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可以向夫子保证。不管日后如何,我都会倾尽全力保护月牙儿妹妹。”
少年声音清朗,掷地有声。
赵元明心里一动。
他知道,徐靖说的都是真的。月牙儿说过,前世徐靖为了救她惨死在少时。这份炽热真挚的心意,是徐靖最宝贵之处。
有这份真心,其余的小小缺点诸如惫懒淘气不思进取不爱读书,倒是可以忽略了。
赵元明神色一缓,语气也和缓了许多:“慕容校尉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提起慕容慎,徐靖确实有些头痛,也不好吹大气说能轻而易举地解决慕容慎,想了想说道:“夫子,慕容慎确实优秀出众。当然了,比起我还是差了那么一点。我是出生就在北海郡,从来没去过京城。不然,哪里还有他慕容慎风光的份。”
赵元明:“……”
赵元明忍住呸学生一口的冲动,忍耐着继续听下去。
“月牙儿妹妹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慕容慎喜欢她,算他长了眼。不过,我和月牙儿妹妹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是天生一对。慕容校尉来晚了十年,就别痴心妄想啦!”
赵元明嗯一声,淡淡道:“慕容家势力庞大,慕容慎年少权重,你自己想明白就好。”
徐靖挑眉,傲然道:“慕容氏再显赫,也是徐氏的家奴。慕容慎这个校尉,见了本世子也得低头行礼。”
瞧这牛气哄哄的。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赵元明看着徐靖:“如果慕容慎要强娶月牙儿怎么办?”
徐靖冷笑:“这就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了,夫子不用操心。”
赵元明不再多言。
酒菜备好,师徒两个移步去饭厅。赵夕颜去净面梳洗整齐出来,一派温雅恬静地坐在亲爹身边。
徐靖坐在另一边,和赵夕颜正好四目相对。ap
徐靖冲赵夕颜挤挤眼。
赵夕颜忍着笑,以目光示意他收敛一二。亲爹就坐在一旁哪!
徐靖拎着酒壶,给夫子斟一杯酒,给自己也斟了一杯,举杯敬酒笑容灿烂:“我敬夫子一杯。”
未来岳父看毛脚女婿,总没那么顺眼。哪怕眼前这个是自己教导多年如半子的学生,也一样。
赵元明嗯一声,饮了杯中酒。
徐靖眼明手快,嗖嗖嗖夹菜,转眼间给赵夕颜的碗里堆满,一边热络地招呼:“夫子多吃些。”
赵元明:“……”
一顿欢乐和谐(看着闹心)的午膳后,徐靖原本想在赵家消磨半日。没曾想,北海王妃竟特意打发人来寻他。
“什么?”徐靖眉头一动,目中闪出愤怒的光芒:“三姐哭着回来了?”
来送信的亲兵低声答道:“是,小的亲眼所见,半点不假。王妃让小的给世子传口信,请世子立刻回去。”
徐靖重重哼一声,右手拳头捏得卡卡响:“我这就回去。”
赵夕颜忽地说道:“我也去。”
徐莹正在自己的闺房里。
大姐二姐远嫁去京城,父王母妃舍不得她远嫁,她对谢凌风一见倾心,父王母妃没嫌郡守府门第低,将她嫁进了谢家。
她如愿以偿,嫁给了心仪的夫婿。
出嫁后,她的院子依旧维持原样,每日有人收拾打扫。随时回来小住几日都无妨。不过,婆婆挑剔刻薄,她为了家宅和睦,回娘家的次数并不算多。
坐在熟悉的梳妆镜前,光滑的镜面映出一张憔悴消瘦的脸庞。左脸上有鲜红的指印。
徐莹闭上眼,泪水自眼角滑落。
彭彭彭!
门被急切的拍打,门外响起北海王妃焦灼的声音:“莹娘,开门。”
四妹徐莞的声音也随之响起:“三姐,快些开门。你这副模样,我们都担心得很。”
徐莹用帕子擦了眼泪,去开门。
北海王妃一见女儿脸上的指印,怒火蹭蹭直冒:“是谁动手打你?是不是谢凌风那个混账?”
徐莹红着眼,摇摇头。
不是谢凌风,就是谢夫人那个老王八蛋了!
北海王妃气极怒骂:“你当初要嫁去谢家,我就和你说,那个谢夫人不是个善茬。你被猪油懵了心,非要嫁谢凌风。现在瞧瞧,过的是什么日子。老王八蛋仗着你性子好拿捏,时不时地刻薄刁难。现在还敢动手了!”
徐莞也是满眼怒火:“三姐,母妃让人送信去赵家坊,春生很快就回来。你有什么委屈,只管张口。让春生去谢家给你出气!”
徐莹无声哭了片刻,哽咽着说道:“别让他去谢府了。如今马公公还在王府里,父王又“病着”。春生去谢府闹腾,岂不会惹来马公公疑心。”
现在最要紧的,是先将马公公“送”回京城。这个节骨眼上,不宜节外生枝。
这么说也有道理。
北海王妃一时踌躇。
徐莞握住徐莹的手,轻声询问缘由。
徐莹一开始还不肯说,禁不住徐莞再三问询,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自从谢娇那一日在王府里“受辱”,哭着回去后病倒不起,谢家内宅就没消停过。
谢夫人心疼女儿,一腔不满怒气都倾斜到了她这个长媳身上。冷嘲热讽,明里暗里说她是个下不出蛋的母鸡。这倒也罢,她都忍了。可这几日,谢夫人竟又开始张罗着要为长子纳妾。
“……我们谢家香火,可不能断在你手里。你识趣些,不要声张。等良妾进了门,生了子嗣,养在你名下。”
她想也不想,一口回绝:“不行!”
谢夫人火冒三丈,冷笑连连:“我不是征询你的意见。这件事,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总之,这个良妾半个月后就进门。”
“你也别想着回王府去告状诉苦。眼下王爷病重不起,宫中派来的马公公一直在王府没走。说不定什么时候,王爷就要随马公公启程去京城。谢家这点家事,就别让王爷王妃操心了。”
说来说去,无非是眼见着北海王病倒北海王府有了***烦,趁机落井下石。
她面色有些苍白,语气低沉而坚定:“纳妾一事,我绝不同意。夫君人在何处,我要亲自问一问他。如果他坚持要纳妾进门,我无话可说,和离便是。”
谢夫人一听和离二字,怒火汹汹,指着她的鼻子臭骂。辱及家人,她如何能忍,挺直了腰杆回击。
然后,谢夫人重重扇了她一巴掌。
匆匆赶回内宅的谢凌风,急切地想安抚她。谢夫人不偏不巧地“气急”晕了过去。谢凌风这个孝子,自要先顾着昏倒的亲娘。
扶着亲娘走的时候,还恳切地央求她:“莹娘,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母亲这把年岁,脾气难免急躁些,你别怪她。我待会儿就来陪你。”
她的心,那一刻冰凉。
倾心相爱的良人,忽然变得陌生。
她没有说话,也没收拾衣服,带着几个贴身丫鬟坐上马车就回了北海王府。
徐莞听得心里难过,紧紧握住徐莹的手。
北海王妃气得全身发抖,小王八蛋老王八蛋骂个不停。
徐莹痛快哭了一场,此时心情倒是平静了许多,低声道:“母妃,四妹,我知道你们都心疼我。不过,眼下正是多事之秋,确实不宜再为家事闹腾。”
“待会儿春生回来了,一定要拦下他,别去谢家揍人了……”
话音未落,门就被光当一声用力推开。
徐靖杀气腾腾的冲了进来:“三姐!”
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竟也尾随在徐靖身后。
赵夕颜竟也来了。
这些年,徐靖往赵家跑的勤快。赵夕颜来北海王府的次数却少之又少。一来赵夕颜喜静不喜动,二则,待字闺中的少女自要矜持一些。
此时,赵夕颜竟主动随着徐靖一起来了,可见打从心底接纳了徐靖,主动掺和徐家的家事了。
这个念头在徐莹脑中一闪而过。
北海王妃倒没多想。她见了儿子,就像见了主心骨,立刻冲上前,抓住徐靖的手,三言两语将徐莹受的委屈道来:“……谢凌风这个混账东西,娶你三姐的时候,说得千好万好。这几年,莹娘不知受了多少委屈闲气。现在那个谢李氏,都敢对你三姐动手了。”
“这回,你可不能轻易饶了你姐夫!”
徐靖冷笑连连,捏了捏拳头。
徐莹却蹙眉忧心道:“还是别去了。北海王府眼下这等情形,实在不宜生事了。”
“要去,立刻去。”赵夕颜出人意料地张了口:“就照着世子平日的脾气,大闹一场。”
徐莹一怔,看向未来弟媳。
那个美丽无双的少女,眉眼微凝,话语不疾不徐:“越是这等时候,越要理直气壮。否则,就会露了怯。反而会惹人疑心。”
“要让谢家人知道,北海王府的姑娘他们容不得他们欺负。也让所有人都看着,北海王府还和以前一样,谁都别敢招惹。”
这话实在太合北海王妃的心意了。
北海王妃浑然忘了之前还曾对赵夕颜诸多挑剔不满,激动地用力一拍大腿:“说得好!春生,去砸了谢家!”
徐靖心头火苗汹涌。
一半是因为心疼自家三姐,另一半,则是因为月牙儿妹妹清晰表露出来的态度。
她抛下待嫁少女的矜持,主动来北海王府,插手徐莹家事。这是因为,她已将自己视为他的未来媳妇啦!
“我这就去!”徐靖扔下一句,就转身往外走。
还没出院门,一个青年男子就匆匆而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个青年男子,身量修长如竹,面容清俊。正是谢家长子徐莹的夫婿谢凌风。
谢凌风今年二十有三,早在几年前就考中了秀才。上一科秋闱失利,今年还要下场科举。和谢郡守一样,走得是正统科举出身的路。
谢凌风其实是个不错的姐夫。平日对妻子徐莹温柔体贴,对岳家人也亲近,勤勉上进,没什么恶习。
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孝顺,脾气也软了些。
“春生,”谢凌风一路骑马过来,额上的汗珠都来不及擦,一路冲到院门外。他很清楚徐靖的脾气,知道小舅子气得厉害定是要动手的:“你想揍我,只管动手。别去谢家……诶呦!”
徐靖正在气头上,根本不想听谢凌风废话,一拳打中了谢凌风的脸。
就这还是收了几分力道,不然,以徐靖的力气,这一拳下去,谢凌风的脸得塌半边。
谢凌风一介斯文读书人,根本禁不住徐靖的三拳两脚,很快就鼻青脸肿,鼻血长流。
就这,谢凌风也不肯让开路,紧紧扯住徐靖的衣袖央求:“都是我的错。你别去谢家闹腾。你心里有气,只管揍我。”
徐靖冷笑,又是一拳。
谢凌风被打中小腹,疼得直不起腰来。
他倒也有几分骨气,除了一开始那一拳猝不及防痛呼出声,之后一直咬牙硬忍,一声不吭。
院子里的丫鬟们探头张望瞧热闹。
其中一个,悄悄进了屋子,轻声在徐莹耳边回禀:“姑爷来了,世子揍得姑爷鼻青脸肿,姑爷也不哭喊求饶。县君要不要出去看看?”
换在平日,徐莹早就心软去为夫婿求情了。
这一回,徐莹沉默不语。
徐莞心里颇为解气,恨恨低语:“心肠硬起来就对了。次次心软,谢家老少还以为我们怕了谢家。这回定要给谢家一个好看。”
北海王妃也连连点头:“莞儿说的对。莹娘,你只管在屋子里待着,等着谢家那个老虔婆来给你赔礼道歉。”
赵夕颜看了脸颊苍白的徐莹一眼,忽地轻声问道:“县君是想和离?”
徐莹还没出声,北海王妃先吓了一跳,忍不住瞪赵夕颜一眼:“说什么浑话。夫妻闹口角,婆母犯糊涂,教训一二也就是了。哪能轻易和离!”
“这是王府家事,你一个外人多什么嘴……”
徐莞忽然重重咳嗽一声。
北海王妃想到命里魔障宝贝儿子,不得不将话咽回去,勉强改了口风:“总之,和离万万不可。”
女子以夫为天,怎么能和离?
再说了,谢凌风除了愚孝些,没别的毛病,哪里就到这个地步。
赵夕颜没理会北海王妃,继续说道:“如果要和离,那就将此事闹大,彻底搞臭谢家名声。逼着谢郡守主动调任别处。从此以后一拍两散,落个眼前清净。以后县君住在北海王府,过两年另嫁良人也好。”
“如果县君不想和离,自然也有不和离的办法。趁着这个机会,将谢夫人这一桩麻烦处置妥当。以后县君也能有安宁日子过。”
徐莹抬起头,看向赵夕颜:“能有什么办法?”
“那是他亲娘,他不能不认,也不能和他亲娘一刀两断。”
所以,徐莹还是心软了,不愿和离。
赵夕颜微微一笑,凑到徐莹耳边,低语数句。
徐莹听在耳中,眼睛慢慢亮了,语气还有些迟疑:“这么做能行吗?万一他不愿意怎么办?”
赵夕颜淡淡道:“县君一味迁就忍让,谢公子一开始可能感动,时间久了,就会习以为常。如果谢公子不愿为县君做任何事,我以为,还是趁早和离为上。”
徐莹:“……”
奇怪,三姐怎么还没冲出来为姐夫求情?
院门外,徐靖一边动手揍人,一边在心里暗自嘀咕。
三姐徐莹样样都好,就是心肠太软。姐夫一记苦肉计,就将徐莹吃得死死的。
徐靖其实也习惯了。谢老虔婆胡闹,就揍姐夫一顿。少说也得消停半年。下次再胡闹,就再痛揍姐夫一顿嘛!
莹娘怎么还不来?
被小舅子痛揍满脸满头都是包的谢凌风,嘴上没有呼痛,心里却连连惨呼。
莹娘,你再不来,我就要被揍死了。
“春生,停手。”
徐莹的声音终于响起。
揍人的徐靖和被痛揍的谢凌风同时暗暗松口气。
徐靖顺势后退,凶狠地威胁:“三姐为你求情,我暂且饶过你。”
又吩咐亲兵:“去备马,我立刻去砸了谢家。”
“春生,不要去!”谢凌风忍着疼痛张口求情。
“春生别去。”徐莹竟然也张口说了同样的话。
徐靖眉头一竖,眼底怒气蠢蠢欲动。
徐莹很清楚他的脾气,立刻说了下去:“春生,我要和他和离。”
徐靖:“……”
徐靖一惊,霍然转头。
站在徐莹身侧的赵夕颜,冲他微微摇头。
徐靖瞬间心领神会,十分配合地点头赞成:“这等闷气,不受也罢,和离就和离!”
谢凌风全身剧震,难以置信地抬眼:“莹娘!”
赵夕颜瞥狼狈不堪的谢公子一眼。虽然被揍成了猪头,谢大公子还是一个好看的猪头。
谢大公子经受不起徐莹这一句和离重击,身体晃了一晃,声音颤抖:“莹娘,你不要我了?”
徐靖牙酸倒胃,脸都快抽筋了。
赵夕颜心里好笑不已,冲徐靖使了个眼色。
收敛些。
徐靖定定心神,问徐莹:“三姐真要和离?”
徐莹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和离书我已经写好了,让他写上名字,再送去谢家。”
“从今以后,我徐莹和他谢凌风,一刀两断!”
白纸黑字,字字诛心。
徐靖拿过和离书,目光迅速一扫,便知是出自赵夕颜手笔。通篇没有尖锐的指责,温雅中透着冷漠决绝。
徐靖将和离书塞给呆若木鸡的谢凌风:“姐夫,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姐夫了。你快些在这份和离书上签了名字,速速离去。以后这北海王府,你也别来了。”
徐莹面无表情,缩在宽大袖袍中的手却在微微发颤。
一见钟情,两心相许,夫妻四载。他们有过无数恩爱欢乐的时光。可悲的是,她摊上了一个刻薄挑剔的婆婆,时时从中挑唆。再深厚的情意,也禁不住这般消磨。
赵夕颜的那一席话,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如果……谢凌风还像以前那般温软和稀泥,他们的夫妻缘分就真的尽了。
那张纸轻飘飘的,没有半点重量。谢凌风却如被巨石压住,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脸上满是痛苦,目中闪出水光:“莹娘,我知道,这几年你受委屈了。我娘仗着你心地善良性子好,总想拿捏住你。”
“我妹妹刁蛮任性,也时时令你为难。你为了我,为了家宅和睦,都默默忍下了。”
“这一回,我娘竟对你动了手。这一巴掌,换了谁都不能忍。”
“我给你跪下,你只管打我骂我,出了心头这口恶气。”
说着,跪了下来。
徐靖神色微微一动,迅速看了赵夕颜一眼。
男儿膝下有黄金。谢凌风竟肯跪下向妻子赔礼,可见是情意真切。
赵夕颜略一摇头。
这样还不够。
徐莹一旦心软,回了谢家。以后的日子会更难熬。婆媳对上,做儿媳的天生居于劣势。谢凌风要读书考功名,徐莹整日待在内宅,还不是要受谢夫人的磋磨?
徐靖略一点头。
懂了,趁着这次机会,一次性解决谢夫人这个麻烦。
徐莹目中闪出了水光,将头扭到一侧。
从徐莹闺房里出来的北海王妃和徐莞,将这一幕收进眼底。母女两个都有些动容。北海王妃想出声,被徐莞及时用眼神制止。
谢凌风一个大男人,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时候没哭,此时却泪水汹涌,哭得像个孩童:“莹娘,你打我骂我,别不理我。”
“我不和离。当年娶你过门的时候,我对天立过誓,此生只有你,眼中心里再无旁人。你不能不要我。”
昔日的誓言,现在听来,恍如隔世。
徐莹用袖子擦了眼角,转过头来,声音比想像中的平静得多:“谢凌风,我在嫁你之前,是王府县君,被父母娇宠,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嫁了你之后,我小心谨慎,战战兢兢,时时退让,处处示好。”
“你娘这一巴掌,将我打醒了。”
“这样的日子,我不能过一辈子。你将这封和离书带回去吧!明日,我让人去谢家,将我的嫁妆都带回来。”
谢凌风面色惨然,跪着不肯起:“我不走。我跪在这里,你什么时候原谅我了,我再起来。”
徐莹淡淡道:“你想跪,是你的事。总之,谢家我不会回去了。”
说完,转身回了自己的闺房。
北海王妃深觉解气,走上前,指着女婿的额头臭骂了一通:“你个杀千刀的混账,我好好的闺女嫁到谢家,你们就是这么对她。呸!你那个亲娘,也是个挨千刀的……”
想当初,北海王妃没出阁之前,也是京城有名的勋贵嫡女,骂人时文思泉涌,连磕巴都不打一个。
徐靖徐莞姐弟两个对视一眼。徐莞去拉住北海王妃,徐靖则对谢凌风说道:“你走吧!三姐的脾气你知道的,外柔内刚,拿定了主意,就不会更改。”
谢凌风如何能不知道?
所以才更伤心难过。
“县君想要的,是夫妻和睦的安宁日子。”一个温雅悦耳的少女声音慢悠悠的传入耳中:“可惜,有谢夫人在,这注定是一个奢望。”
“谢公子这般孝顺,自然不能离开谢府,陪着县君长住王府了。所以,谢公子还是回去吧!”
谢凌风:“……”
这番话,如利剑劈开乌云,一丝阳光乍泄。
谢凌风不哭了,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多谢赵姑娘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一声脆响,谢夫人脸上多了五指印。
谢夫人既疼又难堪,用手捂着脸,哭了起来:“老爷不问青红皂白,怎么就对妾身动手?”
“什么青红皂白!不用问,也知道是你的错。”谢郡守面色铁青,愤怒不已:“这么好的儿媳,你还要闹腾。现在闹成这样,要怎么收场。”
“那是北海王府的姑娘,是朝廷册封的县君,嫁妆比谢家库房里的金银加起来都多。你怎么敢对她动手?”
“你就等着徐世子登门砸了谢家吧!”
谢夫人也后悔了,哽咽着说道:“我也不知当时怎么回事。鬼迷心窍似的,就打了她一巴掌。”
“凌风去王府赔礼了,等她回来,我这个婆婆向她赔礼道歉,这总行了吧!”
谢郡守恼怒地哼了一声:“你不是鬼迷心窍,你是生了一双势利眼。眼见着王爷病倒,北海王府有了麻烦,就想趁机作妖。”
“什么良妾,你是昏头了不成!立刻让人送银子去,将这桩事解决了。然后随我去北海王府赔礼。”
谢郡守是文官,平日颇有涵养,鲜少这般动怒发脾气。
谢夫人不敢不听,低声应了。
就在此时,谢凌风回来了。
谢凌风被揍得那个凄惨,不必细细描述。谢夫人看儿子一眼,撕心裂肺痛哭出声。
谢郡守却道:“被打一顿让世子出出气也好。”
谢凌风一声不吭,跪下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往外走。
谢郡守:“……”
这是什么意思?
谢夫人急了,冲上前拽住儿子的衣袖:“你要去哪儿?”
“母亲,”谢凌风红着眼道:“莹娘要和我和离。”
谢夫人也懵了:“动手是我不该,也不至于要和离吧!”
谢郡守似猜到了什么,看向儿子:“你打算怎么办?”
北海王府里,传出徐靖的赞叹声:“月牙儿妹妹这一招厉害。”
赵夕颜微微一笑:“也得县君能狠下心肠,破釜沉舟才行。如果谢大公子走不了这一步,今天那份和离书,就要成真了。”
徐靖挑眉,冷哼一声:“成真也无妨。三姐回来过日子,更舒心。谁敢说三道四,我拔了他舌头!”
那神情那语气,就两个字,跋扈!
赵夕颜看着这样的徐靖,心里却是暖融融的。
徐靖自小就这样,淘气胡闹起来让人头疼,可为了在意的人,刀山火海都敢闯。四个姐姐,有两个远嫁在京城,徐靖够不着也就罢了。徐莹夫家在北海郡,徐靖大事小事都替徐莹出头撑腰。
徐靖威风不到片刻,忽然又压低声音笑问:“月牙儿妹妹,你说,三姐夫真得会离开谢家,陪着三姐长住王府吗?”
赵夕颜瞥徐靖一眼:“那就得看他自己了。想要媳妇,就得这么做。以后他想孝敬亲娘,自己回谢家去孝敬。总之,县君就在王府里安安生生地过自己的日子。”
这一眼,意味深长。
徐靖立刻道:“月牙儿妹妹,我和姐夫可不一样。你以后嫁给我,我保证你不受半点委屈闲气。”
赵夕颜笑了笑:“让县君受气的,可不是谢大公子。”
徐靖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我又不是姐夫那个软蛋糊涂虫,自己媳妇受气了,只会哄媳妇忍耐。我媳妇谁都别想欺负!”
“你放心,以后母妃要是为难你,只管交给我去应对。”
在徐莹闺房里坐着的北海王妃,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徐莞忙拿出帕子,为亲娘擦嘴角。
北海王妃随口咕哝:“肯定是有人在背地里说我坏话了。”
徐莞失笑:“这北海王府里,有谁敢说母妃的坏话。”
北海王妃从鼻子里轻哼一声:“这不是还有一位赵六姑娘。”
得,又来了。
自从徐靖表露非赵夕颜不娶的决心后,母妃心里就不太痛快,当着宝贝儿子的面不敢多说,私下里在她耳边没少絮叨。
徐莞有些无奈:“春生就喜欢赵六姑娘,非她不娶。再者,赵六姑娘美貌聪慧,细心沉稳,和春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母妃可别节外生枝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徐莹,忽然说道:“赵六姑娘比我强得多。以后嫁进王府来,想来也不会像我这般忍气吞声受尽闲气。”
北海王妃:“……”
北海王妃想瞪眼,一见徐莹泛红的眼圈,到了嘴边的刻薄话立刻滑进了喉咙:“好好好,我不说了,行了吧!”
结果,没说几句话,又绕了回来:“那个赵夕颜,净出些馊主意。让你写和离书,万一凌风真的认了,难道你真要和离不成。”
“哪家的姑爷,肯在岳家长住。像入赘一般,传出去名声也难听。”
“真闹到那个地步,可就不好收场了。以我看,赵夕颜就没存什么好心……”
“母妃!”
徐莹轻声打断北海王妃:“我为了谢凌风,一直委曲求全。结果落得被夫家轻视小瞧。”
“赵六姑娘今天一言点醒了我,她说的对。如果谢凌风什么都不肯做,我和他的夫妻缘分也就尽了。”
“母妃,赵六姑娘敏锐聪慧冷静果决,是世间难寻的好姑娘。春生日后能娶她为妻,是春生的福分。”
“母妃也该为春生高兴。可别胡乱说话折腾。免得像我这样,闹到婆媳离心夫妻反目的地步。”
徐莹说着,声音又有些哽咽。
北海王妃讪讪,不吭声了。
“母妃,四妹,我想一个人静静。”
北海王妃和徐莞各自安抚宽慰几句,便离去。
徐莹没有掉泪,只觉无比疲惫,躺在熟悉的床榻上,很快沉沉入睡。
不知睡了多久。
有人在门外说话,声音很熟悉。
徐莹模模糊糊地听了几句,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丫鬟清屏伺候主子下榻更衣,一边低声说道:“姑爷一直在县君门外跪着呢!谁劝也不起。这都跪一个时辰了。”
徐莹动作顿了顿,很快开门出去。
谢凌风果然在院子里跪着。
满头满脸的青淤,脸上还被抓破了,有几道清晰的血痕。
这抓痕,显然不是出自徐靖的手。
徐莹蹙了蹙眉:“别跪着了,男子汉大丈夫,跪天跪地,在这儿跪着算怎么回事。”
谢凌风一脸可怜样:“莹娘,是我没用,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我和父亲母亲说了,从今天起,我不回去了。就住在王府里,我给你做赘婿。”
徐莹听着好笑,又有些酸楚:“你想好了吗?以后被人指指点点,可别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