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心里设想过好多遍可能,所以也没有那么伤心了。
“如果他不要我的话,也没有关系的。”善善失落地说:“皇上叔叔,你找到了他,你就告诉他,我和娘亲两个人也很好,我会照顾好娘亲,他不用担心的。”
边谌心中酸涩。
他抚摸着小姑娘的脑袋,一字一句像是刀剑剜在他的心上,让他几乎要忍不住,相认的话都快要脱口而出。
“而且有好多人想要做我的后爹爹呢。”善善攥住小拳头,坚强地说:“他不要我也没关系,等再过几年,我娘给我找一个后爹爹,我就又有爹啦!”
边谌:“……”
他动作一顿,倏地深吸了一口气。
善善是认真那么想的。
自七夕之后, 她愁眉不展,一个人想了许多日。温宜青平日里繁忙,这段时间亦有心事, 整日心不在焉,也没有发现她的脑袋瓜里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于是善善每日躺在床上,数着床幔的花纹,一边想着自己的爹爹,慢慢便将事情想明白了。
天底下也不是所有的爹娘都爱孩子。她就亲眼见过石头的例子。石头哥哥这么好, 他的娘亲都不愿要他, 而她又不会编小鸟, 只会吃点心, 花银子, 连上学都会被夫子打手心,她的爹爹不想认她,也是情有可原。
要不然,她求了菩萨那么多遍,菩萨为什么一直不显灵呢?
想到这个,善善伤心了几天,连最爱的点心放到面前也提不起食欲, 全都进了石头的肚子里。好在她是一个乐天开怀的小姑娘, 难过了几日,便自己把自己安慰好了。
想做她后爹爹的人那么多, 沈叔叔,贺先生,他们都喜欢她娘亲, 对她也很好。她与娘亲、石头哥哥,三个人的日子过得也好, 如果娘亲再嫁,只要后爹爹是个好人,会对他们好,善善也不介意了。
边谌却觉得不可以。
话从亲生的小女儿嘴巴里说出来,像是有一只大手在他胸膛里翻云覆雨,胸闷得不得了。
他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可看着小姑娘天真纯善的模样又有些无言,晌久,他憋出一句:“不好。”
善善不解:“什么不好?”
“后爹不好。”边谌伸手抚摸她的脑袋:“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将你视如己出,如……如你亲爹爹一样待你好。”
“沈叔叔对我很好的。”善善认真地纠正他:“每次有什么好东西,他都想着我,只是我娘不让我收。而且沈叔叔和我娘是青梅竹马,就像……就像我和石头哥哥一样,我也可喜欢石头哥哥了。”
“……”
石头坐直了,感觉到皇帝的视线看过来,像刀子一样刮在他的身上,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前落下,他身体绷紧,眼睛也不敢乱瞟。
善善又叹气:“沈叔叔虽然好,但是他娘亲不喜欢我,贺先生又那么忙,我在学堂里都见不到几回面……唉,这事也不是我说了算,我也都是听我娘的。”
“……”
边谌僵硬地扯起唇角,却笑不出来。
善善又拿起一根胡萝卜继续去喂马,白马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她也跟着摇头晃脑,头上的小揪揪在空中打着旋。
边谌盯着看了一会儿。
许久,他忽然道:“你喜欢这匹马吗?”
善善:“喜欢!”
“你若喜欢,我就将它送你,如何?”
“送给我?!”善善惊喜地抬起头来看他:“皇上叔叔,你说真的吗?……可是我娘不会让我养的。”
边谌抚摸她的脑袋:“那就养在我这里,但你要记得,你要每日过来照看它就好,既然是你的马,你就得负起责任来。”
善善再看眼前的大马,想到这已经是她的马,好像也变得非同一般,她雀跃地伸手去抚摸白马腹部的肌理,喜滋滋地说:“皇上叔叔,你放心,我一定会养好的!”
边谌点头,又说:“你若是想你爹爹了,也能来找我。”
“皇上叔叔?”
皇帝轻柔地道:“我带你骑马。”
善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她还记得骑马时的感觉,大马跳起来的时候,好像自己也飞了起来,风吹过她的脸,好像也将所有的烦恼吹走了。
“嗯!”
夜里,温宜青坐在桌前对账。
雕花的木窗半开,窗外蛙鸣阵阵,夜风徐徐吹拂,忽然的,一只纸鸟从窗外飞进来,落到了她的面前。
她的视线下意识追过去。
她捡起纸鸟,看这纸鸟外表童趣,还当又是石头给善善折的玩具,随手放到旁边。正此时,小姑娘乐呵呵地拿着一只风筝从窗外跑过,像一道风似地刮了进来。
“娘——”善善欢天喜地地跑进来:“你瞧,石头哥哥给我做的风筝!”
温宜青眼眸弯了弯。
风筝是竹子做的筋骨,上面糊了一层白纸,还什么图案也没有,善善将风筝放在她面前,迫不及待地道:“娘,你帮我画。”
“好。”
她把账本算盘推到一旁,一边磨墨一边问:“要画什么模样的?”
善善想了想:“画孙悟空。”
温宜青点头,提笔刚要落下,又听小姑娘在一旁摇头:“不要孙悟空了,娘,画马吧,我要一匹白马。”
“白马?”
“嗯!”
她不疑有它,毛笔落下,很快便在上面画出了一匹马。英姿飒爽,身形矫健。画完后,她又等了等,却没听到第二个要求。
善善只要了一匹马,其他便什么也不要了。她爱不释手地捧着风筝:“娘,下回我们去放风筝吧?”
温宜青随口应下。
继而纳闷道:“你什么时候不喜欢孙悟空,喜欢白龙马了?”
“什么?”善善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她:“什么白龙马?”
温宜青指风筝。
“这不是白龙马,这是……”是皇上叔叔送给她的马!
但善善不能说,娘亲要是知道她偷偷去骑马了,肯定会担心。她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改口道:“娘,我想要一匹马。”
“马?”
“娘,我想骑大马,我可以养一匹马吗?”
温宜青果然拒绝:“你还这么小,还没人家马腿高,怎么骑的了。若是一不小心摔下来断了腿,到时候可是哭都来不及。”
善善被拒绝了也不失望。隔壁的皇上叔叔已经送了她一匹大马,就养在隔壁,皇上叔叔还答应了她,说以后她想骑随时可以去找他,这是不能告诉娘亲的,善善也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她抱着自己的风筝,兴冲冲地要往外跑,温宜青连忙把她拉住,将刚才飞到自己桌上的纸鸟递给她。
善善看了一眼:“这不是我的呀。”
“不是你的?”
“石头哥哥只会折小青蛙,不会折小鸟。”
她的手一松,善善就乐呵呵地带着风筝跑去找石头炫耀去了。
留下温宜青在原地愣神片刻,她低头再看纸鸟,才发现它的翅膀边缘还有一点墨渍,将纸鸟拆开,才发现这是一封书信。
笔迹眼熟,是那人邀她在今夜在后门相见。
温宜青:“……”
她如烫手一般,飞快地丢开了那封书信,又坐回到桌前,把账本扯过来,心不在焉地拨弄起算盘。
可不知怎么的,她总是忍不住往那边瞟。
温宜青用力咬下唇。
许久,她闭上眼,下定了决心,将面前的东西胡乱推开,提起衣裙往外走。
丫鬟想跟上,也被她拦住,她提了一盏灯笼,先去看了一眼善善。小姑娘玩够了,这会儿正与石头坐在一起做功课,奶娘陪在旁边,此时正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瞌睡。她看了一眼,才低下头,慢吞吞地往后门的方向走。
宅子里的下人也歇了,越往后门走,人就越少,到后来,静悄悄地只有蝉鸣蛙叫。风吹过葳蕤草木,沙沙作响。
温宜青打着灯笼推开门,果然见一道人影站在墙根。
边谌开口:“是我。”
她心下松了一口气。
借着微弱的烛光看去,那人身上夜露深重,不知在此处站了多久。她心中一跳,慌张地撇过头,盯着墙上投下的长长的影子,把那封纸鸟的信递过去。
“你有何事找我,还要这样偷偷摸摸?连正门都走不得?”
边谌说:“我本是想走正门,只是我去你的铺子找过你,伙计说你不在,没有主人相邀,我也不知你何时在家,不敢贸然登门,如今夜已深,我若登门采访更不合时宜,只能出此下策。”
温宜青:“……”
她将鬓边的乱发别到耳后,镇定道:“是你来的不巧,来时我正好不在。你向来会讨好善善,怎么不让她邀请你?”
边谌苦笑:“不知为何,七夕之后,连善善也在躲我。”
“……”
温宜青狼狈移开目光。
这段时日,连她自己也心事重重,无暇顾及小女儿的想法。
不知何处响起一声猫叫,声音凄厉,此起彼伏,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颈后一片发麻。
她又很快回过神,抬眸看去,夜色里,帝王循声望向远处,侧身挡住了灯笼的微弱火光,此处偏僻隐秘,只有他们二人,好像在行什么见不得人之事,小心翼翼。
若说起此人身份,确实是该小心。又因此人身份,的确是见不得人。
夜风吹拂过,灯火摇曳,垂在身侧的指尖蜷起,连脚趾头都开始发麻。
“你今日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温宜青小声说。
“我来还东西。”
边谌从怀里拿出一张眼熟的孙悟空面具,她想了好半天,是善善最宝贝的那张。
七夕那日,善善玩的累了,还没到家便睡着,最后是被娘亲抱回去的。剩下两人分别匆忙,连面具也忘了还。
温宜青:“……”
她很快想起在这张面具之后发生的事情。一时间气血上涌,脸颊耳朵都开始发热,也不敢伸手去接,好在夜色深重,无人会发觉她的异样。
她镇定地道:“不过是一张面具,不值几文银钱,连善善自己也不记得了,你托人送回来就好,何必自己大费周章送过来。”
边谌“嗯”了一声,“我还有一件心事。”
“什么?”
“善善今日请我帮她找她的爹爹。”
“……”
他声音低沉:“她还说,她不想要亲爹了,沈也好,贺也好,无论后爹是谁,她全听你的。”
“……”温宜青瞠目结舌。
皇帝垂下眼眸,高大的身形投下来一片长长的影子,将她笼罩其中。
他眼底晦暗不明:“那日你不曾拒绝,我想,我应当能为自己讨个答案。”
温宜青逃也似地走回来。
她提着灯笼, 快步穿过寂静偏僻的小道,躲过下人,匆匆回到了书房里。合上门带起的劲风扫过桌上的灯烛, 火光明灭,而她的胸膛里也跳如擂鼓。
温宜青深吸了一口气,手心里满是粘腻的汗。她的脚步发软,扶着桌子往里走,人刚坐下, 便听外面一阵笨重的脚步声哒哒跑过来。
不等回过神, 善善便已经兴冲冲地推门而入:“娘!”
温宜青吓了一大跳。
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被抓包一样, 她的心中陡然一慌, 即便来的人是小女儿, 她也下意识地撇过了头。好在她很快回过神,扶着桌子,平静地应道:“什么?”
“我有题目做不明白。”
善善带着夫子布置的功课,熟练地往她怀里钻,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定下心神垂眸看去。启蒙学子的功课简单,不用多细想, 她扫了一眼, 很快给出答案。
得了答案,善善也没走, 她伸手捞了只毛笔,蘸了墨,就坐在娘亲怀里, 慢腾腾地写了起来。
温宜青搂着小女儿,脑子里却在胡思乱想。
她在想方才自己逃的匆忙, 不知那人还是否留在那里,他堂堂皇帝,趁夜偷偷前来,不要被人发现才好。又想自己实在不该,本应当大大方方坦然回复,却在听到问题后就慌了阵脚,虽是有拒绝,却更像是欲盖弥彰。
她又想到七月初七那个不合时宜的吻,第不知几回姗姗来迟的懊恼。
明明她就该避开,明明也不该有回应,却偏偏又不由自主,鬼迷心窍。
倒如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左右为难。
忽然,怀里的小姑娘发问:“娘,你去哪了?”
温宜青心头一跳:“什么?”
善善放下毛笔,像只小狗一样,耸着鼻子凑到她身上嗅来嗅去,然后弯下腰,从她的衣裙边拾起一片纯白的花瓣。
通往后门的小路沿径种了几丛茉莉,盛放后香气浓郁芬芳,经过也会沾染上。她来去匆忙,裙摆在朦胧夜色里拂过花丛,便带了一身若隐若现的花香回来。
善善举着花瓣,一脸天真地问她:“娘,你大晚上去后院做什么?”
“……”温宜青僵着脸,“我去后院散了一会儿心。”
“娘,你心情不好吗?”
“没有。”
“那……”
她轻轻戳了一下小姑娘的脑袋,低声道:“再不快些做功课,明日夫子可要打你的手心了。”
善善连忙抓起毛笔。
她写了两行字,又忍不住说:“娘,我们什么时候再出门玩,就像是先前和太后娘娘一起去避暑一样,我们再叫上嘉和,太子哥哥,还有皇上叔叔。”
“……”
善善还惦记着自己刚得到的那匹白马,越说越是神采飞扬:“石头哥哥、太子哥哥都会骑马,还有皇上叔叔,到时候皇上叔叔带我一起骑,我就不会有危险啦。对了,娘,你知道秋狝吗?皇上叔叔和我说,就是他们去骑马打猎,要是厉害,还能打到熊!”
善善憧憬地说:“我还从来没尝过熊的味道呢!”
温宜青:“……”
就听左一句‘皇上叔叔’,又一句‘皇上叔叔’,她都逃回来了,那人却还在小女儿的嘴巴里阴魂不散。
“还有,皇上叔叔可厉害了,他可以骑马跳那么——高。”善善用力伸手到最上面,眼睛亮晶晶地说:“他射箭也厉害,比石头哥哥还厉害,靶子在动,他站得好远好远,还能一下射到靶子中间。”
“你怎么知道?”温宜青听着有些不对,打断道:“你怎么知道他骑射也厉害?”
善善一滞。
她不能说自己亲眼见到,支支吾吾好半晌,才说:“我……我听皇上叔叔说的。”
温宜青心说:她竟不知那人这般爱自吹自擂。
但见小姑娘一脸崇拜模样,又思及今日会面缘由,也是因怀里她的童言稚语而起。她天天与善善见面,却不知道她脑袋里还装着这些念头,反倒是那人听得清清楚楚。
温宜青有些吃味:“你何时与他这么要好,连他的什么事都知道?”
善善骄傲地昂起脑袋:“我与皇上叔叔一直很要好呀!”
“你就那么喜欢他?”
“是呀!”
皇上叔叔又送她厨子,又送她马,善善可喜欢他了!
善善想了想,问:“娘,我爹是不是也没有皇上叔叔好?”
“……你、你提他做什么?”
善善原先想起亲爹爹时,总将他处处都想得天下第一好,但如今她不想要亲爹爹了,便开始寻他的坏处。好像坏的越多,爹爹不要她的难过就能少许多一般。
而她见过最厉害的人就是皇上,善善便将爹爹拿来与皇上比较。皇上文武双全,无所不能,就像是她最喜欢的齐天大圣,威风神气的不得了。
天底下最厉害的皇上待她这么好,她就不再想亲爹爹了。
“娘,你要是给我找后爹爹的话,能找个像皇上叔叔这样的吗?”善善趴到桌子上,手中的毛笔慢吞吞地写功课,她也小声说:“皇上叔叔会给我讲故事,还会给我骑大马,可他是太子哥哥的爹爹了。娘,如果你给我找后爹爹,他能带我骑马吗?”
“……”
温宜青张了张口,又沉默地抿紧了唇。
傍晚,温宜青提着点心归家。
近日她无心顾及小女儿,却不知她的小脑袋里装了那么多念头,心疼怜惜不已。于是她今日特地早些回来,还去买了善善最喜欢的点心,想着小姑娘看到点心欢欣雀跃的模样,一路上嘴角都噙着笑意。
她回家找了一圈,却没找到善善,只见到石头坐在院中石桌上,借着未散的天光老老实实地做着功课。
温宜青纳闷:“善善呢?”
“小姐一早就回来了,还让人去厨房点了菜,方才还说是要与石头去玩……”奶娘说着,话慢慢停了下来。
石头从功课里抬起头,对上二人看过来的视线。
他攥着毛笔,手心里全是汗,面色镇定地说:“……我去找她。”
“等等……”
温宜青来不及阻拦,就见他站起身来跑出去,一眨眼就没了踪影。她愣在原地,与奶娘面面相觑。
没多久,善善便跑回来了。
她从宅子外面跑来,脑门上全是汗,头发上还沾着乱糟糟的枯草叶,身上还湿了一块,衣角沾着泥泞脏污,脸上也沾了灰。
温宜青大吃一惊,掏出帕子给她擦脏兮兮的脸蛋,口中也忍不住道:“你是去泥地里滚过了?”
善善抿起嘴巴,冲她露出甜甜的笑脸。
她当然是去和自己的马玩了。今日皇上叔叔不在,她骑不了马,但给白马喂了草料,马夫给白马洗刷身体,她也凑到旁边,还被白马调皮地泼了一身的水。
善善如今一颗心全被那匹漂亮的白马吸引走,她方正玩得开心,忽然被石头叫过来,如今尝着点心,也有些食不知味,脑子里全是自己的马,她才刚到手,稀罕的不得了。
她吃完点心,跑到自己的玩具箱里,找出来一个大铃铛,先去找石头,让他帮忙在上面刻字。石头拿着一柄小刀,铃铛丁零当啷响了一阵,善善的名字笔划多,他就在上面画了一条胖乎乎的小鱼。
而后善善又捧着铃铛去找娘亲。
“娘,你能给我编根绳子吗?”
温宜青自然应下。
她找来多余布料,裁成细细的长条,在善善的指挥下,手指灵巧地编起长绳。
她随口问道:“你要给谁戴?”
“给……给狗戴!”
“狗?什么狗?”
“我……我在外面养了一条狗。”善善心虚地说。
“是外面的野狗?你要是喜欢,就把它带回家里来养,正好,家里也没有看门护院的狗。”
“它……它有地方住了。”
温宜青没多想,很快自己估摸着编出一条长绳,她刚要把铃铛系上,却见善善摇头:“娘,太短了,再长一点。”
“再长一点?!”
善善给她笔划,伸手划了一个大圈:“这么长!”
温宜青吃惊:“这是多大的狗?!”
善善眨了眨眼,小手背到身后,心虚得不得了:“就……一般大吧。”
“……”
虽是满心郁闷,但她还是按着善善的指挥编好了那条长绳,再系上铃铛。善善自己戴上试了一下,长长的绳子几乎要拖到地上,天底下什么样的大狗都戴不上这样一根,可她却满意的不得了,宝贝似地将它收好。
温宜青再多问了几句那条大狗的事情,善善却顾左右而言它,再多问几句,直接捂着嘴巴转身跑走,小短腿迈得飞快,怎么也不愿意多说。
在自己怀里长大的小姑娘,才那么点大,竟然背着她有自己的秘密了。
温宜青心中酸涩。
隔日傍晚。
她数着时辰,买了热腾腾的红糖锅盔,也提早回家。
进门却听下人道:“小姐出门去了。”
“又出去了?”
温宜青纳闷,她想到什么,进屋里找了一圈,发现善善昨日当宝贝似的那个铃铛不见了踪影。
她出去问看门的护院:“善姐儿往哪边去了?”
护院指了一个方向。
“她一个人出门,你们也不跟着?”
下人老老实实地道:“小姐不让人跟着,还拿糕点贿赂小的们,说是不要告诉您。小的们偷偷跟去看过了,小姐每日都是去隔壁宅子玩,主子回来前,小姐便回来了,从来没出过什么事。”
隔壁宅子的人家搬过来后,两边也常有走动,隔壁时不时便打发下人送来东西,这边也常常回礼,一来一往,两边的下人都处得不错。温宜青是女眷,她要避嫌,只知道隔壁住着一户好心人家,先前还帮过她的忙。
她却不知道,也不知什么时候,自家的小姑娘已经与隔壁人家处的这么要好了。
第75章
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 小女儿偷偷跑去隔壁人家玩,叨扰麻烦多日。虽不知隔壁住的是什么人,可既然有耐心陪一个五岁小孩玩, 那人定然是心肠不坏。
话虽如此,到底是给人添了麻烦。温宜青命人备下礼,打算亲自登门赔礼道歉,顺便把自家的小姑娘领回来。
院子里,善善正在和皇帝一起骑马。
她玩的正尽兴, 已经绕着演武场跑过几圈, 整个人趴在白马背上, 凑到马耳朵旁边说悄悄话, 脸颊上梨涡甜甜。边谌在一旁扶着她, 目光柔和。
正是此时,下人急匆匆过来传报,说是住在隔壁的温娘子前来拜访。
善善吓了一跳,险些从马背上摔下去。她紧紧搂着马脖子,整个人慌极了:“我娘怎么会过来?!”
边谌与她面面相觑。
“我娘是不是发现了?!”她慌张地说:“皇上叔叔,我一句都没有和我娘说过的。”
她还记得皇帝先前叮嘱自己的话。说他住在这儿是机密,不能让外人知晓, 善善也就一直瞒得牢牢的, 把秘密藏在自己的肚子里,除了石头, 连自己最亲最爱的娘亲也没有说。
“别怕。”边谌抚过她额前的乱发,轻柔地道:“没关系。”
“真的吗?”
皇帝颔首。
原先不让善善与外人提,是怕温宜青觉得他明明答应不靠近却出尔反尔, 但如今不同,先前的误会说清楚, 阿青态度软化,准许他与小女儿亲近,便是知道了也无妨。日后善善再过来,也不必偷偷摸摸的。
可善善还是心中惴惴。
她一直是娘亲的乖乖善善,从来没有背着娘亲干过坏事,这会儿被抓包了,便好像天塌了一般严重。
她伸手让皇上把自己从大马背上抱下来,抬头看向前院,忧心忡忡的,几次伸出小脚,又犹豫地收了回来。
善善担忧地仰头看皇帝。
边谌神色镇定:“别怕,有我在。”
温宜青提着礼进门,在下人指引之下到堂屋里坐了片刻,没一会儿,便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跑进。
她抬眼看去,自家的小姑娘迈着短腿满头大汗地跑过来,跨过门槛,蒙头直冲进了自己的怀里。
“娘!”
她连忙从怀里掏出帕子,给小姑娘擦了擦汗,纳闷道:“你是去玩什么了?”
善善心虚地抿起嘴巴,对她露出甜甜的小梨涡,“娘,你怎么来了?”
“我今日回家早,给你带了点心,到处找不着你,问了下人才知道,你竟跑到这边玩了。”
善善眨了眨眼睛。
她又等了一会儿,却没见娘亲再说点什么。杏眸与圆眼睛对视了半晌,善善眼睛慢慢地亮了。
“娘?!”她惊喜地说:“你不知道?!”
温宜青愣了愣:“知道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善善很快就拉着她要往外走,她大声说:“娘,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今天我让御厨叔叔做了烧鸭,我好饿啊,我们回家吧。”
“等等。”她把人拉住:“不着急,还有事情要做。”
“什么事呀?”
温宜青无奈地看着小女儿:“你倒来问我。你自己说说,你从何时开始偷偷跑到这儿来的?还让家里的下人,石头,都瞒着我。”
善善心底发虚,小手背到身后,低眉顺眼地等着她教训。从后院跑过来的一路上,她就想了许多娘亲发火的画面,这会儿深吸一口气,准备好了。
出乎意料的,温宜青并未教训她,只是道:“你麻烦人家那么多日,我总得给人家道个歉。”
“道歉?”
温宜青点了点头,又对一旁的下人道:“你们家老爷在何处?不知是否方便,我想与他说几句话。”
善善大惊失色:“娘,你还要见 ……见叔叔?!”
“是啊。”
那怎么行!
她娘亲本来还没发现,要是见到了皇上叔叔,岂不是就全知道了?!
善善急得不行,拉着她往外走:“娘,我饿了,我们回家吧。”
温宜青纳闷不已。
她低头看向善善,把她脸上的心虚看的正着。她亲自养大的小姑娘,她最了解不过,向来什么秘密都瞒不过她的,善善叹一口气,她都知道小女儿是饿了还是累了。
但这会儿……她眼皮跳了跳,想起什么,问:“善善,你在外面养的那条大狗呢?是不是也养在了这处?”
善善一噤。
她动作轻柔地抚过小姑娘的脑袋:“那是什么样的大狗,也带娘瞧一瞧。”
善善:“……”
她傻呆呆地看着娘亲,支支吾吾地说:“不在这儿……”
“不在这儿?那养在了哪?”
“……”
她要从哪变出一只大狗来?!
就在此时,下人过来传报:“温娘子,我们老爷请您过去。”
善善的一颗心猛地提起,又沉甸甸地落了下去。
跟着娘亲走向后院的路上,她耷拉着脑袋,一步一步迈得十分沉重。
“娘。”自知秘密要彻底暴露,她忧愁地说:“要是你很生气的话,不要扣我的点心好吗?”
温宜青满头雾水:“我为何要生气?”
“如果你想打我的话,可以让我先吃饱再打吗?”善善又难过地说:“我怕你打的太疼,我就吃不下烧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