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满冬背着背篓,同王喜娟穿过大队,渐渐走到了草木茂盛的地方。
蜿蜒的路爬到了山里,宋满冬走在上面,半山腰时回头,瞧见了下面聚集的村落,忽的想起了陈敬之。
陈敬之是不是也站在这儿看向他们知青点?
说不定这条路就是陈敬之常走的,宋满冬心底有种奇妙的感觉。
“就这儿吧。”王喜娟已经找好了地方,询问的看她,“宋知青?”
宋满冬点点头,卸下背篓,同她一起割草。
猪能吃的草有很多,蒲公英、马齿苋、苜蓿之类都可以,这些随手就能割一片,只是得小心不能混进毒草苦草。
最好挑嫩尖,可猪的饭量大,同时喂几头猪来不及一株一株的掐,只能尽量拣嫩的来。
王喜娟割了会儿草,突然想起来,今天陪她一起来的不是好友,而是知青,连忙回头。
见宋满冬身边的背篓已经快满了,惊讶感叹,“宋知青,你镰刀使的这么好。”
“之前用过。”提起这个难免会被追问起从前的事,但她要跟王喜娟一起上工,叫王喜娟猜来猜去也麻烦。
宋满冬避重就轻,主动解释,“我在大队上生活过几年,农活都会一点儿。”
“你这可不是会一点儿,比我做的好多了。”王喜娟毫不吝啬自己的称赞。
“比春玲也好,她要是干活有你这么利落,也不至于被挑挑拣拣拖到今年才嫁人了。”
见宋满冬皱眉看过来,王喜娟解释,“春玲就是之前跟我一起喂猪的搭档,她是我朋友,现在在备婚了,日子定在月底。”
“张大队长人好,要结婚的姑娘都提前一年安排到轻省活上,好好养养准备结婚。”
“我大概年底也会结婚,我娘说,到时候回大队的青年多,容易找到好对象。”
王喜娟絮絮叨叨的说着,忽的问起来,“宋知青,你们下乡了,结婚的事情怎么办啊?”
宋满冬原本不想插手,到了年纪结婚,本就是大队上约定俗成的事,连县里市里,不少也是这样。
可王喜娟问她,她沉默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结婚对我们来说不是必要的事。”
“最主要的是手上有选择权,有能力决定自己做什么,由我们自己决定要不要结婚,而不是随波逐流的结婚。”
“像赵胜男,她是主动下乡,根本没考虑结婚的事情,她想做的事是帮河东大队过上好日子。
比起什么时候结婚、和谁结婚,她更在意麦子能不能增产,大家能不能吃饱饭。”
王喜娟似懂非懂,“我有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不用结婚了?”
宋满冬摇摇头,“不是你想,而是你能。你能养活自己,结不结婚当然由你做主。”
王喜娟苦恼着,“可我娘说到了年纪就要嫁人啊!然后生孩子,养孩子,将来老了就可以享福。我们大队、隔壁大队都是这样。”
“都是这样未必就是对的。”宋满冬心里想着不应该对她说太多的,嘴上却控制不住,“都是这样只是因为你见到的如此,走出这里会发现选择其实有很多。”
她没太敢说,有些女学生还在闹自由,鼓舞大家不嫁人,不成为男人的附庸。
“那远着呢。”王喜娟声音朗朗,没多少愁意,还回头问送满腹,“那你要结婚么?宋知青。”
“或许会,或许不会。”宋满冬说。
王喜娟感叹,“你们想的可真复杂。”
宋满冬望着她无忧无虑的模样,有几分羡慕,也有些感慨。
如果她有能力,就不用像现在这样空谈了,而是把她带出去看看。
她下山时朝着对面望了眼,或许有一天王喜娟能自己走出去,那样更好。
猪草有些能直接剁了喂,有些则是要煮一下,还会拌点儿谷糠。
这些东西都放在猪圈旁的破落院子里。
宋满冬喂完猪,便可以回家了,等下午再割一轮新鲜的草来喂。
她先和了面放着醒面,又炒好肉臊子,才出门朝赵胜男说的那块地走去。
到了山脚下,宋满冬都不用踩着地界数,一眼就找到了人。
别的田里忙活的只两三个,唯独他们那一块儿,六个人都在。
宋满冬走近了,瞧着地头只有几个小娃娃,有些惊讶。
她走到赵胜男身边,才低声问,“大队上的人都没来凑热闹?”
“怎么没来?”赵胜男抹了把汗,精神劲儿尚存,“大队长都来了呢,还叫我们重新换了下搭档。”
她一说,宋满冬才注意到,现在是赵胜男和姚娉婷一起,速度最快的也是她们,已经种了数十行。
方宛和徐清慢吞吞的,但瞧着徐清的锄头落地,距离跟上一次的几乎不差,十分均匀。
陆许山是最慢的,江志农边撒麦种,还要边把他拉回来,以免陆许山的锄头挥到下一行去。
“干活还得是我。”赵胜男看的直摇头。
姚娉婷得意的甩甩头发,“没我你能这么快?”
她兴奋的跟宋满冬分享,“要是一直有撒麦种的活就好了,这可难不倒我。”
说着随手一抓,便是七八粒,手上一抛出去,稳稳当当的落在赵胜男挖的坑里。
“怎么样?”姚娉婷冲宋满冬抬抬下巴。
宋满冬由衷道,“很厉害。”
这个准头已经超过许多人了。
宋满冬接过赵胜男的锄头,“我帮你锄两行吧。”
“行。”赵胜男也不坚持,锄头递给宋满冬,自己立着喘了口气。
姚娉婷丢的快,她锄头也得挥的快。
这一上午都没怎么歇,只觉得比挑玉米运红薯还累。
再去瞧宋满冬,赵胜男愣住了,“满冬,你怎么这么轻松?”
她拿脚踩踩地。
虽说翻过一遍,可前几天日头毒,翻好的地转眼就被晒的干巴。
种麦还不能挖浅浅的一层,刚开始的挖的坑,张大队长就笑他们是“刮地皮”。
得用劲儿挥舞锄头,挖出一个锄头大小的坑才行。
宋满冬头都没抬,回赵胜男,“只是瞧起来轻松,种地哪儿有轻松的。”
赵胜男背着手走在她们身边,直感叹,“要是有那种能直接播种的机器就好了。”
“有也买不起啊。”宋满冬叹气,“有拖拉机再犁一遍地,就好种了。”
拖拉机哪里是河东大队敢想的。
赵胜男琢磨着,“咱们要是明年小麦丰收,后年玉米小麦产量都起来,应该也能买拖拉机吧?”
宋满冬不想打击她,可这前提是一切都顺利照着赵胜男想的路走,她将担忧藏在心里,“或许吧。”
赵胜男没瞧出来,只觉得这事儿大有可为,等宋满冬锄了两行,便接过了锄头,顺便说道,“满冬,午饭叫陆许山跟你一块儿回去取吧。”
“我们今天在地边吃,就不回去休息了。”
宋满冬奇怪,“怎么这么赶?”
“忘了跟你说,”赵胜男一拍脑袋,“早上不是大家都来瞧我们种地么?看了好一会儿,原本还有人打算来帮忙的。”
“结果天阴了一下,大队长赶紧叫人去给其他地种麦子了。说是这两天可能会下雨,要赶在下雨之前种好。”
宋满冬仰头看了下,只见云彩,不见太阳。
云低低的,仿佛随时要落下来。
要是赶在这一场雨落下来种完,也就不必忧心浇地的事情了。
种地本就是追赶时令节气,由不得拖延。
宋满冬知晓这事的重要,拒绝了叫人帮忙的事,“我待会儿送过来就行,你们还是赶紧种吧。”
她原想着今天不忙,就做陆许山提过的扯面片,一人一碗汤面,吸溜吸溜的吃了。
没想到今天换成了陆许山她们忙。
宋满冬想着,回家就改了面团,重新和进去一些杂面,揉成偏硬的面团,做了捞面。
一人一大碗,底下卧个荷包蛋,再浇上肉臊子,另提一壶面汤,赶紧给他们送了过去。
陆许山虽然对着饭不是很满意,还是埋头吃完了。
宋满冬回家把院子里的东西收拾了,也早早的去给猪割草,落了雨就不方便去了。
忙活完刚要往地里去,半路被人拽了下。
宋满冬一心想着地里的事,没注意到,反应过来警惕的看去,“陈家明?”
“我找你一下午了。”陈家明模样比她急。
“你这是准备去干什么?算了,你还是别去了,赶紧回家做月饼吧,我接了好几预定的单子。这会儿月饼卖的正好,他们还想加价买。
不过我想着头一年,别提价这么快,显得吃相难看,还是维持了原价,但这也够咱们大赚一笔了。”
“我算过了,月饼一盒能赚四毛,十盒就是四块,做个几十盒,赶在中秋之前赚完这一笔,咱们能歇几个月。”
宋满冬想了想,“东西你放屋檐下,我晚上回去做。”
陈家明拦了她一下,“能有什么比赚钱还重要的事?”
“胜男他们今天在种麦子,我怕他们种不完,过去帮会儿忙。”
宋满冬瞧了眼天色,匆匆道,“我晚上做好明天给你。”
陈家明一时不防,被她给甩开了,原地思索片刻,还是快步追上去,“种地才能赚多少钱?干一天活三毛二。”
他飞快的说着,“有这时间你多做一笼月饼,咱们能赚十几块呢!”
宋满冬见他不罢休,只好停住脚,认真道,“陈家明,这小麦是给你们大队种的。它们好好种下、长成,明年或许是全大队农田的麦种。”
“钱是很重要,可有些东西比钱还重要。要是为了钱,赵胜男她们都不会下乡。”
这一亩地的麦种不止是赵胜男的心血,还有她和无数人的希望,宋满冬无法漠视旁观。
宋满冬说完,并不强求陈家明做点儿什么,反而说道,“你放心,我今晚会把月饼做完再睡的,不会耽搁赚钱的事。”
“我只希望你现在别耽搁时间。”
她急急的朝地里赶,路上尽是匆忙的身影。
陈家明原地沉默片刻,冷静了下来。
这些日子过手的钱、追捧的客人,都叫他忘乎所以。
宋满冬的话给他带来了深深的震撼,他只知道知青下乡,赵胜男他们忙前忙后,还窃笑他们傻,竟是不知赵胜男他们就是为了这里才放弃城里的优渥生活。
陈家明依旧不懂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当下,他扭头回家里也拿了锄头去田里帮忙。
阴云低沉,雷声轰隆,赶在豆大的雨滴落地前,宋满冬他们成功在中间汇合。
将这一亩地的小麦都种下了。
赵胜男看了眼手表,才下午四点,黑沉的已经像是六点的天色了,“真的要下雨了。”
她话音刚落,脸上便砸了一滴雨水。
“下雨了!”
不知是哪里的呼喊声传来,几人恍然惊醒,踩着田垄朝低头跑去,一路朝家赶。
从山脚一路往家跑,还能瞧见靠近大队的田地里,早有准备的人披着蓑衣,再紧赶着种完最后一点儿。
这些人都是种地好手,倒不必她们担心。
宋满冬跑到前廊下才停住,一回头,大雨倾泄,跟天漏了一样。
几人都站在屋檐下喘气,片刻后才相视一笑,露出如释负重的神情。
“这雨是好兆头啊!”赵胜男喜气洋洋,“我可是听张大队长说了,他们往年种地还要等呢,就等这雨,等不到就只能挑水浇,最惨的一次是旱了,从河上游担水,一亩一亩的浇过来,人都累瘫了。”
“没想到,咱们头一次就赶上了。这说明老天爷也想帮咱们呢。”
“还得是咱们自己争气,不然老天爷相帮也帮不上。”姚娉婷说着甩了甩手。
她不用挥锄头,但要不停的捏麦种,这会儿几根手指都有些发肿了。
“对了,我这里还剩了点儿麦种,怎么办啊?”
留作明年不值当,现在出去种也来不及了。
宋满冬见就一小把,索性道,“撒在后院吧。明年若是能长成,咱们烤了吃。”
“肯定能长成。”赵胜男信誓旦旦。
她说着就打算往后院冲。
徐清拦了她一下,“你们淋雨不太好。”
“还是叫陆许山去吧。”
陆许山直言,“你怎么不自己去?我淋雨也不太好吧?”
“我身体不太好。”徐清又指指江志农,“他跟你一起去。”
“那行吧。”陆许山勉勉强强的应下,带着一脸茫然的江志农种麦子去了。
宋满冬歇了会儿,拿东西挡了下,朝厨房奔去,“我烧点儿水。”
今日都淋了雨,还是洗一洗比较好。
烧完水,宋满冬正打算熬一锅热汤,进了厨房才发现徐清已经煮了一锅不知道什么东西,正散发着怪味儿。
“驱寒的。”徐清解释,“越苦越有效。”
陆许山这会儿不争了,“让赵胜男她们多喝点儿吧,我身体壮不需要。”
赵胜男也客客气气,“你刚才还淋了雨,你多喝两碗吧。”
你推我嚷间,徐清一人手里塞了一碗,“放心吧,管够。”
宋满冬盛了半碗,悄悄的躲在了后面,不出头。
一群人苦哈哈的喝着汤药,听徐清在一旁说药材贵的很,脸色更苦了。
“胜男?满冬?”张兴旺的声音响起,宛若救星。
宋满冬从厨房探头看去,张兴旺撑着伞进来,见她们躲在屋里没出来,便笑道,“我爹说你们可能没带伞,也没蓑衣,叫我来给你们送点儿。”
他说着走过来递了两把伞。
竹子骨架的油纸伞,宋满冬撑着伞走到堂屋,总算没那么狼狈了。
她和张兴旺将伞交给赵胜男,带去厨房,几次之后,人才再屋里聚齐。
“麦子种下最近的活就差不多了。”张兴旺说着望了眼雨帘,“这雨下的真好,地肯定能浇透。”
“好雨知时节嘛。”赵胜男感慨,“不是春雨,更胜春雨。”
张兴旺绉不出什么话,一个劲儿的点头。
又提起来,“你们要是不忙,等会儿我让我爹过来给你们算算安置东西的花销,把安置费多的钱给你们。”
他说着有点儿不好意思,“都拖这么久了,还好你们没计较。”
隔壁大队都打几个来回了。
“不忙。”赵胜男开口道,“不过你们要是忙,可以再等等,我们这么多天都等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不忙。”张兴旺也说,“下雨的时候整个大队都闲下来了。我爹还说搞清楚你们的事情,明个儿要是还下雨就开始分粮食。趁着现在把事情都做完,天晴的时候就得下地了。”
“分粮食啊。”赵胜男眼睛一亮,“我们也能分对吧?”
张兴旺目光飘忽了一瞬,“按工分来的。”
怕赵胜男细问,起身跑了,“我回去叫我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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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队长想来是早有准备, 张兴旺离开没一会儿,又跟在他爹身后回来了。
张大队长和会计穿着蓑衣,慢慢悠悠的踱步进来, 雨水无法突破蓑衣的边界,汇成一股从边缘淌下。
隔着雨帘看,颇有种高人的风范。
殊不知对面的张大队长也暗中诧异。
知青点他只在起初来过一趟, 还为了安抚这些知青们, 见她们不争不闹, 便将注意力全投注今年的秋收。
今日来, 这院子竟已大变样。
进门先入眼的就是屋檐下串串通红的干辣椒,并着几串大蒜, 挂在堂屋旁的墙上。
又瞧见右侧开辟的菜园, 如今都是一片嫩绿,叶子正在暴雨中起起落落。
打眼一瞧,跟大队上的人家一模一样, 但细看又发现这里的不同。
比如那杂物间的窗台左侧,一米多高的地方往外突出一块,像是座小房子。倾斜的油布“房顶”下,钉着两列木板, 上三下四摆着两排刷牙缸子。
张大队长只在到县城开会时见过。
又比如那几个贴墙放着的搪瓷盆, 他们是一家一个, 知青们这是一人一个。
张大队长心底五味杂陈, 面上却依旧沉着,走到前廊下,脱了蓑衣挂在钉子上。
他先客套的感谢了一下赵胜男他们没紧逼不舍的追要安置费, 又叫会计拿出账册, “我话说前头, 这账我们记得细,东西都是费劲儿弄来,我们绝不占你们便宜,但该给的你们也不能少。”
“应该的。”赵胜男点着头,“张大队长,你放心吧,我们也不是不懂事的人。”
这话她说起来还是很有自信的。
相处这么些时日,大家都是什么人她一清二楚。
张大队长也了解,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清楚。
毕竟他们跟城里人还是不一样的。
很快,赵胜男也意识到了大队长为什么要多说一句了。
这里头细到一针一线都记了账。
“洗脸盆两个十元,被褥七套,用的都是今年的新棉花……”
“还有这套屋子的租借费用是一月两元,地窖排水渠都是挖了的,灶台和炕也通好了,都不用你们费心。
这个先给你们算一年,是二十四元。”
会计说完,看向他们,见几人点头,才拿笔滑到下一行,做了总结,“这里一共是二百零五元八角,你们再看看,没问题的话就把剩下的钱退给你们。”
赵胜男先是摇头,正要说话,桌下被踢了一脚,她看了眼宋满冬,把会计手中的黑皮册子接了过来。
她寻思这账没必要看,好似她不相信大队长和会计一样。
但宋满冬给她提醒,她还是先顺着来了。
满冬也不会害她。
抱着这种想法,赵胜男扫了眼册子,目光一滞,百感交集。
听时觉得震撼,再看这密密麻麻的几页纸时又是不同的感受,计下的来三分两厘,每一个数字都叫人心疼。
她身边的同学亲朋常常把这零头抹了,不怎么将它们当回事。
可大队上的生活就是这一分一厘聚成的。
赵胜男看过,深有感悟,又交给其他人看了个遍,才还给会计,“账没问题。”
会计当即掏出钱把剩余的拿给了他们。
算完安置费的事情,张大队长也松了口气,“难得的雨天,你们也好好休息一下吧,这几天辛苦了。”
“习惯了就觉得没那么苦了。”赵胜男随口说着,“大队长,我听兴旺说要分粮?我们能分多少啊?”
张大队长哈哈一笑,“你们……能分个几十斤玉米吧。”
“那可不少了。”赵胜男一脸惊喜。
张大队长笑着摇摇头,提醒他们,“钱要保管好,记得多买点儿粮食。”
赵胜男点头应下,送走他们,冲宋满冬感激道,“满冬,多亏你刚才提醒我。”
宋满冬疑惑看她:?
赵胜男拍了拍胸口,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目光,“我已经明白了,对河东大队的人来说,一分一厘都来之不易,我们跟他们来往时,千万不能太粗枝大叶,不把这钱当回事。”
宋满冬沉默后,目光奇异的看她,“我叫你看账本可不是为这。”
赵胜男一愣,“啊?”
“等等,我想想,”她说着拦住宋满冬开口说话,琢磨了一下,扭头问其他人看出了什么。
说起这个,姚娉婷也拿来了他们的账本,“我发现咱们记得太粗糙了,也太乱了,得好好理理。”
这账本就挂在堂屋的墙上,谁买了东西便记上,有支用的东西也记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写法习惯,总结下来就是乱七八糟。
方宛茫然的看看她们,“我以为就是要看对不对。”
江志农则是在感慨,“没想到样样都不贵,加起来竟然有两百多。”
徐清想了想,“会计的字写得还行。”
陆许山还是神游的模样,“我?我没看。”
“不过这安置费退了,咱们就有钱买白面和肉吃吧?”
赵胜男扶额,“不会少你的饭。”
她深深叹了声气,没想到大家的想法竟是都不同。
赵胜男扭头,“满冬,你叫我们看是为了什么?”
宋满冬告诉她,“跟方宛想的一样,我只是想叫大家核对一下。”
“账本还是当面核对清楚对双方都好,更何况两百多块不是个小数目。
万一后面出了什么意外情况,又怀疑别人在账上做手脚,心有芥蒂,叫咱们关系更差。”
“我不会。”赵胜男下意识道。
“将来的事说不准。”宋满冬却摇摇头,“看一下就能确认好的事,没必要去赌人心。钱的事最容易起争端。”
她没说的是,赵胜男不变,其他人也不会变?
现在过的好,不缺钱,不计较这点儿,万一过几年还是离不开河东大队,手里抠搜,再想起这两百块,就是不一样的想法了。
与其事后怀疑,倒不如当下全都掰扯明白。
赵胜男琢磨了一下,“你说的也有道理。”
“可我不是想着给张大队长点儿信任么?将来咱们相处的更好。”
宋满冬说,“你在旁的事情上可以给,但账目还是要算个分明。”
她想了想,又提醒道,“胜男,河东大队也不是只大队长一人。大队上的人有好有坏,我知道你好心,但这样更容易叫人动歪心思。
你信八分,给自己留两分退路。”
赵胜男并非不知好歹,更何况前头还有陈家柱的事情,她眼底黯然片刻,“我记下了。”
又故作轻松笑道,“这想做点儿好事还真不容易。”
宋满冬赞同点头,“自己觉得好不难,可叫别人也觉得好当然少不了费心。”
这也是她一开始对赵胜男那天真想法不以为然的原因。
当然,现在全都不同了。
宋满冬看了看天色,“我去做饭,你们先歇着吧,今天从早上忙到现在了。”
“你今天也没闲着。”姚娉婷自告奋勇,“不如我来帮你。”
赵胜男也说,“一起吧,早点儿做完饭,咱们吃了好好睡一觉。”
几个人轮流撑伞逃到厨房。
姚娉婷去烧火,宋满冬则是舀了面开始和面。
今晚就做西红柿汤面,也叫茄汁面。
茄汁面番茄一定要多,先滑几个蛋盛出来,再把葱姜蒜炒香,番茄炒过又熬,锅里呈现出粘稠的深红色,再调味儿,加水。
水开就可以开始下面条了。
宋满冬做的正是陆许山点击许久的扯面,手上一个两指宽的面片,两手拉长,从中折一下再拉一边,就可以丢入沸腾的汤里了。
姚娉婷瞧着简单,凑到宋满冬身边,“满冬,我也想试试这个。”
宋满冬瞥她一眼。
赵胜男也说,“这个简单,我们帮你一块儿做,还快呢。”
宋满冬也不说破,就叫她们上手,“那你们试试。”
姚娉婷信心满满的朝两边扯,而后大惊失色,“满冬!它要断了!”
宋满冬手上没停,抽空看了一眼,“没事儿,你把它拉薄就行,咱们自己吃不要求形状,煮熟就行。”
“也对。”姚娉婷定了定心,扯断了就不管那一块儿,随心所欲,扯出来一个水母模样的面片丢进了锅里。
“不看卖相的话,我这也算是成功了,还是挺简单的嘛。”
“我这也不赖。”赵胜男把自己扯出来的长方形丢了进去。
其他人也紧随其后。
宋满冬看着盖在自己面条上那一堆怪模怪样的东西,无奈摇摇头。
扯面看似简单,实则最考验功底。
面片柔软,力道轻重不一都会叫这面不成形,又是临下锅,慢了也不行,太慢的话,出锅时前面的面就煮过头了。
一锅面片,又要控制时间,还要扯的厚薄大差不差,这样才能同时出锅,变成一碗美味的面条。
面片不能太厚,不然不入味儿,也不能太薄,吃着口感不好。
这些道理只说没用,得尝过才知道。
待面片煮熟,宋满冬将大家的碗一次排开,先在碗底放了块蓬松的煎蛋,才开始往碗里捞面条。
最后再浇上几勺汤汁,撒一把葱花,一碗茄汁面就好了。
姚娉婷看看自己的碗,又看看宋满冬的碗。
面堆成山,从茄汁汤里冒出雪白的山尖,几处翠绿做点缀。
再看自己的,好似白云盖顶,不能说丑,就是有儿奇怪。
很快,扫过其他人的碗,姚娉婷便又自得起来。
瞧他们那一团的,毫无美观可言。
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都自我感觉良好。
宋满冬还想等他们醒悟过来自己的烂手艺,结果一个比一个吃的香。
姚娉婷还大言不惭,“下次扯面条就叫我来吧。”
宋满冬装没听见。
除非万不得已,这种奇形怪状的面片,她可不要吃。
吃过晚饭,雨已经小了,天却是彻底黑了下来。
姚娉婷洗着碗,就见宋满冬掏出一袋红豆开始煮。
她探头问,“满冬你不歇会儿?”
“我得今晚做完,明天要拿去给别人。”宋满冬没提是去黑市卖。
姚娉婷想了下,“那我待会儿来帮你吧。”
“看这雨也没停的意思,估计明天也不用上工。”
“那我也来帮忙吧。”赵胜男附和着。
“今天少干了小半天活,我这会儿有劲儿着呢。”她说着挥了下手臂,倒吸一口气。
宋满冬笑了下,“不用逞能,你们先休息会儿吧,熬馅儿我一个人可以,等后面要帮忙了去叫你们。”
见帮不上忙,赵胜男才回屋躺下。
说是不累,可靠着枕头,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