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陪着相邻宿舍的女工再去做登记,看着她们五花八门的出错,回想起来,宋满冬的每一步,更觉得她厉害。
可今天才知两个人的差距。
因为不能上手做萨其马,她跟其他三个女工站在一边,情况反而看的更清楚。
宋满冬不是只会炸面片,她是每一样都做的好。
吴队长调整过其他人的位置,但自宋满冬站在锅边,就再没动过。
同样是知青,差距叫她心底难以自制的冒出惊慌和自卑。
即便是手好了,她也不可能追上宋满冬的,或许连其他大队上考进来的女工都不如。
毕竟她在家的时候,鲜少做饭。
和面这么复杂的事儿更是没怎么沾过手。
家里对她的期许就是好好学习,考个好单位。
一晃神的功夫,牛若真已经看到宋满冬写了半页纸。
她也不再慌张,而是定下心来思考。
考虑自己做什么合适。
正如宋满冬所说,还有两周的时间,一定会来得及的。
宋满冬自始至终没看牛若真,说那么多话已经算是破例了。
实在是脑海里赵胜男和姚娉婷的形象在打架,要是换做她没到河东大队的时候,才不会管牛若真怎么想。
牛若真要是两周后没留下来,说不定对她来说还是件好事,这样她就能一个人独占一个宿舍了。
但话都说了,宋满冬也不会后悔。
只看牛若真能走到哪一步了。
她正在脑海里复盘萨其马的制作步骤。
不仅仅是自己负责的炸面片,而是所有的流程,包括各种比例、时间。
这件事儿对她来说轻车熟路。
甚至还叫她有些怀念。
她从前跟邻居学做菜时便是这样,学菜一个钟,回来要思索一宿。
毕竟邻居可不像吴队长这样,会给她一次又一次的机会。
邻居只会给她三次机会。
做不好就换下一道菜。
宋满冬起初还松了口气,后来自己发现不对,邻居对她的失望越累越多。
她第一次失败后,第二次教她学做菜的时间隔了三天,第三次隔了七天。
这么拖延下去,会变成一个月,几个月几年,再也不教。
那时的严苛,叫她至今仍保留着尽快学会的习惯。
萨其马吴队长做了第一遍之后,宋满冬基本上就能完整的复刻出来了。
只是她不打算太显眼,便跟着其他人照模照样慢吞吞的做了。
在外人面前她不打算张扬,却没想过要骗自己。
默记下来的流程跟早上时一模一样。
宋满冬捏着笔,从第一部 开始添加自己的想法。
一条条的捋着思路。
萨其马虽然铺平后看起来线条扭曲,但其实每一条都是均匀的看起来最漂亮。
切面片时要切的细一些,是因为炸制之后会膨胀。
写着写着,宋满冬脑海中一丝灵光闪过。
这里面许多东西,吴队长都没有讲,但她肯定是知道了。
为什么不告诉其他女工呢?
宋满冬回想着今天的流水线,心底很快有了答案。
因为没必要。
吴队长甚至都不需要她们每一个人学会所有的流程。
只需要保证她们几个人一起能做出来成品就行。
这不是培养厨师的思路,这是纯粹的培养工人的想法,能最大效率的保证生产。
跟她那时放弃叫所有人从削柿子开始,转而给大家分工合作一样。
宋满冬合上钢笔,无意识的摸着纸张上面的字,那时每一步的流程。
她不喜欢这样的分配。
不过这样平静的生活来之不易,宋满冬不打算横生枝端。
她将纸折起来,收拾好,才看向牛若男。
牛若男趴在桌子上,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东西。
宋满冬把她叫醒,一同洗漱睡了。
第二日。
宋满冬接过前头女工递来的面片,便抬了下眉,还是继续下锅炸了。
面片是没办法重制的。
第一锅还是失败了,好在吴队长早有心理准备,没叫她们做太多。
没有停留的时间,跟着便是第二锅。
宋满冬连着炸了几日面片,更加确定自己不喜欢这份工作了。
她甚至连前面女工切面片的习惯都观察出来了。
还发觉揉面的女工偶尔会偷懒,没弄好导致面片膨不起来。
磕磕绊绊,好歹是到了周五。
吴队长却又宣告了一件事,“因为大家都是新来的工人,刚学做萨其马才两天时间,也不熟练。
我怕大家休息两天之后,又要重来,所以申请了,本周只周日下午休息一下午。
其余时间照常上班做萨其马,这一天半的工资也会照常发放,食堂也照旧开。”
吴队长说完,顿了下,“要是有人觉得不合适,不想留下来也可以告诉我。”
考核期还没过,自然是没人愿意离开的。
怨声也几乎没有,她们这一队的除了一位怀安县县城的姑娘外,其他大都是下面公社考进来的,别说是加班一天半照常给工资了,就是不给她们也想留下来。
宋满冬见没人站出来,犹豫了一下,也没有选择出头。
虽然对她来说,留下来熟悉实在是没必要,但相较站出来的麻烦,她还是选择了更轻松点儿的解决办法。
只是下午下班,便匆忙拿了信寄回河东大队。
下周的情况还不明朗,她也未必能确定自己回去。
除了给他们的信,宋满冬又往陕南寄了两封信,分别告诉林芝她们和陈师傅自己现在已经考上了怀安县的食品厂,日后要是有事儿,可以写信寄往这里。
周六下午,又做好一板萨其马,吴队长从外面走进来,匆匆切了几块,装进盘子里,目光扫过一圈,将盘子递给宋满冬,“你带上这盘萨其马去研发车间。”
“我去食堂打开水,待会儿就过去。”吴队长匆匆说完,“对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你们提前下工吧。”
她说着人已经走远了。
宋满冬没有拒绝的机会,只能端上盘子硬着头皮朝研发车间走去。
希望洪师傅已经把她忘了吧。
研发车间明显比其他车间小一些。
铁门经常合着,宋满冬敲了门,听见里面有人喊了进,才深吸一口气,拉开铁门。
里面的人正说着萨其马。
“萨其马其实在清朝时就有人做过……”
“我上次去学习,见他们有做另一种萨其马,口感比咱们的更硬一些。”
长长的桌子前,或站或坐,有五六个人。
这些人说的都是吴队长教她们坐萨其马时从没提到过的事情,宋满冬有些好奇,但也不敢停留。
放下萨其马就打算离开。
洪师傅瞥她一眼,指了指后面的凳子,“坐那儿听听吧。”
宋满冬一愣,洪师傅已经转过了头,跟她们继续聊着萨其马的事儿。
宋满冬犹豫了下,还是在角落里坐下。
听她们一会儿说道销售情况,一会儿又谈起来要不要做另一种口感的萨其马。
还讲到了加牛乳的新品种。
吴队长很快过来,把热水放下,见她坐在里面也是一愣。
不过没出声。
洪师傅拿了暖瓶倒了热水。
她们的话题转的飞快,一会儿又说到了面包上。
讨论了半个小时,有位师傅忽的起身朝里面车间走去,要做东西。
吴队长才拉了宋满冬离开,“你们坐在那儿了?”
“虽然咱们工厂的师傅人都挺好的,但是今天来的有个市里的同事,你留那儿他要是觉得你想偷师就麻烦了。”
宋满冬如实回道,“洪师傅叫我坐下来听的。”
也仅仅是听而已。
吴队长想不明白,“算了,既然洪师傅开口,肯定就没问题。”
“不过你听到的东西可别往外说,她们有时候说到的产品,厂里也不一定做。”
宋满冬点着头。
她听下来的东西也不多,只是到工厂花了一个月才攻克萨其马的难关。
现在下一步的目标似乎是红豆面包。
至于洪师傅,宋满冬也不明白她的想法。
两周的时间转瞬而过。
第二周周五,随着她们过周末的消息一同传来的,还有考核最终成绩的消息。
宋满冬她们这一队,最后走了两个人。
一个是手上冻疮至今没好的姑娘,另一个是揉面敷衍的姑娘。
牛若真成功的留了下来,接替揉面的工作。
吴队长先叫离开的两人出门去门口找另一位负责人登记她们下周要去的新工厂,才对留下来的人露出笑意,“恭喜你们成为食品厂的意愿。”
“之前两周辛苦了,这个周末好好休息吧。”
“这次离开的人比较多,食品厂又对上次考核的人进行了补充录用。
如果你们有亲戚朋友也参加了考核的话,可以去看看外面布告栏上公布的情况,他们成绩不错的话,或许有机会补进来。”
宋满冬听见她的话,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陈家明。
陈家明排在张兴旺后面,如果按照成绩来看,希望十分大。
她打了晚饭,回宿舍之前,停在布告栏上打算仔细看看。
“满冬!”张兴旺先一步叫住她,满脸喜意,“陈家明也被录用了。”
他说着指了指第三位。
宋满冬脸上也露出笑意,“那真是太好了。”
“我打算明天回去,顺便把这个消息也带给他。你明天回去么?”
“我想待会儿就回。”张兴旺挠挠头,露出一个憨笑,“我这都半个月没回去了,家里人恐怕也担心。”
“对了,满冬,我借了自行车,要不然你跟我一块儿回去吧?”
“我原本想着你不一定会回,就没好意思问。”
毕竟宋满冬是知青,不是他们大队上的人,万一问了宋满冬不打算回去,也挺不好意思的。
宋满冬略一思索,便应下了,“那就麻烦你了。”
她跟张兴旺也不是萍水相逢的浅淡关系,叫张兴旺栽她一程,她还是能厚着脸皮做的。
张兴旺点点头,“我回去拿点儿东西,那我在宿舍大门口等你。”
宋满冬也不迟疑,飞快回去,收拾了点儿东西,带上饭盒,匆匆跟牛若真说了一句。
牛若真追着她往楼下走,“不是刚从大队上离开?回大队干嘛?那里连电灯都没有,多不方便啊。”
“而且你回去也没地方住吧?”
宋满冬脸上露出一点笑,“这你不用担心。”
赵胜男她们是绝不会叫她没地方住的。
不过她也能理解牛若真的想法,想来牛若真在的大队相处关系一般吧。
“我周日下午回来。”宋满冬说着继续朝前走。
牛若真不明白之余,还有些郁闷,“我还想请你吃顿饭,好好跟你道谢呢!”
要不是宋满冬点醒她,她恐怕还在自怨自艾之中,也不会自己天天偷看别人怎么做,才会在手好之后,立刻上手,成功的留了下来。
“不必了。”宋满冬已经看到张兴旺的身影了。
她冲牛若真挥挥手,“是你自己争气,你该谢谢自己。”
“我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而已,要不是你下定决心,那几句话是改变不了什么的。”
牛若真愣在原地,回神的时候,她已经坐上自行车,渐渐远去。
牛若真站在门口,探头朝他们离开的方向看了看。
她回忆了一下宋满冬来的地方,“河东大队?”
“真想知道那个大队是什么样子的,竟叫宋满冬这么想着。”
食品厂下班的时间早,但耐不住离河东大队远。
中途他们还在百货商店停了一下,张兴旺斥巨资买了包红糖,又买了其他糖果,出来时还问宋满冬,“萨其马我在工厂买了,满冬你要么?”
“我打算回去给我爹他们瞧瞧,这可是我亲手做的萨其马。”
“我没买,不过我会做,回去直接做给胜男他们就行。”
她原本是打算明天早上回的,也是想着明天再到仓库看看买些什么带回去。
如今蹭张兴旺的车,他归心似切,宋满冬也不好叫他再多等。
更何况现在夜长,他们回去的后半段都是夜路,又冷又黑,可不好走。
还是尽早回去为好。
宋满冬先说,又问起来,“你们也是做萨其马?”
她跟张兴旺没在一块儿,也不清楚其他新工人的安排。
更不是爱凑热闹的人,每日都是下工便回宿舍了。
当然她也不是什么事儿都没做。
这几日把食品厂的几样点心尝了遍,推断出了好几个品类的配方。
不得不承认,食品厂的师傅们都是有两把刷子的。
有些用料十分巧妙。
但配方是秘事,不方便跟其他人说。
好在她是能耐得住性子的人,自己琢磨来消磨时光就行了。
走到东风公社的时候,天就黑了。
没想到天公作美,一阵风吹过,视线内又明亮了起来,月分外明,将回家的路照的通亮。
张兴旺更是一身劲儿,到了后半程还加速。
自行车在村口停下,两个人齐齐呼了口气。
张兴旺等着宋满冬下车,才道,“我先去跟陈家明说一声。”
不然他怕自己回了家,就不舍得再出来了。
宋满冬目送他离开,才朝知青点走去。
走近了,步子越来越缓慢,竟是有几分近乡情怯。
宋满冬搓了搓手,上前准备敲门,院子里的闹声先传了进来。
陆许山的哀声连天,“怎么又是煮土豆?我想吃肉。”
“就你想吃,我不想吃啊?”姚娉婷嘟囔着,“你行你来。”
陆许山沉默一会儿,又说,“要是满冬在就好了。”
“满冬忙着呢。”姚娉婷说他,“而且满冬难得回来一次,还要她给你做饭啊?”
宋满冬手指落在门环上,推开了大门,笑着道,“也不是不行。”
进了院子,才看到他们几个人的窘状。
都站在厨房旁边袖着手。
连徐清和方宛脸上都透着菜色。
“满冬!”姚娉婷高高兴兴的招呼完她,又道,“你等着,我给你做蛋饼。”
“我现在做的可好了。”
宋满冬嗅着厨房里传来的味道,实在很难相信她。
她看向一无所觉的姚娉婷,“……饭是不是糊了?”
没记错的话,她们的晚饭是煮土豆吧?这个也能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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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娉婷伸手拨了拨还完整的土豆,“还能一人分一个。”
说着十分大方的将碗递到宋满冬面前,“你先挑。”
“就这么吃?”宋满冬跟碗里的土豆对视一眼。
拳头大的土豆样貌不一, 有的炸开了皮, 有的还含蓄裹着外衣。
姚娉婷一拍脑袋, “忘了, 我去给你拿酸菜。”
见宋满冬欲言又止,她咬咬牙, “实在不行我再给你炒个菜。”
宋满冬瞥了眼土豆, 姚娉婷跟着看去,嘿嘿一笑,“我前两天煮的还挺好的, 今天可能是徐清火没烧好吧。”
“前两天的火也是我烧的。”徐清提醒她。
姚娉婷振振有词,“可我煮土豆,只需要把土豆放进去,等煮熟就好了。我做的事情可没变, 肯定不是我的问题。”
宋满冬想, 倒也有理。
只是这是做饭, 不是做题。
眼见着两人要辩论起来, 宋满冬无奈出声打断,“我来坐吧。”
姚娉婷气焰一收,关心起来, “你从县里回来, 路上也折腾, 再做饭多累呀。”
宋满冬笑着说,“我来咱们不出半个小时就能吃上饭菜。”
要是换个人,那可就不好说了。
“我也还没吃晚饭的,再等下去都要饿晕了。”宋满冬说着,先把锅里的水倒在一旁,趁着热锅清理了糊上的土豆,重新把锅架在火上。
姚娉婷跟在她身后,殷切的帮忙。
宋满冬正扫过厨房里的东西,看什么能取来做饭。
食材还没着落,先一眼就瞧见了灶台对面的黑色,顺着痕迹望到了屋顶。
即便专门做了烟囱,灶台前面的土墙还是免不了被烟雾熏到,只是眼前的情况不似熏的,倒像是烧了上去。
姚娉婷心虚的转移话题,“满冬,你要做什么菜?我去给你拿。”
徐清可不给她躲过去的机会,“前几天早上起来做饭结果睡过头,差点儿把屋顶给烧了。
还是隔壁瞧着势头不太对,找过来才发现。”
他没说是谁,但大家都知道。
宋满冬更是从其中窥见了他们这些日子的鸡飞狗跳。
笑过之后还是帮他们出主意,“你们还不习惯起这么早,可以先两人结伴,一起做饭收拾快点儿,也能互相提醒。”
“或者以后晚上做了饭留点儿菜出来,早上热一下就能吃。”
如今虽还没下雪,但气温已经很低了。
室外成了天然的冰窖,放碗菜在窗台上,隔天一早都能冻上,绝不必担心坏掉。
“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呢!”姚娉婷懊悔起来。
徐清跟她是如出一辙的后悔,他俩轮流起来做早饭,论起痛苦,他可不比姚娉婷少。
这是许多农家都会用的法子,不过他们大都是为了节省一回柴火。
仔细算算也省不了多少,可一针一线都是这么省下来的,他们都习惯了。
姚娉婷她们则是恰恰相反。
每顿不留盘已是节俭至极了。
再者,也不是家家都像他们每顿饭都起火炒菜。
到了冬天不上工的时候,一日一餐、两餐都常见的很。
姚娉婷也是刚来就养成了宋满冬样样都准备妥当,顿顿都有热乎饭吃的习惯。
即便宋满冬离开,他们还是循旧继续这么过。
今天被宋满冬点醒,才如梦初醒。
他们本就不擅长做菜,何必刁难自己?
姚娉婷自嘲着,“脑袋都冻僵了。”
“我炖点儿汤给你们暖暖。”宋满冬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先引火,将三角泥炉也烧起来,把腊排骨剁了丢进锅里大火炖着。
又叫姚娉婷去地窖拿了白萝卜,切块儿放进去。
腊排骨用花椒盐腌过,现在炖的时候也不需要加什么佐料,丢些姜片就行。
宋满冬做这些的时候,都将个中缘由给他们讲了,比起炒菜,炖汤是容易些的。
说着看到土豆,心底又产生一丝丝动摇。
宋满冬摇了摇头,将对他们的怀疑驱逐出脑海,拎着菜刀从屋梁上挂的猪肉切下一块儿,剁成肉沫。
土豆剥了皮,用勺子压成小块儿,不必太细,这并非是为了省事儿,而是为了保留着土豆的口感。
每人分上半碗。
碗在灶台上排着队。
肉沫先用油煸,而后调味儿勾芡,不到两分钟的时间,浇头就做好了。
宋满冬勺起勺落,从头至尾,刚好分完,“趁热吃了垫垫肚子吧。”
她没带表,但大概也能估摸出时间,至少有九点了。
连她这中午吃过食堂饭,下午又早早下班的人,都觉得腹中饥肠辘辘,更何况是姚娉婷她们。
宋满冬话音一落,姚娉婷她们便飞快的端起碗,拿着勺子往嘴里塞上一勺。
“土豆原来这么好吃。”姚娉婷边吃边震撼。
“是肉好吃,里面加了肉。”陆许山坚持己见。
嘴上争斗不停,但吃饭的速度是一点儿也不慢。
宋满冬抽空搅拌了下腊排骨汤,又切了半颗白菜丢进去。
待土豆泥吃完,每人先打了半碗萝卜白菜汤。
热乎乎的汤冲淡了心头的急躁,叫人发出情不自禁的喟叹声。
泥炉上的小锅咕嘟嘟的冒泡。
填饱了肚子,赵胜男才问起来宋满冬,“之前不是说周六回来么?怎么今天这么晚回?”
“是出了什么急事儿么?”
姚娉婷则是道,“看满冬的模样哪儿像是出事儿的!就算真有,也是喜事儿。”
宋满冬解释道,“张兴旺借了自行车,顺路带我回来的。”
据张兴旺所说,是他们一同做萨其马的工友。
听说他要坐公共汽车,又转步行六公里,便热心的把车借给了他。
宋满冬听的惊叹。
自行车至少要两百块,还要自行车票。
那人竟这么大方的直接借了出来?
不过她见到的热心肠人多了,惊讶一瞬后,便不多关注了,还自觉找到了原因。
食品厂一个月十八块工资,以张兴旺的节俭,恐怕用不了几块钱。
说不定一年就能攒下来买自行车的钱。
一辆自行车,哪儿有食品厂的工作好?
更何况厂里招人比他们交朋友严格多了,家庭背景都有迹可循,更不用担心张兴旺带着自行车跑了。
有自行车往返确实方便不少,只是也不能回回借别人的。
宋满冬心里也琢磨着自己要不要买一辆。
钱她是够的,自行车票可以到黑市换。
东风公社不容易出自行车票,但怀安县应该不难寻。
思索间,宋满冬又简单的说了上周末的情况,和陈家明被补充录用的消息。
赵胜男先是一喜,“陈家明确实有这个能力考上。”
姚娉婷还记得,“当时他排在张兴旺后面一位,张兴旺自己考上也不敢表现的太高兴,心里别扭着,怕伤到他的心。”
要是差多了还好说,偏偏就一位。
宋满冬点点头。
陈家明失之交臂的可是食品厂的工作,换成心胸狭窄的人,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儿。
赵胜男高兴过后,又担忧起来,“后面要是再来几次招工,有出息的人都去了县城、公社,大队上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姚娉婷不在意道,“不是还有咱们呢?”
“没了他们,你就不管河东大队了?”
赵胜男摇摇头。
她是不会改变自己想法。
宋满冬很少表示自己的看法,这次难得开口,“我倒是觉得这不是坏事儿。”
“往外走的人越多越好。见识过外面的情况,才会发觉大队上的局限,才会想着改变。”
赵胜男若有所思。
宋满冬也是这些天闲来无事琢磨的,不过她想的是食品厂的情况。
但推到河东大队也适用,“而且,我觉得他们之中有人见过外面的世界再回来,会比我们做的更好。
只有他们清楚河东大队最需要什么东西,最想要成为什么样子。”
宋满冬习惯性的举了个简单例子,“现在咱们问大队上的人,想过什么样的好日子?”
“他们大概只能想到吃饱穿暖。”
“可咱们会觉得他们收麦子需要收割机,犁地需要拖拉机,房子要盖成砖房,村子里需要通电通自来水,学校应该在大队上,而不是在山的另一面……”
“张兴旺、陈家明他们想的,应该又不一样。”宋满冬猜测。
“我明白了!”姚娉婷,“满冬你的意思是,我们会把河东大队改变成我们想象的样子,但张兴旺他们的来,会把河东大队改变成大队上的人喜欢的模样?”
陆许山听的一头雾水,“有什么区别?”
“区别可大可小。
虽然本质上都是为河东大队好,但咱们跟河东大队的想法可能会有出入。”
姚娉婷看他一眼,“就像我想让你好好学习,把数学题的准确率提高到百分之六十,考上食品厂。而你——”
陆许山在学习的第二天就开始抗议了。
在逃避学习这方面的能力简直叫她刮目相看。
陆许山也很痛苦,“就不能换成别的么?”
姚娉婷无力道,“你以为别的工厂也跟第一食品厂一样对你偏爱?”
陆许山沉默了。
他也不是真没有自知之明,看到食品厂的题目就知道自己要完蛋。
没想到洪师傅竟对他期许那么高。
宋满冬又用轻松的语气提起,“不过现在咱们不用想那么多。”
“简单点儿的话,你要是去跟张兴旺说,别去食品厂了,留在河东大队一起建设咱们大队……”
姚娉婷想象了一下,“张兴旺恐怕以为我疯了。”
“张大娘说不定会拿着扫帚把咱们轰出去。”
赵胜男脸上也忍不住露出笑意,“张大队长肯定也不会同意的。叫张兴旺去考食品厂还是他的意思。”
宋满冬点点头,“所以不用为这个烦恼,先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吧。”
腊排骨汤已经炖好了。
宋满冬给大家每人盛了一碗,又听赵胜男她们说起来这些日子大队上的事情。
吃过饭,时间已经不早了。
宋满冬用热水洗漱之后进了屋子。
姚娉婷拍拍床铺,“满冬你快来。”
宋满冬坐下来,便感觉到不同。
铺在下面的褥子是热乎的。
姚娉婷脸上得意起来,“我们把炕烧起来了。”
宋满冬不在的日子里,他们手忙脚乱、磕磕绊绊,但还是做成了几件事儿的。
“真厉害。”宋满冬夸赞道。
炕烧起来之后,躺下身子都是暖的,睡觉时比在食品厂的宿舍都舒服。
姚娉婷舒展身体,发出惬意的呼声,昏昏欲睡的时候,又想起来,“满冬,我觉得你现在有点儿不一样了。”
“什么?”宋满冬疑惑起来。
“我也说不上来。”姚娉婷想了一会儿,实在困的厉害,“算了,你当我是胡说吧。”
她打了个哈欠,将脸埋在枕头上睡去。
宋满冬还想回顾一下,看自己是哪儿便了,但很快便顾不上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