饼子喝凉水,我一个人坐在那儿,弄个六菜一汤算怎么回事?”
“这一招,我还是从冯将军那儿学来的。和士兵们同吃同住同睡,能迅速和他们打成一片。等到打仗的时候,就学高将军,身先士卒,率先冲锋。所以,才能逢战必胜。”
打仗不是玩游戏,上了战场,是要拔刀杀人流血拚命的。
徐靖意气风发,侃侃而谈:“我自小习武,身边有两百亲兵。以前,我觉得自己十分厉害。直到真正上了战场,才知道自己还差得远,要学的东西还多得很。”
“冯将军和高将军,都是大晋名将。这回和他们一同上战场,我着实学了不少。”
然后,颇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句:“可惜,这样的机会不多见。以后我怕是没机会再上战场了。”
大晋对藩王诸多限制,一个藩王世子,根本没机会领兵。
被战火淬炼过的徐靖,就如夜明珠被打磨过了一遍,绽放出灼灼光华。
太子看徐靖一眼,昨夜盘算了大半夜的念头再次跃上脑海。
太子身在军营里,也十分忙碌。
冀州各郡县,每日都有奏折和公文送来。太子看完后,一一批复送还。也就是说,太子这几个月来做的是冀州刺史应该做的事。
说起冀州刺史,不得不说一句,这也是一个倒霉蛋。冀州民匪猖獗,当日章冲投了土匪后,占了粮仓和武库。后来令人冲进刺史府,将此刺史一家上下杀了个干干净净。
冀州大乱,也因此而起。
被俘获的土匪,粗略一算,有一万多人。
负责后勤的武将愁眉苦脸地来见太子殿下:“启禀殿下,军中粮草已经不足。下一批粮草,得十日后才到。军营里俘虏太多,粮食根本不够吃。该怎么办?”
为了支应冀州战事,已经抽空了附近十几个郡县的粮食,充做军粮。
再养活这么多俘虏,哪里养得起啊!
只有一个法子,杀了俘虏。至少,也得杀一部分。
以心地仁厚著称的太子殿下,没有出声,只抬眼看了看慕容大将军。
慕容大将军目中闪过森森杀意,上前一步拱手道:“末将愿为殿下分忧。请殿下将这件事交给末将去办。”
忠勇侯和定国公世子对视一眼,没有出声。
自古以来,杀俘都不是什么好事。一旦传出去,对太子殿下声名有损。谁动这个手,也会落下屠夫之类的恶名。
这差事,他们就不和慕容大将军争了。
“堂兄,”徐靖难得张口为慕容大将军说话:“慕容将军率禁卫军留守军营,长刀还没见血。就这么回京城,确实不太好看。这差事就给慕容将军吧!”
太子终于点了头:“也好,慕容将军,你领一千人去俘虏营。记住,年龄低于十八的留下,超过四旬的也留下。其余的一律杀了。”
慕容大将军面不改色,拱手应下。
定国公世子和忠勇侯,面色各自微微一变。
太子殿下不杀人则已,一旦下定决心,倒是狠辣。这是要将俘虏营的青壮年都杀了,只留老弱之辈。
龙就是龙,哪怕再温和,略一现身,就是风起云涌血流成河。
这一日,俘虏营里惨呼声不绝于耳,鲜血浸透地面。一万多俘虏被杀了七千,青壮都被诛杀,只剩四千多老弱。
此事一传开,冀州各郡县的文官们心中凛然,对太子殿下愈发敬畏。那些原本不太好安置的“刁民”们,忽然也变得温顺听话了。
太子亲自写奏折,送往京城。
这一封奏折,在朝堂里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武将们对杀俘一事司空见惯。文官们反应就激烈多了,有几个胆子大的,写了奏折弹劾太子举止残暴。胆子小一些的,私底下也少不得唏嘘。
太子殿下平日看着温和得很,怎么杀心这般重?
土匪杀了不可惜,不过,既然已经投降了,充作军奴也行啊!就这么都杀了,是不是太血腥了。
一定是有小人对着太子殿下进言。不然,太子殿下这般仁厚,怎么会大肆杀戮?
肯定是慕容将军!他想和定国公世子和忠勇侯争功,所以在太子殿下耳边进献谗言。
千错万错都是慕容尧的错!和太子殿下无关。
也不知这传言从何而来。总之,短短几日,就传得铺天盖地人尽皆知。就连街头巷尾的百姓,提起慕容氏,也要呸一声骂上几句。
慕容慎敏锐地察觉出不对劲,私下令人查探,却查不清流言是谁传出来的。
就连信重慕容氏的永明帝,也有些不满,下了一道圣旨,怒斥慕容大将军。
太子仁厚好脾气,肯定没有错。错的人一定是慕容尧!
去冀州传旨的,正是孟御史。
孟御史去年挨了一顿廷杖,在家中足足养了小半年才痊愈。回朝堂还没半个月。
永明帝丝毫没有自省己过的意思,看孟御史左看右看都不顺眼。索性打发孟御史跑一趟苦差。
对孟御史来说,宁可跑去冀州见太子,也不想留在京城。
孟夫人忙着为孟御史打点行李。孟御史去了一趟赵府,然后皱着眉头回来了。
“你没见过赵六姑娘?”孟夫人有些惊讶:“赵六姑娘没在赵府吗?”
孟御史皱着眉头说道:“赵侍郎说,赵六姑娘染病,去了庄子里静养,已经一个多月了。”
赵夕颜平日极少出门。眼下大晋战乱纷纷,除了亲友,也没人会刻意去关注一个闺阁少女的行踪。
所以,赵夕颜“养病”一事,并未传开。孟御史也是今日才知道。
孟夫人叹了一声:“老天真是不开眼。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偏偏就病了。”
“幸亏是在这时候生的病,早些将病养好了,不会耽搁婚期。之前就延迟半年,再延期可就不太吉利了。”
孟夫人口中絮叨着:“等到了冀州,见了北海王世子,你少提这些。免得世子心里牵挂不宁。”
孟御史随意应了一声。
隔日,孟御史就启程去往冀州,沿途辛苦不提。
令孟御史心情沉重的,是沿途所经郡县,有许多百姓抛家舍业地去逃荒。饿殍遍野,尸骨累累。
冀州是勉强安定了,还有其他十二州数百郡千余县,万千黎民百姓在受苦。连口饭都没了,哪有不反的道理!
大军每日行军六十里,一个月才能到冀州。孟御史只带了几个家丁,赶路就快多了。每日早起晚睡,骨头都要被马车颠散架了。一行人短短十几天就赶到冀州。
太子殿下率众武将相迎。
徐靖见孟御史憔悴清瘦得厉害,忍不住啧啧一声:“孟御史是不是在路上又烂好心,将粮食都散出去,自己也不留口吃的?”
孟御史充耳不闻,先向太子殿下行礼聊:“臣孟溪知,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立刻亲手扶起孟御史:“孟御史这一路辛苦了。”又以目光冲徐靖示意。
别撩拨孟御史生气啦!
徐靖这才笑嘻嘻地住嘴。
孟御史目光一掠,落在慕容大将军的脸上:“皇上有旨,请慕容将军接旨。”
慕容尧立刻上前一步,跪下听旨。
第213章 第二百一十三章 黑锅
永明帝自然不会亲自写圣旨。平日下旨,永明帝动动嘴,由翰林学士们商议拟定书写,再由永明帝过目,盖上御印。
今日这一道圣旨,出自翰林苏掌院之手。
苏掌院唯恐众人非议太子,将杀俘这一口黑锅牢牢扣在了慕容大将军头上。圣旨措辞严厉,几乎是指着慕容大将军的鼻子痛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