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 by河边草
河边草  发于:2023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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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事缠身,家主会在夜晚来临前这样同我闲聊。
直毘人一只手托着脸颊,一只手则搁在小腹上,哪里都不方便我触碰。我寻思许久,只好用手指撩开他滴水的额发,在为他擦拭细汗的时候,将体术课的变动“说”与他听。
男人慢慢眯起了眼睛:“是么?我可不知道这种变动啊!”
他发出一声轻笑,以玩味的语气感叹说:
“不过这不是挺好的么?订婚这么久,他终于知道对常夏多上一点心了。哈哈,这小子是在吃醋么?被心爱的未婚妻冷落了,想要借此挽回?”
真是可恨。
让常夏难受到掉眼泪的事情在他嘴里,怎么就成了夫妻间无伤大雅的调氵情?
我心有不满却不能明确地说出来,只能祈求地看着直毘人,给扇下绊子:
“是您让常夏扶住我的,她是个很好的女孩,我和常夏相处的不错……”
“所以扇告诉我们这个决定我们都有点茫然。您第一个陪我训练,最清楚我需要什么样的老师了,如果要换的话,我还是想先问问您的意思。”
直毘人笑着打量着我轻触他肩膀的手掌,调侃道:
“哦?你很喜欢常夏么?看来我安排的很合适啊。”
接着,他怜爱地伸手撩起一缕我随动作晃动的长发:
“那按你的想法来罢。我想扇并不能随便更改我的决定。”
事情顺利远超我的想象,直毘人轻而易举地将事情翻篇,纵容的态度使我不禁想起了那些昂贵的珠宝、和服。
我要常子从母亲那里保护我、照顾我。
常子便要我对她笑,要我拥抱她,抚摸她的脸庞,亲吻她的鬓角。
那直毘人要什么呢?
未知比直接谈条件更叫人害怕。
如今常夏跟我年纪相差不大,跟扇的关系也不算和睦,我必然不可能从她那里得到帮助。在环视一周,我无奈地发现,这件事上我能依靠的人居然只有母亲。
于是我把“直毘人频繁看望我”这个消息作为喜报写入信中,不久后便收到了回复——
一个由绸缎包裹的各类册子,书上图文兼备,详细解答了我的疑惑。
作者有话说:
这种女人呢
比划比划

◎秘密【修改】◎
母亲送来的书册实在很多。我对从哪里开始学习一时半会儿理不清头绪,只好先将它们放到身侧,拆开信封看看母亲有什么意见:
“那是个养尊处优的小白眼狼,难怪能做出客人面前苦恼、打扰你练习之类无礼的事情。他一定是继承了生母的秉性,任性又自我,长大后也不见得对你有什么尊重,作为母亲,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能知晓他的本性。”
“比起照顾那个小拖油瓶,还是尽快得到家主青睐,以及实际地位比较好,好在直毘人的确很关心你,你是我漂亮的女儿,脸型像我、那双忧郁的眼睛则像极了你父亲,谁不会爱怜你呢?”
“不过你身体虚弱,很多东西贸然尝试说不定会伤了你。还好我给你选了个年长的男人,他更从容、也更懂得分寸。若是那些半大小子,天知道会做出什么糟氵蹋人的事情!”
她毫不保留对直哉的不满,其间为直毘人美言了几句,试图以此安抚我对男子的恐惧。
母亲悉心教导我说:“为了避免受伤,首先你得懂得了解自己才行……”
为我点明阅读的顺序,她在最后给予这般的警示:
“当然你不能让别人发现你看这种书,这是荡|妇的行径,是不洁、可耻的!像你这样大家族出身的小姐应该表现得纯洁而蒙昧,经过丈夫指引才表现出特别的样子。”
作为家族的大小姐。母亲宝贵的女儿的经历仿佛还在昨日。如今嫁人后我却要偷着地学习为人不齿的东西么?
真是令人啼笑皆非的转变。
我一点都不想照做。
拧开浴室花洒后,热水喷涌而出,我好像一只可怜无助的流浪狗,闷闷不乐地伸出手指,甚至报复性的带上了些力气。
痛楚突如其来,让我像虾米般蜷缩身体。
最终为了避免未来遭受更大的折磨,我只能选择屈服,而就在缓慢而细致的清洗中,我不知为何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母亲曾在过去失手将我的右臂打到骨折,就算“大夫”带来及时,治疗手段也非同寻常,我也得保持吊住手臂的姿势休养几日。
这时候清洗的工作由就常子代劳。
年轻美丽的女仆将我抱入浴盆,她叫我将头枕在她的胸脯上,然后以纤细的手臂圈住我的身体,
常子将浴液挤在手心,轻轻打出泡沫,把它们细致地抹在我的皮肤上。她手指如蛇腹柔滑。
浴桶内的水很热,萦绕在四周的水汽很热,常子的呼吸很热……
水流轻抚我的皮肤,热意也跟着流进了我的身体里。它们不断汇聚,将我向托向未知的高空。
实在太奇怪了,我扭着身躯想要从中逃开,但腰肢却不受控制地向前弓起。
而花洒中的热水扔在继续,温热的水滴沿着小腿的曲线,缓慢地滑过我的皮肤,一路坠落——
“滴答”
“滴答”
扶住墙壁,撑住发软的双腿,垂首时在我脚下流动的水流中看到了自己的表情。
我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缓缓走出浴室后,我发现直毘人正躺在床上,手里翻看的是一本熟悉的书籍。
他来的比平时早上许多,我完全没有做好迎接他的准备,因为心情烦躁,甚至直接将看到一半册子随手扔到塞到坐垫里,就去浴室洗漱。
“抱歉,我突然觉得垫子不太舒服。”
面对直毘人戏谑的目光,我耳根一阵发烫,尚未完全褪去的绯红从脖子向脸颊蔓延。
浑身僵硬,我像做错事的孩子那样垂下脑袋,不敢再去看他的表情。
“真是青涩得可爱,别紧张,我不会说些什么的。”
空气中传来男人爱怜的感叹,视野中他从床上坐起,合拢双掌将书册重新闭起,放回垫子中。
“站在那里不辛苦么?为什么不坐过来?”
直毘人以温和的声音循循善诱。
我一动不动。
尽管直毘人表现得宽容又体贴,但读完书后,看见他我便会想到疼痛,会忍不住瑟缩身体。
没有纸板、也不敢贸然触碰他。
情况一下陷入了僵局。
而无言的对峙中,直毘人先我一步选择了妥协。
“是我唐突了……我好像没有同你聊过直哉生母的事情。”
“你知道么?想要成为禅院家的家主,必须的点除了作为咒术师的能力,统帅他人的气度,还要有保证家族延续的继承人。”
“在竞选家主之位的时候,我是禅院家最强的术士,只是结婚不久,还没有合适的子。”
轻浮的笑意逐渐淡去,直毘人以低沉的声音同我讲述了一个故事。
作为实力出、众气度不凡的男人,他出生以来便稳稳压住兄弟们的风头,成为长老们眼里备受瞩目的下一任。
他们说着“直毘人、直毘人,你这个年纪该收收心了!为家族荣誉承接任务固然重要,但也不要忘记家中的妻子呀!”
长老们看好他,企图用暗示、用施压企图将他留在家里,履行丈夫的职责。
可直毘人对此不以为然,他热爱甘醇浓烈的美酒、醉心同咒灵厮杀的畅快,一边随意应付长老门的叮嘱,一边继续我行我素。
一级术士当然有能力外享受自由,肆意而为。
但加入禅院只能留守家中的妻子又该怎么办呢?
女人代替丈夫默默承受了来自家族的压力,她笑着接受了丈夫“别管他们,那个位置一定是我,这种事慢慢来就好了。”的安慰,却对自己的遭遇保持了沉默。
因为爱着他,想要为他争取到家主的位置,甚至做出了服用禁药这种事情。
我听得入神,不知不觉重新抬起头看向直毘人的位置。
他低垂眼帘,刚毅的脸上带着丝难言的忧郁,语气十分惋惜:“我已经不想再失去可爱的妻子了……”
“真是叫人难为情的告白。”如是发出感叹,爽朗的笑容再次出现在直毘人脸上,他注视着我的双眼,认真地解释说:
“男人的欲求可不像书里描述的那样不讲道理,刻不容缓。况且现在我已经有了直哉,也不需要发愁继承人的事情了。”
“而且你还是我家的客人。你真的准备好之前,我也只是想多陪陪你而已。”
“晚安,希望你做个好梦。”
直毘人温柔地同我告别,离开了我的房间。
我理解不了男女那深切的感情,什么隐忍的体贴、无言的误解,在我看来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她已经逝去,很快我又被送了进来,过去与我毫无关联。
所以我只是为“他不会碰我”这件事感到了迷茫。
我踱步到床边,将整个人砸进了柔软的床铺上。
真是丢脸、真是可耻。
直毘人对我毫无要求,我违背意愿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被发现后陷入了尴尬的局面。
我应当露出羞愤难当的表情,狠狠地把书同坐垫一起撕毁,将它们付之一炬,借此保留我的纯洁,感恩于他今日的温柔体贴,等待真正的“开导”。
但我已经提前尝到了快乐的滋味,或许我不应该这么早看这些书的……
快乐、快乐。
这个词如此美丽,又如此遥远,尽管我觉得爱和拥抱那么恶心,仍无法抑制对快乐的渴望。
那些肮脏的东西散发着魔性的魅力,深深吸引着我。
早就被常子拥抱过的我是丑陋的么?是不洁的么?
经过此次尝试,我头一次正视自己的身体。
在某个无人知晓的正午,午膳后整个家族都睡去了,四周寂静无声,唯一清醒的我仿佛置身一场白日幻梦。
从直哉身侧起身,我伫立在卧室的全身镜前,慢慢解开和服的腰带,环绕我的漂亮锦带飘落了,然后丝绸内里如流水从我双肩滑下。
站在散落的衣物中,赤身裸体沐浴着澄明的阳光,我以掌心贴住冰凉的镜面,细细打量自己:
苍白的皮肤被晒得发烫,泛出健康的粉色,其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被阳光镀上了纯洁的金色。我嘴唇是蔷薇色的殷红,我的头发像檀木一样漆黑。
我卑鄙、懦弱又糟糕,可看起来却如此干净整洁。
如果我内里真是一滩烂泥腐臭不堪,那么渴望我、想要拥抱我的人就应该同我一道腐烂。彼此纠缠着在漆黑的奈落下坠、下坠,永远等不到尽头!所有的一切一起毁灭!
如是思索,我的心情逐渐轻松起来,镜子中的女人也缓缓露出了笑容。
而当我回头后,可爱的洋娃娃双眼紧闭、仍在梦中。
这是属于我一人的秘密。
之后,我把快乐的册子藏回绉绸制成的包裹皮,打上死结,扔到了我的小狗甚尔那里。
就像我过去常做的那样,把药膳、坏情绪、抱怨,所有不想面对、难以启齿的坏事情通通扔到牠身上——将欲氵望藏在我和他二人的夜晚里。
第十八章
◎真真假假【修改】◎
晚上我终于可以去看狗狗。
禅院家的府邸建在山间,植被繁密的叶片中昆虫众多,而甚尔的小屋又被安排在僻静的角落,一到夜里就会有许多讨厌的蚊子嗡嗡开会。
为此,甚尔在房间的角落点了一盘蚊香,鲜艳的火点慢悠悠舔氵舐苍绿的香体,青烟袅袅升起,盘旋而上的模样煞是好看。
烟雾逐渐散开,整个房间都弥漫着苦涩呛人的味道。
这味道无孔不入,如此浓烈,好像要把我和蚊子一起杀掉似的!而且沾在衣服上带回去说不定会叫人起疑。
我难受得连连咳嗽,急忙以衣袖掩住口鼻,同甚尔抱怨:“好呛喔,我不喜欢这个味道”,指使他重新打开窗户。
但如果不点的话,就算让坐在一旁的甚尔打扇驱赶,不过一会儿,我裸露在浴衣外的小腿上就被狡猾的蚊子叮出好些红肿的小包。
它们星星点点地分布在苍白的皮肤表面,瞧起来我好像患上了严重的荨麻疹。
我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以前住在老家别馆的时候,每年夏天‘大夫’都会送来特制的香包——将气味独特的香草塞进锦囊,挂于颈上,随身携带便可以远离蚊虫的骚扰,让整个夏天安静无声。
难耐的瘙痒让我不安地扭动身体,将小腿在甚尔的被单上摩了又摩。痒意不减,我伸出手指恨不得将整块皮肤抓下来。
“别乱动,你这样会破皮的。”
甚尔坐在我身侧,他从床头柜里掏出一个小盒,一手圈住我乱蹬的脚掌,一手沾了些透明的药膏往我腿上涂。
宛若一汪清水浇上灼烫的皮肤,清凉的触感让我长长舒了口气。为了方便他动作,我用脚掌踩住甚尔的膝盖,隔着衣物一路蹭过到他的大腿中段,乖乖地将腿完全递了过去,“嘀咕”道:
“明明我们都在这里,为什么只叮我一个人。”
不应该呀,比起苍白病弱的我,血气方刚的甚尔明显更为可口。我也是认准了这点才缩在小狗的背后,理所当然地接受庇护。
他肌肉绷得很紧,用手背在我的脚腕轻轻蹭了一周。似乎瞧出了我这点坏心思,他以幽绿的眼睛睨着我,挑起眉头反问说:
“为什么咬我?你细皮嫩肉,比较讨蚊子喜欢吧。”
听起来像是幸灾乐祸。
真过分,真讨厌!
药膏已经涂抹完毕,我轻轻踢开甚尔的手掌,接着不耐烦地转过身子,用它们团团裹在自己,作为防御蚊虫的究极武器,连脑袋都没有露出来。
“你不闷么?”
我背对着甚尔没有理他。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并未继续追问。
接着,我感到床铺塌陷的一角突然复平——甚尔站起身子,径直走到了房间的另一处。
翻箱倒柜的声音不断传来,我耐不住好奇心,偷偷露出一点眼睛看他。
只见甚尔抱着一叠奶白的纱布,一脚踏上了床铺。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叮嘱说:“往里面去点,小心踩到你。”
这间简陋的小屋逼仄狭小,甚尔站在床,只要稍微踮起脚尖就能够到房梁。他用布条在梁上打结,然后把帘帐的一角挂上去。
我像猫一样小心翼翼地蜷缩身体,观察工作中的甚尔,然后在他懒得绕路,选择直接迈腿跨过我身体的时候,飞快从被中抽出手臂,对着他的小腿恶狠狠地拍了下去。
甚尔被打也不恼火,他不闪不躲,反倒轻轻笑了一声。
莫名其妙的。
柔软的帘帐被夜风吹拂,荡出海浪般的波纹。
“这下满意了吧?尊贵的泉鸟小姐。”
少年伸手拂过轻纱,用手掌将褶皱的部分展开,沉声问道。
初雪般洁白的细纱从头上垂下,笼罩在床铺四周。我跟小狗好像被关进了一间白雾做成的房间,又像在梦里一样。
好漂亮。
扰人的蚊子均被关在账外,环境变得安全后,我人也跟着放松起来,可以专注于做些重要的事情,比如回复母亲的信件。
解答我的疑惑只是少数,生活中母亲更乐于同我分享她生活的琐碎。她天生感情充沛,又带有整个世界都围绕她旋转般的偏执,严格要求他人做到感同身受。
别馆生活时,母亲用煽动性的言语和暴力,传递她的怨恨和不甘,令我也跟着怨上罪魁祸首的父亲。
她是如此成功,以至于我看到她得意地分享自己“御夫有道”,父亲是如何冷落那些下贱的女人,同她一起欣赏院内‘泉鸟花’等诸如此类的好事,只感觉痛苦得喘不过气。
我当然知道,作为“好孩子”,我应当自觉维护父母的婚姻,为她的幸福添砖加瓦,然后为“成果”感到喜悦,可——做不到、我就是做不到!
倘若面对面相处,我还会因为求生欲,自然而言说出恭维的假话。但现在我跟她拉开了距离,心也随之变得遥远,愤怒不受控制地涌现。
开心?我怎么开心得起来?怎么对“驯服男人”感同身受?
真可笑!
只有这样,身处简陋的小屋、蜷缩地位低下的小狗身边给母亲回话,我才能感受到一丝报复性的快乐,声称我还过得下去。
甚尔正盘腿坐着,我趴在他身边,肩膀挨着他的膝头,姿势十分亲昵。
可就算这样,我还是写不出什么东西。忍不住一手抠着笔杆,一手拖拖拉拉地把玩自己的发梢,死死盯着手下的厚厚的信纸,像在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
毕竟我真的很讨厌院子里“泉鸟花”……
夜晚沉默而粘稠,直到静静陪着我的小狗,突然张嘴帮我开了个头:
“很高兴听到您的喜事,看来父亲已经重新认识到了您的智慧以及体贴……”
久旱逢甘霖,我迫不及待地将句子抄在了纸上,然后抬眼望向甚尔,疑惑地“问”他:
“你这么会哄女人么?”
少年眯着眼睛,好笑地瞧着我,解释说:
“原来不会,但看你写多就会了。”
“兜兜转转不就是那些话么?倒是你,看起来都快急哭了。”
说那些话让我头痛欲绝,心脏也变得沉重无比,但如果是甚尔说,我照着撰写就不会那么痛苦。
甚尔开了个好头,后面他说一句,我再补一句。他的确很会说话,有他在,不知不觉我就犯了懒,只知道对着他问“然后呢?”、“下一句呢?”
他白了我一眼,不满地抱怨:“啧,你干脆全让我写得了。”可那之后,少年还是温顺地俯下身躯,垂首去看信纸上已有的内容:
“我看看刚刚说到哪里了……”
“你就这着点光写字也不嫌眼睛疼啊。”
小屋吊顶上亮着一盏昏黄的灯,温和的光芒透过一层纱帐,洒在纸面上就变得微弱。
我趴在那里写字尚不觉困扰,他却伸手托住我的下巴往上抬了一些。
“等我一下。”
烦躁地发出一声叹息,甚尔用手撩开帘帐,走了出去,回来时手上托着一盏新买的夜灯。
躯俱留作为禅院专属的护卫队,除了安排食宿、衣物,还会按照队员的等级分发工资,提供外出的机会。
想到我因为直毘人来访,不能随时照顾我的小狗,我就给甚尔塞了一些钱,叫他在外出时买些需要的东西。
那之后,小屋的东西多了起来,除了必要的食物,还有不少生活日用。但显然,甚尔不是个有计划的人,他每次都会把前花得精光,如果不及时给他新的零花,没多久就会恢复到之前饿肚子的生活。
时间一长,被直毘人耽误得几天来不了的我,看着床上昏昏沉沉的甚尔也能见怪不怪地问道“怎么?钱又花掉了?”
甚尔咧了咧带有伤口的嘴唇,用手指从衣服的里袋里勾出一条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手链,漫不尽心地解释说:
“我买了礼物。”
细细的链子上缀着一只展翅飞翔的小鸟,镀银表面光泽黯淡,但造型做得还算别致,翅膀的位置细细刻画着羽毛的走势。
我所处的京都是个注重礼仪以及人情世故的地方,禅院这种老家族在做派上尤其在行。
接受正统教育的直毘人耳濡目染,又是见过风浪的的一家之主,品味基本无可挑剔。就算我本身并不热衷首饰,但童年受到母亲熏陶,如今见过名家的作品后,也被养刁了眼光。
他想要用这种东西转移话题么?
接过他的礼物,好似接过了狗狗叼来的、死掉的小动物。我小时候很瘦,它总担心我没有饭吃,痊愈后也喜欢送些奇怪的东西。
我将手链戴在手腕上,细细打量了一阵子,习惯性地朝甚尔说出感激的话语:“谢谢你,它很可爱,我会好好珍惜的。”就把它收进了影中。
作为交换,我从影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大餐:
“但你的眼睛更好看……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好好吃饭。对我来说,你比礼物更重要。”
小狗坐在我身前,得到“谅解”后脸上反倒失去了那种从容不迫的笑容。他那样沉默地望着我的手腕,却没有应许。
之后我没再取出这条手链,甚尔也没有再买礼物。
他花钱的习惯并未收敛。
但现在他手里的灯还是有些用处的。
甚尔为我打着光,看我慢悠悠地在纸上写字,说什么:“泉鸟花很漂亮”一句一句给我编。
泉鸟花漂亮么?
听到这样的夸赞,我忍不住接着灯光打量甚尔的侧脸。
暖色的灯光将他的瞳仁照得清澈,明明是绿石一样坚硬冰冷眼睛,却被那光芒稍稍融化了一角,如同静谧的湖面,给人以柔软的感觉。
而我也没有那么痛苦了。
在小狗的陪伴下,我顺利写完了“作业”,心情舒畅地将信纸收进影子,然后一把抽出垫在下面的册子,找到之前甚尔拿蚊帐的箱子,直接把它往里头塞。
甚尔懒洋洋地看着我,开口询问说:
“你自己不是有结界当储物室么?”
我空出一只手,拿着纸板跟他解释:“我不想把他们放在身上,我就要藏到你这里……”
少年“哦。”了一声,态度十分敷衍,于是我主动用背部挡住他的视线,认真嘱咐道:“不许偸看。”
他不以为然发出嗤笑:“谁会看你的书啊。”
我回以竟觉的瞪视,甚尔则一脸散漫地别开了脑袋。
不过做完这一切,我终于可以开始玩了,可以向他要个拥抱了。
踱步到床边,我叫他张开双手,然后慢慢坐进少年的怀里,以面颊贴着他的脖颈发呆。
半阖着眼睛,我看见少年黑色的碎发下,后颈光洁,上面一层浅色的绒毛看起来非常可爱。他散发出一种带有热气的味道,我忍不住嗅了嗅他,然后用手指慢慢地抚摸他的皮肤。
甚尔整个人都绷紧了,有时候我感觉到他也想把我紧紧抓在怀里,但约定就是约定,他在这些关键的地方倒是遵守的很好。
我还不想叫狗狗抱我。
我只是喜欢这样依偎着他。
作者有话说:
他自己不是很理解。
好在她也不会理解。
最近我还蛮喜欢Duncan Laurence的《Arcade》!
歌词是:
Small-town boy in a big arcade
明明只是个游乐场里的小城男孩
I got addicted to a losing game
可我却迷上了这徒劳的爱情游戏
All I know, all I know
尽我所知的是
Loving you is a losing game
爱你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游戏
How many pennies in the slot
投币口里得放几便士?
我就是看手书听到这首歌的,你们不要紧张吼。
第十九章
◎支开【修改】◎
“对了,就像我之前跟你提的,我的曲子已经弹得很流畅了。”
“明天晚上,跟我去琴房听听看吧。”
把憎恨的事情抛开,把糟糕的想法藏起,当我拥抱小狗时,温暖的情绪便在心底流淌,可以带着期待地迎接下一天。
甚尔应了我的请求。然后从初遇以来,那是我跟甚尔头一次一起走在外面。
不知是受我心情影响,还是本就如此,那夜的月光出奇的明亮。在它的照耀下,连蜿蜒的道路好似条山间流淌而下的玉带,纯白、静谧又梦幻得不可思议。
这是罕为人知的小径,少年正走在我前面,他一手牵着我的手掌,另只手则分开茂密的枝叶,带我进行一场短暂的冒险。
我在今天白日,以“想要看看晚霞”为由,在窗边多站了一会儿,然后作为最后一个离开琴房的人,特地留下了窗户。于是甚尔信步走到高大的樱花树下,他够上最近的那条枝干,像只矫健的山猫那样调动全身肌肉,直接攀到了房屋的高度,通过窗户打开了琴房的大门。
以杀伤力作为束缚的代价,我的结界可以在隔绝声音、画面或电波等功能做到极致。有这样的技巧作为依仗,我可以在深夜同他窃窃私语,或者敲响琴键。
如水的月色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入琴房,我的钢琴在朦胧的光晕中等候,如同一只安静而驯服的巨兽。
甚尔环顾了一圈,询问我:
“需要开灯么?”
而我抚摸光滑、冰凉的琴键,像是抚摸一段凝固的回忆,它还没有完全死去,只要我演奏音符,它就开始流动。
“不需要灯。”
不需要老师一板一眼的纠正,也不需要温暖明亮的太阳——那时候我在夜里唱歌,我拥有清澈的嗓音,我的小狗拥有健康的身体,我们一起在无人知晓的夜里做梦,去往任何地方,而当一曲结束后,我抬头便能看到它的身影。
甚尔就在那里。
少年抱住双臂站在窗边,夜风将窗帘吹起,掩去了他大半身体,只余下细碎额发下低垂的眉眼。随即纱帘随着风落下,如温柔的浪潮轻拂礁石,他俊朗的身型便在那片柔白中时隐时现。他好像融化在那片美丽的月光中,又像是月亮让我的梦有了实体。
静默中,甚尔在背光中望我。
他没有对我的琴声做出评价,只是沉声说起了自己的事情。
“最近有躯俱留队的晋级赛,队员可以挑战到场的术士,而得到认可的人可以获得更好的待遇——赏钱、咒具、外出任务的机会都会随之提升。”
“如果我赢了,你想出去走走么?”
少年突然这么问道。
我想要离开这里么?
尽管我觉得甚尔的话不过是为了让我甘心帮助他的客套,那一刻我还是感到了些动摇。就在我下意识张口的时候,方才先知后觉地意识到——灰姑娘的十二点已经到来,钢琴停下演奏,而我其实早就没有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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