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善还没出生就没了爹爹,和娘亲相依为命。
有一天,京城里来了贵人,说她娘亲是大官府中被抱错的真千金。
但一切来得太晚了。
假千金已经风风光光嫁给指腹为婚的竹马做了侯夫人,儿女双全,夫贵妻荣。
而她娘亲却是个丧夫的商人之女,还带着她这个小拖油瓶。
哪怕各归其位,事情也已成定局。
在起初的愧疚之后,很快就有人觉得她们上不得台面,丢了高门大族的脸。
直到某日,善善跟着娘亲进宫去参加宫宴。
那个素来冷肃威严的皇帝,却在见到她娘亲后,一不小心失手打翻了桌上的酒盏……
PS:小白养崽文,到完结崽都不长大。有青梅竹马的cp。
感情线在爹娘身上。
架空,就不要考据了吧。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打脸 甜文 萌娃
搜索关键字:主角:善善,温宜青 ┃ 配角:石头,爹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娘带球跑啦!
立意:热爱生活,积极应对困难
作品简评:
善善还没出生就没了爹,和娘亲相依为命,有一天,京城里来了贵人,说她娘是忠勇伯府被抱错的真千金。京城里关系错综复杂,在愧疚之后,很快有人觉得她们上不得台面,丢了高门大族的脸。直到某日,善善受邀参加宫宴,她真正的身世之谜也浮出水面……
本文行文流畅,人物生动形象饱满,互动温馨有趣,以新颖的角度写新的套路。剧情跌宕起伏,引人入胜,值得阅读。
大雪连绵,断断续续下了十多日才堪堪止住。
霁雪初晴,寒意不减半分,小丫鬟穿过回廊,哆哆嗦嗦地推开雕花木门钻了进去。地暖源源散着热意,屋外是冷冬,屋内却暖和得像是春日一般。
她关门时发出的动静将内室一妇人引出,压低声音责怪道:“动作轻点,善姐儿还睡着,别将她吵醒了。”
“知道了,陈奶娘。”丫鬟同样小声回:“小小姐昨夜特地叮嘱我,要我今日早些叫她起来。”
“我去叫。”
内室,香炉里冒出缕缕若有似无的轻烟,顺着雕花小窗半开的缝隙钻了出去。陈奶娘放轻了脚步靠近,床榻上,一个孩童正在酣睡。
奶娘叫了好几声,善善才磨磨蹭蹭地从被褥里探出脑袋。
她的脸蛋睡得红扑扑的,两只小手抓着被褥边缘,眼睛还未完全睁开,迷迷糊糊中先问一句:“奶娘,我娘亲呢?”
“小姐一大早便出去了。”陈奶娘熟练地给她穿上衣裳,用温热的布巾擦了一遍脸,才将她抱出去。
下人端来早膳,香味在鼻子前面勾了勾,善善才总算是清醒了过来。
衣裳穿得厚,她抬起手都有些费劲,颤颤巍巍地从碗里舀起了一颗大馄饨。
馄饨是鸡汤吊的汤底,厨子剁出细细的肉末和虾茸,用一张薄薄的面皮包裹,皮薄馅大,汤底鲜美。善善没吃几个就饱了,她用力吸一口气,挺着圆滚滚的小肚子把碗里最后一颗也咽了下去。
吃完,她又问一遍:“我娘亲呢?”
陈奶娘依旧道:“小姐还没回来。”
善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温家人口简单,往上的长辈都已故去,只留下一对孤儿寡母,温宜青便成了家中的顶梁柱。她平日里要忙碌铺子里的生意,留出的空闲不多,善善早就习惯。
但今日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昨晚睡前,娘亲抱着她亲口允诺,准她今天出门一趟。
入冬后,天上雨雪不断,她就再没出过门。谁叫她出生得太着急,从小就身子骨弱,家中上上下下都担心外头的冷风将她吹病倒。善善在睡前就盘算好了,先去她最爱的点心铺子,再去珍宝斋瞧瞧有什么新奇物事,若是还有空闲,就去找自己的小伙伴玩。自天冷后,她就再没见过她们的面。
她将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还特地提前写完了今日份的大字。只是温宜青一大早便出了门,许是事务多,迟迟没有回来。用过早膳后,善善又等了许久,却久等不见娘亲,坐在凳子上急得团团转。
奶娘安抚:“许是铺子里有事耽搁了,善姐儿再等等。”
善善可等不及。
她爬下凳子,自己迈着腿跑出去。
外面积雪未消,她的个头短短,脸颊圆圆,今日穿得是兔皮做的新衣,绒绒的兔毛簇着脸颊拢了一圈,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颗小雪球,圆圆滚滚,从门厅滚到了大门口。
奶娘着急地追在后头:“善姐儿!慢点!”
“外面天冷,您到屋里等去,小姐马上就回来了。”
善善小手拍拍门槛的灰,一屁股在门槛上坐了下来,伸着脑袋去看门前道路尽头的方向。
她坐姿乖巧,道:“我就在这儿等,若是娘亲回来,我一眼就能瞧见。”
“天儿这么冷,风把你吹病了,又得喝苦药。”
“我暖和着呢!”
“若是小姐回来看见你坐在这儿,定会生气的。”奶娘吓唬她:“小姐一生气,指不定到过年都不准你出门。”
这话一出,善善顿时犹豫。
她绞着手指头,“那……那就……”
说话间,远远一名臂粗腰圆,头戴红花的妇人走来,陈奶娘余光瞥见,霎时变了脸色,来不及多劝说,她一把将善善抱起,急急忙忙招呼门房关上大门。
但王媒婆早有准备,手脚灵活地闪了进来,挡住了要合上的大门。她一手扶着门框,一边腆着笑道:“陈婆子,你家主子在家吗?我这有大好的消息要说。”
奶娘将善善拽到身后,冷下脸道:“我家小姐不在,你回吧!”
“不在也不打紧,我就在这等她回来。陈婆子,给我一杯茶喝。”
她说罢就要进去,奶娘眼疾手快上前一步,将她往里走的路挡得严严实实。
陈奶娘扬声:“你若是还不走,我就喊人来了!”
温家家底殷实,养了不少护院,她这声一喊,便有几个膀大腰圆的护院拿着棍棒跑了出来,气势汹汹地站在众人身后。
王媒婆顿时露了怯。
她仍不死心,瞥到躲在后面的善善,老脸挤出笑,“善姐儿,你娘在家吗?我给你找了个爹!”
善善躲到奶娘身后,圆圆的小脸绷紧,也不应声。
她认得这人的,三天两头就要跑到家中,说是要给她娘亲说亲。至于介绍的那些人,善善也不认得,只有奶娘每回提起都要发火。
温家虽不是什么钟鸣鼎食的簪缨世族,但世代行商,家底也算丰厚。温宜青生得貌美,性情淑均,手中握着偌大家业,虽有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儿,却还是有媒人前仆后继的上门来提亲。王媒婆就是跑得最勤快的那个。
王媒婆得了冷脸也不在意,自顾自接下:“这回让我来说的,是城东的刘员外,家中富贵,品性也是极好的,他说了,温家姑娘若是嫁过去,入门便让她做正室……”
“呸!”
奶娘一口啐到她脸上,捂住善善的耳朵,破口大骂:“你这黑心肝的老货!那刘员外七老八十,家中养了十多房妾,前头刚从甜水巷抬了一顶轿子进门,什么卑鄙龌龊、荒淫无耻的恶浊玩意,也有脸上门来糟践我们小姐!”
王媒婆一挥帕子,肥脸上满是轻蔑,“你们家姑娘带着个不知从何处来的孩子,又不是那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瞧不上刘员外,难道还能攀上沈家的高枝不成?”
奶娘大怒。
善善被捂着耳朵,什么吵闹也听不见。
王媒婆来的次数太多,娘亲早教过她一句话也别听。她就听话的什么也不听,只眼巴巴地往道路尽头看去,盼望着娘亲的轿子能从那儿出现。
忽然,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小乞丐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冰天雪地里,他跑得飞快,没一会儿便到了眼前。
善善咧嘴一笑,拂开奶娘的手,欢快地跑出去。
她高兴地道:“石头哥哥!你来找我玩吗?”
小乞丐摇摇头,刚想说点什么,他身后的道路尽头又出现了一队车马,领头是一匹威风高大的骏马,拉着的马车华贵,只远远一瞧,便知马车里的人出身不凡。
不只善善瞧见,大门口在吵架的众人也瞧见了,齐齐停下声,扭着头看过去。这方圆都是温家的府宅,来者必然是温家的客人。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那一队车马浩浩荡荡在温府门口停了下来。
石头匆匆地对善善道:“等会儿。”
小乞丐凑过去,刚想说点什么,马车里便伸出一只脚,毫不留情地踢开了他。一个中年男人从马车上下来,双手插在袖中,许是路途劳累,没半点好脸色:“挡着道了,臭乞丐!”
石头避开身去,又有几个铜板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他也不嫌弃,弯着腰一枚一枚捡起来,仔细揣到怀里。
他飞快地对善善道:“他们是来找你娘的。”
善善懵懵懂懂地看过去。
来人应当出身富贵,在寒冬腊月里也面色红润,却态度倨傲,他抬头看一眼温家大宅的门匾,又居高临下地乜了善善一眼,嘴里不客气地道:“小孩儿,云城有个行商的温家,是在这儿吗?”
善善与小乞丐一起并排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她抱着一盘点心,一块一块喂过去。
“石头哥哥。”她托着圆圆的下巴,担忧地说:“你是不是又瘦了?”
小乞丐没吭声,低头狼吞虎咽地将点心塞进嘴里。他吃得又快又急,也很仔细,一块吃完了,连手指上的点心残渣末也一点一点啄食得干干净净。
善善赶紧又递过去一块。
这一块,他倒不急着吃了。他左右看了一圈,见门口空空荡荡,便将自己破破烂烂的外衣脱下,整整齐齐叠成一块,放在冰凉的石阶上,让善善垫在屁股底下。
一个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像野狗一样流浪的乞丐,一个是天真柔软,稚嫩可爱,像是菩萨身边童子一般的小姑娘,任谁也想不到他们会凑到一块儿。
善善认得他也是意外。
去年上元节的时候,她与娘亲一起看花灯,街上人流密集,挤得善善一不小心就和娘亲走散了。她那时慌得不得了,站在原地号啕大哭,就是被眼前的乞丐哥哥捡到,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回到娘亲身边。
第二回见到他的时候,他在和野狗抢吃食。
善善知道,只有爹娘不要了的小孩才会变成街上的小乞丐。
这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啊,所以善善每次见到他,都会想尽办法填饱他的肚子。
“石头哥哥,这段时间你去哪了?”善善掰着手指头数:“我上回见到你的时候,天上都还没开始下雪。”
石头捧着点心慢慢地吃,“我弟弟生病了。”
“那他病好了吗?”
“没有。”
“唔……”
善善低头翻自己的口袋。
她今日穿的是新衣裳,平常用的那个绣着小金鱼的钱袋也没带身上,她将自己所有的口袋都翻遍了,也没找到一文钱。
“我不要你的。”石头说。
他反而从怀里拿出一只用枯草编的蚱蜢,活灵活现,用一根草叶吊着,手一抖,蚱蜢就在空中蹦跶几下,仿佛是真的一般,它忽地跳到善善的面前,把她吓了一大跳:“呀!”
石头脏兮兮的脸上露出腼腆的笑意,又很快消失,他把草编蚱蜢往前递了递:“给你。”
善善接过来,爱不释手地在手心里把玩。
点心很快吃完,小乞丐拍拍手站起来,善善连忙说:“石头哥哥,你要走了吗?”
“嗯。”
“那你什么时候再来找我玩?”
石头想了想:“等我弟弟病好了。”
善善瘪瘪嘴巴。
石头总是很忙,以前忙着填饱肚子,现在又忙着给弟弟挣药钱。他是个到处流浪的小乞丐,善善也不知道该去哪寻他,每回都只能出门时碰碰运气。
她眼巴巴地瞅着小乞丐跑走的背影,他的手脚很长,身形瘦削,就像善善从前跟大人一起出门打猎遇到的,饿了一个冬天的野狼。
善善是个心地善良的小姑娘,路边见到一条小狗都要给它们喂饭吃,早就想要将自己的乞丐哥哥捡回家里。只是她娘亲不同意,石头也不同意。
可把她愁坏啦!
当温宜青得到下人通报,匆匆赶回来时,一落轿便看见自己家的小姑娘坐在门口,像只看门的小狗,却捧着圆圆的小脸蛋,忧愁地叹着气。
她莞尔,喊了一声:“善善!”
善善眼睛一亮:“娘!”
圆滚滚的小雪球又一下滚到了她的怀里。
堂屋里。
丫鬟端着茶水上来,动作小心地放在客人的手边。
陈奶娘立在一旁,偷偷拿眼角的余光打量。
中年男人端起热茶,喝了一口又放下,语气不耐地道:“人呢?怎么还没回来?”
“快了快了,已经派人去喊我们小姐了。”陈奶娘试探道:“贵客是从京城来,我们小姐不曾踏出云城半步,不知您找我们小姐是……”
男人乜她一眼,嗤了一声,讥诮道:“与你说有什么用?你家主子呢?磨磨蹭蹭!”
“您说的是。”陈奶娘忙对丫鬟道:“路途辛苦,快端些点心上来给客人垫垫肚子。”
她陪着笑绕出门,下人忙碌进进出出,她随手拉了一个丫鬟,问:“善姐儿呢?”
“在门口,和那小乞丐玩呢。”
陈奶娘“哎哟”一声:“这么冷的天气,也叫她在外面待着?快将她抱进来,省得把人冻出病来!”
丫鬟不敢反驳,连忙跑出去找人,只是没走多远,便见一年轻貌美妇人抱着孩子走进来,可不就是温宜青?
“小姐!”
陈奶娘连忙迎上去,赶紧让一个丫鬟将她们家的小姑娘领走去玩。
见善善已经走远了,她才飞快地道:“是从京城来的人,嘴巴紧,什么也不肯说,只说要找老爷夫人,后又指名要找小姐。倒也不像是找事的。”
温宜青脱斗篷的动作顿住,又问了一遍:“京城来的?”
“是,奴婢听着,是京城的口音。”
温宜青困惑,却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道:“先去看看。”
屋里,钱管事早就等的不耐烦了。
寒天霜地,一路奔波,路途劳顿,茶水喝了一肚子,他将府里那些把这件差事丢给他的人在肚子里骂了个遍,骂到第二回 时,才听“吱呀”一声——门开了,温宜青回来了。
钱管事忙站了起来。
对于自己要寻的人,自然不能是那般态度。
他定睛看去,只见走进来一个年轻的小娘子,云雾般的乌发挽起,肤白莹润,杏眸如水,虽作妇人打扮,面容却比少女还要柔美。
只一眼,他便笃定了:这人的眼睛与京城祁家众人一模一样!
钱管事堆起笑脸,迎上前去:“您就是温家小姐吧?”
温宜青微微颔首。
钱管事:“我从京城来,我们家老爷与夫人当年途径云城,曾在温家别庄短暂停留几日,与温家结下善缘。”
听到此处,陈奶娘忽然插嘴:“可是那位大着肚子,与我们夫人一齐生产的祁夫人?”
“没错,没错!就是那个祈夫人!”钱管事应道。
温宜青困惑:“什么祁夫人?”
奶娘便细说了一遍。
那已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酷暑难耐,温家夫妇去别庄小住,又一夜暴雨如注,一对夫妇上门求宿,见那位夫人也是肚子高耸,温家夫妇心善,便让他们住了进来。也恰是在同一夜,两位夫人竟一同发动,好在别庄里还住了稳婆,有惊无险,各生了一个姑娘。
待天明雨歇,那对夫妇便离开,之后再无联系。
直到如今,钱管事主动找上门来。
说到此处,钱管事又耐心十足了,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主动介绍起来:“祈家先祖曾跟着太|祖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得授忠勇伯爵,便是在京城天子脚下,那也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了!”
温宜青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奶娘亦是悄悄深吸了一大口气。
温家只不过是云城商贾,见过最厉害的人物也只是地方官员,哪见过这等显贵!
难怪此人如此嚣张,便是祁家门前的狗,也要叫的比寻常人家响亮。
温宜青镇定地问:“旧事已过去二十余年,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钱管事脸上的得色收敛。
之后的事情说起来,就是祁家的丑事了。
数月之前,祁家整治了一批老仆,其中一位一直跟在祁夫人身边伺候,当年忠勇伯夫妇出游,她也跟在身边侍候。却不知她早已包藏祸心,趁那夜乱作一团,偷偷将两名女婴调换,直到二十多年后,才终于吐露真相。
祁家上下果然大惊,祁夫人年事已高,当场便昏了过去。
奶娘瞪大眼睛,低头与温宜青对视一眼,不敢置信地说:“你说我们小姐……是伯府的千金?!”
“不错。”
“这这这……”
温宜青又端起茶盏,小饮一口。
活了二十多年,才知道自己的爹娘不是亲爹娘。她的心绪复杂,竟一时失了言语。
但此事也并非无迹可寻。
她自小就与温氏夫妇生得无相似之处,因而从小就听了不少风言风语,好在温氏夫妇感情甚笃,情比金坚,流言传了也两圈也就作罢,一家人照旧过得和和美美。
却不想,隔了多年,流言反倒成真了。
钱管事接着道:“我们夫人的意思是祁家的血脉不能流落在外,因此便特地派我来接温家的姑娘回京。温小姐,随我去京城吧?”
温宜青没应声,她低着头,长睫微垂,若有所思。
钱管事摸不清她的意思:“温小姐?”
她慢吞吞喝了一盏茶,在钱管事快要坐不住时,才轻轻柔柔出声问:“那位祁姑娘呢?”
“什么?”
“那位与我抱错的祁姑娘,我爹娘的亲生女儿呢?”
钱管事道:“自然也是留在京城。”
“她不回来?”
“温小姐说笑了。四姑娘在夫人身边长大,是夫人的心肝肉,即便不是亲女儿,也当亲女儿养了二十多年,夫人最是疼爱她不过,怎么舍得让她回来受苦。”
钱管事顿了顿,忙说:“温小姐放心,夫人一直惦记着您呢,说是要将先前亏欠给你的,全都好好弥补回来,不比对四姑娘差!”
话是这样说,但钱管事心中另有计较。
实则祁家的四姑娘,那个与温家抱错的女儿,早已经风风光光嫁到侯府,做了侯夫人了!
他看着温家姑娘那张清丽脱俗,也与祁夫人极为相似的面容,心中暗暗可惜。
谁叫这事情发现得太晚了?
若是早几年倒好,还是清清白白姑娘家,一切都还来得及。如今两边各已成家,孩子都已经有半人高,一个侯夫人与一个商户女,孰轻孰重,谁都分得清。
“那就算了。”
钱管事瞪大眼,一下没听清,“什么?!”
“算了。”温宜青说:“既是不换回来,那也不用认了。”
“不认了?!”
钱管事是带着任务来,一路胸有成竹。让他想,温家不过是一介商贾,只要将忠勇伯府的名号亮出来,没有谁会不同意。
怎么就不认了?!
他顿时急了,连忙站起身来,“温家小姐,你可要想好了。我家老爷,你的亲生父亲,那可是忠勇伯,当今圣上都得给几分薄面的人物!”
温宜青不为所动,端坐在座上,语调仍是轻轻的,她只问:“祁府将什么都打算好了,只叫我去京城,我去了京城后,我的爹娘——温家的爹娘,他们的女儿呢?”
“什么女儿?”
“生的养的,伯府两个都要。我爹娘不就一个也不剩了?”
钱管事:“……”
他心说:温家的老爷夫人都去了,别说是一个两个,就是一个不剩又如何?
只是他到底还有几分理智,知晓这话万万不能说出口。
他心思转了一圈,好言道:“小姐是误会了我的意思,四姑娘本是要一起过来,只是琐事烦身,抽不出空来。四姑娘怎么会不认自己的亲爹娘呢?只是她已成家,当然是跟着夫家过。”
“再说,小姐年纪这般轻,身边却无长辈帮扶,夫人是万万舍不得让小姐一人在云城受苦,等回了京城,身后有伯府依仗,日子定是比如今好过许多。”
温宜青蹙起眉,奶娘频频投来视线。
这话简直说到了心坎里。
温宜青:“但……”
不等她说,钱管事赶紧打断,道:“此事事发突然,小姐一时不能接受也是情有可原,我就在云城多等几日,小姐慢慢想,想好了再说也不迟。”
温宜青与陈奶娘对视一眼,点头应了下来。
温家宅邸大,收拾出几间空屋也容易,她叫来下人,让人把钱管事带去安顿下来。
看着人走远了,消失在回廊处,奶娘才合上门,走回来迫不及待地道:“小姐,奴婢觉得,这个祁家派来的人说的是有几分道理。”
“是吗?”
奶娘道:“老爷夫人都去了,如今便只剩下小姐您和善姐儿二人,这些年,您过得如何辛苦,连善姐儿这么小的孩子都能看出来,若是有了伯府给您撑腰,往后不都是大好日子吗?”
“就算是血亲,二十余年未见,未必有亲自养在身边的重。”温宜青叹了一口气:“反正都已经这般年纪,不如算了。”
奶娘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只是她思来想去,到底不忍心,又压低声音,提醒道:“您听方才那人说的,那样显耀尊贵的人家,犯不着千里迢迢来骗咱们。既是来认,应当也是将小姐您放在了心上,要不然,他便当作此事并无发生,不是更好吗?”
“……”
温宜青也有些被说动。但她顾虑更多,神色不见舒展,眉宇间忧虑更重。
好半天,她才道:“我再想想。”
家中来了客人,娘亲就不能带自己出门了。
善善向来是个听话懂事的小姑娘,从记事起就知道不给娘亲添麻烦。但她盼了一晚上,睁开眼起就在等着,骤然得知这样一个噩耗,便是再听话再懂事的小孩儿也得失落。
丫鬟捧着她平日里最喜欢的点心与玩具到她面前,善善蔫蔫地趴在软榻上,提不起一点儿劲。
温宜青来时,瞧见的就是她这幅模样。
她叫了一声:“善善。”
善善回头看她一眼,眼睛亮晶晶的,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她穿得多,小腿一蹬,没站起来,反倒将自己摔了回去。
善善摸摸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躺在榻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
温宜青哭笑不得地走过去把人抱了起来。
善善亲亲热热地搂着她。她可不是个记仇的小姑娘,更是从来不记娘亲的坏,此时在娘亲脖颈处蹭了一圈,依旧甜滋滋地问道:“娘,你要带我出门玩了吗?”
“对。”温宜青柔声道歉:“铺子里有些事情耽搁,娘回来晚了。”
善善哪会介意呢!
她扭着身体从娘亲的怀抱里下来,翻箱倒柜找出了自己的钱袋,温宜青特地给她缝的,外表是小金鱼的模样,一根细细长长的带子斜挎在身上,里面装着她平日里积攒下来的私房钱。
温宜青牵着她走出去,随口问:“带银钱做什么?”
“石头哥哥的弟弟生病了,他要给他弟弟治病,最近可辛苦了。”善善说:“要是我在外面遇到了他,我就给他买好吃的。”
知道石头不要她的银钱,善善就想从其他的地方帮到他。
“他弟弟病了?”
“是呀!”
“他弟弟病了,为何要他挣银子?”
善善也像个小大人似的,忧愁地说:“石头哥哥就一个人,好辛苦的。”
温宜青应了一声,又忍不住看她一眼。
自家的小姑娘是个缺心眼儿,喊了快一年的乞丐哥哥,却不知他的底细。
云城有许多小乞丐,唯独他一个是有爹有娘的。只不过,娘是亲娘,爹是后爹,弟弟也是同母异父的弟弟。
等一踏出家门,善善便又将这些事情忘到了脑后。
她已经许久没出过门了,看什么都新鲜。街上所有店铺门庭大开,沿街摊贩从街头摆到尾,叫卖声不绝于耳。不论是什么新的旧的玩的吃的,小贩吆喝一声,她的目光就看过去,小脑袋转个不停。
连小金鱼钱袋里的私房钱也没看住,全都变成了小摊上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花费了比往常多一倍多路程,才到了珍宝斋门口。
温宜青将她在这儿放下,与铺子里相熟的伙计知会一声,又让丫鬟留下跟着,又对善善道:“铺子里的事情还未忙完,娘先去一趟,你在这看看,别乱跑,我等会儿过来。”
善善早就看得花了眼,点点头就应下。
珍宝斋是间卖西洋玩意儿的铺子,整个云城独一间,商品琳琅满目,宾客络绎不绝。她来过许多次,一瞧见她,伙计便介绍起了新商品。
善善凑到一座西洋钟面前。
那座西洋钟足有她半人高,做工精美,细节精致,中央是西式的十二点钟表,钟表顶端还有一扇闭合的小窗。她来得正巧,恰好指针转到整点,小窗打开,一只雀鸟从里面钻了出来,啾啾鸣叫着报时。
善善一下看得入了迷,脑袋都凑到了那扇小窗前,透过缝隙去看那只雀鸟。小鸟活灵活现,连羽毛纹理都清晰可见。
还不等她再多看些,忽然有一只手将她抱了起来。善善发出一声惊呼,那人抱着她在原地转了两圈才放下。
善善被转的脑袋晕乎乎的,好不容易站稳了,才抬头去看那人的长相。
她高兴地喊了一声:“沈叔叔!”
沈云归眉眼带笑,斜倚在柜台,一身孔雀蓝的锦衣俊俏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