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渣被逼考科举—— by映在月光里
映在月光里  发于:2023年1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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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律处置,按照大周律的规定,官身可以拿品级以及钱财抵罪。
程子安笑笑,起身走到案几边,取了一叠文书递给王相,道:“我先前刚刚整理好,王相你看看。”
王相不明所以,接在手中看了起来,只见随着他翻动纸张,脸上的神色越来越沉重。
看完之后,王相握着文书,难以置信盯着程子安,嘴张了好几下,才吃力地发出了声:“你如何......你如何敢!”
文书乃是程子安拟定的漕运海运陆运的律令,以及对律令的详细释义。
明相的案子未判,律令颁布之后,明相一系的案子,就适用于新律令。
按照新律令,官身不可抵罪,不可拿金钱抵罪,所贪污的赃款悉数充公收缴国库。
明相以及他的一系党羽,当斩,当流放,罢官。
程子安双手一摊,道:“王相,先将情绪等抛到一边去,我们得讲事实摆道理。王相要觉着何处不妥当,你要拿出事实道理来与我论证。”
王相抬手抹了把脸,道:“讲事实摆道理,千百年来的规矩一向如此,你因此新增的海运漕运陆运律,又何来的道理可言?若是你要强自处置他们,你就是越过了大周律,何来的公平之言?”
程子安逐条反驳道:“首先,王相请回答我提出的问题:千百年的规矩,是由谁提出的规矩?孟子曰民贵君轻,又是谁将孟子等先贤提出来的见解曲解,民连官都不如了?”
先贤圣人之言,权贵乃至帝王只选取于自己有利的来用,王相不敢直言帝王的不是,他本身也是权贵,断然说不出乃是权贵为了自己的地位,而有所选择的话。
王相沉默半晌,道:“圣上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若照着你的意思,可是要天子王公犯法,与庶民同罪?”
程子安道:“新的律令,与天子王公无关。不过我可以回答王相的问题,就是在圣上面前,我也会直言不讳。天子王公犯法,而不加制止,乃是朝臣的失责,以及律令的缺失。王朝的更迭,就是最终的结果。”
王相紧紧盯着程子安,喃喃道:“真是大胆,真是大胆.......我老了,不敢与你们年轻人相比,这些话,我万万不敢说出口。”
程子安淡淡地道:“王相,我知道你心里的想法,因为你身为其中的一份子,总要替自己说几句话。我何尝不是其中的一份子,我为何要给自己挖坑?”
王相皱眉,不解问道:“我也想问这句话,你为何要这般做?”
程子安道:“我又要再回到先前的问题,首先是我们得跳出自己的身份来看这件事。处置了明相一系,再填补上新的官员,王相定不会以为,从此以后,就会吏治清明,天下海晏河清了。”
王相苦笑,如程子安所言那样,清查常平仓的事才过几年,如今恐早已故态复萌了。
程子安:“错误的根源未除,再过几年又恢复了原样。官员大多都想着自己的家族,子孙,总想着他们能永远享受家族恩荫,子子孙孙都能荣华富贵。这个想法,我当然能理解。实际呢?且不提以前,就拿如今京城的世家大族来说,可有见到真正的百年世家大族?祖辈给他们打下的基业,能传承几代?并非子孙都不肖,而是子孙被他们养得不肖,子孙没必要努力,上进,权势富贵就唾手可得。”
王相想着自己的儿孙,茶吃到嘴里,顿时变成了黄连。
程子安讥讽地道:“官员的子孙,自打在娘胎里,就已经将平民百姓远远甩在了身后。母亲怀了身孕,权贵人家不缺吃穿,各种补品,大鱼大肉从来不缺,生出来的孩子,白白胖胖。而平民百姓家的妇人怀了身子,能吃饱饭,见到点油水荤腥都是了不得的大事。生出来的孩子,这里.....”
他点着自己的头,“脑子都没长好,加上后天的奶水等跟不上,贫寒之家能养出一个脑子灵光的人都难。就算能读书,从先生,笔墨纸砚,书本等,彼此如何能比?要是官员的子孙靠着天时地利人和,都混不出个名堂,真不用盼着他们有出息,能将家族绵延下去,简直是在养育祸害,祸害自己家族,也祸害了他人。”
王相不由得回忆起以前在地方做官时,见到穷人家的孩童,面目呆怔,面黄肌瘦的模样,长长叹了口气,道:“你说得也有一定的道理,可这做人父母的心啊,你如今还未成亲,估计难懂。就算再不肖的子孙,总归是自己的亲骨血,如何能不替他们打算,考虑周全一些。”
程子安平静地道:“我无需做父母,我只要做个人,将心比心就足矣。”
王相被噎住,恼怒地道:“难道照你的意思,只要为儿孙考虑的父母,都不是人了?”
程子安笑了下,反击道:“靠着自己的双手打拼,为儿孙考虑,挣得家财,他们传给儿孙,当然是无可指摘之事。只因自己做了官,子孙后代就要享受官身的权利,简直欺负人到了家,不给平民百姓留活路。孔圣人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士绅读书人天天将规矩礼法,圣人之言挂在嘴边,当成了自己高人一等的门面,真是不害臊,无耻到了极点!”
王相脸色变得不大好看了,冷声道:“程尚书,你何苦指桑骂槐!官身难道没做善事,没替百姓考虑了?遇到天灾人祸,城门外的粥棚,都是由官绅大户人家所搭!”
程子安闲闲地道:“我没指桑骂槐,我是点名道姓骂。王相,士绅读书人当以天下为己任,却将天下瓜分了,百姓都成了自己的家奴,卖命种地,纳粮纳税,让士绅读书人过上金尊玉贵的日子。施粥做的那点善事,还不如去庙里供奉的香火银,做法事道场的施舍多。庙里供奉香火银,在菩萨面前所求的何事,为何要做法事道场,我不是菩萨也一清二楚。最滑稽的事,寻常百姓家到了夜里,为了省点灯油,早早就歇息了。庙里的长明灯,却通宵不灭。人活着时,穿金戴银还不算,盼着身死之后还能继续。唉,这人呐,太过贪心不足!”
王相被说得哑口无言,程子安的话刺耳难听,却句句属实。
程子安双手搭在胸前,伸直腿缓解着疲乏,再吃了杯茶,呼出口气,道:“我说这些,是因为王相是聪明人,心胸还算宽广,能听得进去,也听得懂。一般人,等于是对牛弹琴,多说无益,只有用铁拳,砸得他梦醒。”
王相神色勉强缓和了些,斜了程子安一眼,道:“你将我捧得这般高,我一把老骨头,还怕摔了爬不起来。”
程子安手一摊,道:“我绝不是在捧王相,而是大周财赋的现状,王相清楚,烂得不能再烂。财赋为何会这般,根源就在我先前所说的那些。若是不改进,大周官员的俸禄都发不出来了。金银还是小事,主要是粮食。”
户部财赋的情形,王相一清二楚,他震惊地道:“土地总归在那里,粮食如何会成问题?”
程子安道:“现在的状况就是,大周已经提前征收了以后十年的赋税,百姓已经不堪重负,国库照样空虚。国库不能空,要向百姓一直收取赋税钱粮。百姓哪来的钱?只能卖交了税粮之后,可怜的那点口粮。卖掉口粮之后,让他们吃什么?他们肯定不干,官府的差役,那可是比强盗还要厉害,他们可以直接闯进家门,见到值钱的都搬走抵税。官逼民反,不得不反。百姓造反起事,首当其中的,肯定要找官身大户报仇,毕竟也只有官身大户人家有钱有粮。呵呵,到时候,大家一起死,士庶都逃不掉!”
前两年吉州府的民乱,百姓就先杀了县令,抢了大户人家。
其实向来如此,百姓造反起事,先要占据的就是衙门,拿官员开刀。
新朝的旧臣难做,新朝自有新臣,又能余下几人。
照着大周如今的状况,世卿世禄,的确如程子安所言那般,纯属痴心妄想。
王相神色黯淡了几分,站起身道:“罢了,反正你是统领,这些就由你去做决断吧,我是管不了。”
程子安跟着起了身,道:“王相你别走那般快,我还有事要找你。”
王相回头,警觉地道:“你找我作甚?”
程子安道:“一起去承庆殿,新律令给王相过了目,到时候我若有遗漏之处,还要王相帮我填漏补缺,圆圆场。”
王相气得脸都黑了,道:“早知如此,我就不看你那劳什子的东西!我被你塞到手上,不得不看,还连带被你一起骂了进去不说,还得替你去撑腰。你小子,休得太过分!”
程子安笑眯眯道:“不过分,不过分,王相是相爷,宰相肚里能撑船,为了大周殚精竭虑,这点算得什么。咦,时辰不早了,先去用饭吧,王相还没去过膳房吧,我请王相去膳房用饭,政事堂用饭没意思,青菜都捂黄了,一碗汤汤水水,难看又难吃。走走走,王相别客气,王相大驾光临膳房,我能借着王相的光,多吃一道荤菜。”
王相被程子安念得头晕,烦躁地道:“你别挡道啊,我同你去,同你去!”
程子安笑着连连拱手道谢,大吼一声,“柱子,去请何相,说我请他到膳房用饭!”
莫柱子从廊柱后闪出来,颠颠跑得飞快。
程子安再次拱手,笑道:“加上何相,我就能多吃两道荤菜。”
王相重重哼了一声,看似不虞,却并未动怒。
有何相在,要是被朝臣弹劾,也能替他分担一二。
两人向膳房走去,王相还是第一次走这条道,他边走边打量,随口问道:“你拉拢了几人?”
程子安举起手,在他面前飞快晃了一下。
王相倒吸了一口气,差点没掉头就走。
就只有两人,如何与诸多的朝臣官员抗衡?
要是王相知晓,新律令只是程子安的第一步,以后会继续推进,估计会当即扬长而去。
程子安气定神闲地道:“人不在多,只要分量足够重即可,这两人,一是王相,二是圣上。等下王相再帮我劝劝何相,拉他一起,就是三人了。彭京兆,段尚书他们,见到王相何相都支持,加上我的面子,他们就算不支持,也不会反对。咦,我们这些人加起来,比千军万马还要厉害,是不是胜之不武了?”
感情他就是程子安请出来的一把刀,不但要帮他圆场,还要帮他镇场,拉人下水!
王相虽不悦,脚步却没停,到了膳房门外,他脑子里还在怀疑,自己可是中了邪,为何就被程子安蛊惑了?
直到很久以后,王相致仕回到祖籍老宅修养,特意坐了海船回乡。
路途中,王相深刻感受到水师的威武,海运的便利,给大周带来的繁茂,他方明白了当初的选择。
因为他曾是读书人,心底深处,始终未能忘,读书时的豪情壮志。
读书人,当以天下为己任。
作者有话说:

新律令颁布的过程, 不算太顺当,也不算太纠结,在春闱快放榜时, 朝堂上的争吵声, 总算小了下来。
太阳底下无新事,因为春闱张榜, 新科进士即将出现, 让铆足劲反对新律令的官员们后知后觉发现, 如果按照新律令,就有许多官员要倒大霉,空出的肥差,需要有人填补。
政事堂与圣上,大半的尚书都默默支持之事, 他们再继续反对下去,讨不了好且还不算,连摆在眼前空出来的官职,都会失之交臂。
为官为宰, 乃是所有读书人,乃至官员的梦想。
大周的政事堂, 起初有五个相爷, 到了如今,政事堂大多都在三个或者四个,如今只剩下了两个。
相爷的位置, 实在太过诱人, 加之六部的侍郎空了好几个, 新律令是与海运漕帮陆运有关, 以后实施起来如何还难以说清楚, 还不如抓住眼前能得到的实际权利。
程子安将官员们的所作所为看得一清二楚,王相也很是感慨,这天琼林宴上,他看着殿上意气风发的新科进士们,不禁疑惑地问他:“程尚书,你只怕早就料到了吧?”
琼林宴的饭食观赏大于品尝,不过春日的花朵,几道花做的点心还算美味,程子安正在认真吃,听到王相没头没脑的问题,随口问道:“料到了什么,可是贡院没有鬼,是人心里有鬼?”
春闱顺当举行,新贡院里面宽敞舒适,令考生们赞叹不已。
事前关于贡院的种种传闻,不攻自破。贡院前开考时闹出的事,明相更洗不清干系了,反正他已经在牢狱里,再多加几条罪证也无关痛痒。
王相望着程子安面前食案上空了的碟子,无语了片刻,取了自己面前未动的紫藤花卷递过去。
程子安最喜欢吃紫藤画卷,酥香脆,淡淡的紫,色香味俱全,笑着道谢后接了过来,听到王相问他:“空出的官职。你早些抛出来,就无需天天与他们起争执,真是吵得人头晕。”
程子安哦了声,笑道:“原来是这个啊。无论反对,亦或是赞同,都要让他们说话。一言堂才是最可怕之事。”
王相怔住,程子安朝他颔首,甚是慎重其事重复道:“让他们说话,死不了人。天底下,再找不出比一言堂更糟糕,更可怕之事!”
他们的座次离圣上近,王相神色若有所思,下意识朝圣上的方向看去,恰好圣上见到他们在说话,也朝他们看了过来。
两人目光相对,王相眼皮没来由颤了下,赶紧微微垂首回避。
一番热闹喜庆之后,琼林宴散了,圣上最近心情畅快,略微吃了两杯酒,整个人精神极好,召了王相王相程子安以及吏部,刑部大理寺几人前去御书房议事。
众人上前见礼,圣上抬手赐了座,笑道:“大周的新律令已推出,段尚书与姜尚书,你们速速将漕帮的案子版妥当。程尚书,夏粮征收在即,海运的部分,你要抓紧些。”
几人一起领命,程子安念着海运多年,此时听到圣上的旨意,心里还是百感交集。
晚了啊,晚了好些年!
不过,亡羊补牢,能补救一二,就不算太坏。
程子安以前已经与圣上商议过建码头之事,此时他大致讲了,道:“明日我会将详细的计划呈上,请圣上过目。”
朝臣无人不知,只要是程子安提出的计划,一定有详尽的解释,没半句废话,朴实,缜密,周全。
程子安领着户部,对户部有几个钱,他最清楚。建码头所需的银子,他早已有了打算,去向民间的富绅筹措。
几人听罢,对程子安的心计,又有了新的认识,无不叹服。
新律令的推出,可以说与遏制漕帮,打通海道密切相关,且环环相扣。
漕帮倒台之后,海道要是打不通,大周的漕运就会陷入瘫痪。
海道的快速打通,在于利。
官府一旦参与进去,不但帮不了忙,还会拖后腿。
因为,修建码头的利,着实太过丰厚了。
新律令的推出,官员敢伸手,杀一儆百,想要完全杜绝不大可能,至少能震慑住七七八八。
再加之修建放给民间,官府与参与进来的商户互相牵制,商户想要早些见到利,无需朝廷担心,他们自己都会加快进度。
圣上再看向吏部萧尚书:“今年新科进士,吏部的安排,你要先多加考量,如何派官,要经过与政事堂的商议之后再定。”
萧尚书心中苦不堪言,面上不显,嘴里恭敬应是。
新科进士近两百人,要是每个差使都要与政事堂商议,不但他这个尚书要忙死,而且他的权势,等于被削弱了。
萧尚书目光从王相与何相身上扫过,脑中顿时灵光一闪,道:“圣上,政事堂如今只余王相与何相,臣恐两位相爷忙不过来。”
圣上垂下眼皮,唔了声,道:“你且先去安排,王相与何相他们自信会妥善安排手上的差使。”
王相与何相见状,齐齐起身应下,萧尚书摸不透圣上的打算与安排,只能先勉强跟着应诺。
略微说了几句话之后,众人起身告退。何相拉住程子安走在了最后,凑过来低声问道:“程尚书,先前圣上的意思,你听见没有?”
程子安不与何相兜圈子,轻轻点头道:“我听见了。”
何相顿了下,皱眉道:“那你以为,圣上是何意?政事堂如今只剩下我与王相两人,圣上究竟有意谁为相?”
程子安笑道:“政事堂有你们两位,已经足够了。”
大周看似疆土广阔,总的来说太过落后,朝臣加上百官胥吏,几个皇子还要参与进来,已经是冗官冗兵的状态,政事堂两个相爷,已经足以应付眼下大周的格局。
政事堂添加相爷之事,圣上早已与程子安提过,他提出了冗官的现状,言外之意,政事堂无需再添加人。
相权会分君权,圣上当然乐意见到多几个相爷,分散相权。
但是,相爷过多,也会造成君权的分散,毕竟相爷多了,意见就多。
究竟是添人还是保留现状,圣上还未拿定主意,打算先拖延一阵,观望之后再议。
何相摊手,道:“我反正无妨,说实话,朝堂议事,要是都与你这样,少废话,少吵架,干脆直接只说正事,政事堂哪怕只有两人,都轻松得很。”
程子安失笑道:“人与人不同,哪能事事顺心,要求他们都一样,何相,我这里有个主意,兴许能帮到你一二,让你们能省许多事。”
何相眼睛一亮,立刻拉住了程子安,道:“走走走,去政事堂,你给我与王相仔细说说。”
程子安看着天色,道:“我还有许多事了,今朝我要早些回府,阿爹阿娘他们来了京城,今朝应当到了。”
程箴与崔素娘年前去了青州府,带了阿乔与她的女儿一起离开,他们一行再回了一趟明州,因为有幼童同行,路上走得很慢。
前些时日程子安接到了程箴的信,算着时辰,他们今天无论如何都会到京城。
许久未见父母,程子安很是想念,他也想见到阿乔,当年那个温婉爱笑的小姑娘,如今不知被这该死的世道,折腾成了何种模样。
何相依然紧紧拽住程子安的衣袖,笑道:“令尊令堂到京城了啊,喜事喜事,过两天我来你府上,带上好酒好菜,向两位赔罪。走走走,还早呢,不会耽误你的功夫。”
程子安无法,被何相拽去了政事堂,王相在值房里见到他们到来,笑问道:“何相,你有什么大事,将忙得不可开交的程尚书抓了过来?”
何相放开了程子安,振振有词地道:“程尚书是来给我们两人出法子,让我们办起事来,能轻松些,王相,你的好茶叶呢,快些拿出来招待程尚书。”
王相怔了下,白了何相一眼,道:“是你想我的好茶叶了吧?”
话虽如此,王相还是前去拿出了今年的新茶,亲自坐在红泥小炉边煮茶,好奇问道:“不知程尚书有甚好主意?”
程子安难得谦虚地道:“好主意倒谈不上,拙见而已。政事堂眼下只有两位,我以为,政事堂不如制定规矩,比如议事时,先要提交要点,或者先由你们两位提出要点,只讨论要点之事,其余一概无关的闲话,皆不允许在议正事时说。且,对于所议之事,可赞成,亦可反对。反对者,要提出自己的见解与主张,合理且可施行,不能只反对。唱反调最容易不过,说句难听的话,就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非蠢即坏。”
何相拍手称快,高兴地看着王相,道:“我觉着此举甚好,简直是太好了!朝堂上骂架打架我喜欢看,热闹嘛,比看戏还要精彩。只说废话就讨厌了,还有好些官员不说人话,不做人事,只扯着嗓子反对,让他去拿主意,他又拿不出来,拿出来的也是可笑得很,连我这个粗人都知道行不通,真不知他们是蠢,还是故意使坏!”
王相听得无语,何相能做相爷,他粗归粗,脑子却很是灵光。他一直以粗人自称,嬉笑怒骂,比起自己对着百官,要绷着面子保持斯文爽快百倍!
程子安的建言,王相也觉着可行,他点着头,心里却想到了另一边去。
先前看圣上的意思,好似不准备添补相爷。莫非,圣上是将这个位置空出来,留给了程子安?
程子安的资历,如政事堂尚浅是一回事,眼下的户部,着实离不开他。
要是程子安此时升入政事堂,户部的革新,估计就成了一纸空谈。
程子安叹息了声,道:“想法在于执行,再好的想法,若是执行中出了差错,结果就完全不同了。两位不是外人,我也就不瞒两位了,是我向圣上提了出来,吏部选官派官,要由两位最终拍板。吏部的权势太大,每次选官派官,没背景之人,再有出息,也休想被委以重任。履历上写着三代,祖父是谁,父亲是谁,生在名门望族,还是在地里刨食,普通寻常耕读之家,这里面的关系,实在是太大了。出生就几乎定了一辈子的事,寻常人能有几个能翻身?朝臣们随便点两人出来,拐一道两道弯,就能找出两人之间的关系。”
他抬手,在面前缓缓,极力画了个大圆:“太大了,大得已经成了危害。我知道想要全部拨开,无异于白日做梦。我敬重两位的品性,将此事交由两位,能给那些有才的贫寒读书人,一个机会。给已经僵化的大周,带来些新的活力。”
说着,程子安站起了身,拱手深深作揖下去:“拜托两位了。”
王相说不出什么心情,赶紧起身避让,回了半礼。
何相与王相一样,心里滋味万千。当年的郑相,在大牢之中的明相,他们两人在结党营私上,远超他们做正事的本事。
若非当年有程子安的帮助,他这辈子,在兵部尚书的位置上也就做到了头。
何相紧随王相起身,深深作揖下去,还了一礼。
王相斜着何相的动作,一时没有做声。
程子安与他们说了些吏部的事情,尤其是章尚书要致仕,工部尚书的接任人选,要听从章尚书的建议。虽先前与圣上提过,程子安还是托付给了王相何相,多一重保障,一定不能被那些朝臣官员搅黄了。
何相咦了声,不解问道:“你是工部出身的官员,工部的尚书,你应当比谁都关心,有你在,谁能搅黄了这件事?”
程子安道:“大周各地的码头,我琢磨了舆图,已经有了大致的打算,有几个不缺定的地方,我打算亲自去走一趟。在京城只看账目,听从各州府的奏报,肯定不如亲眼所见。这一趟出去,早的话,过年前能回京,晚的话,就要到明年了。”
王相惊讶了下,道:“夏秋收赋税时你都不在,户部岂不是得乱了套?”
程子安道:“王相放心,账目在,粮食在,库银在,户部乱不了套。无论底下的州府,还是户部的那些人敢动手脚,正好自投罗网,秋后算账也不迟。”
何相紧皱着眉头,道:“要是需要紧急赈济,向户部请款无人做主,岂不是耽误了大事?”
程子安笑道:“关于紧急赈济等事,我会做好安排。户部的办事规矩,就是以紧急且重要为先,重要次之,非紧急重要排在最后。户部没钱,我出去,是为了开源,这也是紧急且重要之事。说到底,我还是不放心底下的官员。海运之事,利在千秋,基石一定要打好,绝不能由他们糊弄了过去。”
王相听得频频点头,喃喃念道:“紧急,重要......这个法子好。只程尚书,你的紧急重要,可以什么为准?”
程子安义正言辞道:“当然是以民为准。圣上爱民如子,天下百姓,都好比是圣上的骨肉,谁敢伤到圣上的骨肉,那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王相眼角抽搐了下,何相咳了两声,盯着小炉假装忙碌,挥舞着手臂叫唤道:“王相,水滚了,你快冲茶!”
程子安吃了两杯茶,不客气将王相的半罐子新茶,与何相一人分了一半。
王相气得黑着脸将他们赶了出来,“走走走,又吃又拿,以后莫再来了!”
何相与程子安捧着茶叶走出来,萧尚书正好赶来,程子安与他见了礼,见他一脸郁色,施施然离去。
靠着出身血脉定前程的规则,到了后世仍然没打破。
但是,他程子安既然到了大周,就偏不信这个邪,定要狠狠撕开一条缝!
回到户部,程子安唤来方寅,分了一半的新茶给他,再手把手,不厌其烦教他,仔细安排交待了户部接下来的差使。
天色很快暗下来,到了下衙的时辰,程子安将手上的事情一丢,收拾了下就出宫回了府。
暮春时节,正是一年繁花似锦时,锣鼓巷里清幽,饭菜的香气,伴随着花香袭人。
程子安的骡车刚进了门,老林上前帮着莫柱子牵缰绳,他跳下车,就看到程箴背着手在海棠树下转圈,他奔上去,喊道:“阿爹!”
程箴含笑打量着他,道:“回来了?怎么瘦了这么多?”
程子安伸出胳膊举了举,道:“阿爹,没瘦,是变结实了。等下阿娘说我瘦了,阿爹可要替我辩解一二啊。”
程箴笑起来,道:“你阿娘才没功夫管你,囡囡如今真是可爱的时候,你阿娘成日搂着都不肯撒手。”
程子安与程箴一道往正院走去,问道:“囡囡,可是阿乔的女儿?”
程箴说是,绕过影壁,看到崔素娘怀里抱着一个幼童,低头慈爱地在逗着她。
在崔素娘身边,沉默立着一个瘦弱的女子。
程子安大惊,他要仔细辨认,方才认出,几近苍老如枯藤的女子,是当年宁静美好的阿乔!
作者有话说:

崔素娘看到程子安, 果真如程箴所言那样,高兴归高兴,囡囡好似饿了, 在她怀里拱来拱去, 开始哼哼唧唧叫嚷,崔素娘就将程子安抛在了脑后, 一迭声唤着乳母, 带着囡囡去喂奶换尿布。
阿乔也跟着下去了, 程箴淡笑不语坐在正屋里,程子安看了他一眼,在他身边坐下,道:“囡囡倒是养得白白胖胖,不过阿乔......阿爹, 你们这一趟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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