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品厂产出来的吃食,大半都放在东风公社卖,也有一部分送到县城去。
柿子干作为其中一样事物,也是同样的售卖流程。
陈家明点着头,似懂非懂,“要是都送到县城,价格会压的更低。但是这点儿影响对食品厂来说应该不算什么?”
宋满冬点点头,又说,“这只是今年的情况。”
陈家明想到明年,第一反应便是,“可明年贺永明就不要介绍费了。”
“谁说明年要去黑市卖了?”宋满冬笑了下,“明年我们去供销社卖。”
“明年我们把其他大队的柿子都收了,一部分卖到公社,一部分卖到市里,你觉得怎么样?”
只抢占一点儿生意,对唐忠路来说是在不痛不痒。
她要的可不仅止于此,她要是这一点儿撬动东风公社的供销社和食品厂的合作,她要的是抢走食品厂柿子这条生产线。
陈家明单是想想收购、买卖的般盛况便胸中澎湃,期待不已,“这样当然好!”
他还有些担心,“可其他大队不是以前不是都卖给食品厂?会改变想法卖给咱们么?”
“以前的话不一定,但今年往后,是不用担心了。”
宋满冬对此还是有把握的,“以前只卖给食品厂,是因为食品厂年年收,随意卖给其他人,得罪食品厂当然不划算。
可今年临到柿子下树,食品厂才说不收河东大队的柿子,他们在其他大队眼里,也就没那么可靠了。”
“今年能不要河东大队的柿子,明年就能不要他们的柿子。既然这样,倒也不必对食品厂这么忠诚。”
陈家明想过之后,赞同点头,“要是我,我也不会想跟食品厂再合作。”
他心底火热起来,河东大队一个大队的柿子也就能卖个两三回,可要是收了其他几个大队的柿子,那他们从十月柿子下树开始,到腊月最后一批柿饼出缸,都能赚钱。
陈家明下定决心,“我今年一定维持住百货商店的关系。”
“你肯定没问题的。”宋满冬对他也十分放心。
说完,又补充了句,“柿子只是个开端。”
“黑市的生意不能做,那咱们就光明正大的卖。”
陈家明跟她对视一眼,重重点头。
不管是陈小婶儿还是唐忠路,都将成为他们的垫脚石。
目标明确,直指明年。
即便时候尚早,宋满冬也不懈怠,做起其他的准备。
她不知道明年的这时候,她能不能回城,但无论她在不在,河东大队的柿子干和柿饼,都要做。
这一次,宋满冬直接向张大队长说明了打算,叫来帮忙的不再是能干的婶子们,而是王喜娟他们。
张大队长素来远虑,听完便依照她的想法做了安排。
宋满冬坐在水盆边上,给柿子削皮时,便暗中打量起来帮忙的姑娘们。
她选年轻人自有道理,婶子们勤俭的优点在做柿子干的时候恰得其反。
柿子皮不舍得削,颜色不对的不舍得扔,这些混入其中,严重的影响到了柿子干的品质。
她们长久以来的习惯如此,一时间是改不了的。
但这些年轻的姑娘还是能快一点儿接受新想法的。
宋满冬看着她们做完,才说道,“大队上给每家发了两斤柿子,你们回去可以自己试试做柿子干或者柿饼。”
“我正打算自己试呢。”王喜娟说道。
枣花则是犹豫后,问她,“满冬,你能帮我们做么?我怕自己做坏了。”
宋满冬拒绝了,“我还要收拾大队上的柿子,忙不过来。”
“更何况,你们总得学会自己做,不能一直想着依靠我。”
枣花边说,“那我还是不做了,放熟了直接吃吧,这两斤柿子做坏了多可惜啊。”
平男眉头一皱,“你怎么说话奇奇怪怪?”
“宋知青本来就忙,她给你们家做柿饼了,能不给别人家做么?整个大队一百来户人家,做起来不得累死她?”
王喜娟大大咧咧的开口,“枣花,那你们家的柿子给我一斤吧,我拿两个鸡蛋换。”
“正好我怕自己的做坏了,没有别的柿子试手。”
“换是能换。”枣花忍不住说,“可你要是做坏了多浪费啊。”
“我们跟着宋知青做就行,还是别自己乱来了。”
“可我也想学点儿东西。”王喜娟认真问她,“学会了以后我想吃就可以自己做。”
“宋知青肯定是要走的,在河东大队咱们能跟在她后面,叫她手把手教,离开了河东大队,咱们可就追不上了。”
“对对!”平男点着头,“要我说,趁着这个机会,把宋知青的手艺学来三分,咱们以后就不用愁了。”
宋满冬听着她们说,待平男看向自己,才道“你们要是有想知道的只管问,不过我不是会教人的,只能尽力讲给你们,会多少就看你们自己了。”
做柿子干是十分枯燥的工作,削皮切块晾晒。
宋满冬自己做的熟练,一心二用,边做边观察。
也不知是不是王喜娟有天分,还是每日回去自己也琢磨了,第三天的时候,王喜娟给柿子削皮已经基本上到一遍就能让她满意的程度了。
枣花还缩着手,放不开。
宋满冬不评判什么,只叫她重新削皮。
等这日结束,单独给了王喜娟一兜柿子,“喜娟,这些麻烦你帮我做成柿子干,七天后拿给我。我下次去公社给你带头花。”
枣花担忧着,“宋知青,你自己不是能做?怎么还叫喜娟来?万一她做坏了……”
“不叫她赔。”宋满冬先说,又道,“这几日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马上天就冷了,我们知青点在准备过冬的东西。”
院子里的秋菜要收割,养鸡鹅的棚子也得加固一下,还要多捡点儿柴火,既是囤过冬的柴火,还留作熏肉的柴火。
当然,事情虽多,其实也不影响她做柿子干。
毕竟做柿子干对她来说,要不了几分钟。
她只是想看王喜娟会不会应下?又能做成什么样。
如果她明年已经离开河东大队,挑起担子做柿子干的人,绝不能畏手畏脚。
不止能做出来,还得能压住其他人。
除了王喜娟,宋满冬还属意平男。
只是人有亲疏远近,她心里也难免有偏向,还是希望王喜娟能撑起来。
王喜娟的柿子干还没做出来。
陈家明先带来另一个好消息。
柿子干对东风公社的人来说,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到了秋冬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买回来点儿柿子干、柿饼都是常有的事儿。
今年看供销社开始卖,便陆陆续续有人往家买。
可黑市上的柿子干却完全不同。
还是头一次发现,柿子干能这么透红漂亮。
虽然比供销社贵上几分……
才几分算什么!
尝过味道的人狂买,甚至死乞白赖的想求着帮忙卖柿子干的人多卖点儿。
连贺永明自己都吃完忍不住又去买了。
晒好的柿子干是金橘色的,口感内软外韧,有嚼头,但不费力,甜味儿是柿子自有的清甜,吃起来有柿香,却不腻口。
初吃只觉得平平,不如其他果脯有味儿,但越吃越上头,一口又一口,停不下来。
加热之后,湿软的口感也叫人欲罢不能。
给市里送完,剩下那些贺永明的介绍费,都是被他忍痛叫人拿走的。
面都不敢照,生怕自己都给贪下了。
陈家明说完这些,看向宋满冬。
宋满冬却想,“柿子干受欢迎这事儿应该在咱们意料之中,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没说?”
“果然瞒不过你。”陈家明笑着摇头,“我还想着等你开心完再说,叫你大吃一惊。”
他确实说出了个震撼的消息,“供销社的李主任,找贺永明想订柿子干。”
“他还联系到了其他公社的大队,能帮咱们收柿子,贺永明问咱们做不做?”
宋满冬,“收来给河东大队?”
陈家明点头。
“做。”宋满冬果断点头。
要是他们自己来做,免不了受陷害的风险,回头举报到革委会,肯定是要赔钱的。
但若是给河东大队,却不必担忧这么多。
河东大队完全可以以大队的名义,成立一个临时的柿子厂。
只要不耽搁农田和修水渠的事儿,是没人管的。
不过这事儿还得问过张大队长。
卖给东风公社的价格肯定没有给市百货商店的价格高,但胜在距离近,不用来回奔波。
张大队长叫张兴旺跟着陈家明去跟供销社谈过之后,便把这事儿敲定了。
同一时间,食品厂的厂长也知晓了柿子干的前因后果,把唐忠路叫到了办公室。
一般来说,他是很难对唐忠路冷下脸训话的。
毕竟这位采购主任颇有能力,广泛交际,拿捏着厂里非常重要的命脉。
可眼下厂长顾不得那么多了,柿子干在县城也卖不动,这笔钱注定是要亏的。
好在柿子干只做了三百斤,初时还卖了一部分,剩下的叫县里降价卖卖,至多也就亏几十块。
这点儿亏损厂里还能承受的住,可再多就不行了。
厂长对唐忠路下了命令,“叫人盯紧柿饼的情况。”
“实在不行可以采取点儿必要手段。”
唐忠路对着他立下保证,出了办公室却沉下脸。
厂长能想到的事儿,他岂会想不到?
他甚至已经想办法打听过了,可听说宋满冬做柿饼的方法跟他们的一模一样。
他们跟河东大队的柿子干、柿饼,真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做的人了。
唐忠路真没想过自己会在宋满冬身上栽这么大跟头。
他心生歹计,还没来得及实施,先叫胡保国喊住了。
胡保国后悔不已,早知会发生这些事儿,他就拦一下唐家人,不叫他们胡来了。
可现在只后悔没用,还得尽力补救。
胡保国考虑过后,劝唐忠路,“给宋同志道个歉,我这边再给你拿点儿钱,你们厂里的亏损咱们一起补上,日后别跟宋知青起冲突了。”
唐忠路咽不下这口气,柿饼的亏损还没出,但柿子干他估摸过,至少要四十块了。
他可不愿拿。
“老哥,你如今已经调到县政府了,也用不上宋满冬,何必对她这么客气?”
胡保国点着桌子,沉声道,“宋县长现在就在河东大队!”
“咱们还得求着她别在宋县长面前乱说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日更,更新时间调整中……不出意外的话,本月日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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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赔礼道歉。◎
唐忠路不觉得宋满冬威胁有多大, 也不认为她能在宋县长面前做什么煽风点火的事儿。
宋满冬能做什么?叫宋县长责骂他,给他撤职?
他在食品厂这么多年可不是白混的,即便犯了错, 叫厂里亏损不少,厂长也不会赶他走,更别提外人插手。
宋县长说了, 他们有的是办法糊弄。
至于胡保国那边, 自不必担心, 刚提拔又打压, 谁还会追随他?
真成了一个光杆县长,还不如他说话管用呢。
胡保国却跟他持不同意见。
祸起于微。
再不起眼的人也不能小瞧了, 更何况宋满冬一有本事, 二来底细未知。
胡保国劝道,“能不生麻烦就不生。”
“你带点儿礼物去给她道个歉,表个态, 把这事儿抹平了,之后还是风光的采购主任,不用担心旁的事儿。”
“她一个小姑娘能掀起多大浪花?”唐忠路也想说服他,“老哥, 你就是太胆小了。”
胡保国叹气, “咱们都这个年纪了, 走到这位置也不容易, 平平常常、顺顺利利的不好么?非得添点儿事儿做?”
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不带着唐家人了。
也是想着两家结亲,日后就算做一体了, 叫他们认认人, 免得冲撞上。
谁知宋县长这边是没问题, 唐家的却跟宋满冬起了冲突。
要只吵两句也就算了,他了解到的时候,已经演变成河东大队和食品厂的事儿了。
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看唐忠路仍是不以为意,胡保国头疼起来,要是旁人他才不管,偏偏这是儿媳妇家。
他只得耐下性子又劝了几句,好歹说到唐忠路不会再胡来。
回家之后,又把这道理同儿子说了,叫他跟儿媳想办法劝解一下。
“说几句漂亮话,送件小东西,不费什么功夫。那个知青我瞧着不像是眼皮子浅的,就怕以后真闹出什么大事儿。”
胡进明保证道,“爹,你放心,这事儿我肯定给它好好解决。”
宋满冬不知他们是怎么讨论商量的,见到唐忠路已经是两日后了。
供销社的刘主任跟张大队长见了面,亲亲热热的,只字不提前面拒绝的事儿。
张大队长也不翻旧账,同他一并吃了饭,和和气气的把人送走,赶忙去盯着修水渠的事儿。
他留了张兴旺来盯着卸柿子。
陈家明也在帮忙。
柿子刚拉过来,都是灰头土脸的,要洗过一边,才能削皮切块。
宋满冬有意培养出几个能撑起来的帮手,便没有刻意盯着,而是先回家做饭了。
当然也不乏陆许山抗议的缘故。
从开始做柿子干,宋满冬便没有闲着的时候。
晚上给陆许山他们做饭,也简单许多。
起初,大家还能忍住,体谅她上工也辛苦,做七个人的饭菜也不容易。
陆许山偶有不满,也都被赵胜男他们劝住了。
但这几日,还能拦陆许山的,也只有赵胜男了。
其他人吃的面如菜色,一片惨白。
大队长看不下去,便叫他们先歇几日。
让他们在修水渠时偷懒是不可能的,以他们干的活,扣完两顿饭,可给不了几个工分。
再不好好干活,就是大队上倒贴给他们粮食了。
宋满冬从晒柿子干的院子回来,几个人正坐在堂屋翘首以盼。
她也不吊大家胃口,立马处理了五花肉炖上。
五花肉是托陈家明抢的,七分肥,炒了糖色之后晶亮剔透,咕嘟嘟的冒着香气。
宋满冬还放了几个鸡蛋进去一起炖着。
饭是白米饭,直接下锅加水煮,煮熟后还带着锅巴。
又做了辣椒炒蛋、酸豆角炒肉……一大盆还带排骨汤。
把姚娉婷吃的直呜呜,“好好吃。”
陆许山也难得在吃饭时空出嘴巴点评,“这才是人应该吃的饭。”
宋满冬夹起一块红烧肉,嘴里抿进肉香,懵了一瞬,才继续吃。
这几天她自己一个人,都是草草的吃了了事。
原本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可这一刻吃到,却能感受到自己的胃和大脑都散发着愉悦快活的气息。。
赵胜男见缝插针,“咱们才吃了几天河东大队的饭就受不了,人家大队上的人可是天天吃。”
“就那饭,有些人家还吃不上呢。”
姚娉婷一边吃,一边含糊的回着她,“胜男,你再说我就吃不下了。”
宋满冬看向赵胜男。
这话说的确实不合时宜。
不过姚娉婷说的也直。
“怎么吃不下?咱们得吃啊。”赵胜男却说,“咱们吃过,知道这味道有多好,才会想帮河东大队改善他们情况。”
“不怕咱们吃的好,只要不忘就行。”
姚娉婷便说,“反正你是肯定不会忘的。”
宋满冬回过神来,倒是她太紧张了。
赵胜男她们想的没那么复杂,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听着赵胜男又说起来田里的麦苗,宋满冬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放松。
研究所送来的麦苗跟别的田地长得也没什么区别,张兴旺还问过赵胜男是不是麦子弄错了?
连姚娉婷都怀疑过。
也只有赵胜男坚信还没到它绽放光彩的时候。
江志农是难得附和她的人,“不同品种的品相表现不同,北农这个品种许是后期穗大麦粒饱满。现在看是没用的,有些麦苗长得是个大,结穗却小气起来。”
说罢麦苗,江志农又说起来自己的打算,“我想试试嫁接几棵柿子树。”
他看向宋满冬,“靠收别的大队的毕竟不稳定,万一明年食品厂提高收购价格,把他们的都收走,河东大队岂不是做不了柿子生意了?”
姚娉婷回忆着自己了解的知识,“可柿子树长成得好多年吧?河东大队的三棵柿子树已经有二三十年了。”
枝干高大,挂果率也十分喜人。
三棵树摘了几百斤。
江志农说道,“嫁接最快两三年就能结果了。我跟我爸妈他们嫁接过别的果树,柿子树应该道理都差不多。”
只是他还缺点儿底气。
宋满冬心里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明年哪怕食品厂把方圆几个大队的全给收购了,河东大队只卖自己大队的柿子干也不会亏的。
可江志农期待的看着她。
她能做得了什么主?
宋满冬沉默片刻,才道,“你想做便做吧。嫁接柿子树只要不耽搁粮食,大队长应该不会多插手的。”
“只是你忙着做嫁接,上不了工,可就没有工分,吃不上饭。”
江志农飞快道,“我已经看好地方和树了,都不在田里,不影响种地的,而且现在嫁接时候正好,错过这会儿,天冷可就做不了了。”
“至于吃饭的事儿,你们不用担心我。我已经写信跟我爸妈说过了,他们给我寄了资料和钱,也鼓励我试一下。”
姚娉婷夸张的呼喊着,“好哇!江志农你背着我们不声不响干了件大事儿啊!”
江志农挠头,嘿嘿的笑着。
宋满冬看着他拿出来的资料和信件,有些无奈,“你问过爸妈,做就行了,怎么还要来问我一遍?”
要她来看,江志农的准备工作做得是十分齐全了。
江志农老实道,“说不上来为什么,感觉你点了头,我这心里头就能踏实。”
姚娉婷冲他挤着眼睛,“你这是找到人托底了才踏实吧?要是出了事儿,还能叫满冬给你收拾。”
宋满冬作出后悔的模样,“原来问我是打的这个主意,那我是不是得把说过的话收回来?”
“别!”江志农忙道,“要是真弄成功,结了柿子第一个给你吃。”
姚娉婷嚷着,“我也要吃。”
“第二个给你们。”江志农又说,“大家都有,管够。”
宋满冬脸上浮起笑意,“那你可得努力点儿了,我们吃的可不少。”
“别的我不敢说,但柿子这事儿,”江志农豪气开口,“包在我身上。”
填饱肚子,大家才有心思做起来正事儿。
江志农掏出他爸妈支援的资料啃着,赵胜男要去看宝贝麦苗。
徐清还得去卫大夫家里,据说卫大夫正在清点准备过冬的药。
气温直下,头痛脑热的人也多了起来。
药品消耗的快,他们得多补充,不然等入了冬,买药可不容易。
陆许山是不闻外事的,埋头给他爸写了封信,便溜达着出去玩儿了。
如今忙着修水渠,大队上见不到几个年轻人,倒是小孩儿有不少。
大的拖着小的,到处乱逛。
陆许山便混入其中。
姚娉婷跟方宛在帮宋满冬择韭菜。
宋满冬去食堂看过进度,又检查了削柿子皮的情况,头一次给大家分了工。
粗心削不来的双辫姑娘和动作温吞的枣花,改去切柿子。
这个倒是没什么难的,她们打小就学做饭,虽然味道平平,但做饭整个流程都是熟悉的,切个东西自然没有问题。
只有王喜娟和平男负责削皮。
削皮要一手按在刀上,一手捏着柿子,一天下来拇指都是木的。
双辫姑娘一听不用削皮,如蒙大赦,“你们两个可要苦了。”
枣花抿着唇,有些担忧,“喜娟她们削的过来么?”
宋满冬心中自有想法,“我叫大队长再添两个人来。”
做柿子干原本是想清理柿子,现在跟供销社谈好,变成了赚钱的活,张大队长是不会吝啬拨人来的。
宋满冬看着柿子干,等她们回家吃了饭,才重回知青点。
下午她打算做些炸物。
河东大队的管饭是定量的,能不能吃饱都不保证,油水更不必提,当然是没有的。
韭菜粉条鸡蛋做炸菜角。
粉条是自己做的,用今年新出的红薯磨粉,长短不一,也不大均匀,但吃起来又香又劲道。
鸡蛋是跟大队上的人换的,个头小,但蛋液黄澄澄,过油后嫩香无比。
他们养的鸡苗要到十二月才能下蛋,又受天寒影响,宋满冬估摸着得到一月下旬了。
陆许山买的母鸡倒是能下蛋,可发挥不太稳定,隔几日才有一个。
都煎了给他,做安抚用。
他们这些日子吃的鸡蛋则是半换半买。
粉条煮熟切碎,放在一旁等着。
宋满冬又和起面,一团加红薯做甜丸子,另一团用来炸油条油饼。
油饼趁热吃香,但在冬天泡汤也是一绝。
宋满冬正忙碌着,院子外面小孩儿的呼喊声伴着自行车铃声响起。
这声音像极了邮递员到来。
不过当下他们没什么盼着的事儿,也就静静的等着。
若是有他们的信,邮递员会停下来喊人的。
很快,车铃声消失,敲门声响起。
姚娉婷纳闷,“换邮递员了?”
之前的可是隔着远远的就喊起来了。
她放下韭菜,一拉开门,就看到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姚娉婷疑惑了下,客气问他,“叔,你找谁啊?”
“哦,我找宋满冬宋同志。你也是下乡的知青吧?”唐忠路满面和煦。
姚娉婷早知他做的事儿,双手扶着门给他个闭门羹。
只是教养不许她这么做,便态度不怎么好的回着,“不是下乡知青还能是什么?”
“你等一下,我问问满冬要不要见你。”
唐忠路还冲她笑,“劳烦你了。”
姚娉婷可不吃这一套,撇撇嘴朝厨房走去。
瞧着她的背影,唐忠路心中暗自摇头。
也不知道胡保国到底怕什么,这些年轻人,好懂的很。
宋满冬听姚娉婷描述完唐忠路笑的奸诈,不怀好意,无奈摇头,“我去看一下。”
照了面,宋满冬没请他进来,脸上也没带笑,“唐主任找我是想做什么?”
“这有些话外面不方便说,咱们进屋说去?”唐忠路没因她的脸色变脸,声音温和。
宋满冬没动,“我没什么事儿是不能在外面说的。”
唐忠路眼底闪过一丝恼怒,他愿意放下姿态,来这个破地方,可不是真的怕了宋满冬,没想到宋满冬还拿腔作态。
想到亲家和女儿的情况,他才忍了下来。
且等过了这段时间……
修完水渠,年后宋县长可就要回县里了。
到时候宋满冬就算有心攀附求助也找不到机会。
唐忠路心底念头眨眼过了许多,开口却半分不泄露,“宋同志,你不必对我这么大敌意,我这趟来是真心想对你表示歉意的。”
“我爱人跟你吵架的事儿,我也听说了,她这人就是事儿不过脑,尤其是闺女嫁了人之后,一个人东想西想的,神经兮兮的,有时候说话就是得罪人。”
“这事儿你不用道歉。”宋满冬也客客气气的回敬,“毕竟她当时说话难听,我说话也不好听。”
宋满冬看他噎住,又说,“要是没别的事儿,我就回去继续忙了,我们大队上的知青生活也不容易。”
还没说到正事儿呢,唐忠路可不愿离开,他只好又道,“柿子的事儿也不是我针对河东大队。
你手艺好,也能看的出来,食品厂的柿子干味道不行,确实是卖不动,一早就打算少收点儿柿子的。”
“我太忙把这事儿给忘了,结果别的大队来的早,收多了,那只能不要河东大队的柿子了。总不能图一时意气,叫厂里亏钱。”
唐忠路叹声,“这事儿确实是我疏忽,我的错。”
“后来我就怕这事儿对河东大队有影响。这几天一直在想该怎么解决,没想到你先帮了我的大忙。”
宋满冬心想,他人是不怎么样,脸皮倒是够厚的,这种话也能说得出来?
唐忠路脸上是一会儿懊恼一会儿庆幸,丰富多彩。
他又说,“那我也不能叫你白忙活。这是我前几天出差带回来的特产,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想着对咱们没去过南边的人来说,也挺稀罕的。”
唐忠路说着,把自行车上挂着的东西拿下来,朝宋满冬脚边放。
“唐主任,礼就不用了,我可没帮过你的忙。”
宋满冬挑破他的话,“我是在收拾自己的烂摊子,谁得罪的人谁收尾。”
“嗐,哪儿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唐忠路一摆手,“大家都有疏忽的时候,发生一点儿小摩擦,很正常的。
这点儿小事儿,不值得一直放在心上。”
“哎呦,忘了说。”唐忠路一抚掌,“我已经跟我们厂长谈过了,之后我们食品厂的柿子干、柿饼都拿到县城卖。
供销社只买你们河东大队的柿子干!”
他瞧着宋满冬的脸色,一边想着宋满冬贪得无厌,一边又加码,“我知道这都是亡羊补牢,要是没有宋同志你,肯定要酿成大错的。”
“到时候我们食品厂跟河东大队关系僵起来,我这采购主任也免不了受责难。”
“你帮了我大忙,我给再多就是应该的。”唐忠路嘴上说着,“我在这里对你做个保证,明年河东大队的柿子,尽管交给我们食品厂,要是有别的东西也卖,也可以拿来,我全都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