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深想过那年嬿央是否在他在九稽时出过什么事,可后来再次仔细问李嬷嬷关于那一年的所有事,李嬷嬷说得都是她并未患病。
并未患病……自她怀了霁徇以来胥临每每诊脉,也从未说过她身体上有什么问题,可偏偏她现在就是对某些事情记不清了。
祁长晏的脸不知不觉久久沉吟,沉吟到甚至嬿央何时已扭头了他也未察觉,还是忽然眼神一动时,才发觉她在看他。
祁长晏有那么刹那的微顿。
嬿央则问:“刚刚出神了?”
“……嗯。”牵了牵唇。
“想的什么?”
“郡城里的公事。”
嬿央点点头,未再就此多问。
但次日才天亮,她却被男人的动作惹醒,他已穿戴整齐,正眼睛看她。嬿央目露疑惑,疑惑尚未从眼底全部透露出时,又忽然觉得他眼神移了,随即脚踝上一暖,他伸手握了她的脚踝。
嬿央张了嘴巴,“……怎么了?”
祁长晏看着她的脚踝,看了看,眼神才再次望向她。
望向她时,眸中定定。
过了一会儿,说:“昨日听你夜里喊脚疼。”
嗯?嬿央眼睛微微大了,但仔细感受一下,确实现在都还有点疼。
轻轻嘶了一下,哑然,“竟然真有点疼,应该是昨日爬山爬多了。”
祁长晏眉心却微沉,“只是爬山弄的?”
可他刚刚出去问了句李嬷嬷,才知她那一年里崴过一回脚,当时她好像崴的还挺严重,甚至事后及时找了大夫也揉了药酒,却仍然将养了八天才好。
八天后她的脚不再痛了,但据李嬷嬷说,估计是当时到底有没处理完全的地方,几个月后她带着韶书和霁安去庄子里玩,当天或许走得路太多,又小山小道崎岖不平,当夜脚踝便隐隐有点疼。
不过那次之后重视了,已经很久没再疼过,这是那回之后的第二次。
这些祁长晏曾经从来都不知道。
而刚刚听嬷嬷说过,沉默许久,最后他彻底改了昨天想瞒着嬿央的想法。
她忘了事,此事若非她明白过来,那导致她忘了的隐患只怕无穷无尽一直如影随形。他唯独怕,怕哪一日她的情形忽然不好,随着时间推移越忘越多,到了后来甚至连他也记不得了。
所以此时眼神抬了,定定望向嬿央。
定定之时,未发觉其实仅仅不过是这短短的时间,他的神情里已经变化明显。
变化到嬿央都已察觉出他的神情有些不大对,一句:“你。”
但话未说完,且祁长晏这时察不察觉自己的神情已经泄露也无所谓,因为男人已经把嬿央从被子中拉起来,决定和她直说。
说着时,他一错不错看着她,“昨天嬷嬷说你忘了许多事情。”
一句说得很快,但其中的意思,却已经足够惊到嬿央。
嬿央她,她神情完全空白。
其实不止是空白而已,她愣愣的,霎那间好像有点像失去五感,既不知反应,也神思久久回不得笼。
讶了不知到是多久,好像才终于找回属于自己的感官,她抬着眸,这会儿同样一错不错望向祁长晏。
片刻后,张了张嘴,但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而男人,看着看着,也明白她的震惊。昨天他又何曾不震惊?眼睛湛黑,不禁把她拥过来,又忍不住垂眸,摸了摸她半张了却好像发不出声音的嘴巴。
嬿央眼神动了动,进一步回神。
祁长晏也是见她又回些神了,才忽而叹了下,继续问:“真忘了,是不是?”
嬿央:“……嗯。”
这一声是被男人一直这般搂着,她过了一会儿才发出的。
她仍在诧异于他竟然发现了,她以为只要关于那一年的空白她一直憋在心里,谁也不会知道哪怕一分的。
他竟然知道了。
“从何时开始忘得?怎么不说。”祁长晏点点下巴。
他想知道更多的情形,只有知道的多了,才知她有没有事。
嬿央沉默。
张张嘴巴,继而不是答他,却抬眸问:“你怎么知道我忘了的?”
祁长晏对此摩挲了下她的背,沉声,“是嬷嬷发现你忘了的事基本集中在同一年,和环枝两人私底下疑惑之时,被我听到了。”
原来如此……原是嬷嬷发现不对劲了,难怪。
难怪……短短的念头萦绕不去之时,嬿央的思绪尚未从中挣脱,听得男人继续之前那一问,“从何时开始不记得的?”
又说:“只是不记得那一年的事?”
这一问,他再次对上她的眼睛,又轻轻摸了摸她的眼睛。嬿央不知为何无声叹了一下气,随后是轻轻点头,“嗯,只忘了那一年的事,其他的我都记得。”
“是那回……”顿了一下,因为这涉及那夜她一直惦记的事,嬿央哑了哑,才继续说,“那回八月,你恰好回来那次,我开始忘了的。”
“忘了的时间也是从那一年往前的八月开始,从……”
眼睛不知不觉彻底望他了,声音再次哑了哑,才道:“从那回姑姑家做寿那夜起,才彻底什么也记不得的。”
也是从他和杜雪若一起走出的那时,再之后什么也记不得的。
祁长晏未能听出她潜在的那一句,只是在听到这,眼神深了沉思。
之后,明白他终究是门外汉,此事还得叫大夫,所以稳定了神情,说:“我叫胥临来看看。”
但嬿央没让他走,说过会儿再去罢。
因为于她而言另一件事更加迫切,她也曾经几番想问他,最后也只能压在心中无疾而终。
祁长晏被她拉住,说:“为何?”
嬿央:“你和杜雪若那夜是怎么回事?”
曾经因为怕自己记不得的事被人知道,这件事她一直埋在心底,现在无须再继续埋了,她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她视线中的他,则倒是突然一叹,这声叹气让嬿央隐约确定,那夜她真的就此事是问过他的,但她忘了。他从这句话中再次印证她忘了的事,是以叹气。
但接下来嬿央又糊涂了,他才叹过,倒是又轻轻笑出一声,更忽而抚了她的手背。
嬿央不明所以,不明之后,在他又笑时却好像福至心灵突然明白了。后知后觉,刚刚她那句话中在乎的意味何其浓厚。
原是因此笑了几下……不禁伸手打了他一下,但这一打之时,嘴角却冒了一丝笑,又催促他,“且快说。”
祁长晏弯了唇。
弯唇后捏了捏嬿央的手,闹得嬿央又催一声,这才颔首不咸不淡的答了。
“与她一直都没什么,那夜不过凑巧遇到才一起走了一段。”
那夜在昔姐吐了后,他去看了眼,后来见大嫂一直照顾着,他和大哥就又回了席上。回到席上被人敬着又喝了些酒,喝了一会儿,后来喝腻了不想喝,便寻了借口去散酒气。
园子那边当然不止他一人,所以后来碰到杜雪若也未有奇怪。
她走来和他打招呼,两家相识,他和她也不是陌生人,那自然也交谈了几句。
至于当时为何笑,是因为杜雪若说了句从前,她说他从前的酒量不如如今的好。
因此无意识笑了声,因为那时不知怎的忽然想到曾经和嬿央尚未成亲前,第二次见她的情形,那天他也正好喝了点酒。
当然,当夜和嬿央解释时,这句他未提,对于那一笑也只说对方和他闲谈时提及了儿女,因此淡淡笑了下。
至于她随后沉静好半晌,两人都一起上榻入睡了她又忽然问起的祁家和杜家曾经几乎结亲的事,他对此道了一句没有。
又说:“听谁胡说的?”
嬿央:“找不到源头,只听人风言风语了几句。”
“嗯。你既知是风言风语,那便不必信,家里和杜家从未商量过什么亲事。”
“好。”
这事当夜便过了,之后他也没太多时间待在京里,不日便起程回了九稽。
现在,祁长晏把这些又说了一遍,说完看嬿央,“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别信。”
嬿央点点头。
点过头,就是表示信了。心说确实有些话传着传着就能差的十万八千里,邹岚估计也是被人误了。
而且,曾经的过去也没什么好再介怀。
笑了,又点一回头。
这回方点,倒是看祁长晏却叹了声气。嬿央看向他,祁长晏紧了下下颌,揽了她解释,“时辰快到了,我要去治所一趟。”
嬿央:“今日不是休息?”
祁长晏再次轻叹一声,吻吻她发顶,“嗯,原本是休息。但今日陛下那边派人来一趟,约是过一会儿就到这,我得过去。”
原来如此,嬿央点点下巴。
祁长晏在她点了时,摸摸她手臂,低声又说:“等会儿我出去时会叫胥临来给你看一看,你记得说清楚些,看看他有无法子让你想起来。”
“好。”
男人听她轻轻一声,不由得笑着又摸了摸她手臂。随后,在时间实在晚了时,大步往外去。
早膳过后,胥临如祁长晏所说的,到正屋这边来,而这时,李嬷嬷和环枝也知道了二爷已经和夫人提及了那一年的事。
两人都是松一口气的表情,好在二爷说开了,不然她们成日忧心忡忡的却又不敢在夫人跟前表露出来,实在为难。
这会儿,见胥临来回探了好几回脉了,忍不住问:“胥大夫,如何?”
胥临眉头深皱,因为他一点问题都看不出来。
摇头,“看不出夫人身体有什么毛病。”
李嬷嬷和环枝失望。
嬿央倒是一点也不失望,因为这又不是她醒来后头一回诊脉,从她醒后到现在已经两年多的时间了,被看脉的次数多到十个手指头都数不清,真要有问题也不至于到现在才发现。
胥临有点挫败,他凛了凛脸色,郑重,“待臣去翻翻古籍,看看古书上可有如此情况。”
嬿央:“好。”
在胥临走后,嬿央问起李嬷嬷那一年的事。
李嬷嬷一一讲来,也极尽所能把自个记得的全讲了一遍,因为希冀着这能帮夫人记起来。
但嬿央没有记起来,听她所讲,也完全是一种局外人的感觉,没有任何实感。
李嬷嬷几乎讲了一整天,讲到下午霁安去了一趟他先生那,又都从他先生那回来了,才将将停住。
霁安仍在先前那位先生那上学,因为上次出现的事到底非他本意,他也是无妄之灾。且对方自那之后也和他的弟弟划清了关系,更,因为对霁安心有愧疚,如今几乎是倾囊相授,霁安在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
不过祁长晏和嬿央当然也防着再来一回上回的事,自那之后霁安每天上学散学身边都跟了一个祁长晏特地安排的好手,以防万一。
霁安回来不久,祁长晏也到了家中。
在治所里处理完了他马上就回来了。
方踏进府里,便叫人去叫胥临,待人来了,直接问:“如何?”
胥临惭愧,“看不出问题。”
祁长晏拧眉,“一点也瞧不出她到底为何忘了事?”
胥临摇头,“瞧不出。”
“不过,可以肯定夫人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行罢,唯一还算得上能高兴一点的事……祁长晏扯扯唇。
“嗯,你下去吧。”
“是。”
嬿央在看到祁长晏时,便发现他的脸色算不上太好,也看到他在看到她的那一刻,脸上的神色又渐渐好转。
但,不知为何却紧跟着脸色又有点滞。
因为忽然,一声哇的一声的哭声稚气响起,奶娃娃哭了起来。
祁长晏:“……”
嬿央则早没有继续看他了,从听到哭声的那刻起就去瞧奶娃娃,这会儿只见他被嬷嬷紧张扶了,在拿小肉手捂着额头哭。
刚刚一个不留神,奶娃娃就撞了桌子腿,撞疼了,可不得哭。
嬿央蹲下拨开他的小手看看,还好,只是红了点,又有个小印子而已,倒是没肿也没青。
“没事,不疼啊。”
奶娃娃扁嘴,缩到嬿央怀里抽泣。
之后是眼泪汪汪到吃晚膳了,才终于不哭。
他现在已经长了好些牙了,不再局限于吃糊糊类的东西。所以这会儿坐在他的小椅子上,已经不满足于只吃跟前小碗里的蛋羹和米饭。
才哭过的眼睛看看霁安,又看看韶书,嘴巴张一张,朝韶书张了小手,“姐姐,我吃。”
韶书顿了一下,扭头看奶娃娃。
奶娃娃再说:“姐姐,我吃。”
韶书:“可你吃不动啊。”
她吃的是炸芋头卷,炸的焦焦脆脆的的里面还很需要好好咬一下的那种,奶娃娃哪里啃的动。
奶娃娃点头,“能!我能!”
韶书笑:“不行,咬不动。”
改而拿小手抓了块烂糊的都一丝一丝的炖肉放他碗里,“你吃这个。”
奶娃娃不大乐意。
从她这拿不到东西吃,便又朝右扭了身子,小手张向霁安,“哥哥,我。”
霁安吃的是炖大骨头,这个奶娃娃倒是能吃,毕竟钝得很软乎,但太大了,他拿不动。
所以霁安只撕一小块肉放奶娃娃手里,“给你,要慢慢吃。”
奶娃娃接了,但接了后却还是盯着霁安手上那根大骨头,指一指,“要这个。”
“你拿不动。”
奶娃娃扁嘴。
不过这回倒是没哭,因为回来吃吃自己的蛋羹,也觉得还不错,虽然他觉得远不如哥哥姐姐手里的香。
吃完饭,两个时辰后,夜深。
对于嬿央现在的情况胥临暂时束手无策的事,祁长晏没再多提,更未在嬿央跟前再表露什么烦躁或沉然的脸色。
到底,现在她一切都好便是。
不过,这夜却是忽然又摸了摸嬿央的脚踝,“对了,可问过胥临关于你脚上扭伤的事?”
嬿央一愣,白天她还真的完全没有想起过。
她如此神情,祁长晏哪还不知,但不是什么大事,随手揉了揉她脚踝,又躺到她身侧,手臂一搂,搂了女人躺他臂弯中,“那明日再叫他来看看。”
嬿央点点头。
第二日,嬿央叫大夫过来,问了问自己的脚,不过问得不是胥临,而是教韶书的侯嬷嬷,侯嬷嬷在医理上也很不错。
侯嬷嬷听了李嬷嬷复述的当年情况,猜出点原因了,以当年嬿央崴了脚的情况,仅仅养着是压根不够的,还要左以按揉之法才行。
当年是在这事上没注意才留下了暗伤。
再加上上回重阳爬山时又不注意,所以反复了。
“奴给您按按,您之后自己也时常活动活动,往后就不会再复发了。”
嬿央点头,又道:“谢谢嬷嬷。”
侯嬷嬷笑一笑,上前来替她按揉那只脚腕。
嬿央被按的有点酸,但来回按过三次之后,感觉好像不大一样了,她明显觉得脚腕开始舒服不少。
笑了,也想和侯嬷嬷说说这件事,可这时脑海里却忽然不断闪过一些画面。
且随着侯嬷嬷最后收手之时,脚腕上一股又酸又说不出的感觉泛开时,脑海中的画面更加清晰。
画面中一阵视线旋转,紧接着就是一阵剧疼,眼前一暗又一晃。
嬿央条件反射缩了缩似乎剧疼的脚。
脑海中, 现在闪现的是她崴到脚的那次情形,画面在一瞬间闪现了许多许多……嬿央杂涩的眨了眨眼睛。
随后,待好一会儿后回过神来了, 她愣了一会儿,接着朝侯嬷嬷道了句谢,说可以了。
又过了会儿,她把李嬷嬷和环枝等人也都叫出去,以想歇一会儿为由只自己一个人待在屋子里, 待屋里再无他人了, 这才愣愣的仔细去回想刚刚那些画面。
她崴了脚是在九月, 那次也是重阳登高, 下山时没留神脚下有块石头, 还正好是块圆不隆咚的小石头,又兼那处石阶的石面光滑,当时才踩着,都来不及做出反应脚上已经一滑又剧烈一扭,再回神时已是她蹲在地上,浑身疼得快冒冷汗的情形。
嬷嬷和环枝都吓着了,匆忙蹲下来查看她情况。
画面再一闪, 就是她养伤的情形了, 那阵子少有出屋。
嬿央忍不住又摸了摸自己的脚踝,便是那回留下暗伤了。
才摸了摸, 手上又顿住。
因为又回想起刚刚紧接着还有的画面,但再出现的画面却不是时间往后推,而是往前推。
正好, 是八月份的情形,也是她极其想知道的情形。
那是在姑姑家的那个晚上, 在回到家后百般辗转,憋着一股不知道是什么的心思就等祁长晏从宫里回来想好好问清时,等着等着她也的确睡着了一回。
再醒,是不知为何毫无预兆忽然就醒了。醒时,才发现他已经回来了,现在就躺在她身边。
她毫不犹豫推醒了他。
祁长晏被推的一愣,接着,嬿央未给他反应时间,问了他和杜雪若的事。
男人沉默一会儿,答了,答的和祁长晏昨天说的一样,他昨天所说并非是唬她。
于是嬿央心里好受些了,转而又和他提起另一件事,“你马上就要回九稽了,孩子们难得亲近你,明日有空闲的时候你多陪陪孩子们吧。”
她听到他嗯了一声,但旋即,却说:“……明早我还得进宫,估计并无太多空闲时间。”
嬿央:“……”
罢了,他是大忙人。
一句平平淡淡,“你尽量。”
祁长晏点点头。
但后来,嬿央看他尽量的时间少的可怜,也就傍晚和晚上有空闲时间,翌日一早又南下赶回九稽去了。
韶书难得哭了,她不是爱哭的性子,这回在门前送祁长晏时,小小的宝宝却红了眼睛,抽抽嗒嗒。
嬿央看得心里发酸,一个冲动,喊住了将上马车的祁长晏。
祁长晏动作一顿,神情微微外显,回眸定定看她。嬿央上前几步,把怀里眼泪吧嗒吧嗒掉的小韶书往他跟前递了递,“抱抱韶书吧,再见又不知何时。”
“好。”
祁长晏把韶书抱去,韶书到了父亲怀里,小稚童吸吸鼻子,但吸不住,一个扁嘴,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
小手揪紧了祁长晏衣裳,眼睛泪汪汪,“呜呜,爹爹,不走好吗?”
祁长晏摸摸她脑袋,“爹爹受命,不得不走。”
又沉声说:“韶书乖,爹爹还会再回来的。”
“什么时候?”韶书眼睛还是泪汪汪,巴巴的问。
祁长晏不知道,或许又是好几年。
心中这句不知道冒出时,嘴上未说,却是抬眸看了嬿央,她倒是未看他,低头正好在看霁安。祁长晏眼神静了静,随后……最后轻轻拍一把韶书,把她送回嬿央怀里。
待她抱稳了韶书,祁长晏看着她说:“我得走了。”
嬿央抿了下唇,答:“好。”
祁长晏颔首。
接着男人一转身,上了马车,很快,马车扬长而去。
嬿央的回忆还在继续,继续到她崴伤了,又在将养,随后戛然而止。
这时,她跟前则忽然出现另一个人影,竟是祁长晏。
嬿央也不知怎的,第一反应竟是伸手去摸了摸他脸,摸到实感,手掌愣愣停住。
失声,半张了嘴,“……你不是走了,怎的又回来了?”
她仍沉浸于脑海中的那些画面里,竟以为眼前仍是在那场回忆里。
眼神一遍再一遍,心中想,从未想过他会回头回来。
而接下来,还有更让她惊讶的,那就是跟前人影一近,他甚至还伸出手,懒懒一下把她抱了过去。
嬿央心脏莫名紧了,下一刻,在男人握了她仍抚在他脸上的手抓紧到他手心里一攥时,心脏更紧。
不过,再下一刻便是心脏又忽而一松,也是这时才恍然过来她不是还在回忆中,刚刚是反应太慢了,她眼前这个是真实的他,刚从治所里回来的他。
又眼神条件反射往外一望,原来她回忆着回忆着,竟不知何时天都已经黑了。
这时身侧他的声音倒是又把她拉回神,“怎么如此问?”
而在此之前,他让她意识到已非回忆的那句,是低沉又似顿了下的一声,“走?”
“走去哪?我何曾说过要走。”
嬿央对此……自然只有失声哑然。
祁长晏未听到她的话,捏了把她的手,眼睛看着她问:“嗯?”
嬿央还是失声,但这回,与他眼神相交片刻后,嘴角轻弯了下。
但说出的话,在嘴角已弯了的时候,不知为何最后则是又叹又感慨,“……是我想起了一些。”
不过话里慨叹,这话之后一看他,她却是不知不觉,眼神也无意间轻轻莞尔。
因为在她的视线中,祁长晏听到这一句后手上动作一停,随后,男人甚至稍直了腰身,眼睛紧盯着她。
他一副似乎极其出乎意料且意想不到的神情。
他的脸上也似乎骤然一抹松了口气却又沉凝不敢完全放心的感觉,这是矛盾的,不过祁长晏的动作并不矛盾,他已经收紧了手掌,声音也迅速的问,“想起来了?”
祁长晏更加紧盯着嬿央,好像生怕这沉沉的眼风挪了一下,这便会是个乌龙一样。
于他而言,她能安然无恙想起来当然是最好的。
接下来,他得到了确定的答复。
他看到嬿央再次点了头,可不待他对此真的彻底放心,却见她又摇了下头。
祁长晏:“……”甚至紧了下唇,什么意思?
接着,便见她说她确实想起来一些,是的,她想起来了,但只想起一些。
只是一些……祁长晏差点不知道该给她什么反应,不过,心里是已经悄无声息长长叹了口浊气。
一些,只有一些……扯了扯胸膛里像是忽然闷窒的感觉,最终无奈一叹,行吧,只是一些也行。
好歹她开始渐渐想起来了。
祁长晏活络下好像这片刻间都有些僵硬的手掌,紧了紧掌心里她的手,“想起的是哪些?”
嬿央:“重阳崴了脚之前的那些事。”
“其他的呢?”
“没了。”嬿央摇头。
祁长晏嗯一声,手掌则仍旧无意识的在她手上摩挲着。
这无意识中,无形中到底透露了他沉默中的一点遗憾。
不过,虽有遗憾,就像他刚刚想过的,终究是想起了一点,情况不是太差。这说明至少她身体里就算有什么查不出的隐患,那个隐患也不是太严重。
不禁嘴角一松,也终于有了点轻松。
又问嬿央细节,“因何而想起的这些?”
这……嬿央其实不太确定。
不过她也是模模糊糊中有点感觉的,在他怀中抬了抬下巴,“让侯嬷嬷帮我看了看脚踝时,嬷嬷按了之后,脑海中开始有模模糊糊的画面。”
祁长晏点点头。
又垂眸看向她,说:“那再让侯嬷嬷来试试?”
这句不是心血来潮,说完,祁长晏未等嬿央答,马上喊一声李嬷嬷,让她去叫侯嬷嬷过来。
嬿央失声而笑,不过并未阻止他,因为自己也想看看。
但之后两人知道结果了,那就是行不通。
祁长晏对此不动声色,只看向侯嬷嬷,“无事了,嬷嬷你下去吧。”
侯嬷嬷则多看了眼嬿央,“夫人确定脚腕不疼了?”
“你揉了会儿,好了许多。”
侯嬷嬷这才下去。
嬿央这时在盯着自己的脚看。
看着看着,忽然觉得发顶被人抚了下,抬眸去看,也是这时,鼻梁上一沉,是男人的手碰了碰她的鼻梁。
“发黏上了。”他轻轻摩挲一下。
“嗯。”嬿央笑出声。
因为她知道她的鼻梁上没有黏上头发,只是他似乎以此转移她的注意力而已。
估计觉得她刚刚在失神。
祁长晏也勾了唇,且手掌从她的鼻梁到了她脸边,手指轻轻抚了抚。
两人这么安宁的待了会儿,稍后,随着韶书过来,寂静打破。
屋里有了孩童声音。
“阿娘,你的脚好了吗?”韶书蹦哒进来。
“好了。”
“那我看看好吗?”韶书跃跃欲试,她要学着看病了!
“好。”
又一会儿。
“阿娘,我看不出来。”
“你还小,跟着侯嬷嬷再学学本事,长大了便能看出来了。”
“嗯,我好好学!”
嬿央轻笑,祁长晏则摸了摸韶书站在嬿央身边的小肩膀,心想估计还得个十年八年。
嬿央自那后怎么也没能再回忆起其他的从前事,渐渐的,对此只表示随缘。
九月下旬,嬿央收到从京里送来的几个包裹。打开一看,里面多半是冬天的衣物,其中一个包裹是霁徇的,一个是霁安的,一个是韶书的,剩下的一个才是她和祁长晏的。
孩子们的包裹全都塞的鼓鼓,她和祁长晏那个则要小些,小虽小,里面的心意并不差,包裹里是两件十分厚实的裘衣,一件黑色,一件则是红色。
嬿央让嬷嬷把这些衣裳都仔细收起来,并且,让来送东西的人把她正准备寄回家的东西给带回去。
里面是当地一些特有的东西,还有就是她得的一些好皮子,和给父亲母亲做得暖手的护腕还有帽子一类,这回送回去。
与此同时陆晁那边,京里陆家也寄了东西过来,随同而来的,是陆母在信上说了嘴他这边冷清,说改日派两个丫头过来伺候他。
且按照陆母在信上所说的时间,正好是今日那两人会到他住处。
不过到的是他在郡城的住处,并非他在这边的屋子。
但陆晁还是不悦,母亲何必。
心里的不快比从前每一次都要重,不几日,得空回郡城的那天,还未进府,只是坐在马车上,已经派身边的随从先进去,让管事的叫两个婢女收拾东西,现在就安排马车送回京去。
“这……”管事的张大了嘴,“可夫人说。”
随从:“少爷只说现在就送回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