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满冬眉头拧紧,“先别动。我回头试探一下其他师傅们的想法。”
“而且我如果这么做,你肯定是要被牵连的。”
食品厂里她交好的人一只手就能数过来,消息最灵通的肯定属陈家明了。
“比起这个,我更心疼钱。”陈家明说道。
宋满冬也有些在意,回头便试探的跟李师傅和洪师傅提了一下。
没想到她们也十分震惊,“我就说上次想去学牛乳糖,叫厂里联络一下,可以用你的鸡蛋糕换,怎么联络失败了!”
“尝过两个蛋糕的人根本不可能拒绝!”
她们震惊之下,对了消息才知道,两个月前就有人在外地发现有工厂卖鸡蛋糕了,只是当时没想那么多,而且后面厂里就没安排他们出差了。
“老厂长说过的,除非救急,咱们厂里的方子绝对不卖!不然谁知道会落到什么人手里!”
一群人气的不行,李师傅当场就要去找新厂长对峙,被劝了下来。
大家都不是没脑子的人,冷静下来分析利弊后,知晓撕破脸没什么好处,“先试探厂长的想法,看他愿不愿意停手。”
“如果不能,再抗议吧,真走到那一步就麻烦了。”洪师傅眉头紧皱。
宋满冬同她想法差不多。
厂里能给她们使绊子的地方太多了。
而当下食品厂一家独大,要是真吵起来,厂长寸步不让,她们也无路可退。
去下面公社的食品厂?还是去外地的食品厂?
前者明显厂小事多,后者更叫人直接拒绝,若非不得已,很少有人愿意离开自己熟悉的地方。
而且这里多数人都是同食品厂走过了许多年的,对厂里感情至深。
洪师傅打头,她们同厂长聊了,只得到打哈哈的回复。
厂长说着不容许这种事情,一定会严查,可什么处分却只字不提,也没有后续。
一时间,车间的气氛都低迷下来。
眨眼又是两个月过去,陈家明那边又透露了消息,不止没有停下,还又卖了好几回。
他瞧着比宋满冬还急。
“我再想想。”宋满冬还在犹豫。
却没想到在厂里撞见了唐忠路。
唐忠路热情的上前打了招呼。
宋满冬才知道他也是来学鸡蛋糕的。
唐忠路夸她能干,话里话外有想挖她的意思。
宋满冬不接他的话,转头便找了厂长。
她跟唐忠路的恩怨只是中止,可没到转头合作的地步,要是厂里把鸡蛋糕的做法也卖给唐忠路,那这食品厂不待也罢。
林厂长的办公室宋满冬没去过几次, 但位置还是清楚的。
转过走廊,就瞧见厂长办公室的门敞开着,一副欢迎进门的姿态。
宋满冬敲了门。
桌后埋首的林厂长没抬头, “进。”
说着又慢条斯理的写完手上一行字,搁下钢笔才看过来,见是宋满冬惊讶了一下, 而后热情招呼道, “满冬, 快坐。”
他说话的时候也站起身来, 绕过桌子,伸手示意宋满冬去沙发上坐下。
还给宋满冬倒了茶水, “尝尝看, 这是我老同学从国外带回来的红茶。”
放在宋满冬面前的也不是传统的茶盏,更不是茶缸,而是描着金边、带把手的精致瓷杯, 下面还有个配套小托盘。
宋满冬扫了眼,先笑起来,“我不会喝茶,这我可尝不出好坏。”
“不一样。”林厂长却连连摇头, “尝一口你就知道了。”
他自己先呷了一口, 而后举杯对宋满冬示意。
宋满冬没喝, 只摸了摸杯柄, “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事儿想说。”
她也不含糊,抬眼便道, “我刚才在厂里瞧见东风公社食品厂的人了, 听说他们也是来学做鸡蛋糕的。”
“有这事儿?”林厂长一脸惊讶, “我这几日也没下车间看,不清楚他们做了什么。”
“我现在把人叫我过来问问。”他立马抬声喊人,“小马。”
叫小马跑腿叫人,林厂长才继续道,“我懂你们的想法。”
“这技术是咱们的立厂之本,是咱们食品厂能稳坐第一的重要因素,不能随意买卖。食品厂的长久发展,百年大计,可都靠这些呢。”
这是洪师傅她们的话,林厂长瞧着是都记下了,可也只是记下。
宋满冬对食品厂没洪师傅她们那么深厚的感情,又见林厂长不以为意,并不打算敦敦劝解,而是道,“我也不单单是为这。东风公社的食品厂与我有旧怨,我做的东西我不愿意交给他们。”
“若是叫鸡蛋糕的方子流入我从前仇家的手里,那做这种事情的人,也是我仇人。”
林厂长脸上的笑容隐去,定定的看着宋满冬,“你这是威胁我?”
“我哪里有这意思?”宋满冬也作不解,“我瞧着厂长方才说的话,是跟我在同一边的,咱们都对那些卖厂里食品配方的小人深恶痛绝。”
两人对视着,外面传来脚步声,正朝这边靠近。
宋满冬看了小马领进来的人,面孔瞧着陌生,也不知是哪位主任。
厂里这两年进的人多,她是不大能认全了。
她只扫了眼,没有打招呼的意思,扭头对林厂长说道,“我到食品厂来一直尽心尽力,是把这儿当做我的家的。”
“可我也知道,不是我把这儿当家,这儿就是我的家了,得大家与我一心,这儿才是我的家。”
“若是不一条心,那这个家散就散了,也没什么可惜的。而且我也不止有这一个家。”
她句句指着林厂长,把林厂长说的脸色转冷,才站起身来,“林厂长您记得好好说下这位……私自买卖厂里配方的人。”
宋满冬一离开,被叫过来的男人就义愤填膺的开口,“厂长!她怎么跟您说话的!”
“真以为自己会做个鸡蛋糕就了不起了?食品厂没她过不下去了?还跑过来说这种大话,什么散了就散了?
说的硬气,有本事她倒是走啊!”
“行了。”林厂长等他说完,才开口,“东风公社那个唐忠路是吧?等会儿把钱退给他,人打发走吧。”
男人急道,“厂长!你可别被她一个小丫头唬住。你是厂长,这厂里当家做主的可是你。”
唐忠路可给他送了不少好东西呢,他哪舍得退回去。
他的话叫林厂长很是受用。
他们的想法是一致的,不然他也不会特意把人提拔起来帮自己做事儿。
论脑袋灵光程度和交际能力,市场部许多人比这人强多了,但那些人都不听他的,还死守着他爹那一套。
他早晚要把这些人都换成自己的心腹。
林厂长暗下决心,当下还是先说道,“眼光放长远一点儿。一个公社的小食品厂能拿出来什么东西?”
“你知道他们研发车间那些师傅们能给咱们带来多少钱么?”
“她们做出来的东西,都是金疙瘩。不哄这点儿怎么行?”林厂长不止是说给自己的人听,也讲给自己,“宋满冬在做的那个什么南瓜面包,差不多也能拿出来卖了。可别到临头,叫她给跑了。”
男人见事情无法改变,肉疼的不行,但嘴上还是话口一转,恭维起来,“还是厂长您看的长远。再给我几十年,也学不到您的一半儿本事。”
林厂长厂长面上笑起来,对他摆摆手,“赶紧去解决一下吧,可别叫咱们宋师傅真换个家了。”
跟其他师傅不同,宋满冬不是怀安县的人,没什么家人长辈捆着她,跑去别的工厂还真有可能。
不过他也不会一直这么捧着宋满冬的,等把她们的本事榨干,就到了调转地位的时候了。
林厂长心底还埋怨着。
他爹也真是,当初把这些做东西的人捧这么高,害的他不好翻脸。
人都走了,他也不再装模作样,从抽屉里跳了块儿表带上,披着外套打算出去潇洒。
他早该过上这样的日子了,要不是他爹,愚昧不知变通,死守着那些方子,他们家早就发大财了。
唐忠路这边正观摩着车间的工人干活,心底一片火热,正在脑袋里幻想着学了鸡蛋糕回去,叫他们食品厂也重振起来。
他们食品厂大都是收购附近大队的东西,加工成吃食售卖,去年出了水灾的事情,各个大队送不来东西,他们食品厂连普通的点心制作都难以维持,都是厚着脸皮去其他公社收购的。
也是这次之后,他发觉食品厂受限太多,决定引入点儿新东西。
自然而然的看到了这两年大出风头的第一食品厂。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跑了两个月的路子,片刻的功夫,就突然黄了。
唐忠路不甘心,把自己送出去的东西又推回去,“老弟,这些你就留着吧。俗话说的好,买卖不成仁义在。虽然这鸡蛋糕的方子我没学成,但咱们交个朋友是没问题的吧?”
男人顺势将东西收回来,“那当然!咱们可是兄弟。”
唐忠路跟他对着笑笑,压低声音道,“我也不叫你为难,你只给我指个点儿,让我也好知道自己这是得罪了谁。”
“你放心,我不会去纠缠的,我只是怕我以后再不小心得罪人。”
男人眼睛闪起精明的光,顺势道,“我们是很想把鸡蛋糕的方子分享出去,叫大家都吃上的。但是吧——”
“宋满冬宋师傅不太满意,她说要是交给你们,她就不在我们食品厂做了。”
唐忠路气愤道,“她一个小小工人,好大的微风!”
“可不是!”男人附和,“也就厂长有爱才之心,才把她留了下来,要是换别的工厂,爱做做,不爱做趁早滚蛋。”
唐忠路又就着这一通吹捧,离开后气的脸色狰狞。
他没想到宋满冬度量如此狭小,从前的事情他明明已经赔礼道歉,今日却还跳出来坏他好事。
更没想过宋满冬如今竟是几句话就叫食品厂改变了主意。
最叫人生气的是,他回去后琢磨了许久,都没能找到扼制宋满冬命脉的法子。
第一食品厂是他插不了手的地方。
卡河东大队的东西?先不说再重现柿子干的事情叫他呕血,他们工厂现在急需各个大队送来的农产品,根本不许他胡来。
想来想去,唐忠路只能在家里怒骂,而后愤愤道,“花无百日红,跟厂长对着干,我倒要看看她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宋满冬也知道林厂长心里必定看自己不顺眼了,只是碍于她手里有技术,叫林厂长眼馋,才放任她。
既如此,她更不能痛快的把自己手里的东西交出去。
但她也知道,食品厂待不长久了。
而她明知食品厂变了模样,还继续呆在这里,为的可不是厂里。
卖她那么多配方,她不能就这么空手走了。
借着做南瓜面包的由头,宋满冬私下里又试了另外几种,不断的打磨着自己的技术。
转眼入了夏,林厂长坐不住了。
竟是直接对她们研发车间的人出了新的条例,要求她们至少每人每个季度推出一样新品。
若是做不出来,便转去其他车间做普通工人。
这下可叫洪师傅她们寒透了心。
且不说研发本就不易,哪个工厂能推出这么多新品来?
单就论研发车间如今的情况,尽是闭门造车,不同其他工厂交流学习,如何产生新的想法?如何做出新的东西?
洪师傅她们带头抗议无果,便消极起来。
如今轮到宋满冬反过来劝她们,“既然厂里要新品,就给他们新品。”
“能卖成什么样子是什么样子,盈利还是亏损咱们也不必操心。”
又说道,“厂长把咱们当工人,咱们也改摆正自己的位置,就老老实实当个工人,别操厂里的人,左右工厂又不会倒闭。”
除了宋满冬跟贺新云,别的都是活了半辈子的人,哪里还有看不透的。
伤心归伤心,到了夏末的时候,还是鼓捣出来了些东西。
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不是长久之计。
宋满冬也把林厂长盯了许久的南瓜面包交了出去。
又趁着休息回了河东大队。
今年的麦子丰收,抢收完晒上,张大队长便安排人磨了面,在大锅饭解散前,做了顿面条分给大家吃。
宋满冬没能吃上这顿,但她吃到了赵胜男她们分到的面。
一群人包了奇形怪状的饺子下锅,吃的肚皮溜圆。
宋满冬没提食品厂的事情,只仔细问了河东大队的情况,又问了林二花如今的生活。
赵胜男要把林二花带回来养,但林二花爹娘拎不清,林家同宗同族的人不至于看不清。
又有张大队长压阵,最后林二花是给了她名义上的大伯家养了。
不过赵胜男平日里也会送点儿吃食过去,还出钱送林二花去读书。
准确点儿说,这钱是陈敬和爱人拿给她的。
这位女同志虽跟她们不在一处,但同她们想法一致,听过林二花的事,硬要分担一些。
姚娉婷神气道,“二花上学期考了班上第一名,她爹娘现在又后悔了,想把人哄回去,但林大伯一家可不舍得林二花。
上学成绩好,放学回家还帮忙喂鸡烧火,样样挑不出错。”
宋满冬听着暗暗点头。
这一年玉米出苗时,任研究员没来,但种过一年的大家心里早有了底,并不担忧。
最叫人惊讶的事,陆许山不声不响搞出来了个大动静。
九月探亲回来,他竟是带了一车化肥!
“你爸真搞出来了?”姚娉婷围着车子转圈,震惊极了。
陆许山一边盯着人卸货,一边伸手指了指自己,可惜没人注意力在他身上。
最后还是他憋不住开了口,“我搞出来的。”
众人抬头看他一眼,又去研究化肥了。
陆许山没等来自己想要的效果,只好强调道,“真的是我做出来的。”
见他神色不似作假,又知道他不是会抢占功劳的人,赵胜男第一个发出怀疑的声音,“这化肥真能用?”
姚娉婷嘀咕着大实话,“你食品厂都考不进去。”
“食品厂考试的东西跟做化肥又不同。”陆许山为了证明自己,只好将自己的努力讲了出来。
灾难叫人成长。
他见过水灾的无情与可怖,也见到了大家的不易,回家探亲时,便催起他爹化肥的事。
可这东西不是努力就能做出来的,陆许山他爹又是暴脾气,把陆许山臭骂一顿,还叫他有本事自己上。
陆许山便当真投入了进去。
见他难得做正事,他爹惊讶之余,连忙给他安排了地方和原料。
也是陆许山说出来,大家才知道他这化肥竟是在东风公社做出来的!
既惊叹于陆许山的能力,更为陆许山的家庭条件感到震撼。
这一车化肥放下来,却不是无偿给河东大队的。
化肥的成本价太高,陆许山海做不了这个主,只能拿最低价卖。
种地的都知晓化肥是个好东西。
不过他们对陆许山的这一车化肥存疑,也不敢整车买下,便商量着,先买几袋看看效果。
宋满冬再回来的时候,原本堆放肥料的地方已经一袋不剩,而陆许山更是取代了赵胜男她们,成为了大队上如今最受欢迎的知青。
只是还没得瑟几日的陆许山,很快就被赶来的记者们堵住了。
作为知青,他是不能离开河东大队太久的,而这些记者一个赛一个能熬,逼的陆许山无奈之下,接受首都理工大学的邀请,读书去了。
不过他走之前,还是接受了个采访的。
采访的人正是林芝,在饭桌上问完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林芝的时间也不多,又要尽快将陆许山的采访稿写好发布,只在河东大队待了两日。
离开时,在车站由衷道,“满冬,我真为你高兴。”
“这里有叫人敬佩的榜样,又有与你志同道合的伙伴,还有一群可爱的人们。我看到贫瘠的土地正孕育着生机,不日将鲜花盛放。”
宋满冬也知自己幸运,更为旧友重逢感到开心,约定今年若是能探亲,她便回去同林芝和张兰兰相聚。
她是高兴极了,另一头的人却恼火的不行。
周一清晨,食品厂便传出了件大事儿——有人偷卖工厂里南瓜面包的配方。
林厂长召开工人大会,说要严查、彻查这事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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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完大会回去上班, 各个车间说的都是这事儿,研发车间也不例外。
李师傅口快,“前头找他几回, 也不见有动静,这次知道急眼了?”
另一位师傅也说,“可不么?这一个南瓜面包在他那儿值几百块呢!”
几人说着, 目光转到宋满冬身上。
连洪师傅私下里都来问宋满冬, “这南瓜面包的方子不是从你这儿泄出去的吧?”
如今她同宋满冬亲近, 话便也说的直了些, 肃着脸等宋满冬答案。
宋满冬不作思考,直言道, “这方子是我用厂里的东西, 在厂里做出来的,算是公家的财产。哪儿能容我随意买卖?”
“而且这种钱来路不正,拿了我怕烫手。”
洪师傅点点头, “咱们不能做这种事儿,若是两头卖,哪家食品厂还敢要咱们?”
她又问宋满冬,“那你仔细想想, 有没有讲给了谁?”
洪师傅笃定, “林厂长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宋满冬瞧出她是真关心自己, 便也认真说道, “南瓜面包的情况您也清楚,便是手把手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学会的。”
“我哪儿有那个时间教人?从我这儿泄出去的可能性可不大。”
洪师傅也觉得如此, 只是怕她年轻, 一时意气做了傻事。
宋满冬送她离开, 关上屋门,双眉蹙起。
南瓜面包的事情不是她亲自教的,但确实与她有关。
不漏出去,等着林厂长赚了钱都填他自己荷包么?
这钱她不赚,但林厂长也别想要。
她没同老厂长见过面,也没陪食品厂几经风雨,虽向往洪师傅她们描绘的众人一心的画面,但还不至于像洪师傅她们一样,妄想林厂长回心转意,食品厂回到旧日和谐的模样。
赵胜男愿意在王希娜身上花时间,将她从深渊边缘拉回。
洪师傅她们也愿意做静待林厂长改邪归正的“忠臣”,呕心沥血,屡屡劝改。
或许有朝一日,林厂长也会同王希娜一样痛改前非,成为像老厂长一样叫人敬佩的存在。
但那时候还在食品厂坚守的人一定没有她。
林厂长确实怀疑宋满冬,转天便把宋满冬叫来,拐弯抹角的问了许多问题。
宋满冬都一一答了,只临走前问了他,“厂长你是觉得这方子不该卖?还是觉得不该由别人来卖?”
林厂长见她回答滴水不漏,却更怀疑她,听完宋满冬的问话,不仅没有反思,反而笃定了一定是宋满冬使坏!
可他没想到查来查去,宋满冬的嫌疑都是最轻的。
没有时间、也没有同陌生人往来。
甚至他叫人灌醉了其中一家工厂的师傅们,得到的也是教他们的人口音像是南方的。
调查的事情起的轰轰烈烈,结束却是悄无声息。
而这时,也到了十二月末。
正是林厂长的三月一出新品的日子。
可大家已经一年多没跟其他工厂交流,也没怎么接触到其他地方的食物,都只能将就着从自己的记忆里翻出来些东西交差。
可即便如此,也有实在拿不出新东西的师傅。
除却他们,还有特立独行的人。
贺新云没交新产品,只说了她这三个月的工作,大有一副实在不行就把我转到普通车间的样子。
林厂长瞧着她没什么表情的脸,只觉得是故意挑衅,东西没做出来,还摆出这幅样子?
他当即遗憾表示,“贺师傅你的能力大家是有目共睹的,我对你寄予深厚期望,但你交上来的这个汇报我实在是没办法给你通过。”
“而且规矩已经定下,就得照着它执行,不然怎么叫规矩呢?你先去其他车间冷静一下,找找感觉,我相信三个月之后,还能在研发车间再见到你。”
说完贺新云,林厂长才看向宋满冬。
宋满冬原本也准备了应付的东西,不过这会儿却没拿出来,而是道,“我做了牛乳面包,只是不太成功,现在味道还有些奇怪。”
林厂长心底暗爽,立刻一通安抚,把她也发配到了普通车间。
虽没察觉出宋满冬贩卖配方,但宋满冬的几次顶嘴,叫他实在不痛快。
如今可有叫他出气的时候了。
普通车间工资低,上班时间也严格限制,食堂打饭更没有优待。
这算是明面上能看出来的,但还有另一重,平日里给宋满冬她们跑腿、客客气气尊着她们的工人,跟她们平起平坐,这种落差不得叫她们难受的不行?
洪师傅忍了忍,实在没坐住,“厂长!2满冬做的面包只是口味上还有点儿差异,调整一下就行了,用不了几天。”
“新云的芝麻糖也有了雏形,再给她一段时间,肯定能出成品的。”
林厂长长叹一声,作出忍痛的模样,“我私心也是很想叫她们留下的,都是非常优秀的同志啊!”
“但我留满冬几天,再给新云一段时间,其他师傅我是不是也得宽限一下?
宽限完之后,这三个月也没几天了,下回继续延长时间?那我这规矩立了跟没立一样。说出的话不算话,叫我怎么服众?”
宋满冬心想,这会儿他倒是知道要说话算话了。
“厂长说的对,洪师傅,你也别为我们说话了。不能为了这一点儿小事儿,破坏了厂长的原则。”
“这罚我认。”
洪师傅不大赞同的左右看看,但宋满冬这么说了,她也就不好再强出头了。
只等宋满冬和贺新云回研发车间收拾东西,才说起她们,“你们俩就是太年轻了!东西差点儿也不妨碍先拿上去给林厂长看,等回头再调整就是。”
“这样厂长也好有台阶下,抬抬手叫你们留下。不然什么也不拿,厂长就是想松松手,也没法说。”
李师傅懊悔着,“也怪我,这两天太忙忘记仔细问了。”
她看两人不慌不忙的样子,还以为她们俩成竹在胸呢。
宋满冬看了眼贺新云,才转过来宽慰她们,“我觉得去普通车间冷静一下也不错,而且咱们食品厂的普通工人的福利待遇也好,许多人抢着来做呢。”
贺新云把手上的书摞在一起,三两下就将桌面清空了。
她将手压在最上面的书封上,抬起头,淡淡的目光扫过围在她们身边的人,“交任务不难,可我们不是为了交任务而研发新品的。”
说罢便抱上东西转身离开。
宋满冬的目光追着她的背影,初见时贺新云便是这幅冷淡的模样,如今也一样。
可研发车间那众人一心、激情探讨的画面,却已经快要罕绝了。
每个人都被三月一产品的规定压迫着,为了留下,不少人不得不舍弃掉那些需要耗费时间研究学习的东西,转而开始投机取巧。
不管能不能卖出去,不顾工人能不能学会,也不计成本,只想着交上一个东西。
而这,才是第二次执行规定。
贺新云已经走了,宋满冬也不拖拉,将自己零散的东西收好,同大家认认真真告别。
也跟这待了两年的车间告别。
走到门口,宋满冬又抬头往上看了眼。
红色的横幅许是挂的时间有些久了,颜色暗沉下来,上面的字也有些斑驳。
瞧见她的动作,其他人也跟着看去。
曾经叫铭刻于心的话,忘起来竟这么快。
离开研发车间后,宋满冬获取信息的途径便只有陈家明了。
从他口中听了洪师傅她们带头请林厂长改掉去年立下的规定,又从他口中得知事情愈演愈烈,到了洪师傅她们以罢工来逼迫林厂长的地步。
双方各不相让。
二月的时候,林厂长再次发布了新规定。
“……经厂委商量决定,即日起,凡食品厂员工有能做出新产品且通过厂委品评者,即刻提拔至研发车间,且每人奖励两百元。不拘年龄、职位,研发车间欢迎所有工人。”
到了夏初,研发车间里已经填入了新工人。
而洪师傅她们有的还在普通车间,有的却已经回到了研发车间。
食品厂开始陆陆续续推出新产品,虽售卖情况不是很好,但瞧着也是一副昂扬的姿态。
宋满冬送走了来探听她情况的人,将最后几件衣裳打包,锁好门出来。
正看到贺新云也提着行李从房间出来。
她上前帮忙提个袋子。
贺新云没有同她客气,“我待会儿来帮你搬。”
“不用了。”宋满冬笑着摇摇头,跟贺新云一块儿朝女生宿舍走着。
贺新云只当她是客气,暗自想着待会儿放下东西跟宋满冬一块儿回来。
毕竟今天是她们最后一天还能住在一室一厅的房子的日子。
林厂长已经叫人转告她们了,如果这次还不能交出新品,便要搬到普通宿舍去。
这里要腾出来给新师傅们住。
贺新云正想着,乍然听到宋满冬问起,“新云,你为什么来食品厂?”
贺新云跟洪师傅她们年龄相差十数岁,刚到食品厂几年,应当同她情况差不多,对食品厂没太深厚的感情才对。
这个问题她一开始就好奇,无奈没机会问,后来又觉得不重要。
但今天,宋满冬想知道。
贺新云愣了下,又朝前走了几步,才答道,“食品厂救过我爸妈的命,也救过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