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当着祁长晏的面,郭县令好像忽然很给张颅面子,不仅说会把巡视的衙役撤了,还夸赞赌坊那条街最近治安大好,不停的夸了好几嘴,几乎把它捧上天去。
但忽而,却又转折,郭县令要求庆家东家亲自来做个保,做保的内容也不过分,不过是良心经商,莫再纠结手下强闯民宅,行蛮暴之事。
但这不算过分的要求,张颅听着却像是在打他的脸,脸又黑了一层。
可心里如此不快,当天下午,庆家东家还是过来在郭县令所说内容上按下了手印。
自此,庆家赌坊周围终于不再日日有衙役巡视,情形比起前些日子勉强好了些。
但十天之后,一看赌坊暗中递来仍是亏损的账目,张颅神情难看。
庆家东家叹气,“到底前些日子的影响还在,最近回来的人不多。”
张颅脸冷。
心里已经狠狠把祁长晏记了一笔,谭郡丞加上赌坊的事,让从前就看姓祁的不爽的他现在更加不爽。
“下个月,我要看到情形好转!”张颅不悦的望向跟前的人。
庆家东家,“是。”
但他也只是尽力而为而已,现在各方都传言他们被人盯上了,从前那些敢玩的很大的人都不大乐意在他们这玩了,要重新把这些人弄回来,得花一番功夫。
五月过,六月至时,六月初十这日,郡城这边祁家一位亲戚办宴,祁长晏和嬿央带儿女去赴宴。
但这场寿宴最后却过得不算愉快,当然,嬿央现在还不知道。
和祁长晏一起进了对方府里后,霁安和韶书没一会儿就被吸引的又往外走,因为这边正处热闹之地,韶书和霁安很想出去看看。
嬿央眼看离开宴还早,便点头领了两人去街上瞧瞧。不过祁长晏没能去,因为这边府里的人太热情,一直在和他说话,他抽不开身。
便只嬿央带着嬷嬷环枝和几名护卫出去。
韶书和霁安在街上看什么都高兴,一圈走下来,手上也捧了好些东西。
正好往回走时,韶书忽然看见一家药铺,于是马上拽了嬿央衣裳,想进去瞧瞧。
和侯嬷嬷学了这些的她现在对药铺很感兴趣。
嬿央笑笑,“好。”
牵着她走向药铺。
进了药铺,韶书就站在门边,仰头看药铺里一格格写着各色名字的药柜子,看了好一会儿,到小脖子都要酸了,又跑去踮脚看药铺展示出来的一些药材,有陈皮,山姜,当归……足足十数样。
药铺里的人见她一个小女童看得这样认真,倒也没当回事,只是问嬿央:“夫人要抓什么药?”
嬿央不抓药,可韶书在他们这里看了这么久,她还是买一些。
“抓一两陈皮。”
“好嘞。”
药铺里人手多,不一会便称好包好递给她。韶书这会儿也看够了,因为对方摆放出来的就这么些样,足够她看完了。
乐呵呵跑回来牵嬿央的手,“阿娘,好了!”
嬿央:“那回吧。”
回到亲戚这边的府里后,嬿央觉得有几个女眷好像有意无意在拖着她说话,之后也很快,她知道对方为什么言行如此了。
她差点笑了,她和祁长晏过来给对方的长辈过寿,他们今日便是这般作态?
趁着她带着儿女出去走了一番,竟直接连伺候祁长晏的人都找好了?
而且观对方衣着,还有身边跟着的婢女,也不是找的什么婢女之类,是家中好吃好喝养着的姑娘。也亏的他们也舍得,这样的姑娘看意思竟是想让她给祁长晏做妾。
嬿央笑一笑,瞥了眼身边的一位夫人,刚刚就是她一直拉着她说话。
胡氏倒是面不改色,还是笑嘻嘻的,甚至热情道:“他们男人说男人的话,我们女人家啊说女人家的话,咱们再往园子里去逛逛?”
嬿央不语,牵着韶书直接往祁长晏那走。
胡氏见此心里不禁嘀咕了句,也转而,伸手亲热的想挽嬿央胳膊,因为这时候可不是嬿央过去的时候。
“夫人,走走走,咱们去园子里逛去,这时候花开的正好!”
但嬿央身边的李嬷嬷先往这边偏一步,避开了她要碰嬿央的手。
同时脸上维持最后一点体面,“胡夫人,我家夫人已经看过园子了,这时想坐下歇歇。”
胡氏:“……”
退而求其次,“那去我那坐吧。”
李嬷嬷理都不带理她,谁不知道她这句话是什么心思?暗哼一声,只始终把她和自家夫人隔着,不让她碰到自家主子。
有嬷嬷隔着,嬿央便只管牵着韶书不紧不慢往里面的正堂走。
一正堂的老老小小自然也看见她了,祁长晏更是看见了,所以之后嬿央才走进正堂,主家还没说什么呢,祁长晏先伸手一把把韶书抱到凳子上,又自然而然牵着嬿央的手让她就坐在他身边。
众人:“……”
绝大部分人都静了下,尤其是主家这边,对安排那女子的意思心知肚明的一群人,更是静的厉害。
嬿央这时却只管和祁长晏笑着说些家常话,比如刚刚在街上瞧见了什么,霁安和韶书又买了什么。
韶书适时把手上抱着的陈皮举一举,“爹爹,买了陈皮,回家炖肉吃。”
祁长晏轻笑,“好。”
也是正好,手上正有个刚刚实在无聊至极时弄开的核桃,摊开,给了韶书一半,又给了霁安另一半。
没给嬿央是因为知道她不大吃这东西。
但他身后不远坐着的那名女子仿佛心思就动了动,之后见韶书吃着吃着似抠核桃仁抠的费劲了,便忽然在嬿央和祁长晏仍然时不时说一句话的功夫间,柔声插话进来,“书姐,姐姐帮你剥罢?”
正剥的自得其乐的韶书:“……”
眨巴眨巴眼睛,抬头瞧这个不认识的姐姐。
女子笑得更加柔和了,但没想到韶书竟然摇了摇头,且才对她摇过头就凑到嬿央那去,说阿娘帮帮她。
随后,便见那位祁夫人摸摸她小脑门,慢条斯理帮她剥起来,可也是这时,她又见那位郡守大人又从他的夫人手里把核桃接了过去。
边剥,继续跟他的夫人说着话,她听名字,察觉两人似乎说得是家里最小的那个孩子。
几句话间,也见祁大人不紧不慢把核桃仁都剥了出来。她看他随手就放进了一直仰头期盼的女童手里,不过……他留了一颗,最后放进了他夫人的手心。
她听到男人说:“有点香味,你尝尝。”
第44章
不知怎的, 看到这一幕她竟然艳羡极了。这位据说家世极好的祁大人,他会主动把够不着凳子的女儿抱上高坐,也会主动给儿女递零嘴, 更,在把零嘴剥出来之后,还会想着给他的夫人尝一尝。
何其难得,她想要的夫君便是这样……可,女子这时却再做不出和先前一样时刻问这位大人可要添茶递水的事了。对方的夫人现在就在跟前, 且夫妻俩看着情意甚笃, 她要如何插足进去?
又如何让这位大人在他的夫人已经如此貌美亮眼的情况下, 分几分注意到与对方相比逊色远不止三分四分的她身上。
女子没那个底气。
咬了咬唇, 之后只说不出是羡还是苦涩的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家四口, 不敢再做出任何举动。
但对于她忽然跟木头一样一动也不知道动了,胡氏几人在暗中看得是恨铁不成钢!
所以之后在即将开席前,众人一一离了正堂去坐席之时,把她拉到一边暗怪,“你怎么跟个木头一样?!”
动也不知道动,嘴也不知道学着甜一些,难道还指望祁家二爷主动看上她不成?
女子被训的低了头。
胡氏更气, “之前是怎么教你的?”
“我让你主动些, 主动些!”
“错过了今日你哪里还再有机会?”
“而且,除了他整个郡城里又哪里还找的出更好的人家?”
女子被说得眼圈都要红了, “可母亲您也看见了,郡守大人夫妻两感情极好。”
“感情好有什么用!”胡氏觉得她真是蠢死了,“都已经有三个孩子了, 男人都图个新鲜,你只要进去了, 还愁那位二爷不进你屋里?”
接着,见时间不大够了,又说:“过会儿席上让你去给你祖父尽孝,你自己把握好机会。”
“这回机灵着些,知不知道?!”
女子眼圈彻底红了,勉强说:“知道了。”
但之后,她还是没能厚着脸皮在已经在祖父跟前伺候过后,去正好是父亲陪坐的祁大人那。
对方至始至终看都没看她一眼,她觉得母亲说的压根就不管用。所以心里再三挣扎后,还是没敢上前去,而是悄悄下去了。
下去后黯然神伤,没回母亲那,一人在园子里坐着。也是巧了,之后嬿央用饱了随孩子们来园子里消食,倒是正好碰见了她。
且一眼看她是哭过了的模样。
嬿央假装没看见她哭红了的眼睛,只和她点头一致意,便招韶书和霁安往别处走。
但没想到眼前的女子在她都走开几步后,却忽然把她给叫住了。
张颅是喝多了出来散酒气的,倒是没想到让他看到了嬿央和胡氏的女儿在说话。
他之前看出来了,胡氏夫妇想让他们这个女儿进祁府给祁长晏做妾。
心里呵了一声,呵过,定定看了对方一会儿,随后目光又再次看向嬿央。
他见过她,也认得她,祁长晏娶的那个嘛,谁不认得?
曾经大大小小的宴上见过她好几次了,今天嘛……张颅往后瞟了眼男客那边,想了想,朝身边的近侍说了句。
他要给姓祁的一个教训,他让他面子不好看,那他也得恶心恶心他。
嬿央看着眼前这个支支吾吾和她说抱歉的姑娘,失笑。
心领神会,知她是为之前的事。
又听她这时更是红着脸轻声再加了一句您放心,暗示她绝对不会再如先前一样,嬿央对此只把帕子递过去。
“把眼睛擦擦吧,这会儿离席的人陆续多了,过会儿怕是有更多的人来这边园子里。”
暮双听了,赶紧收拾神情。
收拾好时,把帕子还回去。
还回去后怕自己眼睛还红,所以忍不住忐忑的向嬿央问了一句,“您瞧我现在看着可还有异样?”
嬿央:“好了许多。”
毕竟也一刻钟过去,心情该平复也平复下去了。
暮双松一口气。
又道:“谢谢夫人。”
嬿央表示无事,接着不欲继续留在这,回头去找祁长晏,她打算的是过会儿就归家了。
暮双跟了过来,因为她想等会儿让阿娘以为她是领着嬿央逛园子去了,并不是独自一人躲在园子里神伤。
于是两人算是结伴回宴上。
但之后才走了十几步,却见迎面一个肥胖男子醉醺醺过来。也是不巧,从这过去就这一条道。
好在道还算宽阔,嬿央便牵着女儿,给对方留出半边路这才继续往前走。
但哪想对方看着恶心的很,竟然在看到她后忽然嘿嘿一笑,随后踉跄的冲她这走。
“哪来的美人?说说叫什么名字?”
嬿央皱眉。
也立刻带着女儿停住了步子,甚至,还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李嬷嬷和环枝立马上前一步挡在嬿央跟前。
嬿央这时又回头问暮双,“这是今日席上的客人?”
暮双看了看对方,皱眉,“……是吧?”
嬿央又问,“那是家里的亲戚?”
暮双迟疑摇头,“平日常常往来的亲戚里,未见过这位。”
估计是远房亲戚,又或者是家里哪位特地请来的客人。
嬿央面无表情,面无表情时,眼见对方竟还朝她这走,丝毫未把挡在她跟前的嬷嬷和环枝放在眼里,心知对方早已被酒水喝壮了肥胆,此时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所以不想和对方纠缠,牵着韶书和霁安直接变了方向,又对暮双说:“换个方向回去罢。”
说后未等暮双反应,先快一步离开原地。
暮双瞅一眼那面红耳赤的男子,心里也是怕的,赶紧追上。
男子见她们忽然走了,自然不快。
酒气冲天的一声,“要往哪里去?”
不快之后,还想上前拦住她们去路。
但就凭他现在醉的连步子都走不大稳当的情形,哪里追的上拦的了嬿央她们,甚至因为最先起步太快,还摔了个倒仰。这让他怒了,本就是个平时别人都得顺着他的主,这会儿接连不顺心不顺意,便狠狠怒瞪嬿央几个。
瞪着瞪着,见这几个没眼色的连头也不回,还快步在越走越远,心中大怒。大吼一句来人,又忍不住爬起来,再次踉跄追去。
霁安被阿娘拉着快走之时,回了一次头,一回头便见男人跟张着血盆大口似的,怒气四溢,但……却又歪歪扭扭的追来。
他皱了眉毛,心想等会儿见到爹爹了一定要和爹爹说!
但之后从园子里绕了远路从另一个方向回宴上时,嬿央却先见到的是张颅。
因为对方为了撇开嫌疑,特地走到这边相反的方向。
至于张颅,猛地见她从这边回则是有点愣。
甚至忍不住忽然看向嬿央原本该走的那个方向,她不是该在他安排的醉鬼那边?怎么反而走这边了。他本来是想让那个醉鬼闹闹事,给祁长晏一个没脸的。
嬿央猛地一瞧他,倒是还没认出他,毕竟对于他她印象不深。
所以此时目光并未多注意他,一心带着儿女往前走。
但没想到这个看着穿得人模人样,身边甚至跟着手下的人,却在她带着儿女从他身边路过时拽了下她的手臂。
“等等……”张颅条件反射想问问是怎么回事。
他这一拉太突然,甚至连环枝和李嬷嬷都没反应过来,因为两人一前一后站着,都没护在嬿央侧边,所以张颅竟然真的拽住了嬿央的手。
被拽了的嬿央受于掣肘不得不停下,停下之时,免不了直接冷了脸。
任由谁面对生人如此逾矩的动作,脸色也好不了,嬿央的神情此时甚至可以说是冷冰冰,扫一眼张颅,不悦,“松手。”
张颅:“……”
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扫一眼李嬷嬷环枝同样冷了脸,还蓄势待发似乎防着他更进一步的架势,想了想,手掌松开。
但正在他手掌力度松了之时,脚面上骤然狠狠一疼。
脸色变了,也瞬间不悦,哪来的肖小,胆大包天竟敢踩他!
神态里有了点恶狠,眼神不善的扫过去。
是霁安踩了他,下了死力,这会儿也绷着小脸,仰头在怒气冲冲瞪他。
而张颅,见是祁长晏儿子,先是顿了顿,随后忍不住暗中冷哼了下,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一样的不讨喜。
他身后的随从这时已经抬手,面相一凶,直指霁安,“哪来的小子,找死是不是?”
他是不知嬿央身份的,只以为霁安和嬿央是哪个不识好歹的人家。
可张颅对嬿央的身份再清楚不过,此时眼神一眯,却也没有阻止,只在一边看着。
嬿央迅速把霁安圈在怀里。
瞥见张颅作派,又见他似乎有意放任随从,她的手臂紧了紧。
收紧之时,面无表情冷冷一句,“是你家主子无礼在先。”
随即,完全不等对方说话,嬿央快速看向暮双,说:“去喊我夫君来。”
这里离宴席场地已经很近了。
暮双停顿一会儿,接着一点头拔腿就去。
张颅神情变化些许。
变化一瞬后,瞥嬿央一眼。随后嬿央看他扭头,劈头盖脸忽然就骂了随从一句,“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没见这是祁大人家的公子?”
更是毫不留情,伸脚踹了对方一下,与之前的态度截然相反。
踹过,嬿央看他道貌岸然,跟皮笑肉不笑似的对她说:“祁夫人误会了,刚刚拉住你只是一时觉得你眼熟却没想起来才想拉住问问,没想到倒是造成了误会。”
嬿央心里嗤了一声,脸上则仍是平平静静的,对于他这句只很冷淡的哦了一声。
接着,她牵着霁安和韶书继续往回走。不管如何,先和这几个人拉开距离才是。
不过她才走了十几步,那边祁长晏已经正好过来了。
也是视线中才看到他,嬿央便忽觉掌心里的一只小手一挣,紧跟着便见韶书噔噔噔跑出去。
稚童跑的很快,“爹爹,他坏!”
这个坏是指张颅。
嬿央便见祁长晏的身影一弯,沉脸很快抱住了奔跑中的韶书,后来更是好像不一会儿就到了眼前,速度快到她都有些恍惚。
前一刻,仿佛他还离得她很远,此时却一抬眼,就见他已抱着韶书到了身边,且把孩子一放,就听到他的声音,男人眼睛看着她,又望一眼张颅,随后冷声问她,“被吓着了?”
听到他的声音,嬿央心里仿佛才有实感,她松了一口气。背上那根一直紧绷的弦,这时也得以喘一口气。
说实话,刚刚就她和嬷嬷几个领着孩子对峙张颅,心里是紧张的,有点怕对方真动手。
这时,对着他也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是过了一会儿才摇头,以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还好。”
方说罢,嬿央看到他的眼神似乎又暗了一寸,紧接着是手心忽然覆上的一只手掌,手心覆上他的手掌后,觉得他似安抚一般紧了紧。不过这个安抚意味里似乎是让她不必惊吓的男人,此时眼睛却未再瞧她了,是抬眸在沉沉的看张颅。
祁长晏眼底不止是沉,已经完全冷凝,看着张颅的眼神冰冷的彻底。
至于张颅,被祁长晏这样看着,虽心里有点惊,也觉得对方眼里的黑戾过于小题大做,此时却也得先做些什么,稍微缓解。
至少,得让对方没法明面发作,所以他先作了个揖,把表面功夫做全,“让尊夫人受惊了,实是张某之过。”
祁长晏面无表情。
面无表情之后,眼里的剑锋不知何意并不指向张颅,而是看向张颅身侧那个随从。
随从被这样冷冷的眼神一看,后背冷了下。
同时,祁长晏的语气已经完全是冰冷,男人微颔了下颌,“张家的随从真是个个威风。”
“既如此……”祁长晏眼神抬了,眼里的兵锋这回直指张颅,“张兄不会管教,那就让他今日跟了我回府去,祁某替你管教一二。”
现在,要么张颅罚了这随从,要么就交给他,任他祁长晏来操练。
他绝对让张颅知道不管他使什么手段,都别想从他这讨了好去。
张颅也听出了这句话里的意思。
所以神情里不免有点不好了,对方哪里是要教训他的随从,这是话里话外在给他没脸啊。
嘴角微微绷了,对于祁长晏说的两种情况他自然都不会答应。
扫随从一眼,张颅选择让对方口头认句错,以轻描淡写的方式掩饰过去,“你口出狂言吓着了郡守家的公子,上前致句歉去。”
随从照做,走到霁安跟前拱手弯腰。
“是小的吓着了小公子,小的在此赔罪,还望公子海涵。”
张颅的本意是弯了这一个腰,这事便已算他这边认真致过歉了。
姓祁的想因此给他没脸?不可能的。
但下一瞬,张颅的脸色马上就变了。
因为他看到他的随从腾地一下突然跪下去,甚至是以五体投地的姿势大拜下去的!且跪了还不够,马上,一道手腕脱臼的声音响起,同时听到随从痛吼了一声。
“!”张颅猛地抬眸看向祁长晏。
随从也在腕上膝上一阵剧痛后,反应过来是被阴了,他猛地抬头想要挣脱,但这时,他肩上被人一压,两臂更是以巧妙的姿势被对方轻而易举制的动弹不得。
祁长晏的眼神此时则冷冰冰的扫了眼被许冀制住的这个随从。
至于张颅怒目看他的神情,他这会儿是完全视而不见,连搭理也不搭理。
面无表情,走两步过去。
走到随从几步之外,祁长晏低眸。
他的神色里此时尽数有的只有危险二字,“以后,好好和你家主子学学规矩。”
也这时,才终于看向张颅,不咸不淡的一声,“我也劝张兄一句,如此惹是生非的奴才,趁早了结了事。”
张颅怒气四溢,绷着声音,“祁大人如此,过于苛责了罢!”
祁长晏一个讽笑,苛责?
讽笑撤了,忽而给许冀一个眼神,让张颅见见什么才是苛责!
许冀于是暗中戳中随从一处穴道,随从当即疼得冷汗直冒,痛呼大喊了好几声,更是口中呼嚎饶命。
张颅的脸彻底阴沉,也忍不住说:“祁长晏你欺人太甚!”
祁长晏同样的,满目只有冷寒,还有一声嗤笑。
“欺人太甚?”
“张兄奴仆先狂妄在先!”祁长晏的声音沉了,“未等我儿原谅却又擅自要起,此时还装模作样狂吼一声企图扮疼卖惨逃避致歉一事。”
祁长晏的眼神忽然只比张颅还要狠,讽刺,“张兄倒是说说,祁某哪一步欺人太甚?!”
张颅握紧了拳!这厮颠倒黑白!
明明是他耍阴招先让他的随从一再吃下大亏,这会儿甚至呼吼饶命,现在却说他什么都没做。
忍不住冷笑一声,更是忽地上前一步,手掌毫不犹豫挥向许冀,怒声,“起来!祁大人本事再大,也不能私下刑罚我奴仆!你这奴才未受命却压着我的人,是何居心!”
张颅这一掌丝毫没收劲,他直奔许冀后颈,想给许冀一个教训。
但许冀是吃素的?稍稍一偏身,又几乎同时暗中一踢随从的的腿,瞬时,攻守异势,张颅这一掌的目的落空不止,他还被随从的腿一绊,身形大趔。
脸色更阴了,眼神唰地一抬,狠狠瞪向许冀。
而这时的许冀,也不再压着随从,此时静静守护在了两位小主子身边。
张颅脸色阴了。
但上前再次动手?明显姓祁的手底下这个本事极好,不止他的随从敌不过对方,他更是。
再次上前不过是让自己再次吃亏罢了。
于是,心里再不甘再怒火滔天,此时也得抑着怒气没有直接抄手干起来。
那样太不体面,真动起手来最后也只是两败俱伤。
所以他只能忍着一腔怒火,干瞪着祁长晏。
但瞪了一眼,心里反而更加憋屈了,因为对方完全看也不看他,竟是垂眸,伸手安抚儿女去了。
张颅:“……”
张颅袖一甩,怒气冲冲走了。
走时,阴沉想着下一回,下一回他一定要让祁长晏摔个狠的!但没想到在此之前,他反而被对方揍了两拳。
是的,他直接被对方揍了,在一间只有两人的房间里。
因为祁长晏在那日回去后一问,得知嬿央在此之前竟然还遇到过五大三粗的醉鬼。
是巧合吗?祁长晏觉得有可能,但他也觉得其中不乏有人推波助澜。
于是从这个醉鬼下手,找机会查了几天,最后,发现其中是张颅在暗中推手。
张颅的打算是,借着醉鬼醉酒胆大,对方又是个沉迷女色的,打算以此辱了嬿央,而但凡他碰到嬿央一丁半点,当天张颅都会把这事想方设法宣扬的众所周知。
祁长晏听到许冀把结果报上来时,当时脸色就黑了,眼神更是冒出厉色。
张颅他岂敢!
许冀心知自家主子听了必定极怒,毕竟夫人于自家主子而言……不言而喻。
夫妻几年下来,夫人始终在大人这边未受冷落过。
过了一会儿,许冀心中这个念头也确实得到验证。大人在脸色一阵难看之后,冷冷吩咐了他两件事。
第一件,是把张颅的事暗地使手段捅到对方祖父那去。张颅的祖父不说生性廉洁,也不说多刚正不阿,但这人最忌沾赌,因为对方有个儿子就是因赌博而死,还是被几个赌红了眼的赌徒弄死的,当时张颅祖父的小儿子只是平平常常经过街上,结果对方看他衣着不错,直接把他拖到暗巷里……后来,便因为赌徒求财不满,狠心下了杀手,且不止张颅祖父的小儿子死了,他身边两个小厮也一并被杀。
当时,满朝哗然。后来,那几个赌徒受张家报复,自然各个身首异处,同样的,那几个赌徒当日出来的那家赌坊,之后也被张家整的很惨。张颅的祖父那阵子几乎是用尽了所有手段打压那家赌坊,也联合了几个御史,当廷上谏。
也恰好,陛下同样不喜这股赌徒风气,便顺势打压。如今各地赌坊早不如曾经规模,也不约而同的,在赌一事上都比从前克制,不敢玩的太过。
现在,张颅仗着他祖父已经退下且回了乡里安度晚年竟敢私下和赌坊勾结起来……
第二件,就是让许冀注意张颅平日动向。
原因吗,就是今日。
六月十九这日傍晚,是许冀第三次来报张颅行踪。
许冀说:“张颅去了一处茶楼,今日于湖边赏景喝茶。”
报完了,他以为今日大人也不会有什么动作,但没想到大人倒是下值后就命他驾车往张颅所在的茶楼去。
许冀疑惑,大人觉得今日正是时候?但接着,稍稍一想也明白了,确实,前几日张颅所去的地方要么是场合不合适,要么是他身边闲杂人等太多,今日正好是位置清净,人也少的合适场合。
许冀越想越是如此,之后,打起精神一心赶马。
半个时辰后,到达地方,他朝马车内说了一声,“大人,到了。”
祁长晏嗯一声,下马车。
下马车后未直奔张颅所在位置,而是先要了间房喝茶,喝了一会儿,才走出屋子。
也是巧了,这时张颅也恰好出来一趟。祁长晏冷冷的想,倒也好,省的他费心思继续等,他朝对方颔了下首。
张颅意外至极。
意外过后,心里只剩对他的不爽,但不爽归不爽,还是同样点头以致意,维持个表面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