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直毘人身前站定,视线低低略过我的裙角,毕恭毕敬地发问:“是带泉鸟小姐来巡视的么?”
直毘人笑眯眯地解释:
“一半一半吧。”
“我们泉鸟身体比较虚弱,我要看看有没有适合她的锻炼方案啊。”
我能感觉到面前教官诧异的眼光。
任务归来的家主专门来安慰我,他赠送我昂贵的和服,又因为医生的嘱咐亲自带我来了训练场,直接教导。于是由母亲上门争执带来的紧张氛围逐渐消解,他们对我的“审视”终于有了定论。
这一切都是“家主大人”给我的。
作者有话说:
我以及连续三个晚上,为了搞公司项目材料,一边等专家反馈意见,一边抽空码字到十一点半了
我睡了,他们居然还在现场开会
天知道我怎么在技术创新点和搞男人之间切换脑回路凑出更新的
不愧是我。
第十四章
◎钢琴【修改】◎
教官特地安排人为我和直毘人空出一间室内训练场,本以为临时走个过场的“晨练”,居然真的走到了实战这步。
凭什么叫我跟扇那种脾气的家伙好好相处,反倒疏远甚尔?
要知道我已经答应给小狗特别优待,本可以趁这个机会,白天也找他玩的……
抱着这些不满的想法,我在进攻上费劲了心思。
笔直前行的“触手”在途中分散为若干轻盈的黑线,以天女散花的方式刺向直毘人的手足。
在领域和咒灵战斗后,我的术式有了新的进化方向。
要是能绊他一下就好了。
但直毘人毕竟是一级术士,在术式的理解和控制上远超我。
他好整以暇站在我面前不远处,冲我笑眯眯地拍动双手,术式瞬发,下一秒便出现在我身侧,宽大的手掌覆上我的肩头:“坏心眼的做法。”
“说的是锻炼身体,怎么耍赖用术式?”
在武力差距下,我那点怨气和斗志被拍得烟消云散,后面的你来我往,也更像是猫捉老鼠一样的互动。
最终直毘人干脆主动停在了原地,任由我尚未收住的手指碰上他胸腹交界处。
诶?终于结束了么?
锻炼轻而易举抽走了我的体力,以至于停下来后我没能立刻收回手掌,而是扶着直毘人的身体支撑发软的双腿,一边喘气,一边关心他:
“对,对不起浪费了你这么久时间,是扯到伤口了么?结束了吧?”
我如蒙大赦,差点没法抑制住“未尽之言”雀跃的语气。
直毘人像一面坚实的墙壁,轻易承住我的重量,他端详着我渗出细汗的脸颊,颇为无奈地解释说:
“不哦,这种程度的运动可不会让伤口裂开。”
“我完全可以更加激烈的……”
他语气顿了顿,抬眼看向我的身后:“只是时间到了,我要去忙别的事罢了。”
“看来我没法胜任了。还是要靠你,替我扶着她吧,常夏。”
来者其一是直毘人的助手,原来之前的任务只能算是他为了直哉的个人行为,之后还有繁重的家主工作需要完成。
常夏轻轻喊了声“姐姐”,用手揽住我的肩膀:
“还不可以坐下……先扶着我,慢慢走一会儿吧。”
和直毘人那健壮且充满压迫力的身体不同,常夏的身体温热又柔软,散发出清润的花香,令人联想到夏夜无人的花园。
常夏只比我高一个头,我只要侧过身体,就可以将脑袋靠上她的肩头。我讨厌累成这样还要走路。刚好把常夏当成拐杖,借机节省体力和咒力:
“之后还要和直毘人大人这么锻炼么?我记得医生好像说了常夏的名字。”
我鼻尖急促的呼吸让她觉得痒了么?
常夏的身体僵硬了一瞬,按住我肩头的手指稍稍收紧。原来她力气也比我大上一些,难怪直毘人请她来教我。
少女深深吸了口气:
“是我负责,这次只是家主大人临时兴起过来看看。”
“他是当今一级里最强的一批,对初学者来说有点超格。”
从她的安慰中嗅出一丝隐秘的纵容,我抬眼注视少女秀丽的面庞,用手指搭上她的身侧,然后将掌心慢慢地、完全地贴了上去。
我感受着手下的凸起,她的肋骨一节节排布着,好像钢琴整齐的琴键。然后我同常夏对视,用“未尽之言”说道:“那我好想你早点来,我站不住了……好辛苦,我不擅长这种事。”
帮帮我,少折磨我一些吧。
好辛苦啊。
汗水从额角滑落到眉中,顺着睫毛滴下,咸涩灼痛的感觉令我忍不住朝她眯起了眼睛。
常夏目不转视地盯着我,纤长的睫毛宛若被春风吹动的花枝般颤动。
她的呼吸停了一秒。
直到我因为难受开始挣扎去揉眼睛,她才如梦初醒地从前襟中取出一方白帕,将它递到我的眼前:
“不介意的话,请用这个。”
被常子服侍的后遗症还存于我身。我温驯地垂下脖颈,朝她的手掌的方向贴了过去,已然忘记彼此的身份差别。
但常夏没有推拒,她理所当然地承接了侍女的工作,纤细的手指隔着层轻薄的手帕轻轻摩挲我的眉眼。
闭上双眼后,嗅觉变得灵敏起来。
我沉默地接受这洁白的触碰,突然想起了花香的来源——茉莉,她身上的熏香是茉莉味的。
“如果真的不喜欢锻炼的话,可以从舞蹈这种简单的做起。”
从常夏嘴里得到了想要的回复,我顺利从枯燥又可怕的训练中脱身。
盛夏的太阳冉冉升起后,晨间清凉的风逐渐有了热度,聒噪的蝉鸣在山间响彻。
沉重的双腿已在慢走后恢复知觉,我不再需要常夏搀扶了,所以她的怀抱也变得多余且令人焦躁。
于是我便从她的肩膀上抬起了脑袋,说着“谢谢你,我好多了。”,轻轻推开她的上身,恢复到基本的社交距离。
常夏怔怔地站在我身后半步远的位置,或许是我对于舞蹈的厌倦表现得过于明显,她捏着手帕的一角看起来有些失落。
但很快,她重新露出温柔地笑容,邀请我说:
“除此之外,茶道、插花,这里都有专门的教室。想一起去看看么?有什么喜欢的么?”
这些是坐着也可以完成的课程,如果真的偷懒回去睡觉,说不定我两人都会被医生唠叨,于是我朝常夏点了点脑袋。
本是顺路去看的无心之举,我完全没有料到会在禅院家看到这种东西——
米棕色的地板上放着一架漂亮的乐器,52个白键、36个黑键,无论在哪里按下手指,都能听到迷人的声响。
如象牙般光滑、如夜幕般漆黑,这架立式钢琴正靠在窗边。
柔白色的窗帘如同少女的裙摆,被风从屋内吹向屋外,荡开后露出窗外樱花树的一角。风吹过那茂密绿叶,它们耳鬓厮磨“沙沙”作响,宛若一阵亲昵的细语:
“钢琴、还有私人老师的费用真的很贵,我只能去教室免费旁听那么一两次。”
“但那个曲调真的非常好听,我可以唱给你听听看。”
“等到以后有钱了,你就躲在我的影子里,我再弹钢琴给你听。”
我曾经在某个夜晚,抱着我的狗,跟他描述未来的畅享,毫无顾忌地给出承诺。
被接到本家后,作为继承人可供挥霍的零花钱金额惊人,我的爱好终于可以不仅满足于磁带,但这时候母亲的想法变了,狗狗也已经不再了。
我觉醒的是古老的结界术,没必要了解国外的乐器。因为他们这么说了,所以我一直没能拥有一架钢琴,我一直没有摸到过它。
“我要那架钢琴。”
莫名的情绪攫住了我的心神,我迫不及待地拉住常夏的手掌,跟她吐露这一要求。
触及常夏错愕的眼神,我才发现了自己的唐突,急忙补充道:
“可以么?我一直想学……”
常夏答应了我的请求。
好像在做梦。
等到晚上坐在甚尔面前,我都止不住脑内暴走的思绪,一直盯着他发呆。
原来教官对他的优待只是给直毘人的障眼法,等到训练结束,作为肇事分子的甚尔还是少了一份早饭。少年现在正值发育期,正是最需要营养的时候,却在他人的苛待下,整日怏怏提不起精神。
而正如他面对挑衅所做的那样,甚尔能长到这个年纪全靠自身过硬的本领——他的手很漂亮,修长,骨肉均匀,在解开食物包装的时候灵活无比,撕开筋肉的时候又很有力。
我的视线实在太明显了。
大朵快颐后,甚尔将碗筷泡在水池里洗净,在将便当盒还给我的同时,直接将擦干的手掌递到我的面前,大大咧咧地出声道:
“你盯了我好久,怎么,想要手么?”
“喏。”
他好乖哦,像只老实伸出肉垫的大狗。
我将甚尔的手掌抱进怀里,同他掌心相贴,认真地比划起两者的诧异,失落地感叹道:
“我得到了一架钢琴,但我的手太小了,很软、力气也弱,可能没法弹得很好。”
“甚尔的手就很大,很漂亮,应该很适合钢琴。”
他的皮肤是健康的蜜色,同我的苍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手掌也很大,我的指尖只能够到他第二个指节。我的掌心还有贯穿留下的浅色伤痕,教人自惭形秽。
甚尔垂眸看着我的手,发出一声嗤笑:
“我可玩不了那么精贵的东西,刀枪棍棒之类的咒具倒是可以。”
接着,他有点好奇地用指腹轻按我的手背,转移了话题:“好软,像没有骨头一样。你的伤口已经没事了么?”
说到“受伤”他倒是提醒我了,我令触氵手从结界托出一个精致的药瓶,把它推进甚尔掌心:“我把医生开的药匀了半瓶出来,据说可以加速伤口愈合。”
有医生精心照料,我小臂上殷红的印子已经褪成了淡淡的粉色。但无人问津,甚尔的伤口就显得很糟了,它们堪堪愈合,像蜈蚣一样盘踞在他身上,纵横交错。
我将甚尔的袖子推上他的肩膀,看着那惨态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催促他:“好了,快拿去用吧。你看看我,已经好得这么快了,明明直毘人摸的时候还很红……”
甚尔倒是一点不着急,他耐心地听完了我的故事,牵着我的手掌发问:那要我安慰安慰你么?”
安慰什么?也像直毘人那样摸摸我么?
我在上次的安慰中尝到了些甜头,虽然不讨厌甚尔的触碰,但还是有不习惯的地方:“不要,我刚刚摸到了,你的茧子也好粗糙。”
“手背总可以吧。”
于是甚尔换了个说法,从未想过的提议让我产生了好奇。
他转过手腕,手背贴着从我的手腕内侧慢慢滑到手肘,凸出的指节勾画出我伤痕的轨迹。比起随时可以抓住我,封锁我举动的手掌摩挲,这种若即若离的触碰,充满了怜爱的意味。
我忍不住蜷缩手指,跟他抱怨:“好痒哦。”
“事情真多。”
甚尔轻笑着回了我一句。他用手指圈住我的手腕,弯下腰亲吻我的皮肤,从掌心依依恋恋地亲到手肘。
可这个不是更痒了么?
好奇怪,好想笑哦。
我得“说”点什么分散注意力,才不至于因为笑发出沉重的喘息声:“你想听我弹钢琴么?如果我学会一首曲子,你想不想来听。”
“哈?我又没有见过那种东西,是你想让我去吧……”
他无奈地嘟哝了一句,说话时热气洒在我的皮肤上,被他碰过的地方本来就很敏氵感,这下我也跟着发烫了。
好痒,我在跟他说正事呢。
我把手臂从他唇下抽走了。用双手拖住他的面颊,同那双碧绿的眼眸对视,我认真地问他:“我的小狗,你会去吧?”
还会有东西听听我的“声音”么?
甚尔深深地望着我,他像是头进食时分被打扰的野兽,那样专注的神情让人产生了他随时会压过来的威胁感。但我一直恳切地看着他,小狗朝我慢慢眨了下眼睛,最后缓缓恢复成了平和慵懒的样子:
“我会去的。”
他答应了。
作者有话说:
从我的黑泥坩埚里捞出一大勺糖,给我的富婆们表演个——
食堂大妈抖手!
第十五章
◎我的小公主【修改】◎
在直毘人打点吩咐下人,我在禅院家的生活变得丰富了许多。
他就算出差在外,也会叫专人送来珠宝店的画册或者成衣店昂贵的丝织布匹。除了日经的钢琴课和体力训练,每天都有诸多消遣供我选择。因为我没有明显的偏好,直毘人的溺爱也来的毫无止境,令人不禁担心他归家后会收取怎样的回报。
但现在并不是为未知未来忧心的好时候。我那可爱的洋娃娃正坐在我的膝上,面对面地同我撒娇。直哉用双手抱住我的腰肢,将小巧的下巴抵在我胸下,然后抬起漂亮的面颊,以一双莹润的绿眼睛自下而上地盯着我。
他“泉鸟、泉鸟”地喊着,到了我要去上课的时间,也没有撒手的意思。
“带着我嘛——”洋娃娃用表情无声催促。
从母亲的诅咒中生还的直哉是名副其实的天才。
“五条家已有六眼诞生,我们这边决不能耽误继承人成长!”
家族的长老们在见识了他的早慧后如是强调。各型各样早教课随之而来,将直哉的日程塞得满满当当。
直哉同我见面的时间大幅缩短,以至于本该随阴翳淡去的依恋在他身上越演越烈。等到来之不易的休息日,他便粘人得好似某种小动物。
我捏了捏直哉柔软的脸蛋,同他约法三章:“要陪我么?”
“那你今天得乖乖的,不让老师烦心才行。”
“好哦。”
他朝我歪过一点脑袋,表情无辜又天真,就算再铁石心肠的人也挑不他出半分毛病。我感到十分满意,便冲一旁侍奉的阿玲举起纸板:“把那套衣服拿出来。”
直哉是我练琴以来的第一个听众,所以我从“我的小公主”里给他选了最隆重的那套,一件漂亮的和服。
女人作为绣娘家境贫寒,衣物用料并不上乘,好在花样选的非常用心——幽蓝的底料上繁樱似吹雪一顷而下。
而直哉是个粉雕玉琢的孩子,精致的样貌将繁花也压于其下。他尚且年幼并不排斥女性的打扮,敏锐地捕捉到我眼底的喜爱后,便昂首露出狡猾的表情。
作为天才,直哉早就习惯了接受大人们的夸奖,他将脸颊贴上我的手掌。“看吧看吧,我知道的,你就是喜欢我”,洋娃娃紧盯我的表情,一边用那双仿佛能说话的眼眸散发骄傲的“声音”,一边迫不及待地等我给予进一步爱抚。
但我觉得还是少了点什么。
我不爱佩戴珠宝,却对洋娃娃动了打扮的心思,忍不住从直毘人送我的珠宝盒里拾出一对宝石耳坠,在直哉的耳边比划起来。
直哉被耳钉尖锐的前端吓得笑容一僵,他不安地朝后扭动身体,用脸颊贴紧了我托住他的手掌,然后转动眼珠可怜地望着我,大声控诉说:“不要这个!”
哎呀,他受惊的时候会发出这种声音么?
真有趣。
祖母绿的宝石耳坠远没有他那双灵动的眼眸漂亮。如果真的弄痛直哉,教他的眼眸蒙上泪水,从而变得灰暗无光,对我而言就得不偿失了。
发觉这点后我笑着将宝石扔到了一旁,捏了捏他饱满的耳垂,安抚他说:
“嗯。不需要那种东西,直哉最漂亮了……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通过亲昵的肢体接触,直哉渐渐重新放松身体。他眯着眼睛不满地看了我一眼,将脸埋进我的胸膛,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咕哝。
我牵着我的“小公主”来到了钢琴教室。直哉的到访令那位严厉的教师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诶,直哉少爷也要来听课么?明明是休息日,真是勤奋啊。”
从她熟稔的语气,不难推断她之前也教授过直哉一些课业。
可作为禅院家的下一任,居高临下的傲慢早已融入他的血液,时不时在他身上显现。面对年长者的问候,作女孩打扮的直哉也只是矜贵地朝她颔首稍作示意,随后便别过脑袋,带着满脸的兴致缺缺,打量室内摆设。
女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可不好,我还需要她教我钢琴呢。
见气氛有些尴尬,我从怀中掏出纸板,向她递出台阶:“他路上走累了。让他坐在沙发上可以么?”,然后我轻轻点了点直哉的肩膀,叮嘱他:“你是个乖孩子吧?”
他瘪了瘪嘴巴,终于拖长语调,慢慢喊了声:“老师”。
老师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将这位尊贵的客人请到一边的沙发上。
一旦离开了我的身侧,直哉便彻底放开了乖孩子的架子。他蜷缩双脚将整个人都投进柔软的沙发内,接着环抱双臂,把它们放在皮沙发的靠手上,用以垫住自己的脑袋。
他兴致勃勃地瞧着我,像只碧眼的波斯猫。
“我要开始了。”
我笑着冲他作出了这样的口型,开始了演奏。
弹钢琴是我的愿望。为此,我特地学习过五线谱,也曾在旁听时,厚着脸皮向老师打听基本知识。
嫁到禅院家后,手握来之不易的机会,我就像吸水的海绵那样,如饥似渴地把老师教授的一切刻进脑海,现在也能连贯地弹出些简单的曲调了——
每当钢琴琼琼作响,就好像我还能唱歌。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歌,当和狗狗玩耍时,我在它的基础上进行过无数次变调。在被束缚的生活里,就算我陷入缄默,它偶尔也会在我心头响起。
那声音如溪流般欢畅,像小鸟般自由,它在夜风中翱翔,飞向任何想去的地方。
我已经练过很多遍了。
而直哉的到来或许给我带来了些好运,这次演奏没有出现任何停顿。
直哉望着我出神,他不由自主抠紧了手下的光滑的皮子,然后慢慢站了起来。
似乎是对我的动作感到了好奇,他向我走近,灵活地低下脑袋,从我晃动的臂弯内钻了过去,挨着我一同坐在长长的钢琴凳上,给自己找了一个特等席观察我手指的动作。
那时候,直哉将头颅轻轻靠在我的身侧并没有要打扰我的意思。
只不过在最后一个音完成之前,直哉突然抬头望向了我随音乐蠕动的嘴唇。他抿紧了嘴唇,将小小的手掌放在我的手背上——
钢琴的声音断了。
作者有话说:
可以写的人太多了
翻牌子翻不过来
但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在走纯爱线
那就是纯爱吧
罢了罢了!
第十六章
◎抢夺【修改】◎
仿佛从云端猛然坠落,失重感令大脑也轻微嗡鸣,我定定望着眼前的黑白琴键,而直哉还在继续行动。
他按住我的手指,使它下坠敲出最后一个尾音——“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重重砸在了地上。
这是正确的收尾,却总叫人觉得哪里出了差错。
为什么?明明只是一个音而已。
就在我倍感失落之时,耳边却响起了一阵掌声。老师从钢琴边起身,欣喜地望着我,鼓励道:“真是十分出色,这次演奏非常流畅。我觉得您已经初步掌握这首曲子了。”
“就连直哉少爷也被您的旋律吸引,感受到了钢琴的魅力,想要一起试试呢!”
因为我喜欢钢琴,爱屋及乌便觉得直哉喜欢钢琴也是件好事。
“突然握住我的手掌可不礼貌啊……”
我垂下眼眸望着一旁的直哉,表情困扰,叹息无奈。
直哉是个机灵的孩子,在我肩膀因失落塌落的一瞬便搞清了状况。他将我的手臂紧紧搂进怀里,猫一样用脸颊隔着衣袖轻蹭我的小臂,以拖长的语调撒娇道:“我也想学。”
他试图以这样的方式蒙混过关。
这可不行。
我朝直哉笑了笑,在他因此眸光闪动之时,开始慢慢抽动自己的手臂。
尚未完全绽开的笑容僵在直哉的脸上,他匆匆补充了一句“对不起,泉鸟!”,努力挽留我的手臂,从容的表情终于变得急切起来。
谁会因为一个小小的插曲,指责一只漂亮的洋娃娃?
用抽出的手掌摩挲直哉的脸侧,我垂下脖颈,同他额头相贴,注视着他漂亮的眼睛叮嘱说:“这次要乖一点哦”
直哉仍心有余悸,稚嫩的脸上神情紧绷,他就那样盯着我,小声地“嗯”了一声。
之后他果真信守承诺,圈住我的腰部,不再做出干扰。
但成功不过昙花一现,我那一板一眼的琴声生涩又普通,再不复最初的流畅。直到课程结束,我都没有连贯地弹出那首曲子。
本以为今天就能练成,弹给狗狗听。
接连的失败令我感到沮丧,但这居然不是本日的唯一一个意外。
在直毘人特别准备的训练室内,有一位失落的少女。她低垂着脖颈伫立在角落的阴影中,若不是我的术恰巧与影子相关,差点要一不留神看丢她的存在。
常夏木讷地望着地板发呆,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浓郁的阴影,平素总是含笑的眼角微微发红,整个人都好像刚刚哭过一场。
听到我的脚步声,常夏方才如梦初醒,她捏着手绢飞快地在眼角按了两下,朝我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你来了啊?”。接着,常夏望着我身后的阿玲和直哉,表情欲言又止。
我对此心领神会,将直哉的小手递向阿玲,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吃点点心吧。”我的小尾巴抿了抿嘴唇,朝我叮嘱道“要接我哦”,然后在离开前回头细细地打量了常夏几眼。
训练室重新安静下来。
常夏神情略有放松,歉意地说:
“抱歉,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教你体术了。”
虽然说是讨厌的训练,但常夏一直体谅我的体弱。
她会耐心地纠正我的动作,该放手便放手,从不叫我为难,还在课外帮我要到了那架钢琴。所以我并不讨厌跟她相处,如今甚至愿意主动说点什么安抚她的情绪:
“为什么?”
不舍地牵住常夏的衣袖,从敞开的袖口摸到她握紧的手掌,如同安抚一只紧闭的蚌壳,我用手指轻蹭少女的手背。
难得的亲密接触令常夏的身体一颤,她慢慢地松开拳头,小心地将我的手指包了进去。
“是我的……丈夫,扇,他之前来看过我们的训练,说我这样儿戏,只是在敷衍家主的任务、浪费你的时间……”
“不如让他换个更加专业的老师来。”
“本来今天应该由扇通知你的,但我不想就这么不告而别。”
“我们刚刚吵了一架,抱歉让你看到这么狼狈的样子。”
少女断断续续解释着,那些刻薄的指责令她眼里水汽弥漫。说到最后,她已然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通过常夏的一番话,我逐渐想起了昨天傍晚发生的事情。
那位不速之客踏暮色而来,突然推开了训练室的大门。
“我来看看我的未婚妻都在做些什么”如是作出解释,扇环抱双臂沉默地看完了整场练习。最后他用硬邦邦的语调呼唤少女的姓名说:“常夏,过来。”,便转身离开了。
同扇之前的行为对比,他的表现算是老实,所以我也放送了警惕,本以为是大少爷心血来潮接未婚妻下课的经典情节,却不想竟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和。
尽管常夏有意把事情说得轻松,我也能猜出扇私下阴阳怪气的模样。
真是可怜。
对常夏的遭遇感到万分同情,我将她抱进怀里,像在安慰一个脆弱的婴孩,用手掌轻抚她的后背:
“怎么可以说这么过分的话!”
“我从未觉得常夏失职,在我心里你是最认真、最体贴的老师,你就是最好的……”
但在给予常夏安慰的同时,好奇比同情更深,它不断地催促我进一步发问:
“但常夏的想法是什么?”
“我给你添麻烦了?一定要走么?”
“……你讨厌我么?”
常夏真的故意纵容我,在训练里投机取巧么?
对于我是扇前任未婚妻这件事,她到底作何感想呢?
不光是行动,我要从常夏嘴里知道答案。
在我“表露真心”后,常夏终于克制不住紧绷的情绪。她将脸蛋贴上我的脖颈,炙热的水滴濡湿了我的衣领:
“我喜欢和你相处。你很漂亮、很温柔、术式也非常高贵……”
后面常夏的告白我并没有听清。我只要确切的答案,后面的理由根本毫无意义。
我讨厌扇,他刻薄、傲慢、小肚鸡肠,就母亲所言像极了我的父亲。
但他的妻子常夏却没那么糟糕,她温柔、体贴,她愿意照顾我、保护我免受扇的责难。
明明常夏更喜欢我,但他俩却因为婚姻关系密切连接,让扇有了主宰常夏的可能。
好在不是每段婚姻都像母亲和父亲那样紧密到令人作呕。或许这次我可以做的更多——
比如把常夏从扇那里抢过来。
只要这般思索,从未有过的情绪便在我心间跃动。
傍晚归来的直毘人拉开了我房间的纸门。
直毘人刚刚洗漱过,半干的短发被他随意地抓至脑后,唯有几缕碎发垂于额上,随他的动作落下小小的水珠,将蓝色的浴衣洇出一片深色的水痕。
氤氲的水汽环绕在直毘人周身,觉得酷热难耐,他索性将一条胳膊从衣袖中抽出,悬挂在大开的前襟内,上身精壮且布满伤痕的肌肉基本一览无遗。
我将早就备在床头柜上的凉麦茶端到他面前。
直毘人笑着将茶水一饮而尽。接着他坐在我身前,用手臂托着腮部,慵懒地朝我发问说:
“我不在的日子里,我们泉鸟身边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