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归:“……”
连温宜青也低头看去。
小姑娘双手放在膝盖,姿势乖巧地坐在板凳上,见众人看来,仰头冲大家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脸。
她给学堂里所有认识的人都发啦!
脂粉铺子里。
女客络绎不绝, 挑选着胭脂香粉。一片姹紫嫣红中,唯独两个英俊的年轻男子与此处格格不入。
善善已经坐到了铺子门口。
她坐在门旁的石阶上,双手托着肉乎乎的下巴, 仰着脑袋看向面前像斗鸡一般的两个男人。
一个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沈叔叔,想做她的后爹爹。一个是学堂里德才兼备的贺先生,也想做她的后爹爹。
现如今,他们全被娘亲赶了出来。
善善忧愁地叹出一口长气。
沈云归手中折扇刷刷摇风,一脸不善地瞪着眼前人, 他冷笑道:“贺大人平日里公务繁忙, 怎么今日偏偏有空, 到的还是女儿家的脂粉铺子。”
贺兰舟气定神闲道:“沈公子也知道, 在下是受邀而来。”
“贺大人来是来了, 可方才沈某还听见,贺大人还想买几样脂粉,怎么,贺大人还有涂抹胭脂的癖好?”
贺兰舟睨他一眼,“沈公子不曾收到请帖,为何也出现在此处?”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来, 沈云归就来气。他瞪了善善一眼, 又道:“沈温两家有生意往来,关系匪浅, 沈某出现在此处,不也是情理之中?”
贺兰舟点点头,又说:“却不知沈家还做脂粉生意。”
沈云归手中的折扇捏得吱吱作响, 皮笑肉不笑道:“来日方长,如今是没有, 谁说以后没有。”
“沈叔叔,贺先生,你们别吵啦。”善善又忧愁地叹出一口气:“还有我呢,我也被我娘赶出来了。”
今日铺子里事务繁忙,温宜青可没空顾得上这二人争风吃醋,索性连招惹来麻烦的女儿一起丢了出来。
沈云归轻哼一声,大人不计小孩过,弯腰将她抱起:“走,我带你去戏园子看孙悟空。”
善善有点犹豫:“我要帮我娘招待客人呢。”
“这么多客人,你连胭脂颜色都分不清,不添乱就是给她帮忙了。”沈云归压低声音,抱怨道:“我们俩认识这么多年,你就给其他人发请帖,都不给我发?”
善善眨了眨眼睛。
她的确是没想到沈叔叔,因为每次他们家有什么事情,沈叔叔总是不请自来,善善都习惯了,这次发请帖,便压根没想到要请他。
可是……听沈叔叔的话,他好像难过极了。
善善心里内疚,哪里还能说什么拒绝的话,连忙答应了下来。
沈云归当即又眉开眼笑,冲旁边人递去一个得意的目光,让奶娘代为传个话,便颠了颠怀中的小姑娘:“走咯——”
戏院也在城东。
二人坐上马车,到的时候正好赶上
一场戏开场。
今日演的正是三打白骨精,沈云归抱着小姑娘买了戏票,一回头,就见风姿绰约一人站在不远处,手中还拿着一个孙悟空的面具。
那个面具立刻将他怀里小姑娘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沈云归视若无睹,目不斜视地走进戏园子里,面具主人也跟在后面走了进去,在他身旁落座。
“贺大人,这么巧?”他皮笑肉不笑道:“贺大人公务繁忙,也有空来看戏?”
贺兰舟唇边含笑,将手中的面具戴到小姑娘的头上,善善扶了扶孙悟空,冲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脸。
“沈公子平日里忙碌生意,今日也有闲情逸致来戏园子里看戏?”
“非也,沈某可与贺大人不同。沈某耽误生意,耽误的是自己的银子,贺大人怠慢公务,怠慢的可就是天下黎民百姓了。”
“劳沈公子挂念。”贺兰舟颔首道:“在下的公务已经尽数处理完了。”
沈云归冷哼一声。
恰逢戏台子上有武生顶着凤翅紫金冠登场,群众发出叫好声,掌声绵延不绝,小姑娘更是拍得手掌通红。二人的目光齐齐落在台上,皆没了话。
待戏台子上演到白骨精二变换做老妇登场,所有人都已经看得入了迷。
沈云归垂眸看了一眼小姑娘的后脑勺,冷不丁开口:“我劝你还是尽早死心。”
戏园子里人声鼎沸,贺兰舟敏锐回过头来。
他面不改色应道:“沈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沈云归:“我与她青梅竹马多年,感情深厚,青娘连我都不应,怎会应你?贺大人是朝廷命官,多的是佳人投怀,未来更是前途大好,不如趁早死心。”
贺兰舟:“沈公子与温姑娘,虽是青梅竹马,可二十余年仍旧是青梅竹马,未有进展,依在下看来,该是沈公子先死心才是。”
沈云归又说:“沈某可不像贺大人,五月十三,温家办生辰宴,贺大人却是连请帖都未收到。”
贺兰舟云淡风轻地说:“在下今日收到了请帖,沈公子倒是不请自来。”
“……”
沈云归深吸一大口气,才勉强忍下。
他看了善善一眼,见她在专心看戏,才朝贺兰舟凑过去。
“贺大人。”他压低声音说:“既然你我二人都劝不过对方,不如暂且合作,如何?”
贺兰舟也朝他看来,重复道:“合作?”
“五月十三那日,你没来赴宴,所以也没见着。”沈云归道:“那日有一人形迹可疑,鬼鬼祟祟,我看那人是意图不轨。回去以后,我四处打听过,京城商户之中不曾有此人,他却得了请帖,你说奇不奇怪?”
听他形容,贺兰舟也不禁坐直了身体:“当真有此事?”
“贺大人,你我二人虽不合,却也有同乡情谊,知根知底。可那人却不同。”沈云归若有所思道:“他看着面生,听口音也是京城本地人,短短时日却能与青娘交好,连善善也认得他,可见其心机深不可测。”
“京城本地人?”贺兰舟一脸肃容:“不行商?”
沈云归点头:“但见此人衣冠,应当出身不低。”
“难道是朝堂中人?”贺兰舟坐直了身体:“你再与我仔细说说。”
沈云归摇头:“我也没查到什么,只在那日见过他一面。此人面目可憎,你若是见过,肯定一眼认出。”
“面目可憎?”
贺兰舟把朝中模样生得较为不行的同僚都想了一遍,却没什么头绪。
“吊梢眼,朝天鼻,腊肠嘴,招风耳,眉毛粗短……”沈云归撇嘴:“……长得还行。”
贺兰舟:“……”
他不禁侧目。
街上人影寂寥,铺子里已经没什么客人,温宜青柜台后,正在整理今日开张第一天的账目,算盘拨到一半,家里的小姑娘便乐陶陶地跑了进来。
善善玩了一天,此时头上戴着孙悟空面具,手上拿着孙悟空面人,腰上还多了一条虎皮裙,好不威风!
“娘!”她高兴地喊:“我回来啦!”
温宜青放下账本,伸手接了个满怀,她掏出手帕给小女儿擦了擦汗水,才向沈贺二人道谢:“今日给你们二人添麻烦了。”
“无妨。”沈云归摆手:“反正我也有空,与善善玩也挺好的。”
贺兰舟温和道:“温姑娘,时候不早,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贺大人慢走。”
沈云归本想趁机去温宅作客,但睨了某人一眼,怕某人也打蛇随棍上,便闭口不提,也提出告辞。
善善问:“娘,我发出去的请帖,他们都来了吗?”
两人齐齐停顿,朝对方看去。
“都来了。”温宜青应道:“来了十七个孩子,每个都来找过你,但你不在,他们说是明日学堂再见。”
“十七个?是太子哥哥没来吗?”
“是。”
善善早有准备,也不失望。
门口二人长松一口气,这才抬脚走出去。分别时,二人互相对视一眼,两目相接,皆斗志勃勃。
温宜青将小女儿交给奶娘,自己将剩下事情处理完,才去关铺子的门。
合上门板之前,她注意到街对面不远处停了一辆马车,不知停了多久,外表平平无奇,却让她鬼使神差地多看了两眼。
正要收回视线时,马车的车帘忽然撩起,露出了一张冷肃俊朗的面容。
是皇帝。
温宜青:“……”
她飞快地收回视线,扶住门板的手又有些犹豫,再抬头看去,边谌仍望着这边。
等的是谁,不言而喻。
她咬了咬唇,还是提起裙摆走了过去。
到马车前的一段路,那段目光就一直落在她的身上。温宜青轻声问:“您怎么来了?”
“顺路。”
“……”
住在宫里的皇帝能有几条路顺?
察觉到她的腹诽,修长的手指递过来一张请帖,边谌淡声道:“是善善邀请我来的。”
温宜青:“……”
她看着这张眼熟的请帖,眼皮跳了跳,只能懊恼地将请帖接过,说:“您来晚了,今日已经歇业了。”
边谌望向她的身后:“今日是你的铺子开业之日,我应当送你一句道贺。”
“祝福我已收到,您该回去了。”
他并未反驳,只是问:“善善呢?”
温宜青轻声说:“她不在铺子里,已先跟着奶娘回家了。”
“你铺子里的东西,替我包上一些。”
“您买胭脂?”
“家中亦有母亲姐妹,让我来捎带一些。”
“……”一个皇帝何时成了跑腿车夫?她只道:“今日已歇业了。”
皇帝轻笑一声,道:“温老板,通融一下。”
温宜青:“……”
待她提着一盒脂粉再回来,又一张纸递到她的面前。
“这是什么?”
“我听太子说,善善吃惯了御厨的手艺,如今有些吃不惯家中伙食。”皇帝道:“明日会有一厨子登门自荐,此人信息皆在纸上,你若放心,便将他留下,每月工钱以市价给,若不肯,就将他打发走,他不会纠缠。”
“……”
边谌的手一松,那张纸飘然落下,温宜青还没回神,下意识伸手去接,稳稳当当接到手中。
再递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边谌没有多逗留,温声道:“阿青,下回再见。”
他松手,车帘也悄然落下,温宜青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车轮便已经转动,就像来时一样,不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地走了。
温宜青怔在原地,望着道路尽头的天边残阳,长久的,呼出了一口浊气。
她揣着那张薄薄的纸页,怀中滚烫,如有千斤重。
忽然,她想到什么。
她低头翻开先前那张请帖,里面是眼熟的稚嫩笔迹,用歪歪扭扭的字体,郑重邀请了客人于今日来光顾重新开业的脂粉铺子。
可邀请人那栏,填的分明是四个字——太子哥哥。
第二日。
善善来到学堂,与昨日没来得及招待的十七个小朋友都打了一声招呼,还请他们吃了宝芝斋的点心。
小朋友们个个吃得肚皮滚圆,
午休时分,她又如往常一般与太子一起用膳。提起昨日,太子也满是歉意。
“我本是想去的,可昨日功课繁重,忙完时天色就已经不早,就连那张请帖也不知去了哪。”太子歉意道:“善善,让你失望了。”
“没关系的。”善善大方地说:“昨日下午我也不在铺子里,沈叔叔带我去看孙悟空了,太子哥哥,你就算来了,我也招待不了你。”
为表歉意,太子还是给了她一个歉礼——由宫廷画师所绘的孙悟空话本,这本讲的是六耳猕猴,真假孙悟空的故事。
话本里的孙悟空也不似寻常画本里的粗黑线条,绘以浓墨重彩,威风凛凛,几乎要脱墨而出,善善喜欢极了,爱不释手。
用过午膳后,她与石头凑在一起看新话本。
但看的不是孙悟空,是文嘉和给她的哪吒闹海。那本新孙悟空被她小心放进了书袋里,要等回家后与娘亲一起看第一遍的。
但哪吒闹海也好看,她看到正兴起,桌案下的双脚随心情变化,高兴时摇晃,愤怒时蹬脚,紧张时便十根脚指头全都蜷缩起。石头看的比她慢,每读完一页,她就心急得不得了。
外面有个学生敲了敲门,“温善在吗?”
善善被人推了一把,才发现叫的是自己。她迷茫地抬头看去,那个学生与太子差不多年纪,模样眼生,他是过来传话的:“贺先生叫你过去。”
善善应下,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话本。石头了然地说:“我等你回来。”
她这才一骨碌爬起,迈开小腿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早点回来,就能早点看完后面的故事。
这会儿连夫子也去休息,善善到的时候,教舍里只有贺兰舟一个人,正低头在写些什么。
她哒哒哒跑进去:“贺先生?你找我吗?”
“善善,你来了。”
贺兰舟停下笔,笑道:“我听柳夫子说,前段时间放假你多有懈怠,连学业也耽误许多,虽是用功了几日,可昨日小考,还是做错了不少题。”
他拿起一份朱笔批阅过的考卷,善善瞅了一眼,上面还有自己的大名和狗爬字。
她脚尖磨蹭,有些不好意思:“贺先生,怎么您连这个也知道啦。”
贺兰舟莞尔,道:“你虽年纪小,可读书却不能疏忽大意,先将根基打牢,日后也能事半功倍。不若这样,明日起,你每日正午到我这来,我替你补课。”
善善愣住:“补课?”
贺兰舟欣然颔首,又拿出自己刚写好的题目。宣纸上墨字半干,字迹端方俊秀,学生年纪小,他出的题目也不难,多是为了摸底。
他温和道:“你先回去将这些题目做好,明日正午来交给我。”
善善整个人都傻了,呆呆地问:“可我不是已经跟着柳夫子上课了吗?”
“此事你也不用担心,我已经与柳夫子说过。”他说:“柳夫子教你启蒙,我替你查漏补缺,既是为了你的学业着想,他并无意见。”
“……”
贺兰舟将手中的题目递过去,见小姑娘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仰着脑袋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他顿了顿,困惑:“怎么了?”
见她迟疑,贺兰舟还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便说:“你放心,这些都是举手之劳,不是什么难事。”
善善看看递到自己面前的考卷,再仰头看看近在眼前的夫子。
她:“……”
那一刻,她的脑子里全是哪吒大闹东海,孙大圣大闹天宫的画面。
善善头一次迫不及待地逃出学堂。
就是先前夫子宣布放假时, 她跑得也没有那么快过。放学的钟声一敲响,连文嘉和都来不及叫她,抬眼就见人已经跑出了教舍。
坐上马车, 她将车帘偷偷扒拉开一条小缝,催促道:“叔叔,快回家。”
“小姐坐稳了。”车夫一扬马鞭,马车缓缓驶动,第一个驶离了学堂。
看着学堂的大门越来越远, 善善长松一口气, 这才放下心来, 身体往后倒去, 被柔软的靠垫接住, 小脚一翘,从书袋里摸出了今日还没看完的话本。
到家门口时,还差一个结尾没有读完,善善也顾不上,连忙爬下马车,迈开小腿跑进去找娘亲告状。
“娘——”
“娘————”
她绕过一个弯,从前院跑到后院, 而后丫鬟的提醒下去饭厅找到了想找的人。善善跨过门槛, 喘着气喊道:“娘,我跟你说……”
她深吸了一大口气, 一股浓郁霸道的香气顺势钻入鼻子里,善善眨了眨眼睛,快要脱口而出告状的话一下子随着口水咕咚落回了肚子里,
她像只闻到肉骨头香味的小狗一样仰着鼻子循着味凑过去,便见桌上摆了满桌菜肴, 各个摆盘精致,色泽诱人,菜式也是家中不常吃的那种。
而温宜正坐在桌前,一道一道品尝过去。
“娘?”善善连忙凑到她旁边的位置:“你怎么不等我,一个人就吃饭了?”
温宜青招呼下人给她拿了一双筷子,又夹了菜到她碗中:“你尝尝。”
善善没有拒绝。
只是菜一入口,她就品出了一点不同。
“娘,家里换厨子了吗?”
温宜青笑而不答:“你尝的出来?”
那是当然。她的舌头可灵了,连东街西街哪家的烧鸭最好吃,都有什么分别,一口就能尝的出来。
善善又夹起一小块鱼肉,酱汁丰富的味道在舌尖绽开,她闭着眼睛回味了一番,忽然觉出一点不对劲之处。
她的小脸皱起,而后眼睛越来越亮:“娘,这,这个味道……好像是我在宫里吃到过的?”
温宜青笑着点头。
“真的是宫里的御厨吗?”善善惊喜地看着她:“宫里的御厨来我们家了吗?!”
“是。”
“娘,你怎么这么厉害!?”
“倒不是我。”温宜青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他自己找上门来,我尝了味道,觉得是不错,才把人留下。你不是嫌家中厨子做的饭没有御厨做的好吃吗?日后可不差了。”
善善连连点头,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却是从新来的御厨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她迫不及待地吃完饭,今日晚膳用的早,连天也没黑。而后便趁人不注意时偷偷溜了出去,也没有跑多远,只到隔壁的宅子。
隔壁的下仆们早就认得她,并未阻拦,任由其跑了进去。
边谌正在院子里。
只听有一阵笨重急促的脚步声哒哒跑近,他头也没抬,张开手便接了个满怀。软乎乎的小脸蛋贴过来,熟练地蹭了一波,柔软的细发在颈间蹭过,令他心头一片柔软。
小女儿趴在他的怀里,笑脸圆圆,甜滋滋地说:“皇上叔叔,谢谢你。”
边谌唇角勾起:“谢我什么?”
“我家中来了一个御厨,肯定是您给的。”
“你娘与你说的?”
“不是我娘说的。”善善摇头:“是我自己猜出来的。”
他抱着软绵绵的小姑娘坐下:“那厨子你可满意?”
“满意,满意极了!”
边谌莞尔,他看了下人一眼,下人很快便端来一盘点心。
善善刚吃过晚饭,肚子还鼓鼓的,这会儿便只拿了一块点心,坐在皇帝怀里小口小口地吃着。
很快听到皇帝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听说你娘的新铺子开业,你给很多人都发了请帖。”
“是呀。”
“整个青松学堂的人都收到了你的请帖,连贺兰舟都收到了。”他语气古怪:“为何不给我发?”
善善眨了眨眼睛,仰头看他:“可是您不是不能暴露身份吗?”
边谌顿了顿,“……是。”
“您先前跟我说的,我都记着。”善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本正经地说:“外面又不是我家,人可多了,您的身份要保密,不能让别人发现,我都藏得好好的,连我娘都没有说!”
“……”
“下回也可以给我发。”边谌捏了捏眉心,说:“至于其他,我会解决的。”
善善没有多想,点头答应了下来。
从行宫回来后,她就再也没有来过隔壁宅子。这些时日,边谌替她存了不少东西,此时便抱着她去看。
她在这栋宅子里还有属于自己的屋子,里面全是皇帝为她搜集来的宝贝,许多日不来,里面又多了不少东西。
善善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每个都喜欢,每个都是她的百宝箱里没有的东西。她喜滋滋地抱着皇帝:“皇上叔叔,这全都是给我的吗?也太多啦!”
“不多,是你这段时间没来,才积攒下来。”边谌说着,眉头皱起:“你如今年纪还这么小,学业就如此繁忙?”
“没有呀,我……”善善停了停,总算想起一件事情来。
她今日刚回家时,原本是准备和娘亲告状的。只是被御厨的手艺吸引,转头便将那件事情抛到了脑后。
现在娘亲不在,和皇上告状也是一样。
“皇上叔叔。”从小娘亲就教她尊敬夫子,如今要说先生坏话,善善还有些心虚。她凑到皇帝耳边,用气声说:“贺先生是个坏蛋。”
边谌凛然一惊,厉声道:“他对你做了什么?!”
善善便将今日中午的事情告诉他,她心有余悸地说:“还好我跑得快,要不然就真的要被贺先生抓去上课了。明明柳夫子上回还夸我,说我比石头哥哥聪明多了。”
边谌却注意到另一件事,“你连学堂的小考都做错了?”
善善:“……”
皇帝眉心紧拧,看着她的目光中有些惊疑不定:“你不是才启蒙?”
善善张了张嘴巴,想要说点什么,可又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她警惕地看着近在眼前的皇帝,手扶着他的肩膀,上半身缓缓往后仰去,试图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边谌已经回过神来,他看过满屋玩具,抿起唇角,而后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善善藏宝屋的大门在他的背后轰然关上。
她惊恐地回头看了一眼,再回过神,已经被皇帝带到书房,放到了椅子上。
面前笔墨纸砚俱全。
边谌凝重道:“也是朕的错。”
他忽得一个乖乖软软的小女儿,先前并无经验,不知该如何讨好,便向来宠着她惯着她,却是一不小心疏忽大意,犯了大错。
孩童心性未定,年幼时正是该由爹娘引导。这方面,阿青做的极好,将他们的女儿教养成如今这般天真纯善,讨人喜欢。他却任其贪玩,助长顽劣习性,实在不该。
却是贺兰舟比他更早发现此事。
皇帝思忖片刻。他对太子向来严厉,不假辞色,但小女儿不是太子。他想了想,说:“虽说出错不是大事,但你若是学业出色,你娘也会高兴。这样,此事也不用别人来,你每日放学后到这边,我亲自教你。”
善善:“……”
善善仰头呆呆地看着他。
便是打着她娘亲的幌子,她也听得出来。
这还是要给她补课呢!
仿佛是有个神威无双的孙大圣一棍子捅破了天——天都塌了!
边谌垂眸,见她一副如遭晴天霹雳般的模样,便放柔了语气,哄道:“你若学的好,我便再送你一个擅做点心的厨子,如何?你不是最喜欢吃宫中的点心?”
善善:“……”
珍宝斋。
沈云归倚在柜台, 指尖懒洋洋地拨弄着算盘珠子,面前偶尔有顾客停驻,他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耳朵里全是旁边小姑娘软乎乎的叽里咕噜说话声。
等话停下,他才应道:“所以呢?你放课了也不敢回家,跑我这里来了?”
善善坐在小板凳上,珍宝斋里各色商品琳琅满目,此时也无法吸引她的目光。她托着忧郁的小脸蛋, 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在学堂里还能躲, 可是她一回家, 住在隔壁的皇帝叔叔便立刻就会知道, 善善被抓着学了好几天, 也不敢和娘亲告状,苦不堪言。
她忧愁地说:“石头哥哥去将军府学武,我本来想跟着去的,可嘉和也要催我做功课,沈叔叔,我想来想去,就只想到你了。”
沈云归动作一停, 喜上眉梢:“是吗?”
善善接着说:“我娘说, 你以前在私塾天天逃课,还揪夫子的胡子, 考了三次都没考上秀才。沈叔叔,你一定最懂我了。”
“……”
沈云归斜了她一眼,手掌拂过算盘, 算珠便噼里啪啦归了位。
他状似不经意提起:“那人是谁?”
“哪个人?”
“那个和贺兰舟一样,非要给你补课的人。”
善善吓了一跳, 连忙说:“我不能告诉你。”
沈云归挑眉道:“我和你这么多年的情分,什么事情,你连我都不能说?”
“就是不能说的。”
善善生怕自己会一不小心暴露了皇帝叔叔的秘密,连忙捂住嘴巴,无论他问什么都只是摇头。
沈云归也没有为难她一个小孩,只是将算盘推开,蹲下|身凑过来悄声打听:“那人最近找过你娘没有?”
“没有。”善善摇头。
皇上叔叔一直待在隔壁,从来不到他们家来的。
“你娘也没提过?”
“没有。”
“你没给我发请帖,那给他发了没有?”
善善还是摇头。
沈云归眉目舒展,桃花眼笑眯起,揉了一把她的脑袋,然后抱起她大步往外走。
“读书写字有什么乐趣?你还这么小,日后多的是机会,走,我带你去玩。”
善善抿嘴乐道:“沈叔叔,我请你吃点心。”
沈云归笑了一声:“我还用得着你请客?”
虽已近黄昏,但街上依旧人潮拥挤,各个铺子皆门户大开,伙计使出浑身解数招揽路过的客人。
二人站在分岔的街口,他低头问怀里的小姑娘:“是先去如意坊给你买新首饰,还是去书斋给你挑新的孙悟空?今日你看中什么就买什么,我替你结账。”
“我娘说了,不能要你的东西。”善善掏出自己的小金鱼钱袋:“沈叔叔,我有钱的。”
这些话说过许多遍,他已是左耳进右耳出,从来不放在心上,此时便熟练地应下:“那就先用你自己的,不够再问我借。”
善善果然被糊弄过去。
书斋离得近,二人便先去书斋,一路从街头走到街尾,跟着的下人手中锦盒越提越多,善善的小金鱼钱袋很快空空荡荡,变成了一打欠条。
待走到最后一家,便是如意坊。
温宜青的铺子离如意坊不远,抬头便能看见。
沈云归笑眯眯低头问:“等会儿我送你回家?”
“好!”
二人迫不及待进如意坊挑新珠花。傍晚时分,人潮散去,铺子里也空空荡荡,只有一对母女正在里面挑拣首饰。
如意坊掌柜见是熟人,让伙计应付那对母女,自己亲自过来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