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渣被逼考科举—— by映在月光里
映在月光里  发于:2023年1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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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尚书放开了程子安,讪讪道:“那行。”说完之后,他又补充了句:“我在刑部多年,好不容易将大周律背得滚瓜烂熟,要是一下改动过大,我怕上了年纪,脑子不灵光,以后记起来就难了。”
程子安淡笑不语,刑部判案,真正沿用大周律法的时候,少之又少。
而且大周律法缺乏细则解释,适用与否,全靠官员自己本事的高低,品性,以及喜好判定。
大周律几乎形同虚设,无论刑部还是大理寺,向来都是弃之不用。
不过,段尚书有句话说得很对,他的确在刑部的时日,足足快有二十年,从刑部的郎中,一路升到了尚书之位,稳坐刑部尚书十余年。
这些年来,段尚书几乎从没出过差错,官声颇好。今年段尚书五十出头,要是何相致仕,按照他的履历,要是没程子安,当仁不让该升任政事堂。
程子安与段尚书关系还算不错,到了政事堂,他便将自己对大周律的不足,以及打算如何修,悉数告知。
王相与何相都在凝神思索,姜大理寺卿见他们没先发表意见,也就谨慎地不先开口。
段尚书眉头皱起,道:“程尚书,修律法细则,需要耗费巨大的人手精力,不过这件事我倒是赞同,有解释细则之后,审案时用得上。只是,官员的品级不得“赎”,我以为不妥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如此一来,岂不是将读书人,官员贬低到与大字不识之人一样的地位?”
程子安道:“我可能这般认为,段尚书是下意识中,认为读书人与官员一定会触犯律法,他们犯法之后,有“赎”做护身符,保证他们能逍遥法外?”
段尚书话语一窒,程子安的话,他的确无法辩驳,只能梗着脖子道:“若是读书人官身得不到优待,以后就没人愿意读书了!”
程子安反唇相讥道:“读书人与官身向来以懂礼节,知廉耻为傲,不屑与目不识丁的底层百姓为伍。懂礼节,知廉耻,却要犯罪,犯罪之后还要得到优待,该如何形容呢,用句可能比较难听,却很贴合的话来形容,就是做了青楼楚馆的营生,还要立牌坊宣扬其贞洁!”
何相不客气哈哈大笑:“读书人,呵呵,读书人!”
读书人.王相、姜大理寺卿,段尚书一并看向了过去。
段尚书与姜大理寺卿毕竟品级低,怒得不显山露水,王相则直接生气地道:“何老儿,你笑什么笑!”
何相笑个不停,揩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连连摆手道:“我没笑你,没笑你,你瞧你这张老脸,想去楚馆也没门!”
王相气得呼吸都粗了,骂道:“我不与你个粗人一般见识,你那张老脸,也好不到哪里去!”
程子安见他们又要吵,拔高声音,对段尚书道:“段尚书可喜欢看戏?”
段尚书点头,狐疑地道:“怎地又扯到我喜欢看戏了?”
程子安微笑起来,道:“在戏文中,弱者遭遇到不公,会有青天替他出头,让坏人得到惩罚。只有在戏文中,才会出现这样大块人心之事。诸位可有想过,为何会这样?”
王相敛下眼眸不做声了,何相也收起了笑,姜大理寺卿望望他们,再看向程子安,斟酌着道:“程尚书,一旦公布出去,恐将会遭到官身的一致反对,朝堂上下,又得乱啊!”
段尚书也说是,“这些年朝堂历经无数次的革新,战事方平息,不能再乱了!”
程子安讥讽地道:“大周何来的太平?刑部大理寺复核的案子,不过是底下州府实际情形的九牛一毛罢了。朝廷规定,一次发生五条人命的命案,必须上报朝廷。两位以为,有多少州府会如实上报?”
段尚书与姜大理寺卿都沉默不语,除非死伤太多瞒不住,一般来说,死个十人八人,小菜一碟而已。
人如何死,何时死,他们在卷宗上随便编撰,上次两人前去云州府前高县令抢占山头的案子,便是如程子安所言,事实让他们无话可说。
程子安:“我们在坐的诸位,多少都读过书,圣人言学得可不少。仓禀实而知礼节,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礼节不礼节的,就休要提了,法是礼的最低限度,嘴上说着规矩礼法,行的确是杀人放火的勾当。”
几人一起朝程子安看去,心里所想虽各异,倒是没有反对。
程子安迎着他们的目光,脸上浮起冷笑,沉声道:“他们敢跳出来,承认自己想要“赎”的权利,好仗势欺人,我就敬他们是真小人!”
读书官身都要脸面,谁会主动承认,揭开了所有读书人官身的脸皮,估计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王相揉着眉心,烦躁地道:“律法修起来耗时耗力,我反正没那么多精力,实在顾不上,你们可别拉上我。”
何相紧跟着道:“我身子不好,也无法掺和。”
姜大理寺卿与段尚书面面相觑,再齐齐看向程子安。
程子安淡淡道:“这本是刑部与大理寺的差使,完善律法,在律史上或多或少,会留下一道名声,后世之人也会记得。这么好的事情,我来吧。”
青史留名!
谁会记得大周景元年间的刑部大理寺卿是谁,但编撰周全的律法上,会留有他们的名字!
段尚书咳了声,道:“程尚书,事关大周律,刑部责无旁贷,当有力出力,有人出人。”
姜大理寺卿不甘落后,急着道:“大理寺亦如此,我别的不敢说,对律法上还是有一二心得,多少能帮上一些忙。”
程子安放了诱饵出去,见他们毫不犹豫吃了,当即就道:“那就多谢两位了,到时候我做一个样例出来,两位照着这个方向修就是。”
王相望着段尚书姜大理寺卿兴奋地模样,能理解他们两人的心情,官员都想位极人臣,读书人能在史书上留名,这是何等的幸事。
只是,王相总感到好似某处不对劲,看两人先前的反应,他们不赞同废黜“赎”的律法,怎地一下就被程子安的话带了过去,变成了兴致勃勃,着手修条例了?
程子安愉快地道:“过上两日,京兆府会审理我递上去的案子,若是得空,欢迎前来听听。”
王相这才知道程子安递了状纸,顿时惊讶地道:“状纸,什么状纸,你要告谁?”
程子安简略说了下,微笑着道:“被人踩在头上拉屎拉尿,我再无视下去,就是不孝了!”
段尚书神色微变,干巴巴道:“我到时候会去,看看彭京兆如何审案。”
何相与姜大理寺卿当然也不会错过,除了他们之外,朝堂上的大半官员都到了。彭京兆见人太多,还将后来的请了出去,大大小小的官员,依然将京兆衙门公堂后的屋子挤得水泄不通。
京兆衙门空前绝后的热闹,货郎挑着担子叫卖,周围摆摊的小贩干脆将摊子都挪了过来,还有那脑子灵光的,取了家中的凳子出来赁出去,一个时辰收取五个大钱,供给站得太久,腿软了的人坐着歇息看热闹。
差役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紧张地巡逻,吆喝道:“都规矩些,不许乱挤乱窜!”
程子安是苦主,他身穿常服,陪着崔素娘与程箴一起上了公堂,他紧紧握了握崔素娘的手,笑着道:“阿娘,没事。”
崔素娘点头,反过来安慰他道:“我不怕。以前在云州府时,我可是做过学堂的先生,见过了世面。”
程子安再看程箴,程箴气定神闲,无需他多说,扫了一眼公堂后,便未再多言。
公堂之上,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以前的洪姑,几个告状的妇人小娘子。因为案情相似,彭京兆在程子安的建议下,一并开堂审理。
苦主嫌犯分开左右,加上差役,宽敞的公堂立刻变得狭窄起来。
程子安因为品级,坐在公堂的左下首的椅子里,彭虞自己去搬了椅子,摆在了他的身边,看了看公堂后,又看向屋外挨挨挤挤的人群,再看向公堂之上,兴奋得直吸鼻子,嘿嘿道:“好多人,好热闹啊!”
程子安手撑着下颚,一眼淡淡瞥过去,彭虞立刻紧紧闭上了嘴。程子安收回视线,迎着彭京兆递来的眼神,不动声色点了点头。
彭京兆抓起惊堂木,在公案上重重一敲:“肃静,都给本官肃静!”
公堂里面尚可,外面的人还是议论纷纷,吵得公堂内都嗡嗡响。
彭京兆气得再次敲惊堂木,喊道:“你们再说下去,今朝的案子,就无法审了!”
不审下去,就没热闹可看,大家顿时停下了说话,公堂终于变得安静了。
彭京兆真是又生气又好笑,与任推官递了个眼神,大声道:“韩大牛,徐三娘状告你求娶不成,恼羞成怒散步她与人私定终身的谣言,此事可当真?”
韩大牛平时仗着一身肥肉,到处惹是生非欺负弱小,与所有的百姓一样,害怕公堂,被差役带上来后就萎了,当即跪下来,哭喊道:“草民错了,草民就是图个嘴上痛快,胡乱说了些话,草民错了啊......”
彭京兆颔首,道:“既然你已承认,徐三娘与人私定终身之事,便是诬陷。徐三娘因着你的逞口舌之快,落了个淫.妇的名声,接连几门亲事都没成,徐三娘本来在绣庄做绣娘的差使,也因为名声不好被绣庄辞退。按照大周律,韩大牛当斩首!”
看得正起劲的众人,见三言两语间,韩大牛就被判了斩首,顿时都被惊呆住了。
有人回过神,大喊道:“这也太儿戏,韩大牛哪怕有罪,也罪不至死!”
“不过几句碎嘴子的闲话,要被判斩首,这律法着实太不近人情!”
“贪官污吏让穷人饿死无数,他们都没被斩首,还有些在好好当着官呢!”
“何止如此,吏部许侍郎的侄儿,为了抢象棚雅间,出手将人打死了,威逼着死了人的那家,收下几两银子,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几两银子就打发了!”
“穷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一连串官身子弟违法犯罪的控诉,响彻云霄,彭虞面对着愤怒的百姓,吓得缩起脖子,呲牙咧嘴道:“程哥,那个我先去躲一躲。”
程子安对彭虞无语至极,他人傻钱多,嚣张就是拿钱砸人,走路跟螃蟹一样,要占据一条大道,百姓要给他让路罢了。
他充其量就是个嘴上厉害的棒槌,不然的话,程子安也不会同彭虞多来往。
彭虞猫着腰溜了,满头大汗的彭京兆顾不上他,先与任推官对视,再转头看向公衙后,最后看向了程子安。
先前审过洪姑的案子,判了张七流放之后,百姓也没这么大的反应啊!
彭京兆慌乱之中,脑子灵光闪过:当初审洪姑的案子,并没有这么多百姓围观,而且斩首与流放,一个是人头落地,一个是押解到苦寒之地去,两者之间还是有差别。
为何京城的百姓,全都涌向了京兆衙门来看热闹,一是洪姑的案子,引出了后续的官司。
最最重要的是,京城乃至全大周都赫赫有名的程子安,父母家人一起上了公堂告状,才将此事推到了巅峰。
王相坐在公堂后,前面百姓的呼喊声,听得一清二楚。
“凭什么达官贵人就能免罪?!”
“要斩首,一起斩首!许侍郎的侄儿也必须处死!”’
“律法不公,律法不公!”
“律法不公,律法不公!”
百姓愤怒的呐喊,声浪直冲天际,王相看向神色凝重的段尚书姜大理寺卿等官员,心底说不出的滋味。
先前程子安要废黜“赎”的条例,段尚书他们虽没什么意见,他其实打心底觉着,朝臣官员肯定不会同意,程子安又要再次面对一众官员的弹劾。
程子安真正的后手,原来在今天的公堂之上。一个小小的案子,就能引出百姓长期以来积攒下的愤怒不满。
借用民意,逼着朝廷不得不修改大周律!
官员谁敢出面反对,愤怒的百姓,能将他撕得粉碎!
作者有话说:
依然是科举文的预收《内卷?是绝对不可能滴!》,主科举基建种田,恳求收藏,点作者专栏可见。

面对喷涌如烈火般的民意, 彭京兆惶惶不安与程子安,王相请示之后,宣布休堂择日再审。
围在衙门前的百姓, 却久久不愿意离去, 有人愤怒大声道:“衙门总要给个准信,究竟什么时候开堂!”
“对, 给个时日, 不要到时候偷偷摸摸判了!”
“官老爷不拿我们这些穷人当一回事, 官官相护草菅人命!”
这时,最外面的人情一阵扰攘:“劳烦让一让。”
“陈四郎的亲人来递状子,状告许侍郎的侄儿许五杀人!”
“陈四郎,可是在瓦子里被徐侍郎的侄儿许五杀死那人?”
“就是他。京城的秦讼师替他写的状子,准备不要一个大钱, 替他上堂诉讼。”
讼师地位低,被划为三姑六婆一伍,只讼师必须精通刑律,嘴皮子利索, 还得与衙门官吏相熟,讼师被人虽看不起, 这个行当却很是赚钱。
排得上号的讼师, 仅仅是写状子就要二十个大钱起,上堂诉讼看案件大小,难易, 至少得一二两银子起步, 一般的穷苦人家可请不起。
陈四郎生前在瓦子里做帮闲, 家中只有年迈的爹娘, 秦讼师能接下这个讼案, 百姓击掌相庆,前来京兆衙门旁观的官员们心思各异。
陈四郎的家人突然出现状告许五,此事实在是值得琢磨。
在众目睽睽之下,彭京兆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状子,吩咐差役前去传被告的许五。
许五就在看热闹的人群中,与他玩得好的纨绔们在嬉笑谈论:“敢将老子拿出来说事,有本事去告老子去!”
“许五爷,给这些穷鬼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告你。你看,都是些狗咬狗的案子,妇人奸夫裆下那点子事罢了,香艳得很。”
几人说得正欢快,洋洋自得的许五听到有人告他,顿时脸色一沉,叉腰就要叱骂,差役走到了他面前:“许五爷,有人将你告了,按照规矩,得将你看押问话。”
许五当着一众纨绔的面被驳了面子,脸一下从黑涨红,梗着脖子就要骂。
“许五也得被收押进大牢!”
“凭什么韩大牛都收押在牢里,许五能不上枷,还在外面享乐!”
“将许五关进大牢!”
“将许五关进大牢!”
高喊声再起,许五这下终于感到害怕了,到嘴边的骂声,呃了声全吞回了肚中,平时哥俩好的纨绔们,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许侍郎神色阴沉盯着许五被差役拘走,百姓大声欢呼,几乎将牙都咬碎!
程子安陪着崔素娘打算离开,彭京兆一个箭步奔上前,拦在他们面前,连连拱手道:“程老爷,崔夫人,让你们白跑一趟,实在是失礼失敬了。”
衙门开堂审案,彭京兆作为主审的官员,何来失礼失敬之说,见他满头大汗,程箴便未多言,同他客气了句:“哪里哪里,有劳彭京兆,彭京兆受累了。”
程箴随口的一句话,差点令彭京兆哭出声!
他可不是辛苦受累,京兆难做,还摊上了天下第一难的案子!
彭京兆背过身,抹了额头脸上的汗与泪,转声道:“程尚书,你得留一留,不能就这么撒手不管了!”
说话间,他直起身,中气十足喊道:“阿虞!”
彭虞不知从何处一下窜了出来,彭京兆道:“程哥交给你了!”
“阿爹,是我的程哥,不是你的程哥!”彭虞双手熟练地抱住了程子安的胳膊,冲着彭京兆离开的背影道:“阿爹,乱辈分了!”
彭虞经常来找程子安,与程箴崔素娘都相熟,咧嘴朝他们笑:“伯父,伯母,你们先回去,我等下会亲自将程哥送回府上。阿爹遇到了难事,大难事,我得找程哥帮一帮阿爹。”
程子安抽了下手臂,没能抽动,他无语对程箴崔素娘道:“阿爹阿娘,你们先回去,放心,我没事。”
程箴望着从公衙后走出来的王相等人,拱手见礼后,携着崔素娘先行离开。
王相走出来,烦恼无比打量着公衙外逗留的百姓,道:“回宫去吧,此事得请示圣上,早解决早身心。”
程子安笑道:“说起来,这件事也没那么复杂,既然律法不公,还他们一个公道就是。律法细则不明,判刑过重,酌情修改就是。我看人都在了,不如借彭京兆的公堂一用,当场商议修订,修订妥当送进宫回禀圣上,继续开堂审案,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王相看了几眼程子安,转头问何相段尚书姜大理寺卿:“你们以为如何?”
先前程子安已经与他们商议过,圣上那边早已暗自同意了程子安的想法,眼前的形势不妙,三人当然没意见。
许侍郎却坐不住了,上前反对道:“大周的律法,从前朝沿袭而来,前朝的前朝皆是如此,哪能因着几人觉着不公,就要当场修改,真真是儿戏!”
王相嘴张了张,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别开头不做声。
许侍郎的心思昭然若揭,许五被人状告,当场被差役带走关押,令他颜面无存。
按照百姓的反应来看,许五要是被轻判,难以平息民怨。
唯一能救许五的方法,就是无声无息让陈四郎爹娘撤销状告,或者坚持按照大周律审理。
许五身上有恩荫的功名,在礼部挂着闲差,依照他的品级,顶多赔些银子,判个杖刑。
彭京兆也断不敢真下狠手行刑,毕竟还有他这个吏部侍郎,吏部掌管大周官员的升迁,考核,谁都不敢轻易得罪。
许侍郎看向其他官员,大声道:“大周律法岂能轻易变动,今朝却要为了一个混混而修改,简直不将我们放在眼里!”
许侍郎听上去莫名其妙的话,官员们都听懂了隐含的深意。
一旦改动律法,顺了底下百姓的意,他们就再也享受不到在律法上的特权!
吏部萧尚书与许侍郎向来一体,他沉了沉脸,道:“许侍郎所言极是,律法并非儿戏,万万不可轻易更改,还请王相何相三思!”
程子安微笑着道:“好啊,萧尚书既然主张不改,烦请向百姓解释,让他们理解修改律法的重要性。”
萧尚书却当即推脱了,不悦道:“律法是刑部与大理寺之责,要向百姓解释,当由刑部或者大理寺出面,与吏部何干!”
段尚书恼了,暗暗骂了句萧尚书这个直娘贼,敢做不敢当。
在当下的节骨眼上,谁敢出去解释,还不得被愤怒的百姓生吃了!
激昂大理寺卿更是不敢出头,脚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两步。
何相就站在他的身边,冷笑几声,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杵,大声道:“萧尚书,许侍郎,吏部既然与律法之事无关,你们为何又要站出来反对?”
萧尚书道:“回何相,事关大周律法,身为大周的臣子,自当关心才是。见到错谬之处,大周的读书人皆可以提出,下官提出反对,乃是不负圣上之恩,都是为了大周着想!”
许侍郎也连声附和,“下官亦如萧尚书一样,都是为了大周天下,尽到臣子应尽之责。”
程子安转过头,对睁大眼看戏的彭虞小声吩咐了两句。
彭虞一下放开程子安,奔到公堂前面,扯着嗓子振臂高呼:“都散了,都散了,吏部萧尚书许侍郎不许改律法,坚持要按照律法审案!”
霎时,公堂内外鸦雀无声,惟有彭虞都快喊得劈叉的声音在空中回荡。
萧尚书许侍郎傻了眼,先是怒瞪一脸呆怔的彭京兆,再怒瞪向彭虞,骂道:“你休要胡说八道!”
彭虞喊完,脚步蹬蹬后退,躲到程子安身边,打着寒噤道:“程哥,他们要吃人,要吃人了!”
“狗官!杀了狗官!”
“反正我们的命不值钱,与狗官拼了!”
被激怒的百姓向公堂涌来,差役们手忙脚乱阻拦:“不许乱挤,退下,退下!”
面对着成百上千的百姓,差役哪能挡得住,眼见即将失控,王相白着脸,厉声朝彭京兆道:“还不赶紧进宫去报信!差役呢,都快去挡住他们!”
彭京兆也懊恼不已,道:“这么多人闯过来,将门口都堵死了,哪还能出得去,差役就这些人手,王相莫非是要让他们真动刀?”
真动刀的话,一旦见血,现场会更加混乱,真正无法收场了。
王相猛地看向了程子安,见他神色如常,不禁气道:“程尚书,你去!”
程子安摊摊手,道:“我去能作甚?挡刀还是平息他们的愤怒?”
萧尚书失声嚷道:“彭虞去,都是彭虞引起的混乱!”
彭虞也不干了,道:“先前本来好好的,就是因为许五杀人,你们反对修改律法,怎地怪到我头上,该你们出面才是!”
王相气得想将彭京兆彭虞父子一并痛揍一顿,眼下的局面,只有程子安出面,才有几分胜算!
程子安笑了声,煞有其事点头道:“彭虞说得是,萧尚书,许侍郎,你们是大周的官员,为了大周的安稳,责无旁贷,快去,千万莫辜负圣恩!”
说话间,程子安手上用力,将萧尚书扯到了大门边,彭虞身为程子安的好跟班,只比他慢了一步,扭住许侍郎将他也抱了上前,道:“许侍郎来了,萧尚书也来了!你们别吵,别挤,听他们给大家一个交代!”
许侍郎与萧尚书两人趔趄了两下,将将站稳,望着涌到面前百姓盛怒的脸,紧张得都发抖。
程子安上前几步,镇定自若对着人群,抬起手臂,喊道:“我是户部尚书程子安,请大家稍安勿躁,朝廷肯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吏部萧尚书与许侍郎,会向你们解释缘由,你们且听听看再说。”
以前在水部治理河道时,程子安在京城就大名鼎鼎,他经常轻车简行,简朴和气,给百姓带来了数不清的好处,百姓自然感激不尽,见到他出面,脚步慢了下来。
“程尚书,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我们只信程尚书,既然程尚书发了话,就听听那两个官老爷如何解释!”
王相见程子安的脸面,比他这个相爷要管用,心酸之余,又微不可查松了口气,余光瞄到彭虞看过来炫耀的神情,恨恨剜了他一眼。
彭虞转过头,一会撇嘴,一会笑嘻嘻。
他的程哥,比千军万马都要厉害!
因为他的程哥,真正受到百姓的爱戴,这群无能的官员,他们不懂。
无能的官员彭京兆抓住了彭虞,压低声音道:“到后面去,这里哪有你上前的份!”
彭虞心不甘情不愿退了几步,伸长脖子朝外看得很是起劲,只见萧尚书负手站在那里,许侍郎左顾右盼之后,硬着头皮道:“大周律在立国之初就已经制定,当时并无人反对,律法也延续了一百多年,足以表明律法的用处。你们却因此不满,可是要造反不成?”
起初许侍郎还心虚胆颤,话也说得结结巴巴,看到百姓身上穿着的粗布衣衫,皲裂苍老的面容,背就逐渐挺直了。
他们这群贱民,也配提律法,真是可笑!
造反要被诛九族,京畿营的兵丁驻扎在京畿周围,京城的城门遍布守卫,宫中有护卫与禁军班值,对付他们这群手无寸铁的百姓绰绰有余。
百姓有好些被吓住了,嗫嚅着不敢再做声,许侍郎看在眼里,嘴角浮起轻蔑的冷笑。
陈四郎贱命一条,一辈子也存不下几个银子,赔了陈氏夫妻几两银子,都怪他仁慈,看不得人间疾苦,反倒让他们长了贪恋,想要索取更多的赔偿。
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这时,秦讼师走上前,自报家门之后,问道:“敢问许侍郎可是以为,令侄犯了杀人之罪,因为你们是官身,就可以逍遥法外,是大周律的规定?”
许侍郎眼神轻蔑扫了眼秦讼师,讼棍而已,不咸不淡回道:“一切当以律法为主。”
秦讼师点点头,道:“要是按照律法判定,令侄儿有功名在身,他会被判杖刑五十。杖刑五十,不如当场杖刑,让苦主爹娘亲眼看着,也可告慰他们失去独生儿子之痛。”
许侍郎脸色微变,所有人看着行杖刑,以许五被酒色掏空的身子,只要十杖就会打得他七劳五伤。
秦讼师一个转身,大声道:“许五的名声,在京城估计无人不知。他欺负弱小,看上的女子,不管娘家还是伎家,总得想方设法弄到手。真要按照律法处置,许五的品级,只怕远不够拿来抵罪。许五出身官宦之家,许侍郎是读书人,许五也读过书,读书人可了不起,读过几天书,就可以作威作福了。”
许侍郎怒道:“好你个秦讼师,怪不得人称讼师为讼棍,正如那阴沟里的老鼠,人人喊打,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行那挑拨之事!话里话外指出读书无用,读书人无用,断了大周的文脉,简直其心可诛!”
秦讼师不慌不忙问道:“敢问许侍郎,你是读书人,身为大周的官员,为大周,为天下的百姓,究竟做了哪些事?”
许侍郎阴森森道:“你算什么东西,本官的差使,当然是向吏部尚书,向政事堂的相爷,向圣上交待,你站出来问质问,可是以为自己比圣上还要厉害?”
秦讼师面不改色,道:“许侍郎的俸禄,是由我们这些不是东西的草民所交,我们做牛做马交纳的赋税。钱用到了何处,可是养了闲人,养了欺压我们的贵人老爷们,就算死,也要死个明白,大家以为可是应当如此?”
众人经过秦讼师的点拨,瞬间回过了神。
是他们做牛做马,缴纳赋税,服徭役,兵役,供养着这群贵人!
读书人值得尊敬,可读书人,官绅们,究竟给他们带来了什么?
要是他们种的庄稼粮食,赚的钱,与达官贵人一样,无需缴纳赋税,他们也读得起书!
大周庇护了他们,大周的太平,是他们拿了命去守护,前面与南夷的一仗,京城百姓人家,处处是缟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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