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靖自得不已,大言不惭地吹嘘:“那是,一双孩子都像我小时候,白皙俊俏,人见人爱。”
赵夕颜笑着瞥他一眼。徐靖立刻改口:“其实更像亲娘,这眉眼这五官,多秀气多好看。”
苏太后将小夫妻眉来眼去的一幕看在眼底,不由得失笑。
一物降一物,半点不假。徐靖天生这副跳脱脾气,坐了龙椅也改不了。也只有赵夕颜能降得住他。
苏环忍不住凑到苏太后身边,伸手捏捏小果儿白嫩的小脸蛋:“小果儿生得确实好。”
又探头看一眼徐靖怀中的小花儿,惊叹道:“小花儿和小果儿的脸蛋竟一模一样。”
一旁的宫人都笑了。
双生兄妹,自然像得很。
要不怎么说孩子多了就是好呢!宫里一直冷冷清清的,仁寿宫更是安静。今日有这一双孩子,整个宫廷都似活了过来。
赵夕颜随口笑问:“太后娘娘让人将小郡主也抱来,孩子们凑在一处更热闹。”
说完,就觉出了不对劲。
一旁的宫人都垂了眼。
第444章 第四百四十四章 皇后(二)
赵夕颜口中的小郡主,是颖川王世子妃陈氏用命换来的女儿。
当日,陈氏难产身亡,小郡主被抱进椒房殿里养着。这个小郡主在宫中存在感极低,后来宫中变故连连,就连赵夕颜也没听过小郡主的消息。此时随口一提,倒没什么别的意思。
偌大的宫廷,不至于容不下一个一两岁的孩童。
苏太后长叹一声:“小郡主也是个命短福薄的。颖川王府上下被处决后,她就发了高热,惊厥了两回,之后一直断断续续生着病。哀家让万太医照顾她,万太医说了,她或许熬不过这个年头。”
时下婴儿夭折率很高。普通百姓家养孩子,五个能养大三四个,都算养得精心仔细了。
小郡主这么一点大,一场病夭折殒命,也不稀奇。
这其中,到底有没有苏太后的手笔,就不得而知了。
小郡主的血脉模糊不清,当事人都死了。谁也说不清小郡主是颖川王世子的血脉,还是先帝留下的遗孤。
赵夕颜抬眼看着苏太后,轻声道:“让万太医尽力救治,我们尽了心便是。”
苏太后和赵夕颜对视一眼,嗯了一声。
两人心照不宣地略过此事,不再提小郡主。
苏太后笑着说道:“你今日就带着小果儿小花儿住进椒房殿。两个孩子还小,天又这般冷,以后别带着他们来仁寿宫,免得受了寒气。哀家想他们了,就去椒房殿里瞧他们。”
这才是真正心疼孩子。
赵夕颜没和苏太后推辞客气,笑着应下。
苏太后又对徐靖说道:“今晚哀家让人备一席好菜,你们一家四口一同过来用晚膳。加上环儿,我们也人多热闹一回。”
这话听着,实在让人心酸。
连老带少的,加起来也就六个人,能热闹到哪儿去。
苏太后自己倒是很高兴。天家子嗣凋零,宫里一堆宫人内侍,正经的主子没几个。现在赵夕颜带着一双孩子进宫来了,在苏太后看来,已是极为热闹了。
小果儿忽然哼哼几声,扭动起胖胖的小身子。
小花儿也哼了起来。
苏环有些惊讶:“他们怎么一直哼个不停?”
赵夕颜失笑:“他们是饿了。”
“快些让奶娘喂饱了。”苏太后立刻催促:“别饿着孩子了。”
待孩子被抱下去,苏太后对赵夕颜道:“皇后册封礼就在几日后。你先试一试凤服。”
要制崭新的龙袍凤服,至少要半年光景。时间来不及,徐靖的龙袍是用先帝的龙袍改的,赵夕颜的凤服,便是苏太后的凤服改了一改。
赵夕颜含笑应了。
在仁寿宫用了晚膳后,夫妻两人带着孩子回椒房殿。
前后有宫人提着宫灯,青色玉石铺就的地面闪着柔和的光芒。高大的宫殿,在暗夜中更添巍峨气势。
奶娘抱着已经睡着的小皇子小公主先回了寝室。
赵夕颜忽然在殿外停下,抬头凝望,久久不语。
前世,她在宫中两年,每日都来椒房殿请安。那时,她是后宫中人人嫉恨的宠妃,高皇后空有一个皇后的名头。
没人知道,她有多憎厌那样的自己。
今生一切都不同了。她成了这座宫殿的女主人,可以抬头挺胸昂首阔步地住进椒房殿。
徐靖也没动弹,默默陪在赵夕颜的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赵夕颜才轻轻叹了一声,转头对徐靖说道:“我们回寝宫。”
徐靖嗯一声,握着赵夕颜的手,迈步进了椒房殿。
这座宫殿,历来是皇后居处。
苏太后搬去仁寿宫,椒房殿重新收拾过了,粗略一看,陈设高雅,半点不俗气。
徐靖低声笑道:“你有什么不喜欢的,只管换了就是。”
赵夕颜却道:“太后娘娘特意重新收拾过椒房殿,我一来就换物件,未免不美。而且,这里都挺合我心意,不用换了。”
徐靖一切都随她:“你喜欢就行。”
进了寝室一瞧,这里样样都是崭新的。
徐靖目光一扫,对宽大结实的床榻表示满意:“这床榻不错。”
赵夕颜俏脸微红,伸手拧徐靖一把。
徐靖咧嘴一笑,反手将赵夕颜的手攥在自己手掌中,用指尖挠了挠她的掌心:“天这么晚了,我伺候皇后娘娘安寝。”
一睁眼,天已大亮。
赵夕颜手脚酸软,被玉簪扶着下榻穿衣。没施脂粉,面色却艳如桃花。
玉簪想怕主子脸薄不好意思,忍着笑说道:“太后娘娘特意打发人过来传话,皇后娘娘初进宫里住下,怕是多有不惯之处。这几日不必去仁寿宫请安了。还有,椒房殿里的东西,娘娘有用着不惯的,只管换了就是,不必诸多顾虑。”
苏太后心思细腻,可见一斑。
赵夕颜定定神道:“做晚辈的,理应孝敬长辈。每日请安断不能少。今日迟一些,去还是要去的。”
玉簪海棠一起应了,随主子去仁寿宫请安。
苏太后见赵夕颜来了,笑着嗔怪:“我特意让人去传话,你当我是敲打你不成。累了就好生歇几日。”
赵夕颜笑道:“本来有些累,一见太后娘娘,就全身有力气,半点都不累。”
苏太后被逗得笑了一回,然后吩咐下去:“让宫里各处管事都过来,觐见皇后。”
后宫有近千宫人,内侍也不在少数。永明帝死的痛快,后宫留下了众多美人。这么多人,每日采买吃喝用度,花用的银子是一个庞大的数字。..ne
人多了,琐事格外多。所以,后宫之主绝不是那么简单的四个字。是要真切担起责任来的。
苏太后掌管东宫二十年,又掌了几年宫务,对这些事十分熟稔。
“等他们都来了,你挨个见一见,”苏太后低声笑道:“具体的宫务,你先别急着接手,跟着哀家学上一年半载,等一切都上手了,哀家再慢慢都交给你。”
普通人家媳妇进门,熬个二三十年熬到婆婆闭眼了才掌家。更别说后宫这么一大摊子事务。
苏太后让赵夕颜学一年半载再放权,已是十分体贴了。
第445章 第四百四十五章 皇后(三)
苏太后一番美意,赵夕颜自然领情,含笑应道:“后宫事务繁琐,我一概不懂不会,以后定向娘娘多多请教。”
苏太后欣然点头。
片刻后,宫中各局各司的女官和内侍总管一一来觐见。
“奴婢红玉见过皇后娘娘。”这个红玉,年约二十六七,细眼长眉,容貌秀气。是绣房的女官。
“奴才金喜给皇后娘娘请安,恭祝娘娘凤体安康。”金喜约有四旬模样,一张白胖脸孔,笑起来一点褶子都没有,他是内务府里的管事。
“以后娘娘有什么事吩咐,奴婢一定尽心竭力,绝不敢有半点懈怠。”接下来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嬷嬷,额上一点黑痣,相貌平平。这位余嬷嬷,是御膳房里的管事,平日里负责御膳房里的菜肉采买。
赵夕颜并未急着收拢人心,略略点头,目光掠过众人的脸。
她记性极佳,这么一圈下来,便记住了七八成。
二十多个女官十几个内侍总管见过来,小半日也就过去了。
苏太后笑着问道:“如何?记住了多少?”
赵夕颜没有自谦,笑着答道:“大概都记住了。”
苏太后自己就是个极聪慧的人,赵夕颜记性更胜过她,不由得笑着赞道:“你过目不忘,和你父亲当年一样。”
赵夕颜:“……”
苏太后的语气太过自然,赵夕颜不便多想,用更自然坦荡的语气应道:“多谢娘娘盛赞。”
大晋朝几十年才出一个连中六元的赵状元,担得起这样的称赞。
苏太后凝望着赵夕颜,透过那张不施脂粉依旧艳色无双的脸庞仿佛看到了另一张清俊的男子脸孔:“春生和我说了,你父亲此次来京城,会留下,不再回北海郡了。”
“是,”赵夕颜没有回视,略略垂下眼,避开捕捉到苏太后心情激荡神色有异的尴尬:“我爹想留在京城,以后能时常见我和一双外孙外孙女。春生哥哥准备升薄祭酒为翰林掌院,让我爹做国子监祭酒。”
“我爹做了二十几年的夫子,最习惯也最擅长教导学生。这个差事他来做,颇为合适。”
苏太后目中闪过追忆和惘然,声音低了一些:“你父亲博学多才,一心治学,是大晋最有名的大儒,他做国子监祭酒,确实最为合适。”
深藏在心底的旧日记忆,在心头汹涌翻滚。
苏太后凭藉着过人的毅力和自制力,将追问赵元明近况的冲动按捺下去,笑着扯开话题:“小果儿小花儿乍进宫来,可还习惯?”
赵夕颜暗暗松口气。赵元明和苏太后那段旧情,早已事过境迁,不提最好。
“他们兄妹两个,昨天晚上睡得很好。今天一早我来仁寿宫请安的时候,他们还没醒呢!”
苏太后一笑:“这样就好。”
到了正午,赵夕颜留在仁寿宫,陪苏太后一同用午膳。
苏太后打发人去金銮殿问一声,得知今日朝事忙碌徐靖无暇分身,对赵夕颜叹道:“做皇帝其实是天底下最大的苦差。肩负着万千黎民百姓,一刻不得松懈。”
懈怠懒政的,是昏君。
穷兵黩武的,是昏君。
纵情声色的,是昏君。
暴戾嗜杀的,同样是昏君。
想做一个明君,实在太难了。
赵夕颜也轻叹一声:“不瞒娘娘,之前登基典礼还没举行,他每晚回王府,要么满面疲惫,要么愁眉苦脸。我心疼得很。”
主要吧,政务朝事徐靖一窍不通,得从头学起。又不像领兵打仗,靠着一腔热血和过人的身手便能冲锋陷阵。徐靖以前一捧书本就昏昏欲睡,现在被逼着要看一堆堆
奏折,从中了解庞大繁杂的国朝政务,还要做出决断……实在为难他了。.ne
苏太后也清楚徐靖是个什么样的人,低声道:“有太傅教导着,哀家时时提点,你也多陪着他。他总能慢慢适应。”
赵夕颜点头应下。
午膳后,苏太后要午睡,赵夕颜起身告退,回了椒房殿。
冬日的太阳炽烈明媚,晒得人全身暖洋洋的。
巍峨的宫殿,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
赵夕颜此时再看椒房殿,已没有了昨天晚上的忐忑茫然。取而代之的,是踏实心安。
她是这座宫殿的主人,也是这后宫的女主人。这世间,再无人能令她低头。
“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一路所经之处,宫人们纷纷行礼。赵夕颜微微含笑,身后的玉簪海棠,也跟着挺直了胸膛。
两个奶娘抱着小果儿小花儿来了。
半日没见孩子,此时见了,亲香得很。赵夕颜力气不大,同时抱两个颇为吃力,只得轮流抱。
几个月大的孩子,已经开始认人了。兄妹两个争相朝亲娘伸胳膊,奋力地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
赵夕颜陷入了幸福的烦恼中。到底该先抱谁好呢!算了,哥哥让一让妹妹,先抱小花儿。
赵夕颜抱过小花儿,小花儿将头钻进娘亲怀里,咯咯笑得开心极了。小果儿扁扁小嘴,竟扯着嗓子哭了。
赵夕颜没法子,只得将小果儿一并抱过来。小果儿到了娘亲怀里,立刻不哭了,和小花儿一同吃自己的小拳头。
赵夕颜耐心地为孩子擦拭口水,一边教导他们喊娘亲。
两个孩子都才几个月大,根本没到学说话的时候,听着娘亲温柔的声音,只会咯咯笑咿呀乱喊。
玉簪心疼主子,过了片刻笑道:“娘娘这般抱,胳膊很快就酸了。奴婢和海棠抱小主子转转。”
玉簪海棠一人抱一个,熟稔地拍着后背,转来转去。两张嫩乎乎的小脸,不停地往亲娘这边张望。
赵夕颜被看得心尖发软,很快将两个孩子抱了回来。小果儿将胖脸贴过来,小花儿也贴过来,一边用手推开哥哥。赵夕颜被逗得直乐。
这样的日子,像泡在蜜水里。
孩子们玩累了,在娘亲怀里呼呼大睡。赵夕颜也跟着睡了个午觉。再睁眼,已是傍晚了。
徐十一慇勤地来传天子口谕:“皇上请娘娘去福佑殿一同用晚膳。”
在宫中,跑腿传口谕是内侍们的差事。
徐靖进宫后,这规矩就改了。他习惯差遣自己的亲兵跑腿传话。徐十一也有了正经的官职,是御前四品带刀校尉。
赵夕颜笑着打趣徐十一:“堂堂御前校尉,怎么也干起跑腿传话的差事来了?”
徐十一不假思索地应道:“只要能像以前一样跟在主子身边,什么差事小的都乐意。”
要不怎么说,徐十一最得主子欢心呢?这份发自肺腑的马屁功夫,徐十一是独一份。
赵夕颜莞尔一笑:“你要表忠心,得在皇上面前去说。在我这里说可没什么用处。”
徐十一咧嘴笑道:“小的听皇上的,皇上听娘娘的。小的遇到什么事,肯定第一个来求娘娘。”
这马屁精!
赵夕颜被逗乐了,起身往外走,一边随口笑道:“徐十一,你今年也不小了。徐三的亲事定了,最多明年就能娶媳妇过门。徐二五和玉簪的亲事也就在这一两年。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只管和我张口。”
徐十一下意识地看了看赵夕颜身后。
玉簪也就罢了,海棠立刻生出警觉,悄悄瞪徐十一。她和李二河早就互许终身了,徐十一千万别打她的主意。
事实证明,海棠想多了。徐十一看的是海棠身后的金盏。
金盏比海棠小一岁,今年刚满十五,身段玲珑小巧,相貌也生得水灵。徐十一不知从何时起瞄中了金盏。不过,金盏年龄不大,少说也要等个两三年。
徐十一在宫中行走,知道规矩,悄悄看一眼,就收回目光。
一行人很快到了福佑殿。
徐十一正要进去通传,就见主子已经迎了出来。
夕阳余晖如金,晚霞绚烂如虹,在天边织就出了绚丽多彩的美景。穿着龙袍的天子,年轻英俊的脸孔像苦瓜一样,伸手抓住皇后的手:“你可算来了。我看奏折看得人都要炸了。”
赵夕颜轻笑一声,和徐靖携手进了福佑殿,一边柔声安抚:“看累了,就歇一歇。先用晚膳。今日晚上,我在这里陪你。”
徐靖精神一振,连连点头。
玉簪海棠跟着进殿伺候,金盏樱草等人便无需上前了,各自留在殿外候着。徐十一不动声色地凑过去,一脸正人君子的模样:“皇上和娘娘用膳,暂时不用你们几个伺候。你们趁着此时有空,也去吃晚饭。这里有我盯着,有什么事我立刻打发人去叫你们。”
金盏是个天真单纯的姑娘,压根就没察觉出徐十一在献慇勤:“这怎么好意思。”
徐十一笑道:“都是在主子身边当差的,得学会见缝插针地填饱肚子。你们几个要是不放心,就轮流分两班。”
赵夕颜是个宽厚的主子,金盏略一犹豫,也就应了。
徐十一又主动领路,将金盏樱草领到一处空屋子里:“禁卫们吃饭的地方在那边的屋子里,你们就在这儿。我让人送饭过来。”
金盏睁着清澈的大眼:“多谢十一哥哥。”
徐十一骨头陡然轻了半斤。
徐靖攥着赵夕颜的手进了殿内。
这处宫殿,是永明帝的日常起居之处,说起来不大吉利。不过,整座宫廷哪儿都死过人,也无所谓了。
永明帝喜欢奢华的陈设物件,内殿里还藏了许多“助兴”之物。徐靖进宫后,这些东西一股脑地被收拾扔了。陈设也统统换了崭新的。
赵夕颜饶有兴味地四处打量:“你平日累了在何处休息?”
徐靖笑立刻领着赵夕颜去后殿的寝宫转一圈,着重介绍了床榻:“这床榻也很结实。”
赵夕颜红着脸啐他。
靖厚颜一笑,劳心劳碌一天的疲惫瞬间都消散了。
然后,徐靖又领着她来了饭厅。皇帝的起居处,就没有简陋的。这处饭厅十个人坐着都绰绰有余。
赵夕颜忍不住道:“你平日就一个人在这儿用膳么?感觉空荡荡的。”
徐靖用力点头,一派可怜:“这么大的地方,就我一个人,孤单冷清。你以后天天来,和我一起用膳行不行?”
赵夕颜笑着嗔他:“后宫不得干政,这是宫里的规矩。我天天来福佑殿,被臣子们知道了,定会上奏折弹劾我这个皇后染指朝政。”
徐靖振振有词:“你来是陪我用膳,又不是看奏折。谁敢弹劾!”
赵夕颜又瞥他一眼:“你就没打过让我看奏折的念头?”
徐靖:“……”
徐靖揉了揉鼻子,咳嗽一声:“偶尔看一两本!闲着也是闲着嘛!”
赵夕颜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当大家都是傻瓜不成。这等事一开了头,谁能猜不出来。”
“先不说我能不能看懂奏折,就是看懂了,也不能代你做决定。”
徐靖立刻道:“你别恼。我是这么打算的,有些不太紧要的奏折,譬如歌功颂德的阿谀奉承的,你随便批阅几个字就行。重要的奏折还是我自己来批阅。”
“先帝在世的时候,经常堆积奏折,拖延三五天是常事。到后来,十天八日不看奏折也是有的。”
“这样的皇帝臣子们都能忍,我让你陪我一同看奏折,算哪门子大事。”
这么说也有道理。
赵夕颜有些心软了,想了想说道:“白天经常有臣子觐见,我不来。以后天黑了我再来。”
徐靖心花怒放,连连点头:“好好好,就天黑了再来。”
伸手搂住赵夕颜,用力亲了一口。
玉簪海棠都见惯了,各自将头转到一边。
赵夕颜红了脸,瞪着徐靖。
徐靖笑嘻嘻地,半点不脸红:“我现在就让人传膳。”
宫中晚膳,按规制至少要十八道菜肴,面点羹汤也要数十种。
徐靖不愿奢靡浪费,将饭菜减半,就这也满满当当摆了半桌。
“这么多饭菜,两个人哪里吃得完。”赵夕颜轻声道:“再减三成吧!”
徐靖嗯一声:“都听皇后娘娘的。”一边说笑,一边慇勤为赵夕颜盛饭舀汤夹菜。
赵夕颜早就习惯了,也没觉得哪儿不妥。
晚膳后,赵夕颜陪着徐靖一同批阅奏折。
第447章 第四百四十七章 愤怒
有赵夕颜作伴,徐靖精神抖索,看奏折也不打呵欠了,双目炯炯有神。看过一本,思虑片刻,便提笔批阅。
御笔朱批,用的是特制的笔,墨也是特制的。
徐靖读书不行,自小被夫子赵元明鞭策,倒是练了一笔好字。
赵夕颜并未探头张望。她的面前同样有一摞奏折。这些奏折,都是特意挑出来的,确实都是文臣武将们的奏表之类。没太多实质内容,不批阅又不合适。她替徐靖批阅这些奏折没什么难度。
她提笔落墨,笔迹和徐靖一模一样。
徐靖连着看了几本奏折,便凑了过来,连连赞叹:“就是我自己来看,都觉得这就是我写的字。”
所以说,代批奏折不是谁都能做的。当年马三思替永明帝批奏折,是因为马三思特意练过天子笔迹。
赵夕颜抿唇一笑,抬头看徐靖:“还有一半奏折,一鼓作气看完,也能早些歇息。”
徐靖一脸悲壮地应了,继续悲催地看奏折去了。
时间一点一点滑过。
赵夕颜将最后一本奏折批阅完,暗暗舒出一口气,一转头,不由得哑然。
徐靖看似端坐,实则眼睛半睁半闭。
这是徐靖读书多年练出的能耐,坐着也能睡。
赵夕颜好气又好笑,伸手捏住徐靖的鼻子。徐靖瞬间清醒了:“你奏折都看完了?”
“是啊,都批阅过了。”赵夕颜缩回手,起身倒了一杯茶,递到徐靖嘴边:“你剩的也不多了,喝口茶水提提神。”
徐靖就着这个姿势,咕嘟咕嘟将一杯茶喝个干干净净,然后用希冀的眼神看过来:“月牙儿,不如你再替我分担一些?”
赵夕颜看着徐靖面前那一摞奏折,也替他头痛。
一个看了书就犯困的人,每日要看那么多奏折。就不说能不能看懂要怎么定度回复了,光是看一遍,都是莫大的痛苦。
徐靖苦熬了两个多月,总算熬到登基为帝熬到她也进宫了。她替徐靖分担一二,他也能稍稍松快些。
原则底线就是这么一让再让。
赵夕颜思虑片刻,勉强应道:“我再看几本。国朝大事我也不太懂,你口述,我来替你动笔。”
徐靖咧嘴一笑,利落地将面前的奏折分出一半来,送到赵夕颜面前。
赵夕颜拿过第一本,看完后眉头蹙了起来:“临淮郡的郡守上了奏折,临淮下辖的广平县接连下了四天暴雨,河水暴涨,淹了三个村子。被淹死的百姓有三十多个。”
徐靖也拧了眉头,长叹一声:“坐了这个位置,这样的奏折几乎每日都有。大晋有一百多个郡,县城有上千个。这里兵灾,那里民匪,旱灾洪灾虫灾雪灾,什么样的灾难都有。”
“先令临淮郡的郡守安顿百姓,开仓放粮,不能让百姓饿死。让大夫们准备防疫的药物,再免广平县一年的税赋。”
赵夕颜心情有些沉重,点点头提笔,一边低声道:“国库里还有银子吗?朝廷能不能拨些赈济银子?”
别提了。
一说国库,徐靖一肚子苦水:“这两年,朝廷一直在打仗。为了支应战事,国库早被掏空了。不瞒你说,朝廷还欠着官员们三个月的俸禄没发。不管怎么说,年底总得将这笔银子筹措出来,让臣子们领俸禄过年。”
赵夕颜:“……”
一时不知该说臣子们惨,还是天子徐靖更惨一些。
赵夕颜同情地看徐靖一眼:“这龙椅确实不是好坐的。”
“可不是,”徐靖又叹一声:“我自小锦衣玉食。从没想过,有朝一日我要为大晋万千百姓的衣食忧心,要为这么多臣子的俸禄发愁
就是这么巧。赵夕颜翻的第二本奏折,又是报灾的折子。
这份奏折,是太原郡郡守呈上来的。太原郡下辖的汾阳县,今年遭了匪祸。不知哪儿流窜来的土匪,霍霍了汾阳县城外的几个村子。县城没事,那几个村子被抢杀一空,百姓都死光了。
赵夕颜心情愈发沉重,默默将奏折递到徐靖手中。
徐靖接过奏折,看完后勃然大怒,猛地站起身来,对着虚空的方向猛然挥手。像是手中有一把破碎虚空的利刃,要将那些流窜的土匪通通斩杀干净。
“立刻派兵去太原郡剿匪。”徐靖怒道:“来人,立刻传口谕,召冯远高望李骁三人进宫。”
徐十一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恭声领命。
赵夕颜见徐靖眼里直冒火星气得不轻,颇有些心疼,走上前,伸手轻拍他的后背:“怒火伤身,别太生气了。大晋匪祸之重,是这几年累积起来的,怪不得你。”
徐靖满腔的怒火,是冲着已经埋骨皇陵的永明帝和故去三年的永兴帝去的。
“这大晋天下,都是被他们父子祸害到眼下这样。”徐靖咬牙低语:“他们做皇帝,不怜惜百姓,皇陵一修就是二十多年。征发的劳役数不胜数,累死枉死在皇陵里的不知多少。”
“一个成年男子殒命,家中老弱没了依靠。没有壮劳力种田,连养活自己都难。”
“百姓们活不下去,可不就纷纷做流匪造反。”
事实上,前世大晋确实亡国了。
这一世,她的重生,使得徐靖一并活下来。一步步走到今日,坐上龙椅执掌江山。这大概也是上苍怜悯,给大晋江山续命的机会。
赵夕颜将手挪到徐靖胸前,慢慢为他顺气:“现在想这些没什么用处。他们都埋在皇陵里,现在坐在龙椅上的天子是你,这些都是你要应对的困难。”
“最可气就是这一桩。”徐靖黑着俊脸,差一点就要破口怒骂了:“他们做的孽造的恶果,现在我得一一受着,还得尽力平稳局势。”
谁让他姓徐,继承了徐家天下呢?
徐家前两任皇帝祸乱过的江山,就如一块到处都是破洞的华丽锦缎。远看光鲜,近看都是孔洞,呼呼地露着凉风。
他得缝缝补补,先撑下去。慢慢将这腐朽不堪的锦缎扔了,换成结实耐用的棉布。
一并被召进宫的,还有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
这么大的动静,瞒不过苏太后。苏太后从蕈紫口中知晓此事,立刻皱了眉头:“这么晚了,皇上召武将们进宫,定然是又要出兵剿匪了。”
这几年,大晋就没太平过。出兵打仗也是常事了。
蕈紫安慰苏太后:“娘娘别心急。皇上自己就擅兵事,冯将军高将军李将军都是良将。就算有战事,也不必忧心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