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师傅却也叫住了陆许山，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嗓音带笑，“谢谢你对我们工厂提的意见。这两个罐头是我自己换的，应该够你吃了吧？”
“所以，”姚娉婷惊讶的围着他打量，“陆许山，你到底写了什么建议？”
陆许山提着罐头, 心情极好，还有点儿自得。
他回忆了一下，“我跟他们说, 他们怎么想，我不关心，作为买家, 我就是觉得一个罐头不够吃。”
姚娉婷静静的等着他下文, 半晌, 不见陆许山多说一个字, “没了？”
陆许山点点头，“别的我也没尝过, 给不了意见啊。”
姚娉婷扭头问宋满冬, “满冬，你觉不觉得可能是搞错了？”
陆许山这样的回答为什么能通过！
“他这话听起来蛮不讲理，而且都是废话, 一罐不够吃再开一罐不就行了？”
宋满冬则是看了眼陆许山提着的网兜里两瓶罐头，“应该不是弄错。”
她又说起来陆许山在梧桐树下的发言，两件事加在一块儿，洪师傅对陆许山印象不可谓不深。
“难道陆许山这建议真的有用？”姚娉婷苦思冥想, 实在想不到能起到什么作用。
宋满冬对上她的目光, 也摇摇头, “我也想不到。”
几个人聚在一起, 走到车站也没想明白。
姚娉婷直呼，“不会真叫陆许山考上吧？”
宋满冬道，“其实陆许山还是挺优秀的。”
平日里瞧着不大靠谱, 但今天近距离接触河西大队的知青之后, 宋满冬对陆许山已经很满意了。
她正想着, 遇到了同样赶来车站的河西大队知青。
王希娜跟在带头的人后面，不情不愿，“难得来一趟县城，叫我们逛一会儿怎么了？”
“你们想逛随意。”带头的男人道，“反正牛车是不会等你们。”
王希娜一听这话便不吭声了。
公社到河西大队也差不多是六公里。
要是没有牛车，单凭一双腿走，他们要走两三个小时，人都要累死了！
王希娜心里不痛快，只觉得这里的人跟她犯冲，河西大队是这样，食品厂也是！
她气冲冲的踩着重重的脚步横冲直撞，跟宋满冬他们险些撞到了一起。
这一停下，她才看清了人，顿时脸更臭了，对宋满冬翻了个白眼朝里面走。
姚娉婷惊讶，“满冬，你招惹她了？”
“没有。”宋满冬也不明白王希娜想什么，不过先按住姚娉婷，“不管他们。”
河西大队的知青好似疯狗一群。
王喜娟忍不住道，“满冬还被她们给连累了呢！”
“什么什么！”姚娉婷立刻来了精神，“你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儿？我去找他们算账！”
王喜娟便把王希娜大闹食品厂的事情说了，又道，“满冬肯定能考上的，本来她能去研发车间，听说那个车间的师傅们都可厉害了，去过好多地方，会做很多吃的，将来还有机会出国呢。”
“现在这些都没了，满冬只能跟我们一样做普通工人了！”
王喜娟话里带着气愤，她身旁的平男附和点头。
要是别人她们未必会这么生气，可满冬对他们河东大队有恩，而且满冬手艺如何，她们最清楚，她考不上食品厂，还有哪个知青能考上？
姚娉婷听完就忍不住了，抬脚想追过去，“我去骂他们一顿。”
“自己不动脑子也就算了，还连累别人！害群之马！”
“别！”宋满冬连忙拦住她，待姚娉婷上车后，也紧紧的按住她，坐下来才低声道，“别跟他们沾边。”
“你碰她们跟碰茅坑有什么区别？”
姚娉婷立马抖了抖身体，“满冬你别说这种话，我犯恶心。”
“不说拉不住你。”宋满冬无奈道，“他们一群人初审都没过。
本就无所顾忌，现在只会更无法无天，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儿呢。”
张兴旺也扶着座椅，低下头小声说，“他们连毁麦田的事儿都敢做。”
姚娉婷一悚，“不会去弄咱们的那块儿地吧？”
宋满冬忙安她的心，“现在不会，咱们又没正面起冲突。”
“要是敢动咱们的地，我非跟他们拼了命。”姚娉婷捏着拳头晃了晃。
这几个月的工不是白上的，她现在力气虽然干不过河东大队的婶子们，但对上王希娜她们绰绰有余。
她表完态，犹不满足，又撞了撞赵胜男，“胜男，你可不能对他们心软了啊！”
赵胜男紧锁眉头。
姚娉婷伸手再她面前晃了晃，“怎么了？”
赵胜男回过神来，“我在想第一食品厂的处理方式，有点儿奇怪。”
她一提，宋满冬便也回忆起来。
“哪里奇怪？”姚娉婷关心道。
赵胜男说出自己的困惑，“第一食品厂既然决定了不招她们，那为什么不直接说出不招她们的原因，把她们请走？
而是把所有知青的待遇都改到跟其他人一样。”
姚娉婷不假思索，“连坐呗。”
见大家看过来，手一摊，“全都是知青，王希娜她们那么闹，想必食品厂对所有知青的印象都下降了，所以决定把他们降为普通工人。”
赵胜男沉吟。
“别钻牛角尖了。”姚娉婷拍拍她。
赵胜男又提出疑问，“我记得刚才喜娟转述时，说食品厂不提前说明招研发人员，是因为他们需要会察言观色推断出不是普通招工的人？”
王喜娟点点头，“大概是这样。”
她又向平男求证，平男点头肯定了，“不过王干事说的话更好听一点儿，说要什么观察能力……”
“这就更奇怪了。”赵胜男蹙眉，告诉他们，“一般来说，研发人员不需要管这些的，他们只要自身技术过硬或者有一定特长就可以。”
姚娉婷猜测，“难道食品厂的人骗咱们？”
宋满冬回忆着洪师傅的模样，“也不太像。”
“这其中应该有别的关窍。”
姚娉婷抓抓头发，又看了眼陆许山，“说不定真有，没想到考个食品厂还这么复杂！”
“算了不想了。”她果断选择放弃，只惋惜不已，“就是苦了满冬。万一食品厂说的是真的，你本来可以成为厉害的研发人员的。”
宋满冬脸上露出一丝笑，“普通工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向来追求的就是普通稳妥。
从万众瞩目的岗位调到普通工人，反而更合她的心意。
这也是她能对王希娜她们的厌恶感不是太重的原因之一。
当然，也仅仅是没那么厌恶。
宋满冬不苦恼，赵胜男却是担心完这边，担心另一边。
她在想，“王希娜他们本来在河西大队的日子就不太好过，现在又在食品厂受挫，会不会情绪上受到影响？”
姚娉婷嘟囔，“那都是她们自找的。”
宋满冬问她，“胜男，要是你，你发现是不一样参观流程会怎么办？”
“我应该……”赵胜男刚开了口，就顿住了。
宋满冬笃定道，“不管怎么说，绝不会堂而皇之的拿举报威胁人吧？”
如今举报之风盛行，孩子举报父亲、学生举报老师，夫妻举报对方……
或许本意是好的，可演变到现在已经疯魔了，不论事情大小，年月久短，凡是被他们发现的，都给翻出来举报了。
人人自危、敢怒不敢言，对此也十分深恶痛绝。
像王希娜这样把举报挂在嘴边的，或许她递出去的举报信就能堆成小勺。
赵胜男叹了声气。
“别想了。”姚娉婷揉了揉她的脸，“明天咱们一块儿来考试，一人买十斤点心回去吃！”
“就当是提前过年了。”
陆许山趁机道，“胜男，你要是没什么想买的，可以帮我买。”
姚娉婷无语，“这话有点儿太反客为主了吧！”
不过赵胜男还是答应了帮陆许山买几斤点心。
反正她自己是没那么多钱买这些消遣的吃食的。
“就你这情况，还担心她们呢！”姚娉婷拍着她的口袋笑道，“我都怕你精神先出问题。”
“我坚强着呢。”赵胜男很快又恢复好了。
隔天，他们六人结伴去县城报名参加初审。
陆许山也跟着，他的想法写在脸上，挂在嘴边，主要是为了从每个人手里扣点儿买点心的份额。
宋满冬没跟他们一起去，她今天要去见陈敬之。
带着姚娉婷给她的地图，又上水壶和镰刀，宋满冬才朝陈敬之驻扎的地方走去。
冬日里的山林四下寂静，不闻鸟鸣。
宋满冬穿过大路，踩着小径，根据太阳的方向辨别了一下，继续朝前走。
途径凋零的桂花树，还有挂着零丁苹果的高树，她做了个标记，打算回来再想办法打苹果。
实在打不下来，可以等回去找赵胜男他们一块儿。
想必他们一定对这种事情很感兴趣吧。
宋满冬拨开挡路的树枝，心底有些奇妙的感觉。
陈敬之每次来找她的路上，也在想这些么？
等到了或许可以问问。
一路上走走停停，一个多小时候后，宋满冬才找到了地方。
她还没从山林里钻出来，远处便有嫂子张望着。
等她走到宽阔的路上，那嫂子便立刻迎上前来，“妹子？你这是打哪儿来的？找谁啊？”
宋满冬暗中打量过她的穿着，又扫过在不远处农田里侍弄蔬菜的人，才对她坦白道，“同志，我来这里找人。”
“找谁啊？”热心嫂子走在她前面半步，给她带路，“我陪你一起过去。”
宋满冬看着哨岗就在不远处，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道，“我找陈敬之。”
“诶？”热心嫂子脸上的笑容真切起来，盯着宋满冬瞧了会儿，笃定道，“敬之对象是吧？”
“……嗯。”宋满冬点下头，“嫂子你认识我？”
“敬之经常跟我们说呢，他对象长的可漂亮了，天仙似的，我们那会儿都说他吹牛，没想到竟然是真的！”热心嫂子说着，冲一边吆喝道，“刘嫂子！瞧瞧谁来了？”
宋满冬顺着她视线看去，几个嫂子都朝这边看来，她一个激灵，连忙制止了热心嫂子，“我就是来给敬之送点儿东西，等会儿还得回去忙。”
“这次就先不跟大家打招呼了，等下次来再上门拜访。”
“哎呦！”热心脑子一拍手，“我给忘了！他是说过你忙，要不是你手上的事儿放不下，你早就来随军了。”
宋满冬心底疑惑了下，她什么时候说过这事儿？
不过在这位嫂子面前，还是维护了下陈敬之的脸面，“随军的事儿不好说，我确实是忙的厉害。”
热心嫂子又对她敦敦劝解，“我也能理解你，我以前还是个小学老师呢。”
“但是吧，他们这些当兵的确实忙，抽不开身，为的也是咱们国家，总不能老是闹着他们退役转业回去。
毕竟孰轻孰重还是很明了的，没了咱们，那活还有别人接。
当年接我班的还是个大学老师呢，可有文化了。”
宋满冬沉默着。
热心嫂子却嘴巴没停，走到门岗处，才做了总结，“夫妻总是分隔两地也不是办法，两个人总要有一个人做出牺牲的。”
“敬之有本事，首长也看中，将来肯定是能立大功的人，咱们应该支持他对不对？”
“嫂子你说的对。”宋满冬点着头。
“行，你能想通就好。”热心嫂子放下心来，又说，“咱们这随军条件也不错了，等会儿让敬之带你好好逛逛，给你仔细讲讲。”
宋满冬都一一应下。
等热心嫂子离开，她才报了陈敬之的名字，等待起来。
不到两分钟，就有了答复。
只是过来的人不是陈敬之，而是个比陈敬之年纪稍长些的军人，先喊了她一声，“弟妹。”
“敬之带人修大坝去了，离这儿有点儿远，我捎你过去吧。”
宋满冬思索了会儿，“不用了。”
“我就是来给他送点儿东西，他没在我把东西留下就行了，等过几天他不忙的时候我们再见面。”
男人还想再挽留，宋满冬道，“大坝那儿都是军人在忙碌，我也不方便过去打扰。”
“更何况我这本来就没什么重要的事儿，我们什么时候见面都行，任务可不能耽搁。”
男人肃然起敬，“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
他又说，“今年确实任务比较重，不过还是有休息时间的，你放心，我一定把你来的事儿转告敬之。”
“谢谢您。”宋满冬道过谢，留下点心，想了想，又留下一张纸条。
只说不用担心她，她是偶然买到了点心，所以想给他送点儿尝尝。
食品厂招工的事儿，宋满冬犹豫了下，还是没写上，只把纸条折叠，压在点心上留了下来。
食品厂的招工名额，虽然姚娉婷和王喜娟她们都觉得自己没问题。
但宋满冬却觉得不大稳妥了。
等八号第二轮考过再说吧。
姚娉婷和陆许山满载而归，到家先解开纸包，“满冬！满冬！”
“怎么了？”宋满冬还在厨房里做晚饭。
姚娉婷捏着一块儿点心跑过来，“你尝尝这个！”
宋满冬接过来，放入嘴里，眼底闪过经验。
姚娉婷笑嘻嘻的看她，“怎么样？好吃吧？”
“这个叫萨其马！食品厂今天刚推出的新品！”
“确实好吃。”宋满冬肯定点头。
软绵绵的口感，像是快要在嘴里划开，又非常香。
姚娉婷举起手指，“我买了三斤，咱们慢慢吃。”
“原本想给家里寄过去点儿的，但是食品厂的人说这个要尽快吃，在路上可能会压坏变形变味儿。”
“不过，他们也说会考虑到咱们市卖萨其马的。”
“真厉害啊！竟然能做出来这么好吃的点心。”姚娉婷挥舞着手臂，描述着，“你知道么？这个萨其马一开始没人买的，等我买了尝过之后再买，只买到了三斤，剩下的已经空啦！”
宋满冬回忆着萨其马的味道，心底一边判断是怎么做出来了，一边笑着道，“你要是喜欢可以往食品厂考，等考进去，想买这个就容易很多了。”
姚娉婷想了下，很快又摇摇头，“我就不用了。”
宋满冬鼓励她，“为什么不试试？他们招工似乎标准不同，你去了说不定就考上了？”
“还是说，你要让着我啊？”
“我其实……”姚娉婷回头看看，见其他人都在屋子里瘫着歇息，才小声道，“我想在大队上做老师。”
她挠挠脸，不似平日里那么大大咧咧，而是扭捏起来，“我发现大队上的婶子们算数都不太好，只会固定的数相加得到固定的答案，多给几个数字就要算半天。
我想留在大队上教她们算数，还有学会写自己的名字，这个多重要啊！到处都要签字的，但是她们好多人都不知道自己名字该怎么写。”
姚娉婷嘀嘀咕咕说完，见宋满冬惊讶看着她。
脸上露出尴尬的笑，看向宋满冬，“是不是有点儿不太合适……”
宋满冬轻呼了口气，“不，你想的很周到。”
她又认真的说了一遍，“娉婷你很厉害。”
这是宋满冬从未想过的角度。
她对姚娉婷刮目相看的同时，又开始隐隐觉得赵胜男或许真的能做出什么大事。
赵胜男带来的两个人，江志农和姚娉婷分别走上了两条叫河东大队改变的新道路。
连宋满冬自己也动摇了下，到底要不要留下来。
姚娉婷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抢先道，“满冬，你可别犯傻！”
“我们本就是为河东大队来的，所以愿意放弃进城的机会留下来。但你不是。”
“而且，你的能力在食品厂才能发挥到最大，在这里施展不了手脚的。”
“对啊。”赵胜男的声音也从门口传来，“河东大队现在还用不到你，真需要你的时候，我扒着你的裤腿求也要把你求回来。”
也不知她是从哪儿开始偷听的。
宋满冬思绪抽离，笑道，“你要是真扒着我的裤腿求，那我肯定回。”
几人笑笑掠过这事儿。
八号早上，宋满冬和陆许山再次坐上了河东大队的牛车。
不过这次的牛车宽敞了许多，赵胜男和姚娉婷她们五个人都没有跟过来，一是因为要上工，二来她们这一趟浪费一块钱，实在是花不起了。
六号当天报名的人乌泱泱的，根据赵胜男他们所说七号的人也不少。
可到了今天，宋满冬还是能察觉到人明显的减少了。
大家瞧着也都十分严肃，空气中弥漫的也尽是紧张的气息。
宋满冬跟着心提了几分，一偏头，看见陆许山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又叹了声气，不再勉强自己的。
食品厂的安排她是猜不透的。
意外的是，到了考试的时候，上面的题目并不算难，甚至跟她之前参加别的工厂的招工考试试题差不多。
宋满冬惊讶了下，但下笔还是十分迅速，填完试卷心里便有底了。
负责监考和收试卷的也是食品厂的人，在他们交了试卷之后，便提醒道，“大家不要着急回家，我们会尽快批阅试卷，大约下午两点左右会将成绩公布在食品厂门口西侧的布告栏上。”
他们这话一出，不少人都松了口气。
张兴旺也是同样，“这样还好。不然再来看成绩又要花一次路费。”
对他们大队上的人来说，都是天价了。
距离两点还有三个小时，宋满冬跟他们结伴到国营饭店买了馒头，又回到食品厂等着。
点菜张兴旺他们是不肯的，甚至这馒头都不太舍得买。
宋满冬看在眼里，心情复杂。
说是两点，刚过一点，食品厂便将成绩单贴了出来。
最右侧先贴的是——
如有异议，可申请复核。
跟着才开始张贴红底黑字的成绩单。
都是按照每个公社成绩由高到低排列的，知青算作单独一栏。
宋满冬走过来，还没看清，陆许山已经开了口，“满冬，你在第一个。”
周围传来哗然声。
宋满冬应着头皮朝前两步，看清是按成绩排列之后，又问陆许山，“你呢？”
陆许山老实道，“第六个。”
这个位置显然是没什么希望了。
宋满冬刚要安慰他，陆许山便是眼睛一亮，“洪师傅。”
他个头高，看的距离远，宋满冬跟着看过去时，洪师傅已经走了过来，手里还提了个袋子，脸色古怪的看着陆许山，“我本来是很看好你的。”
谁能想到……
洪师傅摇摇头，把手里的袋子递给陆许山，语重心长道，“好好努力吧，希望明年还能在招工的时候见到你。”
陆许山点着头，接过她递过来的东西，跟着忽的拉开袋子瞧了眼。
宋满冬正觉得有点儿不妥，就见陆许山把袋子递了回去，一脸坚决，“这我不能收。”
宋满冬惊讶看他，陆许山上次罐头都收的那么顺手，这次竟然拒绝了？
洪师傅送的东西更贵重了么？
◎你也别生气。◎
洪师傅脸色一拉, “年纪轻轻怎么一点儿上进心也没？看几页书能要了你的命？”
宋满冬这才知道沉甸甸的袋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确实贵重，价值“千金”呢。
陆许山的抗拒也不意外了，高中往大学考不容易, 但毕业并不难，他能留级，总归不会是爱学习的性子。
想到他方才激动的招手, 给自己招来一袋财富, 宋满冬不禁莞尔。
陆许山极度抗拒, “反正我不会看, 给我也是浪费。”
洪师傅气的一噎，同他也直来直往, “你不学点儿是绝对考不进我们食品厂的！”
陆许山光棍儿道, “考不进我就继续在乡下插队。”
洪师傅冷呵，“厂里有什么新点心，你也吃不上。
最近研究了新的冰棍, 明年夏天还要卖新口味呢！不过只放在怀安县供销社卖，你们在大队上甭想吃一口。”
陆许山不争气的咽起来口水。
“现在知道后悔了？”洪师傅指了指贴出来的红纸，“一共三十二个知青，就你考的最差。”
陆许山不认, “我第六呢。”
洪师傅恨不得戳他脑瓜子, “我是说前面的算术题和文字题！”
宋满冬回忆了一下成绩单。
知青们都是在读或者毕业不久的高中生, 成绩咬的很紧, 陆许山虽名列第六，但跟第二名只差五分，跟最后一名也是只有五六分的差距。
他要是前面客观题答的差, 后面主观题拉上来分数也不足为奇。
只是没想到陆许山的主观题答案竟然这么被洪师傅看好, 如果他前面的勉强跻身中流, 说不定能把她的成绩也给压下去。
宋满冬想着后面的题目，愈加好奇陆许山答了什么。
洪师傅还在说陆许山，恨铁不成钢，“现在知道后悔了吧？你要是考进来，新品研发出来你都是头一个吃，全国都是头一份儿。
还有，别的食品厂交换过来的东西，你也能分一份儿。”
陆许山这下是真的有点儿后悔了，可他也不能倒回几个月前苦苦读书，那会儿谁能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想进食品厂？会能进食品厂？
不过他很快想到了办法，“至少满冬考进来了，她可以给我带。”
洪师傅目光这才落到宋满冬身上，态度明显冷淡下来，“我说的是研发车间的福利，她进来也是做普通工人，跟别人没什么两样。”
宋满冬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虽然察觉出了洪师傅对两个人的差异态度，不过她也知道陆许山当时出口应该是博了洪师傅的好感，这都是他应得的。
陆许山却直咧咧的开口，自信极了，“满冬手艺好，做不了多久普通工人，你们迟早会把她调到研发车间的。”
洪师傅看的目光已经带上了刀子，要是自己亲生儿子，巴掌都拍在脑袋上了。
怎么这么傻？
洪师傅状似不经意提起，“你们关系很好？”
陆许山点了头。
“怎么宋知青成绩这么好，你就一点儿也不行？”洪师傅说着他，却点着宋满冬，“稍微带带你，两个人就都考进来了。”
宋满冬一愣，即便知道洪师傅偏爱，可说话这么针对她还是没想到。
考食品厂是前几天刚知道的事儿，她自己都一点儿准备也没来得及做。
食品厂的初考核又打的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她哪里知道今天考试题目会变得如此正常？
再者她也不知道陆许山主观题目能差成这幅模样——倒数第一。
陆许山没听出来针对，还在那边同洪师傅说，“满冬她平时也挺忙的，要给我们大队上的柿饼把关，还要给我们做饭，她自己都没看书温习，哪儿顾得上我？”
“对了，满冬做的柿饼很好吃，县城的供销社也不知道有没有卖？是河东大队送的。
洪师傅，你要是遇上了，可以买点儿尝尝。”
宋满冬挨着他，悄悄踢了他的鞋子，“洪师傅，下次我带点儿来给你尝尝。”
趁着洪师傅没注意，用目光警告他少说两句。
洪师傅无奈的看陆许山一眼，而后神色一顿，才正眼瞧了宋满冬，“你们是不是还做了柿子干卖？”
陆许山连连点头，“对对。”
“我尝过，味道确实不错。”洪师傅打量起宋满冬，“宋知青，陆许山的一些想法非常有新意，要是能进食品厂对我们帮助也会很大，他成绩的事儿……”
宋满冬想了想，应下来，“我回去会辅导他的。”
“那倒是不用。”洪师傅摇头，“马上过节，是食品厂的旺季，你们这批新工人入厂的时间已经定了，就在后天，也就是十号。”
宋满冬要是来食品厂，肯定是没办法两头顾的。
即便有自行车，每天往返也要两三个小时了。
而且冬天天黑的早，车也不好骑。
宋满冬略一思索，“我会拜托其他知青帮下他的，我们同住一起，关系还算不错，他们应该会很乐意帮陆许山的。”
“那真是太好了。”洪师傅笑着点点头，“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你早点儿回去休息吧，准备后天来上班。”
宋满冬轻轻点头，“谢谢洪师傅提醒。”
洪师傅又多瞧了她一眼，才离开。
宋满冬跟陆许山朝后面走，找到空地才停下来，等张兴旺他们。
陆许山忧心忡忡，“满冬，你不会真要告诉他们教我学习吧？”
宋满冬安慰她，“考题不算难，应该用不了太久。”
要求是初中毕业，但许是为了拉开知青们的差距，题目有几道是高中的内容。
不过不是什么困难题，都是正常的东西。
陆许山又有客观题提分，应该学不了多久就能解脱。
陆许山嘀咕，“我觉得挺难的啊。”
正说着，张兴旺他们也看完成绩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有欢喜有释然。
宋满冬一眼扫过四人的神色，便惊讶起来。
走近了，王喜娟便摇摇头，“没考上。”
“不过我也早有心理准备，都五六年没碰书了，做题的时候都懵了好一会儿，根本想不起来该写什么。”
平男也点点头，“我倒是想着把书捡起来看看，但是家里根本找不到书。
我爹早把书给卖了。”
张兴旺挠挠头，“我算是运气好，蒙对了几个题可能，吊车尾考上了。”
宋满冬看向陈家明。
他还没开口，王喜娟已经先道，“家明最可惜了，差一名。”
陈家明神色轻松，“第五是兴旺，我输得心甘情愿。”
“而且我估过分，前面的题应该没错太多，差距在后面几个大题上，许是跟批阅试卷的师傅想法不同，这是真没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