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都快没了,怕什么指指点点。
谢凌风眼睛发红:“我只后悔,没有早些这么做。莹娘,我们以后永远在一起,不要分开。那份和离书,扔了行不行?”
徐莹哽咽着应一声,伸手扶起夫婿。
谢凌风伸手搂住徐莹。夫妻两个相拥,各自落泪。
两日后。
赵家园子里,赵夕颜坐在秋千架上,慢悠悠地晃来晃去。
徐靖控制着力道,慢慢推秋千,一边兴致勃勃地笑道:“姐夫这回倒是让我刮目相看,真在王府里住下了。”
“昨天,谢郡守领着谢夫人登门来赔礼道歉。母妃指着谢夫人的鼻子,一通臭骂,谢夫人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别提多解气了。”
赵夕颜眉眼一弯,也笑了起来:“你母妃倒是一展所长了。”
……这话听着有那么一点不对劲。
好像不是什么夸赞啊!
徐靖只当没听出来,笑着说了下去:“谢郡守倒是识趣,张口说姐夫要安心备考,在王府里住着,可以一心读书。”
赵夕颜随口笑道:“考了秋闱,还有春闱,中了进士就得外放做官。熬过这一段时日,自然苦尽甘来了。”
正在说笑,海棠忽地匆匆来禀报:“小姐,慕容校尉递了拜帖,就在赵家门外。”
赵夕颜笑容一顿。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眼红(一)
赵夕颜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反应,身后徐靖风一般闪了出来:“海棠,替你主子推秋千,我去打发慕容慎。”
海棠不知就里,喜滋滋地张口应了。
那个叫慕容慎的,看着就难缠得很。上一次在赵家坊里,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现在还有脸来登门。世子去打发了也好。
赵夕颜回过神来,叫住杀气腾腾的徐靖:“还是我去吧!客人登门,主人避而不见,未免失礼了。”
徐靖难得在赵夕颜面前表露出强硬霸道的一面:“你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怎么好随便见外男。夫子不在家,我这个学生兼师兄出面招呼客人,理所应当。”
“什么都别说了,你就在这儿待着。我去去就来。”
不由分说地就走了。
赵夕颜哑然片刻,忽然抿唇笑了起来。
还是玉簪最清楚主子的心思,悄声低语道:“小姐既对慕容校尉无意,不见也罢。”
赵夕颜嗯了一声。
既已下定决心,摆脱前世的一切。慕容慎这桩麻烦,总得解决。
徐靖要出面,就由着他去。
徐靖先大步向前,眼见着赵家正门在眼前,又放慢步伐,整一整头发衣襟,张口问身后亲兵:“徐十一,我现在如何?”
徐十一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英俊个傥器宇不凡一身贵气光芒慑人。小的要是慕容校尉,见了世子定会自惭形秽掩面遁走。”
其余亲兵:“……”
这么好的一张嘴,怎么偏偏就长在了徐十一的脸上。他们也很想要啊!
徐靖听得咧嘴一笑,慢悠悠地去了正门,迈过门槛,冲站在门外的玄衣英俊青年一笑:“慕容校尉不是在青龙寨大展神威破寨灭匪吗?怎么有闲暇回北海郡,到赵家来?”
风尘仆仆一刻没耽搁赶来赵家的慕容慎,眉眼未动地应了回去:“王爷病重,世子不在王爷病榻前伺疾,怎么有闲暇来赵家?就不怕落个不孝声名,传到京城吗?”
徐靖还是那副嚣张跋扈不将任何人放在眼底的劲儿:“慕容校尉多虑了。本世子孝悌忠义,马公公最是清楚。对了,马公公明日就要启程回京,慕容校尉既是和马公公一同来,何不一同回京?彼此路上也能做个伴。”
早点滚回你的京城去吧!
慕容慎目光一闪,嘴角似笑非笑:“不瞒世子,末将打算在北海郡再留一段时日。”
徐靖心里冷哼一声,面上皮笑肉不笑:“慕容校尉想留下,本世子欢迎。正好今晚本世子要设宴,为马公公送行。慕容校尉也一起来。”
慕容慎淡淡道:“世子盛情,末将却之不恭。”
徐靖挑眉一笑:“慕容校尉既然应下,现在就走吧!”
看着那张欠揍又讨嫌的俊美脸孔,真的很难克制住一拳打过去的冲动。
慕容慎右手动了动,张口道:“世子先回王府,末将拜会过赵六姑娘再去王府。”
徐靖用嫌弃的目光看了过来:“慕容家也算名门,慕容校尉怎么连男女有别的规矩也不懂。你想拜会夫子,就去赵氏族学。一个大男人,来拜会一个闺阁少女算怎么回事?”
你也有脸说别人。
慕容慎心里重重冷哼,声音流露出一丝不善:“原来世子也知道男女有别。那世子出入赵家内宅,又是何道理?”
徐靖笑得自得又可恶:“本世子从五岁起出入赵家,别说赵家内宅,就是月牙儿妹妹的闺房琴阁,也是想去就去。慕容校尉就不必为本世子操心了。”
慕容慎:“……”
慕容慎再也绷不住,面色瞬间阴沉,目光冷凝锐利。
徐靖笑得愈发愉快:“可惜慕容校尉很快就要启程回京城。慕容校尉身负重任,要在宫中御前当差,不能擅自离京。日后本世子和月牙儿妹妹的喜酒,慕容校尉大概是喝不上了。”
慕容慎抿紧薄唇,右手握住了刀柄。
徐靖的字典里从没有见好就收这四个字,只有不依不饶得寸进尺乘胜追击:“慕容校尉的脸怎么忽然黑了?莫非是在青龙山剿匪未尽全功,让周隋王通跑了?”
慕容慎:“……”
慕容慎的眼里闪出了火苗,冷冷说道:“末将令人封了青龙寨方围五十里。周隋王通没跑远,迟早要落在末将手里。”
“末将的脾气,世子大概还不清楚。末将要杀的人,没有人能躲得过。末将要的东西,也从没人能抢得走。”
徐靖心中冷笑一声,声音也冷了下来:“慕容校尉好大的口气。别说你一个御前校尉,就是龙椅上的天子,也不能倒行逆施事事妄为。”
“还有,月牙儿妹妹不是什么稀世奇珍。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会哭会笑会悲会喜,她有自己喜欢的人,要过自己喜欢的安宁日子。”
“你用抢这个字,于她于我,都是羞辱。”
慕容慎又被噎住了。
他心志坚定,不至于被区区几句话刁难住。只是,这一番言语较量,他显然已落了下风。
不是他输给了徐靖。
徐靖理直气壮趾高气昂地站在赵家门口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输了。输给了赵夕颜毫无原则的偏爱。
一点苦涩,自心底涌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口中也是苦的。
“慕容校尉,请!”徐靖摆出一个请滚的手势。
慕容慎将心头怒火按捺下去,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句:“世子请!”
徐靖却道:“本世子让人先送慕容校尉回王府。至于本世子,还得留下,待会儿再回,慕容校尉就不必等我了。”
慕容慎:“……”
慕容慎又用力握了握刀柄,然后松手,缓缓呼出一口心头浊气,深深看了徐靖一眼,转身离去。
不待主子吩咐,徐十一立刻点了几个亲兵,务必“护送”慕容校尉回王府去。
慕容慎一行人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间就策马离去,没了踪影。
慕容慎一走,徐靖脸上的笑容也淡去。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注视着慕容慎离去的方向,目中闪过冷意。
一炷香的功夫,徐靖就神色如常地回来了。
赵夕颜依旧慢悠悠的坐着秋千,一双澄澈如秋水般的黑眸看过来:“慕容慎走了?”
徐靖咧嘴:“嗯,被我气走啦!你是没见到慕容慎被我气得脸孔发黑的样子,看着太解气了,哈哈哈!”
赵夕颜扑哧一笑。
她熟悉慕容慎的脾气,更清楚徐靖气死人不偿命的能耐本事。
玉簪冲海棠使了个眼色,海棠抿唇一笑,和玉簪一同退出了数米远。徐十一等亲兵就更识趣了,不必主子吩咐,早就退得老远。
徐靖走到赵夕颜身后,继续为她推秋千,一边大言不惭自我吹嘘:“可惜刚才你没在,不然,就能欣赏到我三言两语退敌的英姿了。”
赵夕颜被逗得轻笑个不停。
每次和徐靖在一起,都这般欢乐愉悦。
多希望,世间就在这一刻停滞。所有的风雨和烦忧,都关在门外。
可惜这只是一个奢望。说笑过后,还得沉下心来面对现实。
赵夕颜示意徐靖停手,下了秋千,和徐靖坐到石桌边。石桌上摆着四个精致的碟子,有酸甜的果脯,有鲜香的肉脯,还有新鲜瓜果。
赵夕颜拿起肉脯,慢慢吃起来。
徐靖则拈起果脯塞入口中,随口点评:“今年的果脯做得好,酸中带甜,比去年的好吃。”
这果脯是赵夕颜亲手做的。她整日待在闺阁里,每日看书练字作画,或抚琴消遣。闲来自己做香脂做果脯,心灵手巧得很。
赵夕颜抿唇一笑:“你喜欢吃,待会儿让玉簪装一盒,你带回去。”
徐靖从不和赵夕颜客套,立刻道:“带两盒。让母妃和三姐四姐也尝尝你的手艺。”
赵夕颜笑着嗯一声。
徐靖忽地压低声音说道:“周隋和王通一直不见踪影。看来,他们是跑了。”
听到周隋的名讳,赵夕颜心中一沉,轻声道:“青龙山是周隋的地盘。他在青龙山经营十几年,狡兔还有三窟,他定然还有藏身之处。”
青龙山延绵百里,想完全封锁根本不可能。
徐靖目中闪过凉意:“青龙寨已经完了。就算周隋侥幸逃生,手下没人,也翻不出风浪来。”
至少,北海郡安然无事。就是平原郡和淄川郡,也不会遭难了。
赵夕颜舒展眉头,想了想又低声道:“剿匪成功,慕容慎很快得回京城覆命。胶东军也不会一直留在青龙山。要搜寻周隋的行踪下落,还得你派人前去。”
“你也要多加小心。周隋此人,心性凶残,锱铢必较。这回遭了灭顶之灾,绝不会就此消停。”
徐靖没有吹大气,只道:“我心中有数。”
赵夕颜也就不再多说。
徐靖平日里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其实心中有谱做事有章法。
徐靖将一盘果脯吃了个精光,顺便装了两盒。
众目睽睽之下,不能偷个香再走。
徐靖满心遗憾地盯着赵夕颜的脸庞:“今晚王府设宴,为马公公送行。夫子也会去。我现在就得走了。”
赵夕颜嗯一声,笑着挥手作别。
“后日你及笄礼,我一定早早就过来。”徐靖飞快地握了握赵夕颜的手,这才依依难舍地离去。
这一晚,赵夕颜又等到了子时。
果然,北海王世子慕容校尉又重现了当日情景,坚持一同送赵元明回来。
不过,赵夕颜这次没有露面。
慕容慎按捺下心里的失落,彬彬有礼地拱手道别:“赵伯父早些歇息,明日晚辈再来拜会。”
自从知道慕容慎前世坐了龙椅,赵元明对慕容慎也客气了三分:“青龙寨匪祸还没彻底清除,慕容校尉还要赶回去,就不必往赵家跑了。”
慕容慎应道:“青龙山那边有李骥李骁兄弟两个,我将禁卫军也留在了那里,剩下的土匪插翅也飞不出去。我在北海郡逗留几日,有的是空闲。只望伯父别将我拒之门外。”
赵元明想了想说道:“我白日要在族学里上课。慕容校尉若是想来,就来族学吧!”
慕容慎眉眼一松,微笑着应了。
徐靖:“……”
夫子兼未来岳父,你可得站稳立场啊!
事实上,这一整个晚上,赵元明对慕容慎都很客气。
然后,赵元明一转头,沉着脸对徐靖说道:“世子要给王爷伺疾,不能来族学上课,在王府里也别荒废了课业。”
慕容慎本来有些受宠若惊,可看看赵元明板着脸孔数落徐靖的模样,不知为何又说不出的羡慕。
徐靖对自家夫子两副脸孔也有些不满,憋着闷气应道:“夫子放心,我每日都看一个时辰的书哪!”
赵元明皱了皱眉:“只看书怎么行。每天写一篇文章,隔五日送来给我看。”
徐靖叫苦不迭:“一天写一篇,我哪里写得出来,五天写一篇还差不多。”
赵元明看他那副惫懒的模样就可气,瞪了一眼过去:“三天一篇。再偷懒,以后别叫我夫子了。”
顿了顿,又淡淡道:“世子写不出文章,可以让月牙儿指点一二。”
徐靖眼睛一亮,恨不得冲上前抱住夫子亲一口:“是是是,我都听夫子的。”
“世子今年也十五岁了,是大人了,要稳重些。”赵夫子又板起脸孔训人了。一转脸,对慕容慎微笑道:“我这个弟子不成器,总要我这个夫子时时督促提醒,让慕容校尉见笑了。”
慕容慎:“……”
赵元明这一手“亲疏有别”,比上蹿下跳的徐靖厉害多了。
慕容慎只觉胸口深深中了一箭,对着赵元明温和有礼的笑容,偏又什么脾气都发不出来,只得拱手作别。
将两个碍眼的都打发走,赵元明这才迈步进了家门。
赵夕颜一直躲在暗处,直至此刻才露面:“爹,你回来了。”
赵元明笑着嗯一声,目光掠过女儿倾国倾城的美丽脸庞,心里既骄傲又酸楚。
他精心养大的女儿,美丽出众,聪慧勇敢,举世无双。外面那些臭小子们,一个个像贼一般,虎视眈眈地盯着。
洗尘宴隔日,马公公启程回京。
北海王下不了榻,北海王世子一路慇勤相送,一直送到出城三十里。
马公公这些时日捞足了好处,现在急着回京,对徐靖十分客气:“多谢世子相送,这里已出城很远了,世子请回吧!”
徐靖笑着应道:“这段时日和马公公相处甚得,马公公这一走,本世子还真有些不舍。”
很自然地从塞了个荷包进马公公手中:“一点心意,马公公千万别推辞。”
马公公来时两辆马车,走时八辆,此时再拿“心意”,难免有些不好意思。推却不过,也就收了。
至于慕容慎,根本没将马公公放在眼底,没来相送,今日去赵氏族学拜会赵伯父去了。
徐靖对着马公公叹道:“太子殿下即将登基,这等盛典,可惜父王是无缘一见了。”
马公公正色道:“王爷病重不起,实在不能下榻,实则对太子殿下对朝廷一片忠心。这份心意,咱家回京,定要向殿下禀报。”
徐靖拱手道谢:“我代父王,谢过马公公。”
眼高于顶桀骜难驯的北海王世子,对着自己这般客气有礼,马公公心里有着隐秘的快意,呵呵笑道:“世子客气了。咱家回了京城,就派人给世子送信。”
徐靖的笑容,一直维持到马公公上了马车。待马车远走,徐靖脸上的笑容才消散,冷冷哼了一声。
徐十一知道主子心情不好,也不敢胡乱拍马屁,小心问道:“世子现在打道回府吗?”
徐靖不耐瞪一眼过去:“去族学。”
徐十一立刻就懂了:“对对对,那个慕容校尉,不过是个粗鄙武夫,也有脸去赵氏族学拜会夫子。世子现在就去,让那个慕容武夫看看什么才是文武双全才华无双。也让夫子瞧瞧,世子才是赵六姑娘命定良人。”
要不怎么说徐十一最得主子欢心呢?
这一通马屁拍的。
徐靖脸上又有了笑意,翻身上马,策马回转。
夫子,千万别被慕容慎那个小子的花言巧语忽悠住,你最优秀出众的弟子我来啦!
官道修得平整,马公公坐的又是宫中特制的宽大马车,走起来又快又稳。困倦了在马车里躺着睡一觉也无妨。
马公公自诩是内侍中的清流,喜欢古董字画,素来瞧不上别的内侍贪婪敛财的嘴脸。
所以,徐靖塞来的荷包,马公公其实没有放在眼里,随手就放到了一旁。
直至正午时分,车队停下,吃了午饭后闲着无事,马公公才随手打开荷包。
荷包轻飘飘的,里面放了一卷银票。
银票嘛,马公公也见得多了。宗亲勋贵们或六部文官们进宫求见太子,请他通传说话,时常有人塞这么一两张过来,或一二百两,多的是五百两。这么一卷,少说也得是几千两。
他马三思,和那些见银子眼开的内侍可不一样。
马公公漫不经心地打开一看,然后身体一震,整个人霍然坐直了。
一旁伺候的小内侍有些惊讶:“公公怎么了?”
“立刻滚出去!”马公***也没抬。
小内侍麻溜地滚下了马车。
马公公这才放任自己流露出震惊和狂喜。
老天!这竟然是一张一万两的巨额银票。一共十张,就是整整十万两啊!
老天!他到现在才知道,自己不是不爱财,是因为之前那些人送得还不够多啊!
北海王世子出手实在太豪爽阔绰了!
十万两!
从今以后,谁敢说北海王半个字不是,谁就是他马三思的仇敌!
十万两,不管在何处都绝不是一个小数字。这是北海郡半年的税赋,足够招纳数十个上百个江湖高手,为北海王府卖命。
送出这个荷包之前,徐靖也曾有些犹豫。他倒不是舍不得银子,而是看不上马三思。
“一个内侍也配。”徐靖私下和赵夕颜嘀咕过:“送个一万两,足够打发他了。”
“不,要么不送,要送就要送一笔巨额银子,这才有用。世人皆瞧不起内侍,马三思自视甚高,也可见他自尊心极强。这样的人,你送一万两银子,他不会放在眼底。甚至觉得你是在用银子羞辱他。”
“只有银子足够多,才能彻底收买他。他是太子心腹,以后太子登基,身边能有个人为王爷和你说几句好话,或是提前示警,这银子就花得值了。”
赵夕颜这一席话,轻而易举地说服了徐靖。
要动用这么一大笔银子,自然瞒不过去。徐靖也没隐瞒,前一日就和北海王说了。
躺在病榻上瘦了不少的北海王,欣慰笑道:“赵六姑娘果然心思通透,想得周全。”
“你年少气盛易冲动,有她给你出谋划策,我也能放心了。”
“就照她说的,要送就送一笔数额大的,送十万两吧!”
所以,才有了今日这么一出。
徐靖自小锦衣玉食,从不将金银俗物放在眼底。不过,这么大一笔银子送出去,还是有些肉痛。
一路绷着脸到了赵氏族学,进了甲字学舍。
更可气的来了。
他平日坐惯的位置,今日竟然被人坐了。
徐靖心里蹿起火星,却未急着发难,故意慢悠悠地走过去。学舍里的同窗们,纷纷和他寒暄招呼。
霍衍那小子,这些日子萎靡不振神色颓唐,正用复杂的目光看过来。
徐靖没心情理会霍衍的心思,大摇大摆地走到自己的位置旁:“慕容校尉,真对不住,这个位置有主了,请起身让一让。”
慕容慎却动也没动,甚至还算礼貌地笑了一笑:“世子今日为马公公送行,怎么还有空来族学?”
论身高,其实慕容慎高了一些。
眼下慕容慎坐着,站着的徐靖占据了绝对的身高优势,睥睨一眼过去:“我来不来,这里都是我的位置,谁也动不得。”
“慕容校尉,请立刻起身。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徐靖心中怒火蹭蹭,慕容慎何尝不是憋了一肚子闷气?
慕容慎扯了扯嘴角:“我不起身,世子又待如何?”
徐靖冷笑一声,猛然握拳挥出。慕容慎早有防备,一闪避让。
或者说,他本来就是故意挑衅激徐靖出手。如此,他才能正大光明地“自保,”狠狠揍对方一顿。
从见徐靖的第一眼,他就想这么做了。
慕容慎被誉为京城少年第一高手,绝不是吹嘘出来的。他在慕容家的地位,也不仅仅因为他是慕容尧的嫡长子。
慕容家有家规,不论嫡庶排行,有能者居上。慕容尧当年在兄弟中排行第三,一众兄弟都打不过他,领兵打仗的能耐也远胜他人。所以,最后做了慕容家主。
到了这一辈,慕容慎自小就展露出非凡的习武天赋。十二岁时在同辈中就没对手了。堂兄堂弟们也好,亲弟弟们也罢,通通都是他手下败将。
他十六岁进宫当差,深得先帝喜爱,被封为御前带刀校尉。年纪轻轻就做了五品武将。
众人都知道,他是慕容家最引以为傲的出众儿郎,也是慕容氏未来的家主,日后的禁卫军大将军。所到之处,人人敬让三分。
这样的慕容慎,当然有骄傲的资格。
慕容慎自然也没将徐靖放在眼底。
一个锦绣堆中骄纵长大的草包世子,除了一张脸勉强能看,还有什么?
拳风又至。
慕容慎不假思索挥拳格挡。
两人的拳头碰了个正着。
慕容慎只觉拳头被巨石击中,身体不受控制地震了一震,脸色霍然一变。
可惜,没时间容他震惊懊恼。徐靖抓住这一闪而逝的良机,另一只手迅疾揪住慕容慎的衣领。然后用力一扯一拉一抛。
慕容慎遭遇了生平从未有过的狼狈,被生生扯住抛了出去。
哪怕及时在空中翻了个身,稳稳落在地上,慕容慎的脸还是青了,目中闪出怒焰。
“好!”
一个突兀的叫好声响起。
一个没正形的英俊少年,啪啪啪地拍手道好。叫好的人当然是徐靖的好友郑玄青。还有几个和徐靖交好的同窗,也跟着道好。
美丽聪慧的小师妹赵夕颜,是所有少年郎的美梦。一个从京城来的校尉,也敢肖想小师妹,呸!滚!
少年们都是北海郡英才,不知道京城的慕容家有多厉害,纯粹看慕容慎不顺眼。
徐靖慢悠悠地坐回自己的位置,得意洋洋地冲郑玄青等人抱拳示意。
慕容慎心高气傲,何等受过这等屈辱和挑衅,一时怒火上涌,失了理智。一个箭步冲过来。
郑玄青惊呼示意:“世子小心!”
徐靖早就防着哪!他原地用力一跃,翻出了书桌,冲到学舍外:“这里空旷,有本事来战。”
慕容慎冷哼一声,冲出学舍。
拳风霍霍,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甲字学舍里的学生呼啦啦全涌出来看热闹。离得近一些的乙字号丙字号学舍的学生,也使劲探头张望。
“这个慕容校尉,身手好生凌厉!”
“世子也厉害得很。以前真没看出来!”
“嘿!你那双眼本来就是摆设,看得出来就是怪事了。”
郑玄青是唯恐天下不乱的脾气,联合了几个交好的同窗,一同为徐靖呐喊助威。
吴绍也坐不住了,拉扯着霍衍到学舍外:“难得有这般热闹,我们也瞧瞧。”
霍衍闷闷地,半点没有看的兴致。
吴绍兴致勃勃地看了片刻,然后讶然道:“霍衍,你这些日子是怎么了?天天这模样。”
一副半死不活的德性。
霍衍一肚子苦水,无处可诉,也不能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看热闹,我先回学舍。”
吴绍:“……”
身为同窗好友,吴绍对霍衍的心思也知道一二。想想霍衍也挺可怜的,悄悄恋慕赵六姑娘多年,比不过世子也就罢了,现在又蹦出一个慕容慎来。
不管赵夫子选谁做女婿,总之,是轮不到霍衍了。
已经和表妹赵素馨定了亲事情场得意的吴绍,为同窗好友唏嘘一回,很快收回目光,继续探头看热闹。
他没练过武,也看得出徐靖对上慕容慎丝毫不落下风。
慕容慎可是京城来的御前带刀校尉,徐靖比慕容慎小了六七岁,又是锦绣富贵中长大的世子,竟能和慕容慎打个难分高下,可见徐靖的厉害。
吴绍看得兴起,忍不住振臂,和大家伙一起为徐靖加油。
“住手!”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
吴绍一惊,转头一看,竟是赵夫子满脸怒容地来了。
一众学生像见了大灰狼的羊羊们,立刻蹿回学舍端坐读书。吴绍的动作尤其快。
激战中的慕容慎对赵元明的声音并不敏锐。
徐靖就不同了。他自小随夫子读书,对夫子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一听这含怒的声音就知不妙,立刻停手。
慕容慎一时来不及收手,一拳直直打中了徐靖的肩膀。
徐靖站直身体,挨了这一拳,后退两步,疼得龇牙咧嘴,一副被欺负的无辜可怜相:“夫子,学生错了。学生不该在学舍外动手打架,请夫子责罚!”
赵元明怒瞪徐靖:“去抄十遍学规,没抄好不准出来。”
徐靖叫苦不迭:“学规有五百字,十遍就是五千字啊!夫子……”
“二十遍!”赵元明面无表情,伸手一指门口:“不想抄就滚出学舍,以后也别来了。”
夫子在气头上,徐靖哪敢招惹,灰溜溜地应道:“夫子别恼,我这就去。”
麻溜地滚进学舍抄学规。
慕容慎:“……”
慕容慎这辈子从未这般后悔过。
他明明是来拜会赵元明,向赵元明展露将门儿郎的风采。怎么头脑一热,就和徐靖动上手了?
徐靖被罚去抄书,走得倒是麻溜,他一个人站在这儿,太尴尬了!
“伯父,今天都是我的错。”慕容慎低头认错:“请伯父息怒。”
赵元明刚发过一通火,对着慕容慎却收敛了怒容,叹道:“定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学生先动的手。我代他向慕容校尉陪个不是。慕容校尉胸襟宽广,别和他一个热血冲动的少年郎计较。”
慕容慎:“……”
前世的他,是新朝天子,手握至高无上的皇权,独断专行。
一朝重生,忽然做回了年轻的“慕容校尉”,在家中要听从父亲,在朝中对众文官武将低头,来了北海郡,奈何不了一个藩王世子。此时此刻,还被赵元明这招看似温和实则无情厉害的手段逼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