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们下山,才发现不用问了。
汽车的声音已经传来,唤醒了刚入睡的人。
张大队长得了消息,重重叹气,“只能再跟老天爷抢一次粮食了。”
宋满盈听闻消息,低骂了句,“什么鬼天气。”
至于大队上说呼吁的人人帮忙,她听都没听,扭头便回屋里去了。
河东大队的粮食,关她什么事儿?
陈敬之已经带着人有序的进入田里。
这次最好是能抢收完毕,地里的麦子已经禁不起二次折腾了。
田里人人都弯腰割麦子,直起腰的人便格外显眼了。
何守义大大方方道,“找我对象, 她是河东大队的知青,前几天跟我一块儿来的。”
他脸上还带着幸福的笑。
陈敬之扫他一眼,“知青跟我们不再同一个区域。”
“等把麦子收完, 有的是时间叫你跟你对象相处。”
“我就是想看她一眼。”何守义的声音在陈敬之的注视下渐渐弱下来。
待陈敬之离开, 他身旁的战友才小声同他道, “陈营长对象也是这边的知青, 你想见,营长恐怕也想见。”
何守义恍然大悟, 自愧不如, “我应该听营长的先收完粮食。”
他说着便将宋满盈送自己的脑海中驱走,埋头苦干起来。
这次的情况更为紧急。
大家根本不敢去睡,困极了眯一会儿, 便继续下地。
宋满冬也没叫陈家明去请假了,他们现在只能争分夺秒的抢收。
在明天的雨落下之前。
这次分过来的军人多,河东大队的人也埋头苦干,原想着能收完的。
可太阳刚出来就隐去了。
上午八点, 雨滴就开始落了。
上回还叫人躲雨, 这回连张大队长自己都在田里。
浑身湿透了, 也不肯回去。
直到雨水挡住了视野, 再割下去有危险,张大队长才厉声叫人回去。
王希娜跟在赵胜男身边,往回走时还有些茫然, 等她路过一块儿麦田, 看到有人搁下镰刀, 竟是直接扑在地上嚎啕大哭,心底才撼动起来。
不止一个两个,张大队长叫亲属把他们拉回去。
“别急着丧气!雨说不定下午就停了。夏天的雨都这样,声势浩大,吓唬人而已。”
这么说着,他眉头却紧皱,松不下来。
陈敬之刚坐上车,正要离开,通讯员却传来了团里的指令——原地待命。
陈敬之拿着到手的电报,四个字反复看了几遍,才将这个消息传达下去。
走到何守义面前,低声道,“何连长,你不是想看你对象么?趁着现在有空,去看看吧。”
“啊?我……”何守义迟疑了下,左右看看,“营长,我还是以任务为重。”
“你不是也说了么?往后多的是见面的时间。”他冲陈敬之露出个笑。
“叫你去就去。”陈敬之瞥他一眼。
一旁的老军人也劝何守义,“去吧。”
看何守义磨磨蹭蹭的,便勾着他肩膀出来淋雨,“虽然说咱们部队一般会保新兵,但天灾面前,可不是我们想保你就能保的。”
何守义目光一凝,“原地待命?”
“这边是会出什么事儿么”
老军人摇着头,“你刚到我们部队一周,这个目前对你来说还是保密消息。”
何守义站直身体,冲他敬礼,“我明白了!”
说完也不再浪费时间,飞快进大队打听起知青落脚的地方。
通讯兵就坐在陈敬之身边,一边抖着手,一边打趣陈敬之,“营长,你不去看看?”
“你知道嫂子在哪儿,几分钟的时间足够了。”
陈敬之看看车窗外的雨,他们说话的功夫,地面已形成了水洼。
“命令来的时候,一分钟也耽搁不了。”
谁都能离开几分钟,他不能。
新来的五个知青住一间院子。
何守义找过来的时候,忙了一晚上的知青们正累的倒在床铺上。
敲门声被雨声压着,宋满盈起初是没听见,后来是不想理。
没想到那人锲而不舍,把已经睡下的知青给敲醒了。
浑身又累又痛,江梅刚勉强自己睡着就被敲门声吵醒,她挣扎了一下,还是拖着酸痛的身体起身,生怕有什么紧急的事情。
结果一出房门,就见宋满盈坐在屋檐下面,悠然的翻着书。
连日累计的怨念迸发出来,江梅重重的踩着脚步过去,夺了她手里的书,“宋满盈!有人在敲门你没听到?”
“听到了,但是关我什么事儿?”宋满盈无所谓道,说着伸手去拽自己的书。
王梅攥紧了手里的书页,火气噌噌往上涨,“平时你让小红替你干活,仗着我们心软不好压榨她,明里暗里占我们便宜,叫我们也干了你的活。
我们都敬你是军嫂,一个人不容易,没说什么。可你今天这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
“又不是我逼你们做的,干嘛推到我头上?你们不做不就好了?”
宋满盈翻了个白眼,“莫名其妙。”
王梅气的拳头都捏紧了,“你!”
“之前的事儿不提,就说今天,我们连夜帮河东大队收麦子,好不容易躺下歇一会儿,你这个睡了一晚上的人,听见敲门声开个门累不着吧?”
“不要。”宋满盈躺回椅子上,“雨那么大,我走过去会淋湿的。”
她又指着王梅的手,“你别揉我的书了,我那本小说很贵的。”
她俩吵了起来,屋内躺着的人也忙起身。
方新红更是安抚着王梅,“你别气,我去开门就行了。”
“我生气是为谁?为我自己么!”王梅把书摔在地上,气冲冲的回屋里去了。
不一会儿便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方新红满脸为难,又听见敲门声向起来,连忙撑了伞。
这会儿雨确实大,跟天漏了一样。
院子里的水排不及,已经形成了指节高的积水。
方新红站在屋檐下左右挪动,找不到水浅的地方,又没有垫脚的地方。
听着外面的敲门声,心下一横,蹚水走了过去。
还没走到门口,布鞋便已经湿透了。
方新红顾不了那么多,先拉开门栓,看到外面的人却愣了愣。
一身军装,绝不会叫人认错他的身份。
方新红目光左右扫了下,才低着头出声,“同志,你找谁?”
何守义穿着雨衣胶鞋,隔离了雨水,看起来没那么狼狈,他冲方新红笑笑,有些不大好意思的低了声音,“同志,我找宋满盈宋知青,她应该住在这里。”
方新红倏地抬眼。
“不在么?”何守义迟疑起来。
方新红摇摇头,“在的,我去叫她。”
她说完转身合上门,走到屋檐下,才低声叫宋满盈,“外面有位军人找你。”
“嗯?”宋满盈皱了下眉。
思索过后,才换上雨鞋,“我去看看。”
她拉开门,瞧见何守义也是一愣,不过很快便换上笑脸,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何守义原本跟她相视笑着,闻言神色奇怪,又仔细瞧了,见她周身干干净净,面容也无疲色,“盈盈,昨晚你在做什么?”
宋满盈眨了下眼睛,“我身体不舒服,在屋子里休息呢,这会儿头还有点儿疼。”
“要不然我早就出来看是谁敲门了。”
怕被同住的人戳穿,宋满盈声音压得极低,泼天的雨声也为她做了遮挡。
这雨下的可真好。
宋满盈心想。
何守义连忙关心起来,“是累到了么?那你赶紧回去继续歇着,等我们这次任务出完回去,我就请假来看你。”
他为自己产生的怀疑感到羞愧。
盈盈再正直善良不过,要不是情况特殊,怎么可能会不参与进抢收之中?
犹记初见时,山里雪崩,她跟其他砍树的知青逃避不及,被压在树下,在遇到救援队时,一声不吭,只叫他们先救其他人。
实在忍不住了才轻轻的呼一声,若非他正巧路过,她都要冻晕过去了。
宋满盈见蒙混过去,也不着急,又作出体贴的模样,“你刚才敲门这么久,是出了什么急事儿么?”
“没有。”何守义摇摇头,“就是来看看你,我们刚好在附近休息。”
“那你该好好休息才对。”宋满盈蹙眉,“等我过几天河东大队这边不忙了我去看你,你别总为我不顾自己。”
何守义震声应和,“知道了!”
宋满盈便挥挥手,叫他先离开。
等他身影一消失,宋满盈脸色便拉了下来。
何守义人是挺好用的,只是太实心眼。
要是随军,她必然处处受限。
只是没想到在大队上也不自在。
算了,再忍几天,等赵胜男的事情了结,她就叫何守义给自己安排到厂里去,可不在这儿吃苦头了。
王梅已经猜出了何守义的身份,气不过,非要去揭穿宋满盈的面目,这会儿正被方新红拦着。
“梅姐,咱们同满盈好好说就是,没必要在外人面前说这些事儿。”
王梅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她,“你以为好好说她就会听了?你就是这样才一直受她欺负!”
宋满盈回到院子里,看见她们拉拉扯扯,也不以为意,继续坐下看着自己的小说,还使唤方新红,“帮我烧点儿热水,我口渴了。”
“不许去!”王梅按住了方新红,“想喝水自己烧!”
又斥方新红,“你看你眼睛都红成什么样子了?还不赶紧睡会儿!烧个水又要半个小时,你不要命了?”
王梅死死的拽着方新红。
方新红只好作罢。
宋满盈骂了句,才自己去厨房烧水。
隔了一会儿,又听见急促敲门声,她隔着门缝瞧了眼,便回屋了,只当作没听见。
王梅也不许方新红去开门。
分明住了不少人,却硬是一个人也没动。
宋满冬她们也刚睡下,淋了雨回来又是烧热水洗澡又是喝姜糖水,忙碌了一阵才终于能有喘息的机会。
敲门声乍然而起,叫所有人都是一惊。
赵胜男已经跳起来,飞快朝门口跑去,“怎么了怎么了?”
连伞都忘记撑。
拉开门才发现外面没人,她探出头去,另一边正忙着敲门的军人忙冲她喊着,“紧急避难!快到村口集合!”
他这么匆忙,叫人跟着紧张起来。
赵胜男探着身体朝外看看,这会儿大家正是疲惫的时候, 加上雨声太大,挡住了呼喊和拍门声,反应都慢上许多, 来回敲几次才能叫开一扇门。
她目光又落在地上, 院子里的水快要漫过门槛, 院外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路上的水跟小溪似的潺潺淌着。
若非混着泥黄,倒也能称上美景。
这些动作不过是转瞬的事儿,
赵胜□□本不敢迟疑, 飞快的转身回屋叫人,“是昨天来河东大队帮忙收麦子的军人,叫咱们去村口集合。”
她说完顿顿, 忧心忡忡道,“雨太大了。”
赵胜男从未遇上过这种情况,不是说她没见过大雨,而是她没在大队上遇见过。
在城里的时候, 根本不必为这些担心, 下雨反而是件叫人欣喜的事儿。
读书时, 同学们还常常冒雨玩闹。
雨灾、洪涝这些词, 她只在报纸上见过,描绘的景象叫人触目惊心。
平日里不声不响、暗流无声的水,到了这时候扑的格外激烈, 往往要带走点儿什么。
宋满冬皱起眉, 扶着门框瞧了眼, “先收拾东西吧。”
暴雨在怀安县并不罕见。
每年夏日,总会有几声午后乍响的惊雷带来骤雨,声势浩大,雨滴砸在身上都叫人一痛、
“但这雨下不了多久的,过段时间就停了,而且还能把气温往下降降。”
李师傅是这么同她说的。
上回下了两天已是罕见,都快把这个夏天的雨给下干了。
至于什么水灾,更是不可能。
怀安县已经几十年没发生过水灾了,从前那是条件落后,现在不一般了,可不用担心这个。
宋满冬当时也觉得有理,今年又水渠、大坝又通通修成,还多了一重保障。
谁知竟会到现在的地步?
她们是躲难,不是闲时出游,东西捡着贵重轻便的拿,旁的只能尽量往高处放,听天由命了。
陆许山揣上钱,旁的也不带,径直往后院去,提着鸡便准备好了。
姚娉婷看他没穿雨衣,还递了一件过去。
陆许山连忙撑着,给鸡罩上。
“是给你穿的!”姚娉婷提醒他。
陆许山不在意的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我淋点儿雨又没事儿。”
“鸡要是淋了雨,可不一定能活了。”
姚娉婷心受触动,又听他说,“病死的鸡我可不敢吃。”
姚娉婷被噎了一下,没好气道,“随你。”
她只带了个书包,紧紧的笼在怀里。
宋满冬只帮着她们一同把被褥放在高处,另带了套换洗的衣裳以防万一。
她的东西大都在食品厂,倒不必纠结取舍。
他们几分钟便汇合了,一同朝村口赶去。
到了才发现那里孤零零的停着辆大车,旁边除了一位等在车尾的军人,再无旁人。
赵胜男连忙跑过去问起来,“怎么回事儿?”
若说一开始还存疑,方才她们出来时发现水已经磨果门槛,倒灌进屋子里这情况,已经不许她们怀疑情况的危机了。
男人神色颇为无奈,“都还没赶过来,已经让我战友他们去催促了。”
说话间又赶来一群人。
等人走进,赵胜男才辨认出来,是张大队长一家。
不过她没看到张大队长的身影。
张兴旺扶着他娘过来,看到是赵胜男也松了口气,“我爹去大队部了,我现在过去换他,这边你们帮我看一下情况。”
赵胜男想了想,“我跟你一块儿吧,一个人也不方便。”
她扭头看向身后。
姚娉婷冲她挥挥手,“赶紧去吧,我们几个都在这儿呢。”
张兴旺跟赵胜男还没走远,大队上的广播便响了起来。
张大队长的声音在雨水声中有些失真。
张兴旺和赵胜男停下来听了下,连忙加快脚步。
从他们这个位置听,想听清都得仔细分辨,离得远的人家恐怕都听不出这是在说什么。
宋满冬她们也没闲着,跟留守在车边的军人打听了一下情况,而后帮忙维持起秩序。
姚娉婷举着喇叭喊,“让老人孩子先上车!”
方宛在一旁快速记下上车人,徐清则是记着留在一边的人。
正有序行进着,忽的过了几个人,扛着东西挤过人群,就把手里的麻袋往车上搁。
“干什么呢!王二牛!”姚娉婷一眼瞧出来带头的人是谁。
王二牛好声解释,“姚知青,我们没放自己的东西,放的是今年的粮食。”
正说着,又走过来几个青壮年,把麻袋往车里堆。
要送他们去公社的车是卡车,可也耐不住粮食占地方。
一袋又一袋,把位置都给占完了。
这没上车的老人孩子还有一长队呢!
王希娜在一旁看的焦心,忍不住上前拦了一下,“都什么时候了,还管粮食?先保住人要紧,粮食还会有的。”
王二牛还没说话,正排队的老人连忙开口,“别别!我没关系,粮食要紧。”
看在这两回提前预警暴雨的情面上,王二牛没有对她冷嘲热讽,而是耐着性子说了句,“姚知青,俺们跟你们城里人不一样,这粮食比俺们的命重要多了。”
“我还没这几袋麦子值钱呢。”
他匆匆说完,又回去搬麦子去了。
王希娜张张嘴巴,说不出话来。
她对此难以理解,可摆在她面前的事实是,所有人都愿意让着粮食。
姚娉婷也蹙着眉,“这样不行。”
她瞧着先上车的人已经不大好意思坐着了,想让出位置来。
论执拗她们哪里比得过河东大队的人。
眼见着上了车的人又想下来,跟上车的人撞在一起,场面乱作一团。
宋满冬连忙上前帮姚娉婷一同劝说。
他们这些青壮年还好说,能在雨里抗一阵,但老人和孩子就脆弱一些,淋雨本就不大好了,待会儿再朝公社走,恐怕半路就倒下了。
陈敬之听了这边的动静,很快赶过来,果断下令,一半装粮食,一半坐人。
粮食放在下面,盖上一层雨布,人还能往下坐。
王二牛还想争取,陈敬之已经冷脸出声,“如果这样不行,我就叫人把粮食全丢下来。”
跟那些模样周正憨厚的军人不同,他瞧着凶巴巴的。
王二牛看着犯怵,便不敢说了。
陈敬之恐吓完,才又道,“速度快点儿,待会儿回来还能继续拉。再拖拉下去,剩下的粮食都只能泡水!”
这话一出,惊醒了众人。
人群不再拖拉,都急急动作起来。
姚娉婷赶紧叫陆许山扶着人上车,顺便记录着人命。
陆许山没在这边多停留,看步入正轨,便赶着离开,都来不及跟宋满冬说一句话。
只隔着密密的雨帘跟宋满冬对上一眼,连她的神情都没看清。
他还在等待命令。
另一边的情况更危急一些。
上次天是晴了,大坝也拦住了涨起来的水。
但为了减轻下游的压力,进行的事分时段排水,还没排好。
如今这雨一下,水位又涨起来了。
要是挡不住,后果不堪设想。
而这只是其一,陈敬之站在车边,望着仍是阴沉沉的天色,脸上比天还难看。
这雨根本没有停的迹象,水已经淹了脚背,还在持续上涨。
赵胜男和张兴旺分头行动,张兴旺在喇叭里竭力喊,她则是往外走着,到听不清声音的地方,便赶紧同其他军人一起喊人,叫他们迅速收拾东西撤离。
喊过一遍,朝另一头跑时,还得来姚娉婷这边一趟,从她这里拿过名单,看看到底哪些人还没过来。
何守义看她们忙来忙去,又从大队上的人称呼里得知她们的身份,奇怪道,“新来的知青没跟你们一起么?”
宋满盈向来热心肠,如此关紧的时候,即便头痛,也会赶着来帮忙的。
他一说,赵胜男才想起来,“还没看见,估计她们没听到吧!我现在去通知。”
她扫过最后几个名字,把记录的纸往伞下一塞,匆匆跑走。
何守义心里觉得奇怪,他们满村的喊,挨家挨户拍门,动静如此之大,盈盈不该不知道啊?
许是身体不舒服睡下了吧。
他不敢去想别的可能。
何守义心底想法转过一圈,便顾不上了,根据赵胜男的话,继续到另一头催促人。
他是不能去找人的,尤其是危急时刻,这会儿更应该避亲。
不过他相信盈盈,她有不输于这些忙碌的知青的能力和心肠,一定没问题的!
赵胜男走动间,没感觉到危机离开,反而发觉水流变急了。
地面也被泡软了,淌水走着,速度缓慢起来,水流离漂浮起了干树枝和旁的杂物。
她不敢拖延,再敲门,见没人理,索性直接撞开了门。
门轰声倒地。
赵胜男喘着气,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堂屋门口宋满盈,失语片刻,难以置信的看她,“这么多人叫你,怎么不开门?”
不算上她,那些军人分了区间来回跑着,至少叫过两三个来回。
“你叫我们就得开门啊?”
走廊上已经淹了,宋满盈嫌弃屋里光线不好,坐在门口才勉勉强强能看清一些。
赵胜男失语片刻,深吸一口气,不同她争执。
大步迈进院子里,“其他人呢?”
她说着推开一扇门。
屋里的王梅和方新红惊坐起来,看她一眼,缩着脖子垂下头。
她们是想跟宋满盈较劲儿,没想给其他人添麻烦。
赵胜男顾不上说什么,只丢下一句,“赶紧收拾东西,到村口集合,准备撤离。”
她说完便转身出门,继续朝下一家走去。
宋满盈却拦住了她,“什么撤离?你把话说清楚。”
“我现在没工夫说,你到村口就知道了。”赵胜男压着火气,绕开她继续往外走。
宋满盈却锲而不舍得追着,还伸手挡住了门,“你不说,我就不叫你出去。”
“什么也不说就叫我们冒着雨走,谁知道你是不是骗人的?”
赵胜男一把拨开她,“没看这水都淹到哪儿了?再待下去,屋都淹了。”
她继续去叫下一户人家,喊人时,脑袋还是嗡嗡的,都是被她们给气的。
河东大队的人消息闭塞,不了解这些,十分正常。
他们多数人从经历过这种场面,只有些朦朦的意识,刚才还听见有人说要去山上躲着呢。
可这会儿山上才是最危险的,一旦发大水,极有可能被困山上,救援的人赶不过来,更糟糕的情况,便是他们遇上山洪,那后果不堪设想。
但这些人的想法,赵胜男都能理解,而且她说着,大家也都听进去了,不似宋满盈。
宋满盈她们这几个知青,一个都没意识到情况的危急也就罢了,这种时候宋满盈还跳出来怀疑她。
赵胜男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等她气冲冲的离开,宋满盈才低下头去,顿时眉毛一皱,低骂道,“晦气!”
她来这儿是想看赵胜男倒霉的,赵胜男当初对她的鄙夷她可没忘!
没想到赵胜男的死劫没等到,反而是她处处不顺。
她虽然讨厌赵胜男,但这时候也不会为了跟赵胜男赌气作对,选择留下。
宋满盈垫着脚往里走,看着自己湿了的裤脚眉头更是难以舒展。
她看了眼自己的东西,只挑了贵重的手环、耳环带上,衣服被褥看都没看,反正何守义还会给她钱,让她买的。
皮鞋叫她犹豫了一瞬,但还是被抛弃了。
宋满盈只花了一分钟便做好决定,她仔仔细细的穿上雨衣,又撑了把伞朝外走去。
方新红慢一步出来,看见架子上的空位一懵。
王梅风风火火的走过来,捞起雨衣穿上,见方新红还愣着,顺口问了句,“怎么了?”
“咱们一共只有两把雨伞,两件雨衣。”方新红弱声道。
“啊?”王梅不在意道,“没事儿,待会儿叫他们男同志挤一下。”
方新红为难起来,“满盈带走了两件。”
王梅回头一看,果真如此,顿时气到,“早就说了你不该管她!”
“都说患难时刻见真情,我现在是见识到了!”
只剩一把伞,方新红也不好意思带走。
男知青们又知道女同志淋了雨不方便,想谦让给她。
一番推辞后,王梅和方新红挤在一把伞下,艰难的朝外走着。
宋满盈已经到了聚集的地方。
水没过短靴,开始往鞋子里灌。
她实在站不住,垫着脚尖朝前看看,觉得一时半会儿等不到,便从后往前走,打算插在最前面。
她刚走到车边,手扶上车,姚娉婷便喝止道,“你干什么呢?”
“都说了老人小孩儿坐车,咱们走!你跟她们抢位置,要不要脸?”
宋满盈心想,要脸有什么用,她从知青点走过来,都一鞋子水了,再待下去,脚都泡的不能要了。
她头都没回,继续扶着车子,打算网上爬,“我是军人家属,有优先权。”
刚爬到一半,就被人给拽了下来。
“你干什么!”宋满盈气急败坏的转过身,看到拉她的人,脑袋一懵。
宋满冬怎么在这儿?不是去食品厂了么?
她虽然也想叫宋满冬吃瘪,但怕做的太过可以,叫何守义发现,听闻她去食品厂上班,也只低骂了句走狗屎运,没过多掺和。
眼下对她来说,何守义才是最重要的。
虽比不上陈敬之,但也前途无量。
牢牢抓住何守义的,她将来便是个首长夫人,而宋满冬顶天也就是个车间主任。
她享受过军属带来的好处,不想再放手了。
但那些的前提是,宋满冬离她远远的,不来她面前碍眼。
宋满冬本是不想出声的,实在看不下去。
因为装了粮食,车内空间本来就少,河东大队的老人孩子不少,根本挤不下。
宋满盈还偏要往上面挤。
她上去,便会有一个老人或者一个孩子只能跟着他们徒步往公社走。
宋满盈冲宋满冬嗤了一声,“我还以为是谁呢?”
“怎么?要仗着你有力气打我么?这边儿可有军人看着呢!”
当着众人的面,宋满冬没跟她拌嘴,而是道,“让开。”
“我不!”宋满盈偏了偏雨伞,让伞上的水汇成一股,流落在宋满冬手臂的方向,将宋满冬的手臂全都打湿了。
“应该由我来告诉你怎么做,你给我放开。”她抬着头,“我可是军属。”
“军人家属明白么?意味着我排在第一位。我男人在外面拼命,我受点儿优待有什么问题?”
她说着还转头去看守在车边的兵哥。
从规矩上来说,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第一批撤离的人就是他们驻扎地的军人家属。
兵哥点点头。
宋满盈又看向河东大队的人。
大队上的人哪里懂什么大道理,听见军人二字就心生敬畏,再细听宋满盈的话,又觉得没问题。
是这个理儿。
人家在外面保家卫国,他们在这儿照顾一下家属都是应该的,可不能叫那些军人寒了心。
宋满盈得意的转过身,迎面便是一巴掌。
宋满冬扇了她一巴掌,拖着宋满盈把她拽开,看了眼姚娉婷,“继续。”
“你疯了么!”宋满盈手里的伞都掉在了地上,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宋满冬。
“你竟然当着军人的面,殴打军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