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的心想行吧,快步去通知两位婢女。
两位婢女不大想走,“管事,奴几个看府里也正好缺人,咱们心细,留着也好给公子搭把手。”
男人哪有女人心细呢?
管事的也想她们留下来啊,毕竟得给夫人面子,可大人不喜!
“走吧,马车已备好了。”
一个时辰后,两个婢女不情不愿上了马车,出城往回京的官道上去。
这时,陆晁的马车已经驶在去治所的路上,他是回来和祁长晏禀报进度的。
到了治所,和许冀说了一声,让他进去通传。许冀点头,不一会儿,许冀又出来,请他进去。
陆晁入内后,说:“不出意外的话,明年十一月工事能彻底完工。”
其中,谭郡丞曾经做得功夫到底也起了点作用,拖归拖,手底下人钻营也归钻营,但那些人中到底有想以此谋功绩更上一层楼的,所以前期的工作终归不用全部推翻,有那么三层是能用的,这节省了一定的时间。
祁长晏点头。
又道一句,“辛苦了。”
陆晁摇头一笑。
一笑之时,注意到他案前的茶壶,是一套成色尚可的紫砂茶具。
不过,陆晁觉得其中瑕疵也不少。挺纳罕,出身国公府的祁长晏会用这等茶具。
“大人爱喝茶?”陆晁一指。
祁长晏看过去。
弯唇了,颔首:“平常拿来提神。”
陆晁点点头,不过……看到那壶盖,笑了,“那您这茶具倒是有特色。”
特指壶盖歪了的一块。
祁长晏挑眉,随后,陆晁看到眼前的这位又笑了笑,眉眼中颇为舒服的那种笑。
“家里小儿调皮,弄歪了我夫人亲自用陶土捏的茶壶样式,她嫌弃,我便拿来将就用了。”
但听他言语中,又看他此时神情中忽而的一笑,其中哪有任何嫌弃与将就之意,陆晁只从他神情中看出对家中小儿的微微揶揄。
但陆晁自己却忽然沉默了,再看这茶壶心里也有种笑不出来的感觉,这是他的妻儿为他所制。嘴角轻轻一牵,心里竟说不出是何种滋味。
祁长晏伸手摸了摸茶壶,里面的茶水还是温的,抬眸,顺口问了句,“喝不喝茶?”
陆晁抿唇。
旋即出乎意料,“那便在您这讨杯茶喝了。”
祁长晏点点头,慢条斯理给他斟上一杯。
倒是以为他会说不喝。
陆晁喝过两杯茶,从郡守的屋里出来,出来后,往沈郡丞那边去。
心中的复杂滋味在此刻全被他深深藏在沉静的神情之下,连出门那刻想沉沉呼出的一口躁气,也被他忍住了。
一头进了沈郡丞屋里,再出来,是正好下值的时间。
沈町见此,干脆说:“陆大人可有事要忙,不如今晚一道用个晚膳?”
正好明日荀休,不必上值。
陆晁点头,“正好,我孤家寡人,一个人回去吃也没意思。”
这句,本是对着沈町一句谑笑般的自嘲而已,但这时当真一字一句说出来时,陆晁才知,哪里仅仅是谑笑,其中,只怕也有八分真。
是啊,他个孤家寡人……轻轻一滚喉结,这回是真的无奈一声自嘲了。
还自己也未察觉,竟是轻叹了一声。
沈町对此表示稀奇,又笑,“陆大人这是也盼着成家了?”
陆晁现在心底闷,此时也没那个精力再装。瞥他一眼,出乎沈町意料的点了头。
还有更让沈町意外的,那就是这位竟然说:“沈大人可有认识的合适的,不如给陆某介绍介绍。”
沈町:“!”
这倒是稀奇。
不过,也是他才稀奇的这么会儿,见这位陆大人脸色一变,又改了口,“说笑的,沈大人别放在心上。”
沈町:“……”
他差点笑了,也真的笑了。
得,幸亏他刚刚没把事情当真。
他就说嘛,对方堂堂陆侯之子,哪里用得着八竿子打不着的他帮忙找能相看的姑娘。
无声失笑,再说话时便只道:“走走走,沈某知道一家酒楼,那家的滋味格外好,我领陆大人去尝一尝。”
“行。”
两人往外走,走到治所大门之处时,正碰见祁长晏的马车扬长而去。
陆晁不禁盯着马车看。
沈町也看了眼,不过他不如陆晁无意中看得久,两眼之后已挪了目光,“陆大人,走吧。”
“嗯。”
祁长晏回到府中时,发现府里来了客人,是大嫂。
他有点诧异,可从没听钟氏来信说过她要来邯辅这边。夜里,不免就此问了声嬿央,“大嫂怎么过来了?”
“大嫂说昔姐说想来玩玩,就顺带带着几个孩子一起来了,过几天再回。”
“对了,我们说明日去田庄玩,你去不去?”
祁长晏想了想,点头,“嗯,去。”
这处田庄是处开放性的田庄,占地颇大,有大小不一的院落,也有随处可看的风景,只要提前派人去说一声,又交了一部分银钱,第二天便能去。
次日,朝阳初露时,一行人乘马车赶往田庄。至上午过半之时,慢悠悠抵达田庄。
韶书和昔姐一起凑在窗户边看,这会儿马车停了,手牵手下马车来。
两人肩挨肩站在田埂小道边。
不一会儿,冒出稚气的声音。
“好光秃秃啊。”
韶书点点小脑袋,“因为稻谷已经割掉收进粮仓了,所以田里光秃秃的。”
这样,昔姐小手又一指,指向田间地头那一堆堆的东西,“那些是什么?”
韶书这个也答的上来,“是稻草堆!堆起来可以喂牛,也可以当铺垫!”
昔姐疑惑,“牛吃嘛?”
“吃啊,上回我问了,那个老伯说吃得。”这个是韶书在九稽随先生和学塾里的伙伴一起郊游时,问的。
昔姐:“哦。”
两人站在一起又嘀咕了几句,随后,随着嬿央和钟氏呼唤两人往前走,二人纷纷被丫鬟从田埂上牵下来,朝阿娘跑去。
进了田庄,韶书和昔姐对于捕猎活动很感兴趣,两人眼巴巴瞅着那一副副弓箭,赶紧揪揪阿娘袖子,仰头问:“阿娘,我们也打猎好吗?”
嬿央:“韶书想玩?”
“想!”
“可你和昔姐都还小,这里没有适合你们的弓。而且,你们不怕到时不是你们捕猎,反而成了你们被野猪追着拱?”
“听说拱一下,有人直接腰都断了。”
韶书眼睛瞪大。
“那,那爹爹去捕,我们中午吃烤肉好吗?”
昔姐也附和,“那叔父去捕!”
祁长晏笑了。
不过几个孩子们想凑热闹,那答应了也无妨。
“嗯,行。”
他侧身吩咐许冀一句,让许冀也一起。
这片田庄后面就是山,在山脚有田庄故意放养的一些供人娱乐的鸡啊鸭啊,而在山林里,则有一些土生土长的野猪狍子兔子等物,怎么都不会让人空手而归。
他嘱咐嬿央别带着孩子们进山,此番他和许冀进去便是。
嬿央看了眼山林,近山处植被不算太密,也被来客扫荡过多次,不会有什么大型野物。
“你记得别进太深,深山总是有凶物的。”
祁长晏弯唇,“嗯。”
男人打马,持弓挽鞭进入山林之中。
在祁长晏带着许冀进山半个多时辰后,嬿央看到有几个人从山林里出来,两人一人拎一只兔子,边走边说。
一人摇摇头,“抢红眼了,就差直接打起来了。”
另一人也摇头,“是啊,别看模样挺俊,瞧着也不是个暴躁样,没想到是个一点就着的性子。”
“不过是只野猪,哪里至于动真火。”
这回,他的伙伴不附和了。
因为他觉得或许还真的至于,毕竟自己先猎的东西被别人中途抢了,不动真火就奇怪了。
像他,若是他当时身边人够多,他肯定也不满足于只抓只兔子就出来的。这样拿回去,说实话他都嫌丢人。
叹气了,更是忽然停下脚步,说:“要不我们再进山里走一趟?”
“嗯?”
那人还以为伙伴是不同意呢,没想到话是他提的,转瞬却见对方说完那一个疑问的嗯后,扭头就朝山里走,“走走走,好歹还有几支箭,咱们兄弟俩怎么也得猎个大东西!”
原来,比他还嫌寒碜呢。
失笑,赶紧上前追上自家兄弟。
嬿央的袖子这时被韶书扯了一扯,韶书仰头问:“阿娘,他们是说山里打架了吗?”
“应该是起了争执。”
“那是和爹爹起争执吗?”韶书担心。
嬿央:“……”
她还真没把那两人说得联想到祁长晏,不过……也有可能,但在她看来可能性几乎为零,她不觉得祁长晏是个冲动性子。
不过,在之后又一拨人出来,描述的更加细致时,眼中的神情不可避免变了变,其中,也有了些不确定。
嬿央的目光望向山林方向,望着望着,心里渐渐冷静,不一定是祁长晏的。
那些终究只是别人嘴里似是而非的几句话而已,又不是许冀忽然跑出来说祁长晏和人起了冲突,哪里就猜测是他了。
但说是冷静,眼睛却还是望着山林方向,下一刻,在山林里又有人出来时,嬿央上前一步,她是想仔细的问问来人。
但她上前一步时,却突然从身后听到有人唤她。
嬿央于是先回头。
回头不出意外看到的是陆晁,从刚刚他的音色她便已经听出来了。
而回头之时,倒是恰好看他手持一副弓,身边也跟着好几个人。
嬿央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手上的弓,心里准备找那个生人问的话,这会儿彻底没了心思,因为她觉得问生人不如让陆晁等会儿进山时顺道看看。
这时,陆晁已经朝嬿央这走来,且让陆晁意外的是,她此时竟也朝他走来。
陆晁手掌不由得微微紧了紧手中的弓,眼睛更是几乎在定定的望她,可随后,无声一叹,说心里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且,哪里又仅仅是失望的事?
无声中差点深深一嘲,嘲自己那一瞬念头里的痴心妄想。
她怎会只是因他而走过来。
“陆大人也要进去打猎?”
陆晁点头。
“那可否顺带看看我家夫君?我几番听里面出来的人说山林中有人争执,不知道他是否有被波及。”
陆晁抿了抿唇,他挺不乐意答应的,但此时,在她面前,他做出的反应却是点头,“好。”
嬿央感谢,“谢谢陆大人。”
“举手之劳罢了。”陆晁看着她,又看了看她儿女,随后进了山里。
钟氏在他走后,上前来说:“陆侯家的小公子如今也在郡城这边?”
嬿央点头:“是,他受命来协同郡城里的一道工事,来这边已经有一阵了。”
钟氏点点头,她倒是今天才听说这事。
接着,又是半个时辰过去。
这期间,韶书和昔姐还有苍哥五个都合力逮了一只山脚鸡飞狗跳的大公鸡了,嬿央才终于见到祁长晏出来。
迅速一看,他身上未有血迹,嬿央也分明是看到的,但这时却还是在他才出来那刻就已经过去了。
男人在她才走近时,垂眸一问:“以为我有事?”
嬿央嘴快,眼神则又看了一遍他的脸,不知是轻声又或是别的什么语调问他,“那可是你有事?”
祁长晏笑了笑,一个摇头,说不是。
他这时也随手接了嬷嬷递过来的帕子,把在出山时洗过一遍的手擦干净了,伸手旁若无人握了嬿央的手。
“我听他们话中说争执之人也拿的是当中是红色的一把弓。”这也是导致嬿央有点不确定是不是他的原因。
听说总共就三把,又听那几人一描述,虽不是精准指向他吧,但也难免怕在她觉得不是时还真就是他。
“不是我,是最先拿了弓的那人。”
嬿央轻轻颔首,这便好。
颔首过没什么好问的了,因为他本已安然无恙出来,可以确定不是他。
她没再说,但祁长晏开始说了,祁长晏紧紧她的手,接着让她看许冀手里的东西,“没猎其他的,只转了几圈打了几只在山里生活的野鹅。”
嬿央心想有鹅就已经够了,“这几只够了。”
祁长晏这时倒是一笑,“不觉得我和许冀猎的东西太少太小了?”
嬿央望向他。
望了,伸手倒是好笑着拍打他一下。
仿佛在说为何要觉着?祁长晏自然领会了她的意思,所以嘴角又勾了下,又喉头滑动一下,男人失笑。
不过这话却也不是他明知她不会嫌弃,倒还故意多嘴一问。
这时是想和她说说山里,“里面近山处没什么大东西,真有也就是野猪一类,不好处理,体型也太大我们吃不完,别的除了野鹅,瘦的瘦柴的柴,不如这几只估计是从山脚溜进去的大鹅。”
嬿央点点头。
点完头,心里也到这时彻底放松,因为觉得听他说说这些也新鲜,莞尔,“那现在拿去处理?时辰也不早了。”
祁长晏颔首,“好。”
但先说要走的嬿央却忽而目光往他身后一抬,步子仍在原地。
祁长晏跟着她的目光也看过去。
看过去时,视线中是陆晁。
嬿央这时对陆晁说:“此番麻烦陆大人了。”
祁长晏扬眉,什么麻烦?
他还不知道嬿央之前拜托陆晁的那一桩事。
不过这会儿也知道了,从嬿央与陆晁的言辞间。
祁长晏看着陆晁,“难怪我说你倒是什么也不猎就出来了。”
陆晁笑道:“也不全因为您夫人所嘱,下官看那些人吵了一番觉得怪累的,干脆还是出来吃现成的。”
祁长晏嗯一声。
嗯过,颔首又说:“那就不打扰你和友人尽兴了。”
陆晁点头。
他点过头,祁长晏这时也带着嬿央转了身。
而陆晁,在这位与嬿央转了头时,神情仍是笑着的。他怎会让别人发现他对嬿央的异样呢,可接着,嘴角本就不真的笑好像本来也不受他控制似的,无法在表面维持。
神情里有了点顿滞,随即完全眼神偏了,未再看嬿央背影。
可偏了的刹那后,他的眼神却又静静扫了过去。
他看到嬿央在这时要拐上一侧小道时侧脸正好微微朝他这边露出了些,她的身形则是偏向祁长晏的,祁长晏微微偏了脸,这时也是对着她的方向的。
两人这会儿不知在说什么。
但他可以确定,总之说得是一些轻松的事,不然他视线里看到的她,倒是时不时勾一勾唇。
又见她忽而被小儿缠了,小小的孩子要抱。而她,伸手逗了逗他,但未从嬷嬷怀里接到怀中。
陆晁再次挪了眼神,但事实不是,目光跟忘了移似的,此时仍是看着那边。
嬿央这边,在她逗过孩子之后,祁长晏伸手也揉了揉小孩脑袋。奶娃娃于是再次要抱,祁长晏没抱,这惹得嬿央说他,“刚刚都要逗好了,你又招惹他。”
祁长晏笑笑。
同时,只紧了她的手掌,继续沿着小道走着。
第49章
不过, 之后一会儿又不得不松,因为霁徇一个劲非往嬿央这边伸手,要她抱, 嬿央没办法,最后到底是抱了抱他。
一家五口越走越远,陆晁倒是仍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也往前走。
中午,在田庄里用了膳, 又与同来之人饮了些酒, 陆晁出去散散酒气。
其实他饮的远不止一些, 只看现在的时辰, 就知他那一回一回喝的很浅的杯子, 积少成多到这会儿距离正午一个时辰都过了的时间里,在他喉咙中已经灌下了多少。
不过陆晁没觉得自己喝多,他觉得他脑子现在清明的很。
譬如,他现在知道好像隔壁院子里就是祁大人他们。真是巧啊,意味不明闭了下眼,陆晁随后走着走着,又往回走了。
走到院子门前时, 又立住, 不动了。
隔壁很安静,没什么声音, 偶尔终于有声音响起时,好像也只是些萧索鸟叫之声。
陆晁不知不觉中,不知到底站了多久。
院子里他的友人倒是到此时才发觉他在门口站的久了, 瞄了几眼,看他静立着, 仰头似乎看院门牌匾的姿势,不禁问:“牌匾上的字写得如此之好?你倒是一直盯着看。”
陆晁哪里是盯牌匾呢。
不过对方这样说倒也没说错,他确实是借着视线放到牌匾上的掩饰,在注意其他。
顺势把视线挪了下来,可挪下来后却不是看他,而是骤然一回头,看向突然一把撞上他的腿,又抱住他一条腿奶声奶气喊了声爹爹的孩童。
陆晁:“……”
手掌僵了僵,有点愣。
而抱住他腿的娃娃倒还没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小肉手拍拍他的腿,随后大眼睛眯眯,仰了小脑袋。
陆晁笑了。
但小霁徇懵了。
懵的连嘴巴都张了张,一丝口水这时则不小心从他小嘴巴里漏了出来,到底年纪还小,闭着嘴巴有时不小心都会流口水呢,更何况张了嘴。
紧接着,小身体又一唬,往后倒着退两步。
终于反应过来他抱的这条腿不是爹爹的,他的爹爹不在这呢。
但小霁徇没能走开,因为陆晁已经蹲了下来,轻轻抓了他的小手臂。
又拿帕子一揩,把他流了口水的嘴巴擦干净,“阿娘呢?”
小霁徇眨巴眨巴乌黑的大眼睛,不说话。
这时李嬷嬷也走上前来,牵了自家小主子。
其实刚刚她站的也就几步远,不算远。是因为也被小主子忽然抱了生人又喊爹爹弄愣了一下,这才慢了几步。
且这慢了的几步也是有缘由的,因为她早认出了陆晁,知道他人好像还不错。
所以小霁徇小脚迈向他时她还以为小主子是还认得陆晁,想找他玩呢,没想到竟是因为视线太矮仅仅能看到腿,把他认成二爷了。
这会儿听陆晁嘴里逗小孩似的,问夫人,她上前扶了小主子,顺道答:“陆大人,夫人和二爷在院子里,奴领小主子出来走走。”
陆晁点点头。
目光却仍在看圆嘟嘟白嫩嫩的霁徇,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他脸蛋,竟还是问:“阿娘呢?”
霁徇再次眨巴眨巴眼睛,随后,好像终于也发觉他其实是见过他的。
于是不认生,小手指一指院子里,奶声奶气说:“阿娘屋里。”
指的是陆晁身后院门大开的屋子,小霁徇以为这边的院子就是他家的院子。
他还忽然偏了偏身子,挪动小短腿似乎想往里走。
李嬷嬷赶紧拉住小主子,几乎失笑,“小公子,咱们家在旁边呢,不在这边。”
而李嬷嬷都这样说了,陆晁就算有心还想逗逗嬿央这小儿子,也收了手。
李嬷嬷这时也把霁徇抱了起来,朝陆晁一个欠身,回了隔壁。
陆晁的友人这时则问陆晁,“是哪家的孩子,瞧你竟是相识?”
陆晁:“那位祁大人家的。”
“他小儿子都会走了?”
陆晁点头。
友人也点头,心想那难怪他刚刚看着挺有耐心,原来是祁大人家的孩子。
但陆晁哪里因为他是祁长晏的儿子,又因为他官高他一些呢。
究其根底,到底是因何他刚刚甚至肯掏出帕子给小稚童擦口水,他心里心知肚明。看了看手里仍然拿着的帕子,垂眸睨了睨,陆晁又望了眼隔壁的方向。
望过一眼,心里竟忍不住轻呵了两声。
同时几乎是痴心妄想,心想要是他们夫妻感情不睦就好了。
但不可能的,也是清楚明白这不可能三个字是什么意思,神情里已无声中,逐渐沉寥的无非再恢复寻常。
不过,他没想到有一天他竟也会心想事成。不对,也不是心想事成,世间哪有那么好的事?
但,此时看见嬿央神情一闪而过的差别,心想好像也够了。
他一直以为她和祁长晏如胶似漆,两人的感情牢不可破,可好像夫妻两并没到那等地步。
不然此时她为何只带身边几个丫鬟走着,神情沉默,甚至好像他在看她,她也未有任何的察觉。
她在心不在焉,又或者是走神,而以他所知,女人心不在焉无非为那几件事。她生活无忧,妯娌和睦,除了祁长晏,还有什么能让她如此?
陆晁无意识间看了她许久,看到她身边的婢女似乎是都比她先发觉了,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她才抬眸,回神发现竟然在这碰到了他。
嬿央看到他了。
但看到了神情也未来得及转换,因为脑海里的画面还在继续,所以完全没心思和他闲话。于是只轻轻一个颔首,她错过身,漫无目的继续往前走。
这般慢走,完全未注意到身后陆晁跟了过来。
嬿央脑海里的画面是祁长晏岁除回来的情形,他的回来让整个国公府都很意外,但嬿央刚刚久久的出神不是因为祁长晏突然到家这一事。
她是因为年初二拜年回家那晚。
那天她和祁长晏是傍晚才拜完年,从父母那边回的国公府,而才回到国公府时,没想到大嫂和大哥他们竟然已经早早回来了。
往年,年年大嫂都几乎是入夜才回来的,没想到今年倒是比她还要早回,更让她诧异的是,后来回院里后随口问了句院里丫鬟,没想到丫鬟说其实大嫂过了中午就回了,今日回的非常早。
嬿央着实诧异到了。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之后大嫂还来找她说话。大嫂让她把屋里人都遣出去,她们妯娌两说些私密话。
嬿央自然没有不答应的,毕竟两人做了这么多年的妯娌,处的一向还不错,并没什么龃龉。
“今日我真是要气死了。”钟氏实在是被气到了,“我也没法和别的人说,只能跟你说了。”
“你道我今日为什么回的这么早?我父亲被姨娘哄昏了头,今日在我回娘家的日子,竟安排我那庶妹在我夫君跟前夹菜侍奉!”
“他们也不嫌没脸。”
“我今日真是臊死了,昔姐还问我,怎的我那庶妹要杵在你大哥跟前,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答。”
“偏我那姨娘是个脸皮厚的,竟亲热的拉着昔姐问,说让她这小姨跟来国公府照顾她好不好。”
钟氏当时脸直接青了。
劈手便把昔姐的手夺回来,冷了声音,“姨娘要把妹妹卖了作丫鬟?又或者老嬷嬷?国公府里最近除了收丫鬟和老嬷嬷,别的可都不收。”
钟氏那姨娘:“……”
“您这是什么话?”
钟氏:“实话罢了。”
饭也不想用了,摸摸昔姐小肚子,问她吃饱了没,得到昔姐一句是,随后待丈夫和两个儿子也收了筷时,直接就收拾东西回家来了。
钟氏:“别人家还知道是姐姐死了才推妹妹来做个填房,这没脸皮的倒好,我还好好的呢,她就敢把女儿往你大哥身边推。”
钟氏也是实在气极了,说着说着忍不住把当年的事竟也一股脑说出来。
“曾经她便把主意打到弟弟身上过,眼见成不了,这回竟又盯上祁勐了。”
嬿央:“……”
张了张嘴,“大嫂,还有这事?”
钟氏:“……”
这回轮到钟氏半张了嘴,一时没了声。
随后,破罐子破摔,叹气,“罢罢罢,今日既已嘴快说了,那就索性说完。”
“那还是你和弟弟成亲前的事了,你也别怪我瞒你,当时看你和弟弟感情好,我也没有无缘无故突然和你提起这事的道理是不是?”
嬿央点头表示理解。
又想,曾经他的事,她还真是知道的微乎其微,杜雪若的事是如此,如今大嫂忽然提及的事也是如此。
钟氏见她点头,脸色也还算不错,这才道。
“上回她想牵线的人倒不是她女儿,而是她姐姐的孩子。”
她那位姨娘的姐姐也是嫁了人作妾,不过那家人的门楣远不如钟家,所以她的姐姐便托张姨娘留意留意,想给女儿找个和钟家同样门楣的夫家,甚至若是实在没合适的话,张姨娘姐姐的意思是,让女儿随了钟氏的哥哥或者弟弟也是行的。
但最终没成,因为没成,张姨娘便把眼睛盯上了祁长晏。
钟祁两家已经定了亲,六月即将结亲,张姨娘又想到对方是钟氏的小叔子,门楣远高于钟家,让外甥女随了对方,那当然是最好的出路。
所以自此之后每回祁勐过来,张姨娘都热情的打听祁长晏的事。
更是在钟氏出嫁那日,把她那外甥女也接了过来,当日想方设法让她与祁长晏接触。
钟氏是后来回门时才知道的这事,她当时脸就红了,气红的也羞红的,这让丈夫如何看她?又让小叔子如何看她?若是当日闹出什么不愉快,那还怎么让她在祁家做人?
赶紧追问:“母亲,当日她没闹出什么事罢?”
钟母冷笑一声,怎么没闹?差点就让她闹出了!
两个眼皮子浅的,当日是一直在自家姑爷的弟弟跟前打转,又是含羞带怯,又是时刻找机会说话递东西的,甚至姑爷的弟弟随了姑爷接亲,她也有意往前。
是她身边嬷嬷发现不对劲,及时到她跟前说了,她直接让人把她带下去,更是连张姨娘也一道让人看着不肯她们再往姑爷那边走,当日才没继续闹出难看,那时她都不敢去看姑爷和祁长晏的脸,怕他们误以为她们钟家如此没规没矩。
钟氏听到这,才终于松一口气。
回去后,也亲自去向弟弟为那日钟家的疏于招待致了歉。
还好弟弟宽和,并未因此觉得钟家待客逾礼,钟氏可以稍稍放心。
不过,当时她没想到事后竟然还能再碰到张姨娘的外甥女,且是在三月三的上巳节祓禊之日。
那日场面很大,人来得也很多,她也是在那日,第三回 见嬿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