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属于她的温暖和柔情,一夕之间全部悉数消失,又将她推下挣扎的漩涡里。
......
就是那时候开始,林鲸觉得傅承骞变了,这个家没有人站在她这边了,从此再也不肯跟任何人交心,同时对傅承骞也一并厌恶起来。
就像此时此刻。
林鲸没有一点心情跟傅承骞相见恨晚,紧握着手指头深深吐出来一口浊气,又质问道:“先回答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傅承骞没打算瞒着她,松开行李箱走去她跟前道:“前段时间从言锦阿姨那里得知你的情况,恰巧我打算回国来看看你,就跟言锦阿姨说不用叫心理医生,我来就好。”
林鲸歪过脸去看旁边,表情十分冷淡,“我不需要你,你走吧,现在就离开。”
“别紧张,这次是我的主动意愿,不是言锦阿姨叫来管教你的,”傅承骞如小时候那样,抬手到林鲸头顶上去按了按,随后轻轻搂住她道,“你也知道,我从来不会真的要管教你什么。”
林鲸半张脸都埋在傅承骞肩前的衣襟上,眼神仍旧掺着漠然,“骗人!在我最需要哥哥的时候,你却去跟林言锦......告状!”
傅承骞拍着她的后背慢慢解释:“我是哥哥,看见你小小年纪竟然在酒吧里抽烟喝酒,可生气之余我发现自己根本狠不下心去教训你,所以才会让言锦阿姨来,别生哥哥的气了,乖,听话。”
傅承骞太了解她一直以来的脾气秉性了。
林鲸身体微微一僵,对傅承骞最后那两个字缴械投降,整张脸贴着傅承骞,没有出声。
这么久了,她无意识间还是会听从傅承骞的要求。
这时,林潭从里推开门,笑着走出来,“是承骞来了吧,怎么都不敲下门,像我这耳背的老人,你不敲门我是不知道有客人来的。”
“这是我阿公。”林鲸忙小声介绍道,但表情很淡定,不会觉得跟傅承骞拥抱是什么害羞的事,反而挺正常。
傅承骞放开林鲸,拿走林鲸手上的特产,回身就彬彬有礼地冲林潭颔了颔首,“您好,阿公,刚看这牌匾上的行楷体入了迷,一时忘了要敲门。”
“随便乱写的,见笑见笑,”林潭负手看着两人,“丫头,快叫你哥哥进来,外面冷,你哥哥大老远从英国专程飞过来不容易。”
“哦,好。”
林鲸迟钝地点点头,一脸不解地看看傅承骞。
阿公怎么知道他从哪里来的?
下一秒转念一想,林言锦那么喜欢傅承骞,他一个人来襄遥肯定要事先打点好一切,才不会让这位贵公子感到任何不满。
进屋后,林潭让傅承骞先把行李和特产随便找个地方放下,再叫林鲸去泡壶龙井过来。
“喝得惯国内的传统茶水吧?”在客厅坐下后,林潭就询问傅承骞的口味。
傅承骞笑一笑,回答道:“喝得惯,我不挑的,阿公费心。”
“那就好,我还怕你不习惯呢,鲸丫头刚来的时候也特别不习惯,什么都不合她口味,现在才稍微好一些,”林潭端坐在单人沙发上,两手压着膝盖,神色非常和蔼可亲,“今早小锦打电话跟我说你下午就到襄遥,我寻思着开车去机场接接你,哪知道你自己摸到这儿来了,你这孩子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傅承骞谦逊有礼地回话,“阿公可是国内有名的非遗艺术家,晚辈哪能劳烦您跑一趟,也不是不认路,一路问着人就能过来。”
“哎!惭愧惭愧,哪是什么艺术家,顶多算个讨生活的手艺人而已。”
“阿公过于谦虚了。”
林潭摆摆手,脸上笑意渐浓,“这次过来打算待多久?”
傅承骞思了思,道:“陪您和小妹过完年再走,自从去留学之后,我就再也没在国内过过年,来之前我听说襄遥的新年非常热闹呢。”
“襄遥是旅游城市,这几天已经开始热闹了,”林潭聊得欢快,“这样,别在外边住酒店了,就住家里,待会儿我让鲸丫头收拾一间房出来,晚上吃了饭叫鲸丫头带你去古城里转转,你看怎么样?”
傅承骞点头道谢,“谢谢阿公,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林鲸端着刚泡好的茶水从餐厅那边走过来刚好听见这番对话,但没发表任何意见,默默把端盘放在茶几上,提起小茶壶倒茶。
客厅门大剌剌敞着,扭头就能看见院子里那棵四季常青的桂花树,枝桠依然繁茂葱郁,随风沙沙作响,颇有几分迎客的意思。
就在此时,院子外突然传来推门的响动,唐清跃一进院就提着嗓子喊林潭:“老林,今儿去不去听曲儿,老子请客......”
话音戛然而止,通过宽敞的门庭,唐清跃清楚地看见客厅里坐着个年轻男人,对林潭的家庭情况,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林潭就是个孤寡老人,几乎没什么亲戚会在这种逢年过节的时间里过来拜访。
揣着疑惑,唐清跃大步迈进客厅,想再看清楚些。
“这位是鲸丫头的哥哥傅承骞,”等唐清跃来,林潭就介绍道,“刚下飞机,来襄遥过年的,他是隔壁老唐,你跟鲸丫头一起叫爷爷就成。”
傅承骞起身出沙发,向唐清跃略一颔首,礼貌地伸出手道:“您好,唐爷爷。”
唐清跃眉心微拧,笑着同傅承骞握了握手,“你好你好,跟老林当邻居这么多年,我竟然不知道小锦还有这么大年纪的一个儿子。”
林潭:“......”
傅承骞:“......”
林鲸多倒上一杯茶,站起来在旁边说:“唐爷爷,他89年的。”
唐清跃掐指一算,“哎哟眼拙眼拙,原来才25岁啊,难怪看起来这么成熟稳重,我那孙子小彧97年的,看起来感觉也和你差不多呢。”
傅承骞客气一句:“听您这么一说,您的孙子想必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唐清跃:“那可不。”
林鲸:“......”
“聊得好好的,你突然瞎攀比什么,”林潭打断这个年纪话题,“今晚我就不陪你去听曲儿了,一会儿我们得出去吃晚饭,人刚到,得好好招待一下。”
“既然都碰面了,就凭我跟你这交情,怎么着招待肯定也得算我一份,”唐清跃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来,“等等啊,我打电话叫我孙儿给你们订个最地道也最抢手的酒楼,他门道多,一开口,天上的月亮都能给你摘下来。”
唐斯彧给他们推荐了全襄遥最好的酒楼,但人没来,林鲸松了好大一口气。
不是不想见唐斯彧,而是照她和唐斯彧的关系,她还没想好怎么跟林潭和傅承骞说,免得几个人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会尴尬。
晚饭全程,林鲸都没怎么说话,全是听唐清跃和傅承骞在聊,有时林潭也插不进去。
唐清跃跟查户口似的,从小学到现在,把傅承骞的基本情况都给问了一遍,“国内太多富二代出去留学都是混日子,最后顶着个海归的名头回来工作,其实含金量没多少,一大半的人比不上国内大学正儿八经毕业的,你还修双学位,精力分得过来吗?”
傅承骞有问必答,始终以一副谦逊的姿态面对唐清跃,他回答道:“本科金融的课程还行,多是以实践为主,理论为辅,至于选修的心理学,是我本人感兴趣而已,不会妨碍太多。”
唐清跃抬杯呷了口白酒,瞥一眼坐在傅承骞旁边的林鲸,清清嗓子接着问:“可你爸是拍电影的,你回国也要往这方面发展吗?”
“不会,”傅承骞微微一笑,“我有自己的公司,跟我爸是分开的,他也很支持我做自己想做的事。”
唐清跃表面赞许地点了下头,问题一个接一个,“你公司是干嘛的?注册资金多少?规模大吗?项目等级高不高?在哪里?”
在边上听得一愣一愣的林潭咳了两声,提醒唐清跃别太过分,可唐清跃无动于衷,林潭无语,饭桌之下,一脚踢过去。
唐清跃:“......”
没人注意到这边两位老人家的暗流涌动。
傅承骞和气地笑了笑,回道:“去年公司刚搬迁到美国华尔街,主要负责一些跨国投资的项目,规模还在扩大中。”
毋庸置疑,能在华尔街立足的公司绝非寻常。
“问完了吧?”在这时候林潭出声,斜眼盯向唐清跃,“再问我可不同意了,承骞又不是你家孩子,哪有你这么刨根问底的。”
傅承骞低头一笑,“没事的阿公,唐爷爷以前没见过我,难免会对我小仙女也很好奇。”
唐清跃连忙附和:“对对对!我喜欢鲸丫头,肯定要把鲸丫头身边的人了解清楚才放心啊!”
话题一到林鲸身上,两位老人的好胜心就冒出来了。
林潭撂下手里的茶杯,“鲸丫头是我的外孙女,要你一个邻居放心干嘛?有你什么事?”
唐清跃嗤笑一声,胸有成竹道:“现在是没我什么事,将来那可不一定。”
“你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
“你想得真美老唐,将来就算我入土,鲸丫头也不会变成你孙女!”
林鲸:“......”
听着两位老人吵嘴的内容,傅承骞有意去注意林鲸的表现,脸颊红了两块。
因为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唐清跃都知道了,刚刚脑袋瓜子紧张到几乎要爆炸一样,心里全是该怎么解释。
林鲸暗暗吐气,整张脸涨得想出去透会儿风,就起身说了声去趟洗手间,然后立马跑掉。
几天不见,林鲸洗了把脸从女洗手间里出来的时候,迎面就撞见唐斯彧顶着一头非常惹眼的银发靠墙,站在洗手间门口嚼着口香糖,一身利落松垮的休闲装,他钟爱黑色。
本就无法忽视的长相引来周围女生们的频频回头,但是唐斯彧的脸色特别难看。
林鲸心神一晃,差点没认出来是唐斯彧。
这头飘逸的银发太二次元了。
盯着他打量半天,林鲸定定神,前脚刚迈上来,正想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人就被掐着后颈逮去一个空包厢里。
“挺厉害啊小明星,情敌都带到我面前了,就那么想气死我?”
“不是讨厌傅家的人吗?我看你跟他吃饭吃得挺开心啊!”
“那男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也舔着张脸捧他,在他面前乖得像只小猫,到我这儿就不行了。”
“几天不管你,你还真找了别的男人,要是我晾你几个月,你是不是能给我弄个孩子出来啊。”
唐斯彧完全丢了温情,按着林鲸的两边肩膀抵在墙壁上,居高临下地垂睨着她,脸臭得不行。
他力气出奇地大,像是要将林鲸的肩膀捏碎那般,林鲸挣扎一下无果就道:“你说这些话之前,可不可以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这么些天没见面,碰巧见到了却什么都不问,不由分说地就给她施压,让她不痛快。
唐斯彧斜勾起嘴角,腾出一只手捏住林鲸的下巴,眼神冷幽幽盯着她:“不,可,以。”
林鲸不想哄人,放弃似的回:“算了,你爱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唐斯彧:“......”
刚有点眉目的别扭,被林鲸一句话扼杀在摇篮里。
唐斯彧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毫无反应。
这小明星总有办法气死他,再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两厢沉默了会儿,唐少爷身心受挫,对她这副淡定冷静得模样无计可施,低头就去咬了她下巴一口,表情凶狠像只残暴恶狼,可实际上并没多用力,只是用牙齿刮刮她,“想本少爷没?有想那么一丁点儿的吧?”
“想。”林鲸伸手圈住唐斯彧的腰,往他怀里靠,他穿的棉服,没拉拉链,林鲸贴着他里边的毛衣,脸一下子烫起来。
打一巴掌再给颗糖吃的这种方式永远有效。
唐斯彧唇一勾,心满意足地抱紧林鲸,“你家里那些事应该都忙完了吧?”
林鲸乖巧点头,“嗯,完了。”
“终于有时间陪我了。”
“是你自己不愿意来帮我忙。”
“我有别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
“暂时还不能告诉你,”唐斯彧把林鲸抵回墙上,脸压下来吻她,“别喝酒,我会一直守着你到你们回家,敢喝,打死。”
林鲸乐,手钻上来去戳戳唐斯彧的鼻尖,“你是国安局局长么?还兴监视这一套。”
唐斯彧一派吊儿郎当少爷样儿,“嘿你可别说,我要想进去,随便考考就可以,所以老实点儿,听到没?”
“知道啦知道啦。”林鲸一脸不耐,手顺势勾住他脖子往下带。
太主动了。
这也太主动了吧。
唐斯彧当仁不让,舌头立刻抵开林鲸的唇缝,往里来势汹汹地霸占。
回到饭桌上,傅承骞正跟林潭聊得欢,唐清跃不知道去了哪里,人没在桌边,听林潭说是临时有个不可推拖的酒局,得先过去坐一坐,十分钟前人就离开了。
林鲸坐回原来的位置,忽然想到刚才唐斯彧的“警告”,这人不会真的就在附近吧?
酒楼二层还蛮宽敞的,有散桌有包厢,老人家都喜欢热闹点的地方,他们坐的便是散桌。
直觉有点强烈,林鲸从左往右依次扫看过去,忽觉背后有抹冷到发指的目光在紧盯着她,她下意识扭头,在整层酒楼临窗的最后一排饭桌那里,唐斯彧还真在。
放眼望去,那一头银发简直不要太过亮眼。
刚刚都忘了问他怎么想的去染这个颜色,太挑脸和气质了,不过他随随便便就能驾驭得住。
好巧不巧地正是在这个时候,有一个旁边桌的小女生大着胆子去跟唐斯彧搭讪,手里拿着手机,目的很明显是要微信。
小女生胆胆怯怯,是那种萌妹子的类型。
唐斯彧的注意力原本一直在林鲸身上,小女生一来,他傲慢地挪开眼就看别人去了,聊了两句立马拿过人家小女生的手机输微信号。
小女生开心地走了。
唐斯彧冲林鲸挑了下断眉,无声地说:“本少爷的帅气和魅力甩他好几条街,你看今晚有人问他要微信吗?”
“......”
看嘴型就能读出唐斯彧在说什么,林鲸在心里暗暗叹气,扭过头去不搭理唐斯彧,反倒纳闷。
这人今晚怎么出奇地幼稚。
与林潭说话之余,傅承骞顺手将一盘刚剥干净的龙虾尾放在林鲸面前,见她有点没精打采地戳着碗里的米饭,就压低上半身凑近林鲸问道:“菜不合胃口么?”
“没......”
林鲸刚张口应声,桌上的手机突然亮起来,唐斯彧连发两条微信:不许吃。
吃了给你抠出来。
林鲸心脏骤停,连忙捂住屏幕,接着刚才的话回复傅承骞:“没有,挺合胃口的。”
傅承骞的眼神从林鲸手背上收回来,没说什么,慢慢坐直的时候,余光径自落在坐在角落里的唐斯彧。
从走进酒楼的那一刻开始,这个银发少年就一直待在那里,什么都没点,面前就一杯白开水。
看规模和来客,这家酒楼的生意特别火爆,楼上楼下全部坐满,一楼等候区还有不少人在排队等桌,但这少年坐了一晚上,却没有一个酒楼工作人员敢去赶他走,相反酒楼老板还老过去找他说话,嘘寒问暖的谄媚相。
联想起那条微信,傅承骞有猜测林鲸在这里是不是受过欺负,可这少年除了那一头银发跟某些自以为是的混混相似之外,其他地方看起来更像是谁家老人惯出来的少爷。
唐斯彧双脚搭在饭桌上,靠着椅背手臂环胸,半睁着的眼眸一转,迎上傅承骞打量的目光,大拇指横着往脖子上划过去。
意思很明确:找死。
傅承骞淡淡地无视掉他的挑衅,摸了一把林鲸的头,眼角温柔:“快吃,长肉。”
唐斯彧:“?”
第55章 光嘛,怎么会没有一身傲……
回家的路上,林潭半途折往茶楼听戏去了,彼时古城正为热闹,林鲸便带傅承骞在城里人多的那几条街巷逛了一圈之后才回去。
房间早在出门前收拾好了,就在林鲸的隔壁,虽然有点小,没有单独的卫生间,却也足够一个大男人住几天。
林鲸引傅承骞到房间门口,“我家条件不比傅家,你将就着住吧,楼下有卫生间,你可以到那儿去洗漱。”
“没关系,我还挺喜欢住这种老宅子。”
傅承骞把行李箱搬进屋,听着林鲸这一句我家,他有些诧异。
这次来襄遥,他主要想了解林鲸的心理状况是不是真的像林言锦说的那样糟糕,从心理学上来讲,“无病呻吟”也是一种不可忽视的心理疾病,但是在白天第一次看见林鲸的时候,他抛却了林言锦的说法,心里就隐隐有种预感:林鲸在某些方面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她那刺猬般争强好胜的性子敛了许多,整个人对周遭世界的态度变得格外温和,宽容,也爱笑了,刚才逛古城遇到有趣的事物,没少见她展露笑颜,而且是打从心底的那种喜悦。
他是看着林鲸长大的,清楚林鲸的脾气和性格,从小的成长环境就与别人天差地别,导致她缺乏亲情和家庭的安全感,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她需要有人走在前面带着她走,不然很容易偏离正确的人生轨道。
按她当下的状态不难看出,在这充满人情味的襄遥城里,想必有人在引领着她。
傅承骞踏进房间的脚步停住,转身叫林鲸:“小妹,我们聊聊吧。”
林鲸没有拒绝,点了点头。
床尾前有张懒人沙发,林鲸和傅承骞过去坐下,房间门没关,一阵冷风悠悠拂过,林鲸不禁攥紧了手指头。
对傅承骞,她心有崇拜和尊重,毕竟是哥哥,在这种严肃的谈话场合里,她难免会觉得紧张,就像小时候在学校做错事被叫家长那样。
傅承骞看出来林鲸的局促,笑了笑去拍拍她的头道:“随意点儿,哥哥不说你,只是想问问你的想法。”
林鲸抿了下唇,看着傅承骞压一下脑袋,“好。”
对之前林鲸遭遇的那场“祸事”,傅承骞是知道真相的,但当时傅承骞的公司出了些问题,没法抽身从国外赶回来看她,好在陈父只想以此作为要挟拿一笔不菲的补偿金,傅承骞没多加考虑,直接让林言锦答应了。
她住院进行心理治疗的那三个月里,关于陈俨在医院对她做的那些事是后来才听林言锦提起一些,傅承骞也仔细研究过她所有的治疗报告,“祸事”太意外,还让一个她身边的人丢了性命,这种痛苦堪比人间炼狱,如果她不想走出来,外界再怎么加大力度帮助她基本无用。
就算林鲸看上去没事,心里也早已尸骸遍野,鲜血淋淋。
傅承骞找到林鲸的手,缓缓握住,“陈俨有来找过你吗?”
林鲸点头,如实回答:“有,在唐斯彧生......元旦前一天。”
傅承骞微微皱起眉头,“他还像之前那样找你麻烦吗?”
“嗯,我知道他恨我,陈阿姨为了救我死了,他想要我的命是正常的,我也应该承担他对我的恨意,不能逃避,”林鲸不疾不徐地说着,神色很和缓平静,就像在跟傅承骞聊别人的故事一样,“但是他同样不能因为害怕看到真相而选择去逃避事实,把我当成他发泄所有怨恨和痛苦的傀儡,陈阿姨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他变成这样,所以在他第二次找上门的时候,我鼓足勇气反抗了他,现在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哥哥,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是不是我做错了?”
太久没听到这声哥哥了。
傅承骞一愣,心下已对林鲸的状况了解了个大概,便笃定地说道:“不是,你做得很对,剩下的你给陈俨一些时间,他不是一条道走到黑的那种人,会想明白的。”
但愿如此。
她也不愿意看到从前那么阳光开朗的一个男生变成如今阴鸷偏执的模样,眼里只有黑暗。
陈俨本就是向阳而生的,她也不能再用消耗自己的方式继续忘我的沉溺。
半晌过去,林鲸静静瞧着傅承骞,嘴边慢慢溢出一丝笑意来,“嗯,谢谢哥哥。”
傅承骞揉揉她的头,“能看到你在慢慢好转,哥很为你高兴,一开始我还打算如果你的情况太糟糕,我就带你离开襄遥,我们去更远的地方生活......”
“不糟糕!”林鲸赶忙打断,见傅承骞拧紧眉心,她声音立马降下来,异常地有些支支吾吾,“我,我在襄遥挺好的,我喜欢这里。”
傅承骞想到在酒楼里目中无人又意气风发的那个银发少年,皮笑肉不笑地就问林鲸:“你以前从不会记挂任何东西,我看不是这里好,是晚上坐在角落的白头发好吧?”
林鲸像被家长当场抓住早恋那样,脸刷地一下涨得通红,她条件反射地反问:“你怎么知道是他?!”
“一晚上都在盯着你看,我能瞧不出来他什么意思吗?”
“......哦,他之前不那样的!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过个年就去染头发,感觉很像不良少年,但他为人真的很好,学习也好,会弹吉他,钢琴,还会唱歌,下棋,讲情义,有责任心有才华有能力,虽然很多时候他挺傲的,固执起来非常不讲道理,可他就像光一样,光嘛,怎么会没有一身傲骨呢。”
林鲸滔滔不绝,不知不觉间说了一堆全是夸奖唐斯彧的话,听到傅承骞在旁边轻轻咳嗽一声,她才察觉自己似乎说得太上头了。
埋头看地,脸带着耳根子一起变成一个原地自燃体。
“小妹,你现在的话比以前多了。”傅承骞说。
“有吗?”林鲸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极力否认。
“你说呢。”
“......哥哥,我是真的喜欢他。”
“看得出来。”
“回头有机会介绍他给你认识!”
“好。”
......
过完大年三十,傅承骞在初三早上就坐飞机回了b市。
今年的年过得比以往要晚,也相对轻松许多,林潭没有那么多亲朋好友要走,林鲸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家里,或者陪林潭出去散散步。
往年在b市,她少不了要跟着林言锦去和傅家的各种亲戚见面吃饭,有的亲戚没眼力见,喝了点酒就嚷嚷着要她上台唱歌跳舞助助酒兴,她是演员不是爱豆,林言锦常常为此直接垮脸,培养她成为一个专业演员的心也越来越重,但是每一年都有不懂事的亲戚找刺儿。
唐斯彧家里的亲戚倒是来得多,从初一到元宵十五,门庭若市。
有唐清跃在,唐斯彧自是逃不了被支配去陪客的命运,而且家里也就爷孙两个,他再怎么不愿意去迎合这些七七八八的亲戚朋友,也得照顾一下家里唯一的老人家唐清跃。
林鲸每天晚上都能听唐斯彧在电话里吐槽今天来了谁谁谁,又干了什么匪夷所思的行为,林鲸乐得头快要笑断了。
看来甭管是不是大少爷,都得全国统一地接受亲戚们的制裁呀。
不过被摧残得身心疲惫的唐少爷还记得给她发新年红包,亲手递的纸质红包沉甸甸一沓,林鲸拿回家仔细数了数,有人民币5200张,顺带一张唐少爷亲笔写的草书“新年快乐”,同时在微信上给她转了52000。
林鲸收了,问唐斯彧:“过个年,你土不土?”
唐斯彧照样是那副冷冷淡淡不上心的语气:“本少爷精着呢,这些钱从你以后的彩礼里面扣。”
林鲸:“......”
算得真细。
这个年就这么顺顺利利过去了,转眼进入了新学期。
许是因为上学期发生的事情太多,也令人匪夷所思,所有人对林鲸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不再像之前那样处处针对她排斥她,带着有色眼镜去评价她的人生,用尽各种肮脏恶毒的词汇附着她的照片放在各种学校论坛上谩骂讨论,而是和和静静地与她同行在一所学校里。
校领导决定在五月中旬举办一年一度的校园艺术节,高一到高三均可报名参赛,每到这个时候都是那帮艺术生们的天下,个个铆足了劲儿要在舞台上大放风采获得拥戴和掌声,其他人除非才艺过关,否则连第一轮选拔都进不去。
林鲸本打算当个看客,属于她的舞台不在这种节日上,所以她没多少兴趣,但方知知老来游说她参演班上同学组织的小品,最后实在推脱不掉,林鲸答应给方知知她们做报幕。
每天下午放学后得留校排练两小时,为了等林鲸一起回家,唐斯彧就叫贺溪约人去体育馆打球,一直到林鲸排练结束。
但今天唐斯彧先走了,说是十方里请来的西洋乐队跟本土歌手起了冲突,这支西洋乐队又和唐斯彧有点交情,不然根本不会过来当演出嘉宾,唐斯彧不得不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距离艺术节只剩下半个月的时间,方知知组织排练的时间多增加了一个小时,等从学校里出来已将近八点钟。
这会儿路过的出租车少,林鲸在路边站半天没等到,就到马路对面去坐公交车,只等了十分钟,开往襄遥古城方向的公交就来了。
车厢内灯光明亮,只有三两个乘客稀稀散散地坐着。
林鲸上车投币,车门关合,她正想找个靠窗的位置坐时,抬头一瞬,在车厢最后面,深灰色破旧鸭舌帽下,一道阴冷的目光直接冲她扫了过来。
男人双肩一高一低地坐在车厢角落的阴影里,戴着口罩,看不到他的样子,可那双眼却是极其凶狠浑浊的。
林鲸猛地顿住脚步,迅速低下头,朝司机师傅旁边靠过去。
第56章 跑什么,跟我回家
学校离古城有五站,公交越往市区里行驶,上车的人越来越多,林鲸仍然站在原地没动,更不敢往后看。
那双眼睛她记得太清楚了。
是那个被通缉至今仍未落网的......杀人犯,当初她差点死于他手。
林鲸堵在投币机那里,有个年纪尚高的老妇人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上车没注意把她一起挤进车厢里边,身体被行李咯得疼,她连忙抓住扶手又挤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