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渣被逼考科举—— by映在月光里
映在月光里  发于:2023年1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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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气急败坏转着圈, 车轱辘话喊个不停。
二皇子已经解除了禁足,只如今未领差使, 坐在那里毫不掩饰看热闹。
三皇子嘴角跟抽风了样, 过一阵就往下撇, 肩膀耸动几下。
四皇子好整以暇看着大皇子,终于忍不住道:“大哥,文侧妃的九族,你也在里面。文士善也是文侧妃的九族,他已经身亡, 大哥可是要将他鞭尸?”
大皇子猛地停下脚步,紧盯着四皇子,眼中直嗖嗖放冷箭,手臂用力一挥, 喊道:“老四,你一个低贱宫婢生的, 算什么东西, 敢在这里取笑我,看我的笑话!”
“砰!”
茶盏砸来,茶水连着茶叶, 砸了大皇子一头一脸。
“混账!你又酸什么东西, 敢在朕面前大呼小叫!”
圣上双手撑在御案上, 心头的火灼灼燃烧, 失望到极点。
文侧妃虽可恨, 她看人却很准。
大皇子蠢而不自知,身为男人,毕竟纳了文侧妃,同床共枕多年,这个时候如何能撇的清关系。
真要论孝,对其父尽孝,难道对母亲就无需尽孝了?
文侧妃当着众人的面自尽,以自己的命去替母求个公道,本就毁誉参半。
大皇子这个时候,应当表现出身为男人,身为夫君的气度,替其收敛安葬,对此事三缄其口,一个宽厚仁慈的名声是跑不了。
瞧他那沉不住气的德性,还真是坐实了蠢。
当着自己的面,都敢骂四皇子,背后指不定更嚣张。
“老四是宫婢所生,你是侍妾所生,又能高贵到何处去?!”
大皇子生母贤妃以前是圣上在潜邸时没名没分的侍妾,后来圣上登基之后,虽说生养了大皇子,因为生份低,最初只被封为婕妤,后来熬了多年,才被封为了贤妃。
茶杯砸在身上的痛,无论如何都抵不过对圣上偏心的痛。大皇子喘着粗气,眼泪不受控制一下汩汩而出,嘴唇颤动着,凄厉喊了声阿爹就哽咽住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大殿内众人噤若寒蝉,连二皇子都收敛了些,王相何相段尚书等垂首一言不发。
圣上冷厉的目光扫过,心里的那股火仍然未灭。他的儿子们,肱股之臣们,居然连个弱女子都对付不了,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将他皇家的脸面丢得一干二净!
文士善罢了,朝廷从来不缺官员,当年.......
想到当年程子安的折子,圣上眼皮跳了跳。
要是当年就处置掉文士善,如何会有今日之事。他也没想到,后宅女子罢了,居然能有这么大的决心,连死都不怕。
圣上长长呼了口气,将心头的郁闷生生按了下去,沉声道:“既然文士善与文侧妃都已经死了,此事不宜再声张闹大。王相何相,你们与段尚书姜尚书,回刑部继续开堂审案!”
既然京城的闲人爱看热闹,就给他们更多的热闹看,砍头流放,让他们津津乐道这些去。
王相等人起身称是告退,圣上再看几个儿子,疲惫地闭上了眼,挥挥手道:“滚,都给我滚!”
几个皇子起身告退,离开承庆殿,此时外面的雨还密密下着,大皇子撩起衣袍径直跳下白玉石台阶往外奔去,二皇子在身后笑话道:“哎呀大哥,雨下得这般大,你是赶着去灭你侧妃的九族,还是给她收尸啊?”
三皇子在一旁偷笑,四皇子当没听见,自顾自离开。
大皇子本来就心口就汪着一团火,此时没被雨水浇灭,反倒是像被泼了一桶火油,轰地熊熊燃烧。
“贱人!”惯常骂人的话,不假思索从嘴里流出来,大皇子如愤怒的火球,转身直朝着二皇子奔来。
二皇子见状,转身就往大殿跑,喊道:“阿爹救命,阿爹救命,大哥要杀人啦!”
大殿的门槛高,二皇子右腿刚跨进去,就被奔上来的大皇子抓住了后背,一股大力将他往外扯。
二皇子被扯出大殿,大皇子欺身骑上去,抡起拳头,就对着他一顿猛捶。
二皇子举起双手格挡,不服输也抡起拳头打了回去,很快,两人就打作了一团。
圣上望着殿外打得热火朝天的两个儿子,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好半晌过后,圣上深吸一口气,起身抓起多宝阁上摆放未开刃的宝刀,箭步上前,也不管是谁,举起刀劈头盖脸打了下去。
刀鞘上镶嵌着宝石,大皇子二皇子挨了好几下,痛得他们嗷嗷叫,跳脚躲得飞快。
圣上怒极攻心,一下太过用力,感到眼前真正发黑,累得弯腰急促喘个不停。
许侍中赶忙上前搀扶着他,胆颤心惊劝道:“圣上息怒,圣上息怒,保重龙体要紧啊!”
圣上一言不发,闭了闭眼,待气稍微平缓了些,由许侍中搀扶着,转身回了大殿。
从头到尾,都未在看他们几人一眼。
平时圣上时常怒骂责罚他们,这时只字不提,反倒令他们更加惶惶不安起来。
大皇子二皇子自不用提,看戏与观望的四皇子,都控制不住惊疑不定。
大殿的门,在眼前悄无声息关上了。
几人看了又看,再也顾不得打斗笑话,如惊弓之鸟那样飞快离开。
雨天的大殿,比平时要阴暗些。圣上坐在椅子里,垂眸不语,若非喘气声,看上去仿若成了一尊石像,久久不动。
许侍中斟酌再三,上前轻声道:“圣上,屋子里暗,可要老奴点灯?”
圣上终于抬起头朝许侍中看来,哑着嗓子道:“传旨下去,革了大皇子的差使,同二皇子一道在府里反省。三皇子四皇子,分别封为端郡王,瑞郡王。瑞郡王生母,追封为明妃。”
许侍中应是,心里却惊骇莫名。
大皇子二皇子看来,彻底与皇位无缘了。新封的两个郡王,生母都为妃,不知最后谁会胜出。
许侍中又转念一想,五皇子六皇子乃至七皇子几兄弟也快长大了,以后只怕会更热闹。
圣上失望到了极点,他始终不明白,幼时聪明懂事的儿子们,长大了争权夺利,他也能理解,从来就没因此而真正责罚他们。
他们怎地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他们在自己这个亲爹面前都敢一言不合打起来,何来的脸提忠孝仁义?
坏不可怕,蠢才令他不能忍!
许侍中刚走到大门边,圣上又抬起头,道:“传程尚书......咦,程尚书何在?”
先前大皇子在大殿里叫得人头疼,圣上并未察觉,程子安不在。
圣上问道:“程尚书去了何处,他怎地没来?”
许侍中忙道:“此事不归户部管辖,程尚书向来不爱凑热闹了,连审案都未参与进去,估计程尚书在忙户部的差使。”
圣上想到程子安身上一堆事,一心扑在户部的革新上,还有大臣在为大周殚精竭虑,圣上勉强得了些安慰,挥了挥手,“那就罢了,让他自己去忙吧。”
许侍中暗自呼出口气,去礼部传了旨,急匆匆赶去了户部。
程子安并不在户部,许侍中想了下,唤来亲信的小黄门,低声吩咐道:“你去程尚书府里传句话,就说圣上先前寻过他。”
小黄门应下出了宫,前去了程子安府上传话,程箴迎了出来,听罢之后,客气将他送了出去。
程箴回屋,崔素娘守在睡着了的囡囡身边,随口问道:“何人来了?”
程箴忙说无事,“许侍中有事与子安说一声。”
崔素娘咦了声,道:“这个时辰子安还未下衙,他难道不在宫内?”
程箴道:“京城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子安估计在忙,许侍中没能寻着他。”
崔素娘没再多问,立刻被文士善文侧妃的事情吸引了过去,叹息道:“当年你、闻山长与文士善的争斗,想起来还止不住后怕。我虽第一次听到文侧妃所言之事,就凭着文士善的为人,我也相信文侧妃并未撒谎。说起来,文侧妃与阿乔一样,阿爹都不是人,阿娘吃苦受罪,连命都没了。儿子得了好处,要忠义孝顺,躲在后面不吱声,女子更能体会女子的不易,能站出来为阿娘鸣不平。唉,文侧妃性情刚烈,可惜了。”
程箴在想着程子安究竟去了何处,许侍中找他,就是圣上找他,如今竟然找到了府里来,程子安肯定不在宫内。
听到崔素娘叹气,程箴赶紧安慰她道:“文士善是罪有应得,孙仕明终究也会遭到报应,阿乔如今精神好转了不少,素娘莫要在她面前提起这些,免得又惹她伤心。”
崔素娘瞥了程箴一眼,道:“罢了罢了,我不会再提。”
程箴见崔素娘不高兴了,忙与她赔笑,说起了闲话。
王相也在找程子安,他如今烦躁不已,有一肚皮话想与程子安说。
圣上一直未曾封皇子,几个皇孙都大了,如今突然封了郡王。
朝堂又得热闹了,大周的朝堂,这些时日已经热闹得太过,天天都有大戏看,无论如何都该消停一些时日。
直到了下衙时分,王相都未寻到程子安,小厮跑来低声道:“相爷,听说程尚书出了城,去了天宁寺。”
王相一惊,道:“这个时候程尚书去天宁寺作甚?”
小厮挠挠头,道:“小的不知。程尚书从天宁寺已回了京城,朝着程府方向去了,相爷可要小的前去程府传话?”
王相皱起眉,半晌后仍然百思不得其解,道:“罢了,你去备车马,我直接去找他。”
小厮应是退下,王相回值房穿上大氅,离开政事堂去了锣鼓巷。
程箴听说王相前来,迎到了大门前见礼,“王相快请进。”
王相颔首回礼,寒暄了两句,径直道:“我来寻程尚书,有些要事与他商议。”
程箴道:“子安在更衣,相爷请稍等片刻。”
王相再次微微皱眉,估计程箴估计也不知程子安去天宁寺之事,就未多问,在椅子里坐下。
程箴亲自奉了茶,他捧起来刚吃了口,程子安头发濡湿,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衫走了来,拱手见礼。
王相上下打量着他,不解道:“你的脸色这般苍白,可是生病了?”
程子安道没事,在椅子里坐下,问道:“王相来找我何事?”
王相下意识看了眼程箴,程箴借口退了出屋,他这才问道:“听说你去了天宁寺?”
程子安说是,坦荡道:“下雨了,差役替文士善收了尸,文青青却躺在那里,无人敢管。我收敛了文青青,将她的灵柩送到了天宁寺地藏殿安放。过些时日,请人扶灵回乡,安葬在她母亲身边。”
王相听得瞠目结舌,呐呐道:“你,你......”
如水如雾般的双眸,绝望又平静的眼,倒在血中的她,在眼前交替闪过。
程子安垂下眼眸,克制住心底的情绪,淡淡道:“王相的意思我明白,文青青弑父,在许多人眼里看来,是大逆不道。圣上肯定也以为她所作所为,给皇家蒙羞,罪该万死。皇家里的腌臜事,多如牛毛,这件还真算不上。圣上再气,也只会息事宁人,闹大了,没什么好处。”
王相很是佩服程子安的聪慧,先前他瞧着圣上的意思,的确是不欲追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只是,王相问道:“你既然知晓身上不高兴,为何还要这般做?”
程子安平静地道:“因为我们都是从母亲的肚皮里出来,是母亲九死一生,诞下了我们。文青青不该走到如此的地步。”
王相不知程子安早就写了折子参奏文士善之事,程子安就点到即止。是圣上当初的纵容,对女子的轻视,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圣上知晓了他替文青青收敛,也不好意思责罚他。
就算是被责罚,程子安也绝不后悔。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任由曾经心动过的女子,就那么曝尸在满是血污的雨中。
王相心情很是复杂,转念一想,死者为大,一个弱女子,收敛也就收敛了,圣上再追究,就失了君王的胸襟。
放下茶盏,王相身子略微斜倾,低低将大殿发生之事细细说了,大皇子与二皇子打架,被圣上亲自出手打的事,瞒不过政事堂的眼,他斟酌了下,干脆一并告诉了程子安。
“圣上封了郡王,朝堂又会不得安宁了啊!这一天天的,真是愁人得很。”
王相没听到程子安的回答,不禁抬眼朝他看去,见他无动于衷,神色依旧一片沉静,很是好奇问道:“你早已得知了?”
程子安摇头,道:“我并不知道。谁被责罚,谁封为王,甚至封为储君,我都不在乎。”
几个皇子彼此之间打成猪头,程子安也不会感到意外。
王相没听过后世的一个说法,这群皇子就是十足十的巨婴,
皇子们自小金尊玉贵长大,身份高贵,唯一吃的苦,便是如四皇子所言那样,与兄弟们争权夺势的身心疲累。
天底下所有的百姓,都愿意与他们互换身份,争抢着吃他们的苦。
一群远离百姓,被捧着长大的皇子,养成唯我独尊互不相让的性格,乃是必然。现在才打起来,程子安认为还晚了些。
王相愣住,不同意道:“储君乃是国之大事,当德才兼备者才得之,怎能随便。”
程子安哦了声,道:“不是立嫡立长吗?”
王相噎了下,含糊着道:“皇家不大论嫡长.....你少打岔,你同我老实说,你究竟看好谁?”
程子安抬眼,直视着王相,认真道:“谁都一样。王相以为有何不同?”
王相想了半天,都没明白程子安的意思。
程子安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人随着身份的变化,做事的方式方法,皆会随之变化。单单靠着人不行,人心人性皆靠不住,还是需要有完善齐备的规矩去约束,制衡。”
程子安说得很清楚明白,谁做皇帝都一样,明君也靠不住,还是规矩律法可靠。
王相震惊地看着程子安,片刻后抬手抹了把脸,喃喃道:“真是,唉,程尚书,许多时候,我都看不明白,你究竟在想什么。”
程子安笑了声,道:“王相,我并未想太多,你也无需过多猜测解读。君主做好君主该做之事,朝臣做好朝臣该做之事,百姓做好百姓该做之事,天下就万事大吉了。可惜,人不会按照我们希冀盼望的来,随之有了律法规矩,用来维护朝纲,保证天下的稳定。真实的情形却不乐观,那是因为律法错漏百出,执行不到位,规矩只约束了无权无势之人。权贵肆意破坏,也不会受到责罚。既然有人能凌驾于律法与规矩之上,就莫要贪图其他。”
王相苦笑一声,“倒也是,我终究是不如你,想不到你那般深。”
还是如程子安所言那般,王相身份地位不同,想法也不同,身为权贵阶级,属于凌驾在律法与规矩之上,享受特权的这群人。
程子安缓缓道:“时也异也,谁能保证万世其昌,永远是人上人。总在盼着给子孙后代留福,呵呵,却是他们给子孙后代挖了坑,将他们埋了。我如今说这些,也没几人相信。京城这些时日天天血流成河,他们却不会警醒,反而兴高采烈,如秃鹫一样扑上去,蚕食空出来的官职。他们就一丁点没想过,有朝一日,行刑手的刀会砍到他们脖子上,他们的妻女儿孙,会沦为他们向来都不会多看一眼的低贱下等人?”
王相后背蓦地发寒,鼻尖仿佛闻到了血腥的气息。
程子安说得对,朝代数次更迭,哪有万世其昌的基业。一旦沦为了罪臣之后,与受到欺压的穷苦百姓一样,律法规矩只会对准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王相撑着椅子起身,道:“我回去了,你跑了一趟,早些用饭歇息。”
程子安也没挽留,将他送到了门外,立在廊檐下,望着在昏沉灯光下的雨幕,眼前一片朦胧。
程箴轻轻走到他身边,关心地道:“子安,你可有事?”
程子安笑道:“阿爹,我没事。行囊都收拾好了吧,明朝我去回过圣上,即刻出发。”
程箴放了心,道:“都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启程。”
程子安说好,转身回屋用饭,翌日一早进宫,前去了承庆殿。
圣上坐在御案后,眼袋深重,面上好像蒙了一层灰,一看便知夜里没睡好。
程子安上前请安,圣上哼了声,并未如以前那样赐座,恼怒着问道:“你去给文氏收尸了?”
收敛文青青之事,隐也瞒不住,隐瞒反而适得其反。
被圣上得知也不足为奇,程子安爽快说是,话锋一转,道:“圣上,臣进宫来向圣上辞行,准备启程前往燕州府,着手海道事宜。”
圣上怔了下,见程子安神色坦坦荡荡,一心念着户部的差使,曾有的疑惑,对他的怒意,瞬间就散了。
毕竟不散也不行,是程子安出手打掉了漕帮,由他先提出海道之事,放眼整个朝堂,也只有他能做好这件事了。
夏收在即,海运之事已经迫在眉睫,圣上缓了缓语气,道:“你去吧,路上小心些,别赶得太快,仔细着身子。出了急事大事,传递消息也来不及,你在外面,自行酌情处置就是。”
程子安谢了恩,打蛇随棍上,道:“不若圣上写道旨意给臣,臣得了圣上的御赐,就能放心方便行事了。”
圣上瞪着他,想要骂他贪心不足,不过一想也是,口说无凭,底下的那群官员中不乏见风使舵者,得了他的亲笔旨意,程子安这一趟就走得顺畅了。
程子安收好圣上的旨意,作揖告退,出了宫,与等候在那里的程箴,一道离开了京城。
雨在昨夜就停了,此时太阳高悬,蓝色的天上,白云朵朵流转。
京城的街头,依旧人来人往。
昨日的那些血腥,早已被雨水冲散,不见了。
程子安依靠在车辕前,静静望着天宁寺的方向,轻声道了别。
愿你的芳魂能安息,再见,文青青。
作者有话说:

此次程子安与程箴离开京城, 一去就是一年多,在大周沿海之地奔波辗转,途中急信回京安排处理户部的差使。
方寅在程子安的锻炼下, 足足瘦了一大圈, 不过人完全脱胎换骨,真正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官员。
京城的这一年多时光, 变化巨大。
朝臣官员的不断被抄家, 砍头, 连王相等人都心惊担颤,生怕大周会因此乱了。
大周并未乱,反而变得生机勃勃。
漕帮倒了,夏粮有条不紊运送,燕州府一下变得热闹起来, 连带着离得近的京城,海货番货,南夷的各式新奇果子菜蔬,源源不断送进了铺子。
往年京城也有海货番邦南夷的货物, 只是价钱昂贵,尤其是南夷新奇的果子, 只有皇宫以及权贵家中才能吃得起, 还不新鲜。
今年却不一样,因为货物多了,价钱随之也降了下来。甚至普通寻常百姓家, 偶尔也能买得起铺子里售卖的南夷鲜果蔬。
这些货物都是通过海道运输, 海运开张之后, 带来的巨大改变。
首先, 百姓不关心谁被抄家灭口, 谁升了官,他们看到官员被砍头,在忙着种地糊口的闲暇之余,高兴地谈论几声而已。
商户们会关心一二,毕竟商离不开官,但他们更关心究竟能否赚到银子。
大周天下,官绅阶层只占了一成左右,九成都是平民百姓,王相他们以为的会乱,实则是对自己阶层的高估,把他们看得太过重要。
商户的消息向来最为灵通,程子安一行出京,他们就闻风而动跟了去。
燕州府的码头,当年乃是出海打渔的小船随意停靠,久而久之发展起来的码头。
要停靠大海船,码头的停船规模,周围的库房等都不够用。
燕州府是漕帮的老巢,程子安没功夫与漕帮留下来的残余势力勾心斗角,他差点没将圣上的旨意张贴在了脑门上,官府听话得很,他还特意调动一队厢兵壮声势。
漕帮残余势力龟缩着不敢出头,程子安的差使进行得很是顺当,将建造码头等事情,放给了商户们,当地的官府,朝廷户部,以及商户三方签订了合议,约定了海运码头的规模,工期,如何收费,收费年限等内容。
程子安他们选码头等,从未藏着掖着不说,反而还声势浩大。
漕帮在观望的这群人一看,顿时傻了眼。
燕州府的码头以前哪有这等规模,这是海运要取代陆运了!而且他们发现,原先漕运那群行船的船工们,为了养家糊口,跑去海商处找差使做,苦力们也干劲十足,建造码头等需要力工,建成之后,码头卸货装货照样需要他们。
漕帮本来还想憋着劲,要在运送漕粮上发难。这下他们急了,无需程子安开口,漕帮中机灵之人,主动找到了程子安,以原先漕运银一半的钱,揽夏粮运送的差使。
程子安不费吹飞之力解决了夏粮运输,待燕州府码头的事情完成之后,累积了经验,在其余州府就顺当多了。
走这一趟,除了彻底解决了漕帮残余势力的问题,打通了海道,促进了造船的发展,还大致摸清了各州府的实际现状。
大周地大物博,物产丰茂。各州府都有自己的物产,比如靠海的州府有各种海味,炎热之地的果蔬种类繁多,严寒之地厚皮毛的禽畜类则要多些。
眼下大周的交通不变,也有商户在两地之间来回做买卖,运力成本昂贵不说,路上的损耗也大。
一地若要发展,首先得交通便利,在后世已经成了共识。
大周不一样,官员们的权利小,政绩考核中并没有这一项,官员更不会主动去做。
程子安一路走过去,不断与程箴商议,找出适合大周的革新之路。
让大周疆土七成的交通变得顺畅,大周的情形就会好很多。
炎热之地的果蔬可以同寒冷之地的肉食类互相交换,两者都是人身体所需,可以弥补一部分粮食缺乏带来的不足。
官府在这里面就至关重要,首先得在各个关口,收税方面做出革新。
人力不值钱,商户最主要的支出,还是缴纳的过关税银,以及给官员们的孝敬。
要是取消对菜蔬粮食,肉食,百姓生活所需针线等的过关税,菜蔬肉食等价钱,自然而然会随之降低。
程子安在深秋时回到了京城,骡车一进宫门,就看到许侍中等在那里,将他请进了承庆殿。
圣上如以前那样,面带笑意坐在御案后,程子安上前见礼,顺带打量过去,见他红光满面,暗戳戳先骂了句。
皇帝老儿还真是,真是闲能养身,越活越年轻了。
圣上抬手,笑呵呵道:“坐吧,赶路可辛苦了?”
程子安谢了恩,说是辛苦,圣上愣了下,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他就多余问!
程子安向来不客气,会打蛇随棍上,从来不懂什么叫客套谦虚!
不过,圣上看到程子安黧黑的面孔,嘴角下撇,道:“黑了,还瘦了许多,许侍中,你去取几瓶我用的珍珠香脂来。”
程子安经常在海边吹海风,岂能不黑瘦,他抬手抚摸着脸,本来嫌弃麻烦想要拒绝,不过帝王所用的珍珠香脂,不用白不用。
圣上向来小气,珍珠以前贵得很,现在便宜了不少,他才舍得给自己。
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成天吹海风的结果,程子安故意道:“圣上,臣的脸粗糙得厉害,着实不雅,圣上不若多给臣几瓶,谢主隆恩。”
圣上瞪了他一眼,皱眉道:“罢了罢了,许侍中,你将余下的都拿来给他!”
程子安笑眯眯道了谢,圣上瞥了又瞥他,心里着实高兴,脸上止不住浮起了笑容,温和地问起了他这一年在外面之事。
其实程子安这一年多在各地奔走,路途所见所闻,皆大致写了折子回京,送到了圣上的御前。
圣上总觉着听不够,还是想听程子安亲口道来。
程子安将话向来口齿清楚,声情并茂,圣上像在听说书一样,不知不觉入了迷。
“你坐海船,走遍了大周?”
圣上的问话中,透着惊奇,还有艳羡。
程子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臣首先得摸清海上行船的风险,路程几何,沿途经过哪些地方。臣这一路也没闲着,画了简单的海线舆图。”
圣上惊喜不已,忙道:“拿来我瞧瞧。”
程子安打开案几上携带的包袱,解开包袱皮,取出了卷轴呈上。
圣上探着脖子张望,问道:“包袱中都装着些甚?”嘴上问着,圣上起了身,径直走了过来,很是不见外翻看了起来。
程子安暗自翻了个白眼,虽说都是上贡的物件,圣上不告而取,就是十足的强盗行径。
圣上看得挪不开眼,拿起一个长筒黄铜看来看去,好奇问道:“这是甚?”
程子安也不解释,调整了方向,让圣上放在眼前看。
“就你爱故弄玄虚!”圣上嘀咕了声,举着长筒看去,顿时被吓了一大跳,手一抖,差点没将长筒丢掉。
远远站在廊柱下当值小黄门的脸,一下近在眼前!
圣上惊魂未定看着手上的长筒,问道:“这是什么怪物?”
不过是最简易的望远镜而已,镜片是用水晶打磨而成。程子安搭乘的海船东家吃多了酒,当做绝世宝贝拿出来给程子安欣赏,说是花了些心思,从一个番邦的商人手中得来。
程子安看到后,沉默了很久。
海船东家当做宝贝藏起来,密不外传。上贡到皇室,他们也只会当做宝物,珍藏起来自己把玩。
科学以及各种技术的发展,就限制与此。
程子安一直主张推行的便是各种学说的公开,群策群力,才能推进社会的真正进步,提高工匠地位,在学堂推行各种如纺织,算学,建造等学堂,也在于此。
云州府的算学班,程子安从京城忽悠了几个先生过去,招收到的学生,却不及只读经史的十分之一。
朝廷乃至全大周对“工”的重视,可见一斑。
程子安当即就将寻得的另一只望远镜同简要原理,写信去给了云州府的闻山长,让学堂的学生们去琢磨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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