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欺瞒—— by在酒 完結+番外
在酒  发于:2023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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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来,看你几?时方便,我等你。这会儿就先到衙门里了。”
入夜,冯俊成的院里特意为她留了灯,青娥听?着沿路蝉鸣去寻他,灯笼早就被风吹熄了,路上黑洞洞的,明知冯府里再安全不过,还是感到有些心惊,只得趋光往他房里跑。
门阖上,隔绝了外头?吃人?的夜,她进门就见?烛火昏黄,冯俊成着绀青色直身袍,乌发束着髻,怡然?坐在桌案边,手里翻着她先头?看完了的《陶庵梦忆》。
见?她进来,笑问她:“你不认得的字还挺多,瞧你看得入迷,原是猜着看完的。”
青娥本来一颗心七上八下,进屋听?他这么说,撇起嘴,蹭步过去,“真?当我爱读书?陪你才看的,能看完就不错了。”
他还在翻书,青娥走?过去隔着桌案将那书夺过来,丢开去。他眼神随那书落到地上,她便勾过他下巴,孩子气地越过桌案紧盯着他。
她开门见?山,自己就是来和他睡觉的。
过了今晚,等他从江宁回?来,就怕再找不到机会和他睡到一处去了。
都明示到这份上,冯俊成自然?看得明白,但他眼底却有蓄意引逗的笑意,将桌上油灯挪了挪,“趴在桌上做什么?小心烫着。”
青娥泄了气,身上哪还有那股勾勾缠缠的劲儿,倏地直起身,大步走?过去拾起书本,摊开在桌面,“那来嘛,教我识字。”
冯俊成随之站起来,憋着坏,拉过她到身前,相互瞧不见?才敢让笑容上脸,勾勾笔墨,正儿八经教她识字。
不疾不徐教她认了十来个?,青娥站在他身前软绵绵没骨头?,不时转身拿手搭他一下,往他胸膛靠一靠,他将人?提溜直了,修长有力的指头?点着某个?字,盲问她,她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青娥扭脸和他求助,“你看它?有个?草头?,该是什么花花草草的植物,对?不对??”
“不对?。”冯俊成垂眼瞧她耳朵尖都憋红了,愣是想不出来,还要逗她,“刚才不还跟我在念?再想想呢?”
“想不出来。”青娥拧转身,将自己吊到他肩上去,都像是耍无赖了,“不然?…你罚我吧。”
柔软的胸脯感受到他胸膛扩张,是吸了一大口?气进去,青娥心道成了,又忽然?被他抓着肩膀转过身面朝书桌,正要急得骂他不解风情,肩头?蓦地让他压低下去。
这下,是真?成了…
“你慢一点!外头?不会有人?来吧?”
他不答,从循循善诱的夫子,变成吐息灼热的饿狼。青娥伴他十指所到之处发出动人?的低吟,逐渐变得破碎,时轻时响。一声?一声?,跟随他的动作。
油灯渐渐将息,青娥伏在案上,攥烂了一摊碎纸。那也是他轻舐过她腰上伤疤的证据。
体温凉下来,各自借月光将衣物穿回?去,青娥舍不得走?,迷恋那酸酸涨涨将他据为己有的滋味。可惜茹茹早起不见?她一定会着急,推了门出去,见?到一地清冷孤寂的月光,还要转身探回?去问他。
“你还没说呢,那个?字究竟念什么?”她咬咬下唇,“我走?回?去的路上再念念。”
冯俊成披上外衫,手执油灯,送她走?过那月色惨惨叫她感到孤独的庭院,“那字念藏,‘应无藏避处,只有且欢娱1’的藏。前头?有亮光了,避着点人?走?。”
“我晓得。”
青娥踮脚在他面上啄吻,暂时忘却处境的艰难,心满意足,一步三回?头?,轻快地走?了。
翌日清早,气候宜人?,青娥睡醒浑身都不对?劲,是让桌子硌得,还要拉上茹茹去给冯俊成送行。
王斑一拍胸脯,“放心,青娥姑娘,我一定把爷照顾得妥妥帖帖。”
青娥笑道:“你办事我放心着哩。”
“大老爷。”茹茹睡得还有点迷迷糊糊,揉揉眼睛,“大老爷要去哪?”
冯俊成摸摸茹茹脑袋,“去江宁,几?日就回?来了。茹茹在这儿要乖,别乱跑,小心再磕到下巴,听?你娘的话。”他这才对?青娥道:“别送了,带茹茹回?去吧,我这就启程了。”
青娥与?他颔首,心里想着昨夜,眼睛又望到了明天,百感交集站到一边去,看车轮滚滚,马车伴烟尘渐渐驶远。
轿厢里,冯俊成掀开车帘往后望了一眼,问王斑,“你说茹茹和我长得像吗?”
王斑霎时来了点紧迫感,脑子飞快地转,既要说像,又不能把话说死,绞尽脑汁道:“最开始是瞧不出什么,后来大约是相处久了,有时候一个?抬眸,一个?转身,乍看去,眼睛是像的。我觉着是像。”
末了又补一句,“反正是不像赵琪。”
他答得努力,冯俊成也很满意,笑了笑,闭目养神,没有言语。
王斑不知道,那名叫茹茹的小姑娘戴着冯俊成戴过的玉佩,说着冯俊成说过的故事,长着和冯俊成相似的眉眼,即便青娥闭口?不谈她的身世,冯俊成也早已?有了自己的答案。
从钱塘到江宁路程很近,走?官道,一个?白天便可抵达。
冯俊成这次回?来没有提前告知家中,因此杀了江宁冯家一个?措手不及,董夫人?夜里正要睡下,听?闻冯俊成刚下马车,正在厅里用饭,困意霎时一扫而空。
“俊成!俊成回?来了?”
冯俊成正在花厅吃一碗阳春面,王斑站在后边,也正抱着碗嗦面。放以前,这定要挨主人?家的骂,可自从王斑跟着冯俊成去了顺天府,他地位就有些不同了,冯俊成的大事小情都由他照料,像是管事。
起先在冯俊成屋里伺候的两个?大丫鬟,他一个?也没带去顺天府,五年来紫莹嫁了人?,岫云进了董夫人?屋里。这会儿岫云跟着董夫人?一道追出来,见?到了舟车劳顿埋头?吃面的冯俊成。
冯俊成在这五年间鲜少归家,每次相见?都叫董夫人?感到陌生?。今次只能借烛火将他端详,愈加令她患得患失,这儿子简直已?不像是自己的了,陌生?得就好像从前的他从来被压抑着,不曾展露真?容。
“娘,您怎的还没睡下?我本打算明早再去您屋里请安。”冯俊成一见?到她,站起身,话又说得温情。
董夫人?本来欢天喜地赶出来,此时却叹口?气,张开胳膊拍拍他两臂,“怎么瞧着消瘦了?是顺天府那边有事,还是钱塘叫你头?疼?”
“钱塘那边事多,爹呢?睡下了?”
“他睡得早,你明日清早先去给他请安。我就是来看看你,吃饱了去歇息吧,我叫岫云给你铺床。”
冯俊成微笑颔首,分明预感到明日府上不会太平,却还是睡了极为踏实的一晚。
另一边,青娥翻来覆去,不论?如何都难以入睡,她瞧着茹茹,心里万分不舍,又觉得要有一日自己终要离开冯俊成,茹茹跟了他,也不必再过苦日子,可她不愿意,她真?的不愿意连茹茹都要拱手让出去。
怀上茹茹之初,乃至这孩子刚生?下来,青娥都是自私的,她看不见?这个?小生?命,只在乎她身上另一半骨血。之后母女相依为命,才有所转变,那转变发生?在一点一滴的生?活里。
到今天,她再离不开茹茹,就像茹茹离不开她。
“…青娥?”
青娥正翻来覆去,听?见?外间赵琪压着破锣嗓子叫她,披衣起身,将空尿壶给他踢过去。
“不是这个?。”赵琪尴尬笑笑,“我是听?你屋里一直有动静,知道你睡不着,我也睡不着,就叫你出来说说话。”
青娥拢着外衫在他床边地上坐下,“说什么?我跟你没话聊。”
赵琪把脑袋底下的软枕头?递给她,扯着个?公鸭嗓扮慇勤,“垫一垫,屁股凉。”
青娥自不会跟他客气,接过来就给自己垫上,“到底聊什么?”
“小少爷清早回?江宁了?他现在真?是有大出息啊。”
青娥回?眸睨他一眼,他笑了笑,“他喜欢死你了,你也喜欢他,都到这份上了,给他做个?小妾不正好?将来和他正头?太太夺宠,他肯定向着你,好日子这不就来了。”
青娥没好气,“你脑袋让秦家人?打坏了?”
“嘿嘿,那你不打算和他好了?就因为他娶别人??他也不可能娶你做正房啊,更不可能一辈子不娶。怎么做妾还做不得了?做妾多好!总比以前跟着我强吧!”
赵琪真?犯愁,不知道她在别扭什么,他实心眼想看青娥过得好。
“我做妾,他向着我,谁向着他?柳家向着他?”
青娥没好气,但和赵琪说话,的确更容易吐露心声?,想着冯俊成待她的好,实在割舍不下,轻声?改口?,“你非要这么说,做妾也不是做不得…不不不,不好,想想都难受。茹茹还要叫别个?女人?娘,叫我姨娘,我不干。”
她觉着不舒服,具体的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要是一个?男人?被夹在两个?女人?当间,本来有多喜欢,日子久了也要因爱生?怨恨,变得不喜欢了。
赵琪往前蠕了蠕,“那你看我还有机会吗?我和他公平竞争,我肯定待茹茹和亲生?的一样。”
青娥起身掸掸垫在身下的枕头?,还给他,“你脑袋真?被秦孝麟打坏了。活下来了就好好活着,别想那些命里没有的。”
赵琪就跟早预料到这答案似的,认命且爽朗地应了声?,“嗳!妹妹。”他顿了顿,“妹妹,说个?高兴的,你知不知道我那一刀子扎着秦孝麟哪儿了?”
青娥走?都走?了,狐疑回?身,见?赵琪鼻青脸肿地和她挤眉弄眼,她眉头?也慢慢靠拢,答案呼之欲出。
“那儿?”
青娥捂嘴怕笑出来吵醒茹茹,赵琪半身不遂地跟着她笑。
“就是那儿!”
没有比这更值得高兴的好消息,青娥笑得得意忘形,腰杆突突发胀,她眉毛一抖,借黑天掩藏脸上红晕,扶着后背进屋,一觉睡到天亮。
她想也想不到,就在自己还在睡梦里的时候,冯俊成在江宁做了一件多惊天动地的事。

第38章
江宁冯府里, 大清早都得到冯俊成昨夜到家?的消息,听闻冯俊成?人?在正厅给冯老爷请安,全?都陆陆续续往正厅赶。
白姨娘也带着益哥儿去见哥哥, 要不是冯知?玉早走了几日, 否则真能赶上冯俊成?回来, 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吃顿饭也是好的。
冯俊成正和冯老爷坐在厅里说些不痛不痒的话?, 二人?都避免着?将话?茬引向公事, 毕竟父子俩一个身在顺天府吏部,一个在江宁掌握皇家织造。要是万岁爷将冯俊成?送来江宁巡抚,他还得查到亲爹的账面?上。
见家?里人?都到了, 冯俊成?挨个问了安, 白姨娘还叫益哥儿过去和哥哥道声好。
益哥儿见到冯俊成?, 对他有了点?印象, 他是喜欢这个哥哥的, 之前总给他带好玩的回来,于是将一声声哥哥喊得分外动听。这兄弟俩相差太多, 瞧着?滑稽有趣, 长辈们也都笑了。
老祖宗拉着?冯俊成?的手,将他仔仔细细地瞧, “独身在外要照顾好自己?,我瞧你?真是瘦了,还好,气色倒不差, 看样子忙归忙, 身边人?将你?照顾得也好。”她笑着?一颔首,“王斑, 该赏!”
王斑笑逐颜开,忙谢过老祖宗。
白姨娘在旁剥果仁递给益哥儿,问:“俊成?,你?在江宁好留几日?”
“只待四日,四日后便要回钱塘料理事务。”
董夫人?掰指头算,“四日说长不够长,说短也不短,老爷,你?说咱们家?该不该趁这时候上柳家?议亲去呐?”
冯老爷想了想,“算日子若嵋还没有出孝吧?是不是还有一个月?”
那?厢讨论得热烈,冯俊成?却一掀衣袍跪在了地上,众人?未来得及错愕,他道:“爹,娘,老祖宗,儿子娶不了柳家?小姐,不能去柳家?议亲。”
屋里不知?是谁倒吸凉气,霎时没人?出声,冯老爷猛地一掌劈在台面?上。
“这些混账话?,可还对其他人?讲过?”
冯俊成?跪地不卑不亢,目视前方道:“柳家?应当知?晓了,儿子已将此事同?徐同?徐大人?说起,他听后大怒,想必早就书信江宁,这会儿两家?应该都已经知?道儿子的决定。我愿意到柳家?请罪,望您成?全?。”
话?毕,他一个头磕到地上,冯老爷怒急攻心,两步上前,一脚踹上他肩膀。
到底是老骨头了,反而将自己?震得往后踉跄三步,跌坐进太师椅,手指着?他,脸红脖子粗,呼吸急促愣是说不出半句。
益哥儿哪见过这场面?,在旁吓得钻进白姨娘怀里哇哇大哭。厅里霎时乱作一团,董夫人?蹲到地上去问冯俊成?为何如此,老祖宗也拄着?拐棍走上前来,道他糊涂。
冯俊成?敛眸正声,“我不愿意娶若嵋妹妹,若爹娘逼我娶亲,我只好就此离开江宁,留在顺天府等妹妹出嫁再?回来。”
“你?这孽障!”
见冯老爷踉踉跄跄两手高举起珐琅花瓶,董夫人?拦在父子之间,“老爷!老爷息怒!这是你?亲儿子,你?嫡出的儿子!”
董夫人?爱子心切,可这远在顺天府五年的儿子,哪及得上膝下承欢陪伴在侧的益哥儿,因?此反而提醒了冯老爷。
冯老爷冷哼一声,威胁他道:“你?要是不娶柳若嵋,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言外之意无非是他冯家?除了他冯俊成?,还有个益哥儿,冯家?家?业即便没了他也不会落空,要他识相的,就听从家?里安排。
董夫人?骇然,“使不得啊老爷!”
冯俊成?跪俯在地,连声调都没有发生变化,“儿子不孝,不能娶柳家?小姐为妻。”
冯老爷就没这么碰过壁,何况对方还是他自己?亲生的儿子,他本打算为冯俊成?保留颜面?,这下子破口大骂,“孽障!你?是不是在顺天府结识了猪朋狗友,沾染恶习,与人?有了首尾!”
冯俊成?稳稳在地上跪着?,摇头否认,却是连老祖宗也不相信,男婚女嫁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所以心怀异议,无非是在外有了别的人?选。
“俊成?,你?照实和我说,那?要是个好人?家?的姑娘,咱们家?照样能纳她进门,柳家?也是能容人?的人?家?。”
“老太太,您就惯着?他!”
冯俊成?转向老人?,真切道:“老祖宗,我不想害了若嵋妹妹,她丧了母亲,盼着?有个人?将她爱护。嫁给我,我什?么都给不了她,她后半生只会被?困在冯家?柳氏的这个身份里,度日如年。”
老夫人?一怔,倒不想是这个原因?,可她觉着?冯俊成?想得太多了些,他大可以善待若嵋,不就没了这些顾忌?
冯老爷一拍桌子,“你?和谁学的这一通浑话??”
本以为董夫人?也要帮腔,谁知?在冯俊成?说完后,董夫人?却只是拿起手帕掩面?,扭转身去抽噎。
“混账,你?随我来!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我打得你?再?不敢忤逆尊长!”
“老爷,使不得,使不得啊!”
冯俊成?挨了一顿藤条,益哥儿在旁代他哭似的,喊得嗓子都哑了,白姨娘要将益哥儿带下去,冯老爷却大有借他立威的架势,偏要益哥儿在旁瞧着?。
饶是如此,冯俊成?也没有半点?要松口的意思。抽破了皮,抽破了衣裳,也没有松口。
他不松口,冯老爷却是不能再?打了,到底是亲生的儿子,便让他在祖宗牌位前跪着?认错。
不等冯家?人?先提着?冯俊成?去往柳家?请罪,柳家?已然从徐同?那?得到消息,携家?带口登门。柳若嵋还穿一身素白,身上戴孝,举家?不让她来,她偏要来。
可来了,也只能默不作声地站在人?堆里等冯俊成?出来给个交代。
这五年间二人?也曾在重大的年节上见过面?,但都只是远远相看,她那?时便感受到了冯俊成?目光中?的恭敬和疏离,但没有事实佐证,还能在心中?宽慰自己?。
丁忧三年,她也想过冯俊成?一人?在顺天府会不会忘了自己?,有了心仪的女子。因?此眼下当真有种说什?么来什?么的荒唐感受,不由在心中?暗暗自嘲。
彼时冯俊成?刚刚挨完一顿藤条,人?还跪在祠堂。柳家?人?闯进去,撕破脸的话?霎时堵在了喉咙口。
“这是做什?么?摆出来给我们瞧的不成??”
柳老爷好生来气,他早将冯俊成?当成?自己?半个儿子,出去逢人?便要夸耀这个未来女婿,还觉得自家?女儿丁忧三年,对他不起,这下好了,谁对不起谁都论不清了!
“冯兄,你?这是先将人?打了,好堵上我的嘴,叫我挑不出你?们家?的错处,是不是?”
冯老爷好面?子,听不得刘老爷如此说,抄起藤条又要管教冯俊成?,柳若嵋站在人?堆里,本来以为自己?没脸出声,见那?藤条高高举起,她攥紧衣角,喊了声“住手”,旋即扭脸跑了出去。
冯俊成?蓦然转身,见她也在,手撑膝站起身,忍痛追了出去。
此次回到江宁,为的就是当面?与她把话?说清,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女子欠他,即便他要走自己?选择的路,也不能以牺牲另一个人?作为代价。
“若嵋妹妹!”
柳若嵋跑得不快,冯俊成?很快将其追上,他站到柳若嵋跟前去,后者没能将他绕开,便轻推了他一下。冯俊成?疼得站不稳,又不敢强留住她,往后趔趄半步,没能叫住一心想逃的柳若嵋。
祠堂长辈见他们你?追我赶地跑出去,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唱得哪出。董夫人?站出来打圆场,说年纪轻的人?想法一会儿一变,冯柳两家?是世交,两个孩子又是相互看着?长大的,这婚事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婚姻之事,从没有自己?做主的,要都自己?做主,那?还不乱了套了。
冯俊成?本想翌日亲自登门去寻柳若嵋,却得到她连夜去往应天府的消息。她有心逃避,冯俊成?也没有预留时日追过去,只好作罢。
本该留下吃顿团圆饭,冯老爷气得连多看他一眼也不肯,直说气都气饱了,哪还用得着?吃饭。
冯俊成?索性在当晚拜别老祖宗和董夫人?,匆匆赶回钱塘。
到达钱塘已是清早,青娥想着?他明日才动身,捧着?一盆子脏衣服,正要跟着?几个婆子去往河边浆衣。
才出府门就见冯俊成?的马车停在巷口,她狐疑望过去,发觉车架才刚回来不久,车夫还在清扫。旋即端上木盆折返回去,踏进二房的仪门,穿廊过院,进了冯俊成?的庭院。
就见房门紧闭,里头传出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您哪怕服一句软呢?”王斑吸了口气,“伤成?这样得让青娥姑娘知?道啊,不然不是白挨这顿打了?”
青娥听到这儿已有些心惊,可碍着?王斑说冯俊成?想瞒着?她,便没将门推开,而是贴门又听下去。
“不要与她说,我这不是为了她。”
“不是为她?”王斑瞧着?他背上血印当真心疼,嘟嘟囔囔,不为她可未必做到这一步,“您别怪我多嘴,您拒婚也娶不了青娥姑娘,倒不如顺从老爷太太的意思,先娶了柳家?小姐,等稳上一两年,再?纳青娥姑娘为妾。”
冯俊成?话?音淡淡,也不恼,“和你?说了,拒婚不是为她,而是为我自己?。”
青娥站在门外,不知?所措,她满心以为他这一去,就是柳若嵋的男人?了,不想他回江宁原是去拒婚的?
他是说过他不娶柳若嵋,也说过那?与她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因?为他娶不了一个自己?不爱的人?,不愿意相互折磨。可非要说这整件事与她无关,青娥是不相信的。
他是为了自己?,为了柳若嵋,也为了她……
密云蔽日,悄然入夏。冯俊成?在屋里换了药,穿着?体面?去往青娥院里瞧母女两个,进屋只见赵琪坐起身和茹茹在塌上游戏。
赵琪眼下就剩左手能使力,端着?个空碗,和茹茹过家?家?酒。茹茹非要扮青娥,让赵琪演自己?。花将军两只前爪搭着?床沿,真以为有的吃。
茹茹假装往赵琪碗里夹菜,奶声奶气训斥,“谁教你?只吃菜不吃饭的,不吃饿着?,没得吃。花将军吃得都比你?多,将来花将军站起来可要比你?高了。”
赵琪皱起眉,觉得好笑,“你?娘待你?怎么跟待我似的?”
茹茹往后坐坐,正要继续炒菜,总算发现屋里多了一人?,手舞足蹈爬下床去抱抱他,也只够得着?他的腿,甜滋滋唤他大老爷。
“大老爷从江林回来了。”
冯俊成?背上被?抽得开了花,霎时不觉得疼,笑道:“是江宁。”
“江宁。大老爷从江宁回来了。”
茹茹抱着?他不撒手,自从在冯俊成?怀里熟睡过一回,茹茹便将他当个靠山了。
大老爷的怀里和青娥的怀里是不一样的,青娥的怀里软软香香的,大老爷的怀里又宽广又踏实,哪个她都割舍不下。
冯俊成?躬下身,指节勾勾她红彤彤的脸蛋,入了夏,这几天闷热,眼看今夜要有雷雨,将茹茹脸上蒸出两颗频婆果。
“你?娘呢?”
“洗衣服去啦。”
冯俊成?余光落在赵琪身上,也见他正笑吟吟瞧着?自己?。
赵琪手指向墙根,是他换下来的一身脏衣服,“冯大人?,能否叫你?家?仆役领茹茹出去买点?好吃好玩的,钱在那?件衣裳的内兜里。”
他有话?对冯俊成?讲,想将茹茹支开。
冯俊成?心领神?会,只侧首对茹茹道:“王斑在院外等着?,你?叫他带你?去拿好东西,我从江宁给你?带来的,有吃的也有玩的,保管你?此前没见过。”
茹茹忙不迭颔首,小跑着?去寻王斑,将半身不遂的舅舅抛在脑后。
“小没良心的,我的钱就不值钱?”赵琪虽然抱怨,但没脾气,躺下去直嘶气,“冯大人?坐,青娥不在,咱们两个正好背着?她说几句。”
冯俊成?也不顾忌什?么,面?对这个当年骗过自己?一百两的骗子,而今也能拉来一把椅子坐在他病榻前,将他淡然睃视。
“你?要和我说什?么?”
但与对待青娥不同?,面?对赵琪他没几分坐下与之详谈的耐心,谁叫这人?既是骗子又是赌徒,还是青娥的上一个男人?。
当年在酒铺,他偷摸没少听赵琪对青娥说的荤话?。
“青娥的上一个男人?”皱了皱杂乱的眉,很是纠结,总算开口,“大人?,你?要是纳了她做小妾,柳家?人?能恨她不能?”
冯俊成?倏地抬起半边眉梢,看向赵琪。
赵琪抽抽鼻翼,转脸将青娥给卖了,仔细跟冯俊成?分析起局势,“我听她意思,是不想和柳家?小姐分你?一个,我觉得她说的也是,当初我要是不上外头去招惹那?些粉头,她也不能对我一点?感情都没了。”
冯俊成?听到这儿总算将他打断,“你?为何与我说这些?”
“帮你?啊。”赵琪费劲往上坐起一点?,“大人?,要不你?看这样,你?先介绍她俩认识,等姐姐妹妹的熟悉了,将来姐俩好,肯定不能生事。”
冯俊成?皱了皱眉。
赵琪咂舌,“你?看得出她心里有你?,是不是?她五年前就巴不得跟你?一走了之,可是她配不上你?,这话?不是我说的,但凡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她配不上你?,她让我给带歪了,我要早知?道她将来有这么好的命,我一定不叫她跟我行骗。”
“你?说五年前她想和我走?”
“她想。”赵琪重重颔首,“那?天我在船上拿了钱,回酒铺去带她走,她不肯,说什?么都不肯,我说现在木已成?舟,你?不会原谅她了,她才随我离开。哭得那?叫个可怜,她上回那?么哭,还是我给师傅下葬。”
提及当年事,记忆像被?打开一扇老旧的窗,冯俊成?透过那?扇窗,看到了一艘灯火飘摇的小船。
船里坐了两个人?。
当年被?留在秦淮河上的,不止有十九岁情窦初开的冯俊成?,也有二十岁饱经世变的李青娥。
他没有下船,她也还在船上。
见冯俊成?缄默不语,赵琪踌躇道:“她心里有你?,你?不知?道,她早为你?搭进一辈子去了,但这件事我不能和你?说,得要她自己?愿意。冯大人?,青娥是个清白姑娘,坏事都是我干的,她配得上你?,她真的配得上你?。你?别嫌弃她带个孩子,你?不能嫌弃她带着?孩子……”
纵然冯俊成?早有定论,但也不妨碍他就着?赵琪往下说,“为何?”
“嗳唷…怎么还为何?你?猜,你?猜猜看!”
赵琪也急啊,他说得还不明白吗?自己?要是茹茹的亲爹,哪说得出这些话?啊!
门外青娥端着?洗干净的衣服回来,正好听见这一段,一把将东西掷在地上,疾步进屋,死瞪着?赵琪。
赵琪眼睛眨得飞快,躲闪起她目光,“我没说!我没说啊!”
青娥急匆匆将冯俊成?往门外推,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只想及时行乐得过且过,还要被?赵琪赶鸭子上架,连忙将冯俊成?给轰了出去。
冯俊成?被?她推着?走,也不打算强留下,眼看门关得只剩条缝,他心里沉甸甸的,勾扯唇角,对青娥道:“他身子骨没好利索,你?别动手啊。”
青娥更恼,将门关紧了,抄起墙边扫帚,作势将赵琪痛打,他除了左右转身,也没法闪躲,好在青娥的恼是羞恼,只拿扫帚柄“砰砰”打在床沿。
“你?说什?么了?你?和他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好青娥,好妹妹,饶了我吧,我真的什?么也没说啊!”
几棍子下去,敲出两声孟夏惊雷,轰隆隆振聋发聩。
应天府里暴雨如注,柳若嵋在徐同?府上哭了个昏天黑地,她舅母怜惜她,陪着?她,却也不晓得她为何跑到应天府来。
等人?哭完,见柳若嵋趁天色没黑要出门,这才看出自己?这外甥女不是来应天府找舅舅为自己?做主的,而是来找冯家?二小姐冯知?玉的。
柳若嵋思前想后还是割舍不下,也不甘心,她要到钱塘冯府去寻冯俊成?,又不敢一个人?去,便想拉上冯知?玉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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