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平平无意之举,着实替她出了一口心头恶气。
“祖母特意嘱咐过,让我在一旁作陪,不能怠慢了高姐姐。”苏环不肯走,拿长辈出来做挡箭牌:“高姐姐有什么话只管说,我不出声就是。”
这确实是苏老夫人的吩咐。
这等折腾人的法子,在苏老夫人这里着实不算什么。
其实,就是苏环不在,苏瑾也不会乱说。事涉天家,又牵扯到自己和孟家表哥的私情,她哪里说得出口。
高平平不高兴的时候,从不给任何人颜面,板着脸孔道:“我说话,不乐意让不相干的人听。你出去。”
苏环气得红了脸,不得不起身离去,临走之际,还特意看了苏瑾一眼。阴阳怪气地扔下一句:“三堂姐有什么心思,可别藏着掖着,只管和高姐姐说一说。”
苏环一走,屋子里总算清静了。
高平平拧着的眉头,舒展开来。她看着面色苍白的苏瑾,难得柔声细语:“苏妹妹,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只管和我说,我能帮得上忙的,绝不推辞。”
苏瑾沉默许久,才低声道:“没什么。我就是病了,身子虚弱,养一养就好了。”
高平平皱了眉头:“最怕你这样。有什么话痛快地直说不行吗?非要支支吾吾弯弯绕绕,我哪里猜的出你在想什么。”
苏瑾挤出笑容:“高姐姐,我真的没事。你就别胡乱猜疑了。”
高平平瞪着苏瑾。
苏瑾强撑住笑容。
半晌,高平平才叹口气:“罢了,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了。总之,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先保重自己。”
“天塌不下来,世上也没有过不去的坎。遇到不痛快的事情就想想我,被退亲了也还好好的哪!”
高平平把这小半辈子的耐心都拿出来了。
苏瑾眼眶发热,哽咽着嗯了一声。
高平平又叹口气:“今日我去赵府,没曾想赵妹妹病了,去了田庄。你也病成这样。”
苏瑾一怔:“赵妹妹也病了么?”
高平平点点头。坐了片刻,闲话了一番,才起身离去。
待高平平走后,苏瑾以宽大的衣袖遮住脸,无声地哭了起来。
门忽地被推开。
熟悉得令人憎厌的柔细声音响起:“三堂姐怎么哭了?”
苏瑾迅疾擦了脸上泪痕,板起脸孔:“我不想见你,出去。”
苏环假惺惺地凑过来:“我也是关心你,你这般横眉冷对是何道理。”
又故意刺苏瑾的心窝:“三堂姐是有大福气的人,以后要嫁进东宫做太子妃。妹妹我就差远了,未来夫婿就是个新科进士。以后就是做官,也是个芝麻小官。以后还得厚着脸皮,请三堂姐和太子姐夫多多照拂……”
“苏环!”苏瑾蓦然打断苏环,面容冰冷:“你再多嘴,我保证你日后会悔不当初。。”
苏环:“……”
看着苏瑾森寒的眉眼,苏环心里阵阵发寒。
苏瑾冷冷道:“滚出去。”
她坐在床榻上,一坐就是小半日,怔怔发呆。
丫鬟寸步不离地守在她床榻边,屋子里所有尖锐的东西都被拿走了。母亲于氏被祖母下令关进了院子里。
苏环时常来她面前耀武扬威,也是出自祖母的授意。祖母这是故意用苏环和孟思远的亲事来刺她的心窝。
她不想嫁太子,也嫁不了思远表哥。众人都知道皇后和太子中意她,孟家人也清楚,根本没勇气和皇家对抗。便是嫡亲的姨母,也不敢吭声。任凭孟家老太爷和祖父立下口头婚约。
对书香门第来说,这样的口头婚约,和正式的定亲没什么差别。所以,苏环才会娇笑着来炫耀。
祖母确实好手段。
她就如被困在网里的虫子,越挣扎,网收得越紧。
她没有流泪哭泣。这些日子,她哭了太多回,眼泪都已流干了。也没能换来祖父祖母的心软。
没人心疼怜惜,哭有何用。
有丫鬟送了饭菜进来:“三姑娘,天晚了,该吃晚饭了。”
苏瑾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已经到了傍晚。屋子里火烛燃了起来。
丫鬟将食盒里的饭菜一样一样摆好,四冷四热八道菜肴,每一样都是她爱吃的。
这也是祖母惯用的手段。打一棒子,再给一个甜枣。
苏瑾嘲讽地扯了扯嘴角。起身下榻,坐到桌子边,勉强吃几口,就搁了筷子。
丫鬟们怎么劝也劝不动,只得怏怏将收拾碗筷。
苏老夫人知道后,从鼻子里哼一声,吩咐道:“去四姑娘那里传个话,从明日起,在自己院子里待着。不得去惊扰三姑娘养病。”
她是要磨平苏瑾的棱角,让苏瑾看清现实,认命嫁给太子。可不能真让苏环将苏瑾气急了。
苏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立刻领命去传口信。
苏环今日也被气得不轻,正想着要怎么去和祖母告状哪!没曾想,就来了这么一个口信,心里既委屈又窝囊。丫鬟走后,苏环用帕子捂着脸哭了一场。
堂姐妹五个,她偏偏和苏瑾年龄相近。从小到大,苏瑾是众人称赞的鲜花,她就是衬托鲜花的那片绿叶。
到了亲事也是如此。
苏瑾不想嫁太子,祖母逼着苏瑾嫁。丝毫没有考虑过她的年龄其实也很合适。更没人知道,她一直暗中恋慕太子表哥。
凭什么苏瑾能嫁给太子表哥,她却要嫁一个满心都是苏瑾的丈夫?
亲娘洛氏来了,用帕子为她擦了眼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哭什么!孟家这么好的亲事,打着灯笼等难找。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苏环流着泪哭道:“我也是苏家的女儿。我姑母是皇后,我表哥是太子。我祖父是翰林掌院。苏瑾能嫁太子表哥,我为何不能……诶唷!”
话没说完,就被洛氏在胳膊上重重拧了一下。
洛氏细眉细眼的,说话却格外刻薄,对自己的亲闺女也不留半点情面:“亏你也有脸说。你和苏瑾幼时一起进宫,皇后娘娘眼里只看得到苏瑾,太子日渐长大,情窦初开,喜欢的也是苏瑾。”
“你还有脸问为什么?这就是原因。人家母子都没相中你。还能为什么!”
苏环一颗脆弱的少女心,被戳得千疮百孔,泪水如开了闸的洪水。
洛氏没有哄她,板着脸孔道:“以后不准再提太子。太子再好,也不是你的姻缘。你等着嫁进孟家,做你的少奶奶。”
“你也别去招惹苏瑾了。她以后是太子妃,还会是大晋皇后。你以后见了她得磕头行礼。多哄着她一些。”
这也太扎心了。
苏环哭得更凶了。
苏家姐妹的恩怨纠葛,皆被紧锁在苏家内宅,没有外人知晓。
几日后,叶沁瑶风光出嫁。
这一日,叶宅里高朋满座,穿着大红喜袍的乘龙快婿罗弘,身量修长仪表堂堂。叶老爷越看心里越自得。
当日给女儿定下这门亲事,叶氏族人私下里说闲话的不是没有。事实证明,他挑女婿的眼光是一等一的。如今罗弘高中榜眼,春风得意。女儿嫁得如意夫婿,远嫁又有何妨?
大不了,以后每年都跑一趟京城,登门来瞧瞧女儿。再者,京城还有一众亲友哪!
可惜,北海王世子随太子去了冀州打仗,赵六姑娘又病了,今日没能来。倒是北海王府出嫁了三位县君,今日都来了,也给叶家撑足了颜面。
徐芳徐芷嫁来京城数年,和叶家并无来往。倒是徐莹,就嫁在北海郡,和叶家女眷有些来往。今日姐妹三个,都是冲着未来弟媳赵夕颜才来的叶家。
叶沁瑶是赵夕颜的闺中好友。赵夕颜病了不能来,她们便都携着厚礼来了。
徐莹的身孕已有七个多月,肚子圆鼓鼓的。眉眼也略见浮肿,笑容一如往常柔和,说话时轻声细语:“沁瑶,今日是你出嫁的好日子。罗公子是新科榜眼,才高八斗,一表人才。如此良人佳婿,羡煞旁人。”
叶沁瑶穿着精致繁复的大红嫁衣,俏脸羞红,一双美眸闪着娇羞喜悦和期盼。
对一个女子来说,出嫁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天。可惜,好友赵夕颜今日没能来。
想到赵夕颜,叶沁瑶心里免不了要叹口气。赵家打发人来送信,赵夕颜染了会传染的恶疾,去田庄里养病。
叶沁瑶没有多心多疑,只一心惦记好友。
徐芳徐芷和叶沁瑶不熟,各自含笑祝福几句,便扶着徐莹到一旁坐下了。
“你肚子这么大了,今日偏要出来。”徐芷改不了爱管事的脾气,一坐下就低声数落徐莹:“这里这么多人,万一冲撞到你可怎么得了。”
徐莹抿唇一笑,轻声应道:“这不是有二姐护着我么?我怎么会有事。”
徐芷被哄得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徐芳轻笑一声:“待会儿吃了喜宴,就早些回去吧!”
徐莹点点头应了。
喜宴结束后,徐莹姐妹三人一同回了北海王府。
徐芳屏退下人,低声道:“月牙儿这病来得太突然了。你们说,月牙儿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第206章 第二百零六章 搜寻
徐芳话音刚落,徐芷就皱眉接了话茬:“我也觉得不对劲。忽然就病了,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去了田庄。”
“月牙儿行事最是周全,便是要去养病,也不该这般仓促。”
“而且,我追问在哪处田庄,赵家来送信的人竟也不知道。这桩事,从头到尾都透着蹊跷。”
“不行,我得去一趟赵家,问个究竟。”
徐芷是个雷厉风行的急脾气,说着就要起身。
徐芳忙伸手扯住她的衣袖:“你先等等,这么心急做什么。这般登门,也太失礼了。”
徐莹温声接过话茬:“大姐说的是。赵侍郎和赵夫人派人来送信,你这般上门去问月牙儿的行踪,岂不是让赵家长辈难堪?”
徐芷这才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了:“那该怎么办?”
徐莹轻声道:“我让人叫徐二五过来,先问一问徐三在何处。”
对哦!徐三和三十个亲兵一直待在月牙儿身边。只要知道徐三去了哪儿,月牙儿的行踪也就知道了嘛!
徐芷笑着夸徐莹:“还是三妹最聪明。”
徐莹抿唇一笑:“二姐是关心则乱。”
说笑中,徐二五很快来了。
徐二五天生一张娃娃脸,翻过一个年头,其实已经二十一岁了,看着还如十五六岁一般。笑起来露出一对虎牙:“三位县君宣小的过来,不知有什么吩咐?”
徐莹张口问道:“这几日,徐三可曾送信回来?他现在去了何处?”
徐二五笑着答道:“送了口信回来。说随赵姑娘去了田庄。那处田庄颇为偏僻,骑马要两日,坐马车得四日路程。往返一趟要耗费数日时间。”
徐芷不死心地追问:“徐三没说具体位置吗?我实在放心不下,想亲自去一趟,见一见月牙儿。”
徐二五一脸为难:“县君就别为难小的了。徐三既然没说具体位置,可见是不愿张扬。”
徐芳想了想,轻声道:“为了防备小人作祟,确实该隐瞒行踪。要是被心有不轨的歹人跟了去,可就不妙了。”
这也有理。
徐芷这才打消了去一趟的念头:“以后徐三有口信来,记得打发人告诉我一声。”
徐二五慇勤地应下,笑着告退。
待退出内堂后,那张娃娃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无踪。
他刚才没说谎,徐三派人送回来的口信,确实如此。
他们这些亲兵,自小被王爷买下,陪着世子一同习武,一同长大,彼此再熟悉不过。
徐三话语不多,身手最好。平日看着沉稳持重,其实,性子最执拗也最火爆。徐三从不说谎。如果到了徐三也要说谎的地步,那只能说明,真的出大事了!
一定是赵六姑娘出事了!
玉簪呢,是不是也一并出事了?
一个亲兵悄然凑过来,低声道:“徐三又让人送信回来了。”
徐二五立刻回过神来,从亲兵手中接了信。信上只有短短两句话。徐二五目光一掠,面色悄然变了。
人手不足,王府里留下必要的人手,其余人在天黑之后出府。
信上的地址,是徐靖暗中置下的一处私宅。
天黑之后,四十余个亲兵换了夜行衣,悄然从后门出了王府。
半个时辰后,在一处三进的宅子里,徐二五见到了徐三。
“徐三,赵姑娘出什么事了?”徐二五快步上前,急切地追问。
徐三已经熬了几日几夜没睡,一双眼熬得通红,声音低沉嘶哑:“你怎么也来了?王府里得有人守着,你回去。”
徐二五的眼也红了,一把抓住徐三的衣襟:“你别左顾言它。你告诉我,赵姑娘去哪儿了?玉簪人呢?”
徐三也怒了,伸手挥开徐二五的手,厉声道:“世子临走之前交代过,我守着赵姑娘,你守着王府。你这样出来,王府那边出了纰漏,你拿什么脸见世子?”
“你眼里除了玉簪,还有什么?”
“其他人都留下,你立刻滚回去!”
徐二五恨恨松了手:“好,我这就回去。徐三,我告诉你,赵姑娘要是有个好歹,就是摘世子的心肝。到时候,你我一起以死谢罪吧!”
说着,愤然离去。
徐三呼出一口浊气,将新来的四十多个亲兵叫过来,低声嘱咐了一番。亲兵们个个都是盯梢追人的好手,立刻应下,迅速散去。
徐三实在困极了,闭眼睡了两个时辰。四更天时,悄然出了宅子。
五更天,天际微微发亮。
第一抹晨曦洒落。高大耸立的宫殿更添了几分巍峨。
此时,正是禁卫换班的时候。
守了福佑宫一夜的慕容校尉,目光依旧清明,身体笔直。
来换班的陶将军,笑着恭维道:“慕容校尉年轻力盛,当差一整夜还是精神奕奕。”
陶将军今年四旬,出身将门。
不过,将门和将门也不一样。慕容氏掌管禁卫一百多年,简在帝心,在军中势力庞大。陶家却人才凋敝呈败落之势。身为陶家这一辈的家主,年过四旬官职只有四品,说来也够丢人的。
慕容慎出了名的高傲,平日里眼高于顶目中无人。今日竟对陶将军笑了一笑:“今日我卸了差事,要出宫一日。御前安危,就劳烦陶将军了。”
咦咦咦?
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不成?!
陶将军下意识地抬头看一眼。太阳还是在东边嘛!
慕容慎扬着嘴角,步伐轻快。
在宫中当差数日,今天终于有空闲出宫,可以去见心尖上的姑娘了。
慕容慎的好心情,在策马离开皇宫一柱香左右后戛然而止。
“公子,”亲兵急急低语:“有人跟踪尾随。”
慕容慎眉眼微沉,略一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原本打算去葫芦巷,自然是去不成了。
他不动声色地下令:“回慕容府。”
然后策马向前。一众亲兵一同策马驰骋,随慕容慎回府。
这一日,亲兵不时来禀报:“启禀公子,有人潜伏在慕容府附近。”
“正门侧门后门处都有人盯梢。”
“公子,要不要小的派人去拔了这几个暗桩?”
亲兵讪讪闭嘴。
慕容慎目光幽暗,忽然扯了扯嘴角:“这个徐三,不愧是徐靖最信重的心腹,果然难缠。”
京城那么大,赵夕颜藏身在葫芦巷里,别说几十个亲兵,就是再来一两百个,想在不惹人注意的前提下搜寻赵夕颜的行踪,也极其不易。
他不愿惹来任何人的瞩目。因为,他同样在意赵夕颜的闺名清誉。他要娶她为妻,不是要毁了她。
所以,现在的情形颇为微妙。
双方心照不宣,暗中交锋。徐三不敢贸然出手惊动他人,他也不能出手“拔”了暗桩。
慕容慎身边的亲兵,略一思忖,也想通了其中的道理,心里暗暗腹诽。
自家公子,还真是个大情种!都将赵六姑娘软禁起来了,还不去将生米煮成熟饭,连徐三这些人也忍了。
万一来个竹篮打水一场空,自家公子不知何等懊恼后悔。
慕容慎目光一扫,瞥了过来:“一脑子龌龊。”
亲兵:“……”
亲兵继续闭嘴。
“启禀公子,”另一个亲兵进来了:“夫人知道公子回来,特意打发人来请公子去说话。”
慕容慎略一点头。
去年赵夕颜刚来京城,慕容夫人迫不及待地去了赵家,羞辱赵夕颜不成,反而自取其辱。回来之后又被慕容慎疾声厉色地训斥。自那之后,慕容夫人和慕容慎之间的关系就冷淡了许多。
以前慕容夫人对慕容慎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现在,见了面,也就是不咸不淡地扯几句闲话。
当然,慕容慎也不在意就是了。
他巴不得继母少些絮叨废话。将来他坐了龙椅,赵夕颜会是他的皇后。慕容夫人休想再像前世那般刻薄刁难赵夕颜。
“见过母亲。”慕容慎拱手行礼:“我小半个月没回来了,母亲近来身体可好?”
慕容夫人叹道:“你父亲领兵在外,我日夜忧心,哪里吃得下。”
慕容大将军虽是武将,却一直待在宫中。领兵离京少之又少。也难怪慕容夫人牵肠挂肚。
慕容慎随口安慰几句:“母亲不必忧心。禁卫军是大晋最精锐的军队,兵器精良,人强马壮,纪律严明。此次粮草也充足。而且,父亲最重要的任务不是打仗,是保护太子。只要太子安分地留在军营里,不会有事。”
徐靖领着铁卫营骁骑营平匪,禁卫军留守军营,一直没有出动过。只要保护好太子,就是大功一件。
这其中的道理,慕容夫人也清楚。现在听慕容慎这么一说,心里踏实了不少。忍不住又絮叨起来:“你又长了一岁,今年都二十三了。京城这么多闺秀,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慕容慎忍着不耐,淡淡道:“我心中有中意的人,别的女子我不娶。”
慕容夫人一惊,倏忽起身:“你说什么浑话。那个赵夕颜和北海王世子已经定了亲,要不是徐靖去冀州,赵夕颜已经进徐家门了……”
“母亲,”慕容慎再次打断慕容夫人,语气重了一些:“我的亲事,我自己心中有数,就不劳你操心了。你有这份闲心事件,为二弟和三妹寻一门合意的亲事。不必顾虑什么长幼有序,让二弟先娶妻成亲便是。”
说完,拱拱手就走了。
慕容夫人像吞了个生鸡蛋,面色忽红忽白,难看极了。
良久,慕容夫人才用力一拍桌子,咬牙怒骂:“混账东西!猪油蒙了心,被美色迷昏了头!将来有他后悔的那一天!”
慕容慎在府中待了半日,午后就去了军营。
果然,身后依旧有人盯梢。盯梢的都是好手,一直尾随在他身后,如跗骨之蛆,阴魂不散。
这其中,也不知有没有徐三。
慕容慎心里冷哼连连,下马进了军营。
军营方圆十里之内,不准任何人靠近。盯梢的人只能在十里外停下。守在出入军营必经的路段旁。
盯梢是一个极考验人耐心的事。
徐三从不缺耐心。
他将手下七十多人分作两组。一组负责盯梢慕容慎,只要慕容慎出了宫门,就不错眼地盯着。另一组四十人悄然散开,每人负责两个坊市,乔装改扮更名易姓,暗中查访搜寻赵夕颜的行踪下落。一条街一条巷子都不能错过。
这么做当然慢得很,不过,眼下也没更好的办法了。
一直到天黑,慕容慎都没出军营。
徐三令众亲兵轮流盯梢,自己也合眼睡了一个时辰。
待到三更天过后,徐三让数十个亲兵散开,自己则跃上一棵极高的树木。蹲在浓密的枝叶间,放目远眺,甚至能隐隐窥见军营的正门。
有数十人出了军营。
数十匹骏马的马蹄上,都被裹了棉布,马蹄声轻了许多。为首的一个黑衣男子,在暗夜中窥不清面容,不过,身形高大,和慕容慎一般无二。
徐三凝神看了片刻,冷笑一声,以口哨为号。令众亲兵安然不动。
过了半个时辰,军营里又出来一拨人。
徐三依旧未动。
直至四更天,第三拨人出来了,徐三才吹响口哨。隐藏在暗处的亲兵骤然出手。
骑在骏马上的高大男子,冷哼一声,亲自出手。身边亲兵也迅疾跳下骏马,将自家主子围在中间。
短兵相接,时间不长,却异常激烈。
短短片刻,双方各有损伤。
禁卫军营负责警戒巡逻的士兵发现动静不对,立刻冲了过来。
徐三吹一声口哨,众人倏忽退远。
慕容慎一挥手,示意众人不要追。
总之,这一夜折腾的,慕容慎没能甩脱徐三等人。他还得进宫当差,只得悻悻策马进了宫。
“徐三,接下来该怎么办?”
徐三沉声道:“留几个人在宫门外,时刻盯着这里的动静。只要慕容慎出了宫门,立刻盯着不放。其余人随我一同去搜寻赵姑娘行踪。”
就算一时寻不到赵夕颜的下落,至少也得盯紧了慕容慎,让他无暇去见赵夕颜。
葫芦巷里,又开始了平静的一天。
住在葫芦巷里的几户百姓,有的挑着货担去坊市,有的去码头做短工,还有两个调皮的孩童,一大早就追逐嬉闹。其中一个孩童,拿着石子,砸中了巷尾宅子的门,发出光当一声脆响。
孩童咯咯笑了起来。
这一个宅子自从一年多前就空了下来,一直没人搬进来。他们时常来这里玩闹嬉戏。
光,又是一声脆响。
这声响传进四个女暗卫耳中,一个个皱起眉头。要不是公子严令,不得让人发现宅子里有人,她们早就出手教训这些孩童了。
这个二进的小宅子,东厢房自然归赵夕颜主仆。厨娘和做杂活的,住后面的下人屋。另外八个暗卫,分成两班,日夜盯着赵夕颜。四个守在这儿,另四个就在西厢房那边。
要瞒过葫芦巷的几户百姓,对身手过人的暗卫们来说,委实是小事一桩。她们从不开门,需要出宅子了,都是夜半翻墙出入。
米粮菜蔬,每日都是新鲜的。
“小姐,”玉簪探头看一眼,转头道:“今日早饭是鸡肉馄饨。”
说来奇怪,这个厨娘像是知道赵夕颜的口味喜好,一日三餐做的饭菜大多都是赵夕颜爱吃的。
赵夕颜心中有数。这是慕容慎特意嘱咐过的。
或许有的女子会感动心软,为男子偏执的深情动容。
这样的人,绝不会是她。
她只有一颗心,心里只有徐靖。慕容慎如此执拗,为了逼她前来,做出这等卑劣行径,更令人不齿。
赵夕颜起身到饭桌边,将一碗香喷喷的馄饨都吃了。
她要好吃好睡养好身体,等着她的小竹马来救她。
玉簪也大口大口吃了,大概是热气蒸腾的缘故,玉簪的眼睛有些红红的。赵夕颜看玉簪一眼,轻笑道:“好好的,怎么又要哭了?这些日子,我们有吃有喝的,要什么都有,无非就是不能出这座宅子。其余的,和在赵府也没什么两样。”
玉簪用手抹了一把眼睛,低声道:“奴婢就是心中愤愤难平。”
“将来,小姐被救出去了,万一世子耿耿于怀,或是心中埋了一根刺,该如何是好。”
贞洁和清名,对一个闺阁少女来说,是何等要紧。
慕容慎这一计,实在狠辣!
这么好的小姐,为何偏偏要受这样的磨难?
赵夕颜沉默片刻,才道:“说一点都不担心是假的。不过,眼下已经这样,总该往好处想。整日想这些,没半点用处。”
顿了顿,又笑了一笑:“这座小宅子,困住了我,也困住了慕容慎自己。”
宅子只困住了她的人,却困住了慕容慎的心。谁才是真正的囚徒?
玉簪心情舒畅多了,待暗卫收走了碗筷,对赵夕颜笑道:“今日阳光甚好。奴婢陪小姐去廊檐下坐坐吧!”
赵夕颜笑着点头。
在这里,不能抚琴。看书练字作画倒是无妨。
今日阳光果然好得很,天空湛蓝,一碧如洗。大朵的白云像棉絮一般,轻柔地漂浮在空中。
赵夕颜来了兴致,在廊檐下摆开桌案,要作一幅画。
玉簪伺候惯了,忙碌着铺纸研墨。先以墨色勾勒,再调色细细染色。要画一幅完整的丹青,少说也得大半日。
赵夕颜端坐在画案前,略略垂首,神色安宁。阳光洒落在她细腻白皙的脸庞上,似会闪出光来。
四个暗卫守在一旁,闲着无聊,便两两以目光闲话。
这位赵六姑娘,果然非同寻常。被软禁在这里,半点不见急躁失态。这份坚韧心志,已胜过世间万千女子。怪不得公子对赵六姑娘这般倾心。
赵六姑娘不但美貌过人,且才学出众。每日看得那些书,我连听都没听说过。
你当然没听说过。你从小就练武,大字不识一箩筐。
快瞧,赵六姑娘作画时真美啊!也不知赵六姑娘在画什么,竟这般入神。
半日后,这幅画终于完成了。
赵夕颜提笔半日,手略有些酸,轻轻揉着右手手腕。
玉簪笑盈盈地捧来清水,伺候主子净手。然后细细欣赏画作,由衷赞道:“小姐这幅画形神具备,画得实在好极了。”
赵夕颜抿唇一笑,凝望着画上策马驰骋的英俊少年,轻声道:“我也觉得很好。”
作画最重神韵,形似反倒是次要的。这一幅画作,画的正是徐靖。她其实从未见过徐靖领兵作战时的模样。不过,一提笔,这幅画便从笔尖倾斜而出。
徐靖像是自她活了过来,穿着玄色盔甲,骑着玄色宝马,背着长弓,策马疾驰,神气又威风!
赵夕颜越看越喜爱,对玉簪笑道:“将画捧进屋子里晾干,以后装裱起来,挂在我书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