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欢颜—— by寻找失落的爱情 完結+番外
寻找失落的爱情  发于:2023年1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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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辈子,我不做土匪了。”
戴有余费劲力气说了最后一句,才闭了眼。
当然,他的遗言也没人在乎。
刘安甚至嫌他的尸首碍事,伸脚将尸首踹到一旁:“屁话啰嗦。不做土匪做什么,难道想做官。”
喊杀声越来越近。
躲在阴暗处的曹贵骂了一句脏话,猛然起身,拿刀往外冲。
对面是一个年轻骁勇的武将,眼睛亮得惊人,三刀两式斩了受伤力弱的曹贵:“去了阴曹地府,告诉阎罗王,杀你的是胶东军李骁。”
耳边惨呼阵阵,刘安终于被吓破了胆。他在地上爬了几步,悄悄钻到戴有余的尸首下。
此时,周隋和慕容慎正在交手。
慕容慎少时就被誉为第一高手,这几年在禁卫军里勤练不缀,武艺高超,一把长刀如银龙。
周慎用一把方天戟,对上慕容慎,丝毫不落下风。
慕容慎暗暗心惊。
前世他派兵前来剿灭了周隋一伙人,只知周隋凶悍,却未交过手。此时正面交锋,方知周隋的厉害。
他出身将门,自小苦练,学的是正统的武艺。
周隋正好相反,所有的招式都是从实战中练出来的,招招凶狠凌厉。
周隋身边同样有一批身高强的土匪,算是亲兵一类,和慕容慎的亲兵在激烈缠斗。没有人后退,只有生死。
忽然有两个土匪冲过来:“大当家快跑。”
这两个土匪不顾性命,联手挡住了慕容慎。
周隋面目阴沉,二话没说,转身就跑。
慕容慎一惊,来不及怒骂,挥刀杀了一个土匪。另一个却有些难缠。紧接着,就有更多的土匪冲过来。
谁能想到,土匪竟也这般讲义气,豁出自己的命也要护着周隋逃跑。
慕容慎怒火上涌,怒喝一声:“周隋跑了,快追。”
倒是有两三个亲兵得了空闲追上去。可惜青龙寨后方黑洞洞的,地形复杂,拐几个弯就不见了周隋踪影。
周隋迅速冲进茅房,摸索着机关,咯吱一声响,密道入口出现在眼前。
身后忽然响起脚步声。
周隋霍然转身,没看清来人,手中方天戟已经飞了出去。
来人身手竟然十分厉害,躲过了这必杀的一击:“大当家,是我。”
竟然是王通。
周隋没有放松警惕,冷冷看着满身鲜血的王通:“你怎么会在这里?”
王通先关门,将门闩拴紧。
他也不怕周隋从背后给他来一刀,就这么坦然转身。
周隋目中杀意稍退。
王通关好门,转过身来,对周隋说道:“寨子被攻破,朝廷军队装备优良,纪律严明,兵力是我们三倍。这一仗,我们输定了。”
“曹贵和戴有余都死了,刘安心眼多,大概躲在哪儿装死。我料定大当家还有后手,所以特意暗中尾随而来。”
“大当家一人逃命太寂寞,何不带上我一起逃?”
“遇到追兵,我还能替大当家挡一阵子。”
周隋眯了眯眼,忽然笑了:“自家兄弟,逃命当然是一起逃。走吧!你先进密道。”
以周隋的多疑,绝不肯将后背交给他人。走在周隋面前,被一刀宰了的风险也是极高。
王通没有半点迟疑,应了一声,立刻进密道。
周隋也弯腰而入,右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
那匕首,锋利无匹,闪着幽幽蓝光。显然淬了剧毒。
王通没有回头,闷头往前走。仿佛不知道最大的危险来自身后。
走了许久,周隋忽然张口:“王通,是不是后悔了?”
怎么能不后悔?
一念之差,沦落至此。媳妇儿子都死了,女儿不认亲爹了。寨子被破,他像一条丧家犬,惶惶逃命。
王通眼珠泛红,脚步却未停下,声音居然十分平稳:“大当家后悔吗?”
密道狭窄阴暗,有些气闷,周隋的声音撞在密道的土壁上,再传进耳中:“老子从小生在土匪窝里,睁眼就会拿刀,六岁杀第一个人。十几岁自己拉起一帮人马,建了青龙寨。”
“老子不信天,不信命,只信自己。等逃过这一回,老子迟早要杀回来。”
“王通,你也没路可走了。跟着我!这世道,有能耐有本事,总有出头的一日!”
王通呼出一口气:“好。我王通,以后就跟着大当家了。”
周隋扯了扯嘴角。
密道终于到了尽头。
外面隐隐传来水声。
周隋耳朵动了一动,面色倏忽一变。

周隋有一招从不示人的过人本事。
他耳力超卓,能听见数十米外的细微动静。凭着这份能耐,这十几年来他屡屡在困境中逃脱。
进了密道后,他一边和王通说话,一边竖长耳朵,并未放松警惕。
这个密道出口,被巨石堵着,只露出一条巴掌大的缝隙。巨石外就是淙淙泉水。
此时约莫是四更天,正是万籁俱寂之时。
可这泉水声中,却掺杂了几声尖锐的鸟鸣,还有几个绝不该出现的呼吸声。
“别动!”周隋将声音压得极低:“外面有人。”
王通一惊,却未多问。打了一天半夜的仗,又在密道里逃了近一个时辰,着实疲累。他就这么慢慢坐下来,将身体靠在土壁上。
周隋面无表情,也慢慢坐了下来,脑子转得飞快。
不对劲。
从一开始就不对劲。
回想当日从王通家中出来,立刻就遇到了埋伏。来人显然很清楚他们的身份来路,下手狠辣,半点不留情。
青龙寨藏在深山里,数年来从未被发现踪迹。这一回,朝廷军队却直奔而来,精准无误的摸到了青龙寨的位置。一开始他以为青龙寨里出了内鬼,可这一个月来,根本没人悄悄逃出寨子。
胶东军来青龙山,在情理之中。朝廷派来的士兵,是真正的精锐。那个为首的年轻英武男子,显然是将门子弟,身份不凡。这样的人物,怎么会特意偏远的平原郡剿匪?
还有,这一处密道极其隐蔽。当年挖密道的那几个人,都被他暗中杀了。这世上,知道密道入口出口的人,只有他自己。
现在为何有人守在密道出口处,等着他自投罗网?
一桩一桩,一件一件,都透着诡异。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巨手,在不动声色中张牙舞爪,要将他撕碎。
到底是谁,这么想要他的命?
是徐靖,还是那个慕容慎?
鬼使神差的,周隋的脑海中闪过一张美丽的少女脸庞。当日惊鸿一瞥,竟深深烙印进了他心里,无法忘怀。
对他来说,这也是极为新鲜的事。他从十二岁开荤,睡过的美人多如牛毛。还从未有谁,让他这般惦记。
等老子逃出去,干出一番事业了,再去将她抢过来。
现在逃命要紧,无暇多想美人。周隋脑子迅速转动,想着安然逃出去的办法。
要出密道,就得搬开巨石。这样的动静,绝瞒不过守在外面的几个人。他和王通手里都只有一把短短的匕首,万一外面的人手里有弓箭,就够他们两个喝一壶的。
所以,只能等。等外面这些人耐不住先离去,他们再逃出去。
周隋伸出手,在王通的胳膊上慢慢写了一个等字。
王通无声点点头。
泉水外数米处,一共有五个人。
这五个人,都是十几岁到二十岁的少年郎。其中一个,个头颇高,目光如炬,正是奉徐靖之命悄悄而来的徐三。
徐三当日领了几十个亲兵来了青龙山,按着地图里标注的大概方位仔细搜索。山中泉水颇多,这个位置标注的模糊不清,他们一共寻到了五处可疑的地方。亲兵们便分了五拨,每一拨十个人。
他们的身上各自带了焰火,只要有异动,立刻就会将焰火放出去,其余几组人会循着焰火赶过来。
青龙寨被攻破的这一夜,徐三谨记主子吩咐,牢牢守在泉水外。只要有人冒出来,根本不可能逃脱。
徐三一边等,一边不时抬眼看天空。
这么一直等到了天明,也没等来焰火信号。
太阳升了起来,守了一夜的亲兵们去睡觉,又换了五个继续守着。
徐三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被叫醒了。
“青龙寨那边,打了大胜仗。”前来送信的亲兵一脸亢奋雀跃:“寨子里的土匪被杀了大半,也有一些逃窜出了寨子。禁卫军胶东军现在派了兵,满山地追击土匪。”
徐三却皱了眉头。
主子特意嘱咐过,他们悄悄来青龙山抓人,绝不能被慕容校尉察觉。现在禁卫军胶东军满山追人,他们这几十个人,只怕很快就要露出踪迹。
是立刻撤走,还是继续守着抓人?
权衡片刻后,徐三低声下令:“让大家伙都将皮绷紧了,警醒些。遇到朝廷官兵,也别慌。就说我们是奉主子之命前来相助大军杀敌。”
终于平了青龙寨!
厮杀了一天一夜的李骁,刀锋都被砍卷了,满身鲜血,大半都是土匪的。自己也受了一些轻伤。
李骥也没好到哪儿去,同样血污满身,张口下令:“立刻搜寨子,一定要找出周隋和王通。”
然后转头对李骁说道:“仗打完了,你立刻去寻军医,敷药疗伤。”
李骁浑不在乎地说道:“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
李骥一脚踢过去,李骁只得老老实实去疗伤。
青龙寨里尸首遍地,鲜血浸透了脚下的土地,到处都是一片血红。
李骁裹好伤,又去寻兄长。
慕容慎也在。
慕容慎打了大胜仗,心情却并不美妙,阴沉着一张脸,目中燃着怒焰。
李骁一直看慕容慎不太顺眼,故意上前笑道:“此次多亏慕容校尉带了十几个工匠来,造出了最新的投石机,才攻破了青龙寨。立下此等大功,慕容校尉应该高兴才对,怎么还沉着脸?”
明知故问。周隋不见踪影,投敌的王通也跑了。这算什么大胜仗?
李骥瞪李骁一眼,咳嗽一声道:“慕容校尉放心,青龙寨已经被打下来了。接下来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将周隋王通找出来。”
周隋王通没找到,装死躲在戴有余尸首下的三当家刘安被找到了。
李骁要上前一刀斩了刘安。
刘安面色如土,自知难逃一死,倒也没求饶,闭上眼等死。
“且慢!”慕容慎沉声道:“刘安,我问你,青龙寨里有没有逃生的密道?”
刘安干脆利落地答道:“有,不过,只有大当家知道密道的入口出口。你就是把我活刮了,我也不知道密道在哪儿。”

密道入口,只有周隋知道。
慕容慎憋了一夜半日的怒火,忍无可忍,一刀砍了刘安的头。一蓬鲜血飞溅,染红了慕容慎的衣襟。
慕容慎冷冷下令:“继续搜,一定要找出密道入口。”
这一搜,就是两天。
逃窜出去的土匪,不少都被抓回来,一批一批地砍了。寨子里的无辜女子和幼童,哭哭啼啼地被送下山。
寨子各处都被搜遍了,遍寻不见周隋王通,当然也没寻到密道在何处。
倒是又有亲兵来禀报,说是在青龙山的东南方位,发现了一伙不该出现的人。
“北海王世子的亲兵?”
慕容慎拧了眉头,很快想到了什么,瞳孔一震,立刻道:“叫那个亲兵头目过来,我有话要问。”
小半日后,身材高大沉默少言的徐三出现在慕容慎面前。
“徐靖派你来做什么?”慕容慎气势迫人地盯着徐三。
徐三简短应道:“世子派小的来相助慕容校尉。”
慕容慎岂会信这等鬼话,冷笑一声:“徐靖是不是知道青龙寨有逃生密道,特意让你们在密道附近等候?”
徐三抬起头:“慕容家势大,我们北海王府也不是好欺负的。一个五品校尉,有什么资格张口直呼我们世子的名讳?”
慕容慎:“……”
慕容慎身边一众亲兵,各自锵地一声拔出长刀,直指徐三:“放肆!”
“敢对我们校尉不敬!我一刀劈了你!”
平日沉默少言的徐三,此时挺直腰杆,独自面对几十把长刀,毫无惧色:“慕容校尉羞辱小的无妨。不过,要是再这般轻慢世子,小的豁出这条命,也要向慕容校尉讨教一番。”
好一个徐靖!竟有这等忠心耿耿悍不畏死的亲兵。
看来,他倒是小觑徐靖了。
慕容慎不怒反笑:“本校尉确实冒失唐突了。你们都将兵器放下吧!”
身边亲兵悻悻地收起兵刃。
慕容慎对徐三说话倒是客气了不少:“你叫什么?”
“小的徐三。”
“徐三,本校尉问你,世子是不是知道密道在何处?”
“校尉误会了。世子令小的来相助校尉,什么密道,小的根本不知道。”
问来问去,徐三就一句不知道。
软硬不吃,又不能像对刘安那般用刑。慕容慎只得放徐三离去,然后派人盯着徐三一行人。
只要周隋露了头,休想逃出青龙山。
一日后,一匹快马冲到了北海王府外。
“启禀世子,徐三令小的回来送口信。”一日一夜的快马疾驰,这个亲兵眼睛通红:“慕容校尉打了大胜仗,青龙寨的土匪被杀了个精光。逃出去的最多四五百人。”
“周隋王通一直不见踪影。”
“我们被发现踪迹,慕容校尉叫了徐三去问话。张口就问世子是不是知道密道在何处。都被徐三撅回去了。”
“徐三让小的回来送信,请世子早做防备。”
徐三看着话不多,实则是个火爆脾气。平日不显山露水,这回对着慕容慎倒是露了峥嵘。
徐靖想想那副画面,都觉得解气,随口道:“我知道了。你休息半日再回去,告诉徐三,继续守在那儿。什么时候朝廷大军撤了,他再撤。”
那个亲兵咧咧嘴:“小的半点不累,这就回去。”
一个时辰后,徐靖进了赵家坊。
头发稀疏胡子也稀疏三曾叔祖,被曾孙女搀扶着坐在门边晒太阳。
徐靖立刻下马,上前拱手行了一礼:“三曾叔祖。”
三曾叔祖一口牙都掉光了,笑起来像顽童一般,露出一个洞:“世子又来找月牙儿?”
徐靖自小出入赵家坊,三曾叔祖是看着徐靖长大的,对着他也没可敬畏的,说话语气很是随意。
徐靖咧嘴一笑:“是。”
三曾叔祖呵呵一笑:“去吧!去吧!月牙儿是个好姑娘,世子可要好好对她。不然老头子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徐靖扬起嘴角:“三曾叔祖放心,我对月牙儿妹妹,那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三曾叔祖被逗得乐呵呵的。
等徐靖进了赵家的家门,三曾叔祖转头对七八岁的女童说道:“丫头,瞧见没有。以后要学你月牙儿姑姑,要嫁就嫁这样英俊可爱有情有义的少年郎。”
女童眨眨眼,笑起来时露出两个豁牙。
此时,赵夕颜正坐在二楼的琴阁里。
木楼古朴雅洁,少女衣袖轻挽,素手轻拨。琴声淙淙如溪流,轻缓悦耳。
徐靖原本大步而来,到了木楼下,却停了脚步。他没上楼,就这么斜斜靠着木柱,双手环在身前,和着琴音的节奏脚尖轻点。
原本有些焦躁不耐的心情,迅速和缓安宁。
一曲弹完,赵夕颜伸手撩开轻纱,探头一笑:“你来了,怎么不上来?”
徐靖仰头一笑,右手一扶柱子,双脚用力一跃,像敏捷的猿猴一般蹿到了二楼。
动作之熟稔灵巧,显然这么干不是一两回了。
赵夕颜抿唇一笑:“小心,别崴了脚。”
徐靖大喇喇地坐到赵夕颜对面:“这座琴阁,我八岁起就是这么上来的,怎么会崴脚。刚才弹奏的是什么曲子,真好听。”
赵夕颜忍不住白他一眼:“说了你也记不住。渴不渴?海棠今日煮了一壶菊花茶。”
徐靖嗯一声,非常顺手地拎起茶壶,倒了两杯。先拿一盏给赵夕颜。
这要是让北海王妃见了,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
辛苦养大捧在手心里含着都怕化了的宝贝儿子,还从没给自家亲娘捧一盏茶呢!伺候起心上人倒是顺手的很。
赵夕颜慢慢啜饮,喝了半盏茶。
海棠煮茶的手艺是一等一的。茶香袅袅,入口微甜,回味悠长。
徐靖咕噜噜喝了两杯,然后低声道:“徐三一行人被慕容慎发现了。”
赵夕颜蹙眉,放下茶盏,轻声道:“徐三他们回来了吗?”
“这倒没有。”徐靖看着赵夕颜:“慕容慎会不会疑心到你头上?”

明摆着的事。
赵夕颜咽下喉间叹息,轻声道:“他来北海郡,本就是冲着我来的。多这一桩也无关紧要。”
徐靖从鼻子里哼一声,语气里满是酸意:“看不出来,他倒是个情种。”
赵夕颜瞥徐靖一眼:“之前,他还去了京城工部侍郎府,亲自向我大堂伯提亲。大堂伯当时就写了信回来。”
还有这一出?
徐靖腾地起身,目中露出杀气:“那封信呢?”
赵夕颜轻描淡写地应道:“我爹根本没告诉我,直接写信回绝了。”
徐靖的怒气如云般消散,嘴角咧到耳根:“富贵不能Yin,威武不能屈,我夫子才是世间一等一的男子汉大丈夫。”
赵夕颜目中闪过笑意,调侃道:“怎么,现在不怨我爹总罚你写文章了?”
徐靖笑嘻嘻:“夫子都是为了我好,我心里能不清楚么?平时就是嘴上随意抱怨几句,每次挨罚,还不是老老实实绞尽脑汁写文章。”
然后写的狗屁不通,惹得夫子更生气。
赵夕颜笑着白了徐靖一眼:“你就不是读书那块料。我爹精心教导多年,教出你这么一块朽木,心里不知有多懊恼。”
徐靖也有些无奈,挠了挠头:“我也不是成心惹夫子生气。就是一看书,就发困。夫子一讲课,就困得更厉害了。”
赵夕颜扑哧一声笑了。
徐靖心宽得很,很快也笑了起来:“也不是听不懂,就是不想听。小时候不懂事,整日淘气胡闹,父王母后都惯着我,舍不得责备。时间久了,我就愈发偷懒不爱读书。”
赵夕颜笑着轻叹:“以前我总觉得你父王对你太宽松纵容。现在想来,王爷才是有大智慧的人。”
“你出生在藩王府,三岁时就请封世子。只要不出北海郡,便是一辈子尊荣富贵。如果你这个北海王世子文武双全,只会惹来朝堂和天子忌惮。”
“生在皇室,身体里留着皇家的血,是你的幸运,也是你的桎梏。”
“王爷盼你一生平安,故意这般纵着你。”
这个道理,她也是在后来才慢慢懂。
父母爱子,为之计长远。
徐靖收敛笑意,沉默许久,手中茶盏里的茶水渐渐凉了。
赵夕颜知道他心情不佳,也不多言,起身拎起茶壶,为他的茶盏里续上热茶。
徐靖呼出一口气,慢慢饮茶。
他平日里惫懒淘气,嘻嘻哈哈没个正形。难得这般安静,自然流露出优雅风仪,和难以言喻的贵气。
喝完一盏茶,徐靖才道:“月牙儿妹妹,我以前是不是特别讨嫌?”
赵夕颜失笑:“这倒不是。你一直都是个可爱讨人喜欢的少年郎。我那个挑剔刻薄的祖母,私下里时常夸赞你。还有三曾叔祖,也最喜欢你了。”
这倒也是。赵家坊的老老少少,都喜欢他。最重要的是,月牙儿妹妹喜欢的人也是他。
慕容慎再厉害,也抢不走他的月牙儿妹妹。
徐靖的阴郁来得快去得更快,咧嘴笑道:“还有几日,就是你的及笄礼。我为你精心准备了一份生辰礼。保准让你终身难忘。”
前世徐靖也是这么说的。可惜她没能亲眼见到。及笄礼前一日,北海郡就成了人间地狱。
赵夕颜心里蓦然酸涩,目中闪出了水光。
徐靖见不得她这般模样,伸手攥住她的手:“月牙儿,别难过。你的噩梦早就过去了。这一回,定要好好过一回生辰。你就等着我的及笄礼吧!”
赵夕颜嗯一声,冲他展颜一笑。
眸中水光未散,犹如带露的花苞,悄然绽放。
徐靖心尖被挠了一下,痒得厉害,情难自禁地凑上前。
那张俊脸,骤然放大。温热的呼吸,扑面而来。赵夕颜脸颊瞬间潮红,来不及闪躲,或许也不愿闪躲。
灼热的唇,轻轻落在她的唇上。
一盏茶后。
赵夕颜红着脸推开了不知餍足的小竹马。
力大无穷的徐靖,竟禁不住这软软一推,诶呦一声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赵夕颜一惊,不假思索地伸手去拉他,又哪里拽得动。反倒整个身子也倾了过去,摔在了徐靖的身上。
徐靖早就等着哪,张开双臂,美人便入了怀。
琴阁是上好的梨花木铺就,这般躺着十分自在。被赵夕颜软绵绵的压着,更如人间仙境。
赵夕颜这才反应过来。
徐靖自小习武,又天生力大,就是两个壮汉也推不动他。刚才分明是故意为之,就等着她投怀送抱。
赵夕颜好气又好笑,握着拳头捶了他几下:“你又捉弄我。”
徐靖得意地笑了起来:“那也得你舍不得我,这一出苦肉计才有用。”
赵夕颜气得,伸手拧住他的俊脸,用力一拉扯。徐靖的俊脸立刻变了型,诶呦诶呦痛呼。
嬉闹声透过轻纱,顺着春风飘散。
守在琴阁下的玉簪,也抿唇笑了起来。
跟着主子来赵家的娃娃脸亲兵,见玉簪眉眼舒展,心痒难耐。也不吭声,悄悄凑近了些,从怀中摸出一个扁扁的匣子,塞到玉簪手中。
玉簪一开始不肯要:“非亲非故的,总收你的东西,我成什么人了。”
徐二五低声笑道:“你家姑娘就快是我家世子妃了,以后我们还不是一家人。”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亲兵。甜言蜜语真是张口就来。
玉簪嗔了他一眼,到底还是忸怩着收下了,顺口提醒:“这是最后一回。以后可别悄悄送我东西了。每个月的月钱你自己收着。”
徐二五笑嘻嘻的模样,和自家主子如出一辙:“等我娶了媳妇,都让我媳妇收着。”
玉簪红着脸啐了他一口。
徐靖自小出入赵家,徐二五跟着主子,不知来了多少回。他生得可爱讨喜,又会哄人开心,很快击败玉簪的一众爱慕者。
就在此刻,一个熟悉的修长男子身影忽然映入眼帘。
徐二五眼角余光一瞥,心里一惊,反射性地退后几步,和玉簪保持得体的距离。然后大声说道:“小的见过夫子。”

爹(夫子)回来了?!
赵夕颜慌忙起身,迅速整理衣衫和发丝。徐靖动作更快,一跃而起,用最快的速度整理仪容。
“快瞧瞧我,”赵夕颜压低声音:“有没有哪里不妥?”
徐靖睁眼说瞎话:“妥当得很。”
其实,那张红红的俏脸,一看就是做了坏事被逮个正着的模样。这短短片刻,又不能去寻凉水来净面。
赵夕颜知道他的话信不得,嗔了他一眼:“都怪你。”
徐靖坏坏地挑眉,压低声音调笑:“是是是,都怪我。待会儿夫子问起来,你就都推到我头上。”
赵夕颜笑着啐他。
熟悉的脚步声踏上了木质的楼梯。
这个脚步的主人,步伐比平日重了些,似在提醒一双少年男女他来了。也比平日慢了一些。
赵夕颜定定心神,装着什么事也没有地迎过去:“爹,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徐靖也慇勤上前:“夫子回来啦!”
赵元明瞥一眼脸颊泛红如桃花般娇艳的女儿,又看一眼偷花小贼般的学生,不紧不慢地应道:“今日我课上完了,早些回来陪一陪月牙儿。早知道世子也在,我这个碍眼的夫子真不该回来。”
徐靖:“……”
赵夕颜:“……”
被亲爹逮了个正着,赵夕颜羞窘得说不出话来。
关键时候,还得是脸皮厚的世子挺身而出:“夫子说的是。以后我得了空闲,一定多来陪一陪月牙儿妹妹。”
徐靖一边说,一边慇勤伺候夫子入座,又找来干净的茶盏,为夫子斟茶。
赵元明喝了一盏茶,心里郁气稍平,随口道:“月牙儿,你去吩咐厨房备些酒菜,今日正午我和世子喝几杯。”
赵夕颜乖乖应声离去。
亲爹这是不满她和徐靖太过亲近……婚约未定,确实不该逾越。
徐靖目送月牙儿妹妹身影离去,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时,冷不丁迎上夫子不甚愉快的目光。
徐靖反应那叫一个快啊,立刻正襟危坐,一张俊脸别提多端庄多沉稳了。
赵元明瞥一眼:“世子,我有些话想问你。请世子如实作答。”
徐靖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态度愈发端凝稳重:“夫子请问,学生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元明看着教导了十年的学生,缓缓问道:“王爷的病症可有起色?马公公什么时候回京?”
这是在问,北海王府迫在眉睫的危机何时能解除。
徐靖认真答道:“我父王的病没有大碍,养个一年半载就能痊愈。”
“京城那边传了消息来,礼部择了吉日,两个月后太子殿下举行登基大典。马公公总得赶回去,应该就在这几日启程动身。”
赵夕颜给他出的三管齐下的主意,果然见效。这半个月,马公公的态度肉眼可见地好转,已经准备打道归京了。
赵元明嗯一声,又问:“世子身在北海郡,可知别的州郡情形?如果这世道乱了,世子可曾想过何去何从,何以自保?”
素来爱吹牛的徐靖,这一回倒没吹嘘,想了想说道:“夫子,我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我也不清楚以后会遇到什么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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