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许,天衡帝翻完了,将纸往下一扬。
纸张飘飘洒洒,有两张落到了威远侯面前。
威远侯定睛一瞧,这记录着十三年前的一桩旧事。公主府家奴李昌与人争利,失手打死了对方,是当时还未承爵在五城兵马司任职的威远侯帮忙摆平的。
这样的小事威远侯自己都不记得了,但纸上却将时间地点人物都记得一清二楚。
可想而知,其他的纸上多半也是这样的“小事”。
“皇上恕罪,微臣年轻时糊涂,听信谗言,犯了不少错,恳请皇上宽恕,微臣一定痛改前非。”威远侯也不管其他纸上写的都是什么了,磕头认罪求饶先上一通再说。
他跪得太快,让人不耻。
天衡帝没理他这个软骨头,接过侍卫递上来的另一份资料,快速扫了几眼,说:“拿下去,给心柔公主瞧瞧。”
心柔公主心底顿时涌上一股很不好的预感。
她颤抖着手接过资料一看,顿觉头晕目眩,上面不止记着她砍小翠双手,宰了小姑子小拇指的事,还有公主府侵占百姓田地,不断扩大食邑范围以敛财供其挥霍,下面的人为了讨好她四处寻找柔顺黑亮的头发,甚至为此逼死人……
一桩桩一件件记录得异常清楚,甚至连许多她本人都不知道的小事也全都记录在册。短时间内,皇帝根本不可能查到这么多事。
所以只有一个答案,皇帝早看她不顺眼了。
现在母后、舅舅他们都去了福宁行宫,即便现在就派人前去行宫找人,最快恐也得后天才能回来,来不及了。
她也是能屈能伸,连忙磕头道:“皇上,臣驭下无能,让他们背着本宫做出如此多伤天害理之事,臣实在是有愧,恳请皇上帮臣清理门户。”
这也能推脱?
唐诗真是对太佩服心柔公主这张嘴了,真会说话。
可见人家受宠也不光是出身和长相漂亮,恐怕这张小嘴也占了不少因素。
就是不知道皇帝吃不吃这一套。
唐诗觉得应该不会。
天衡帝虽然看着年轻好说话,但他若真不想管这件事就不会派人去请威远侯夫人过来,更不会露面。
既露了面,他就不能将这事轻轻放下,不然柴亮和这些侍卫百姓怎么看他?他要是不管有损他的威信,还不如从头到尾隐身比较好。
但天衡帝比唐诗想象的还要简单粗暴。
撒了证据,他没有再跟心柔掰扯,直接下令:“柴亮,将心柔公主府、威远侯府的罪行张贴在闹市、城门口等地,让宗室子弟、勋贵官宦子弟引以为戒,若再有发现,严惩不贷。”
柴亮心里舒坦了,连忙让人将地上的罪证捡了起来:“是,微臣遵旨。”
心柔公主和威远侯慌了,赶紧磕头求饶。
心柔公主还不肯承认:“皇上,这些都是污蔑,胡说八道的,臣没做过……”
天衡帝再度开口,让心柔公主更加的绝望。
“心柔公主与驸马,威远侯及夫人齐氏,夫妻不睦,同床异梦,今日朕便做主让而等和离,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驸马和威远侯夫人激动不已,连忙下跪谢恩。
心柔公主不服,正要开口,却听天衡帝又下了一道旨意。
“心柔公主府,威远侯府,草菅人命,多次触犯大雍律,怨声载道,现革除二人的封爵,贬为庶民,抄没两府,充入国库。”
“不,皇上,你不能这么对臣,臣可是您的亲姐姐。您这么对臣,想过母后会有多难过吗?”心柔公主几欲发狂,连忙搬出了最大的靠山。
天衡帝面色冷肃地看着她:“此事朕会派人向母后说明情况。母后一向公正严明,慈悲为怀,仁善坦荡,若知你背着她犯下如此不法之事,不用朕出手,母后就会先废了你。”
心柔公主无言以对,她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太后会袒护她吧。哪怕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实,但也是不能在人前说出来的。
她换个了策略,泪眼婆娑地哀求道:“皇上,臣知道错了,您就饶了臣这一次吧,臣以后不敢了……”
天衡帝还是没搭理她,而是看向跪在地上的游灏明:“驸马,她当初砍了令妹哪只手的小指头?”
游灏明张了张嘴:“左,左边……”
侍卫奉上一把刀,塞到他手里。
游灏明颤抖着握住刀,惊恐地抬头望着天衡帝。
别说他了,就是唐诗都被天衡帝这个操作给搞懵了。
【瓜瓜,狗皇帝想干什么?】
【不会是让驸马砍了公主的手指吧。】
瓜瓜也很激动:【这是不是就叫以牙还牙?】
唐诗:【不错,也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虽然血腥了点,但我怎么有点期待。】
瓜瓜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比唐诗还来劲儿:【砍啊,磨磨唧唧干什么,一刀下去就完事了,怎么还不动手,是不是男人……】
游灏明颤抖着举起了刀。
心柔公主又怕又惧,凤眸怒瞪,脸直接迎了上去:“游灏明,你敢!”
哐当一声,游灏明手中的刀落到了地上。
心柔公主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没用的玩意儿!”
话音刚落,旁边的黑衣侍卫一刀下去,将她的左手斩断。
心柔公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落地,就像当初她轻描淡写一句话要了小翠的手一样。剧烈的痛楚和恐惧向她袭来,她放声尖叫痛苦,再无先前的嚣张跋扈。
这一出是谁都没想到的。
唐诗按住砰砰砰跳的心脏,后怕地对瓜瓜说:【好吓人。】
瓜瓜有些无语:【你刚才不是说有些期待吗?】
唐诗想,刚开始她是希望恶人有恶报,让心柔公主尝尝曾经加诸在别人身上的痛苦,但真看到这血腥的一幕,她又有些不适。
说到底,她只是个普通人,一个生活在和平法制年代的普通人,没有见识过太多血腥残暴的事,真上刀子,她还是怕的。
想到这里,她幽幽叹了口气:【瓜瓜,我还是跟他们格格不入啊,我有点想念现代了,要是能回去就好了。】
瓜瓜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干瘪瘪地挤出一句:【宿主,你还有我。】
气氛一下子低迷下去。
淑妃和李昭容察觉到天衡帝身上冷冽的气息又加重了几分,忍不住偷瞧安嫔。安嫔也很苦恼,看她有什么用,看周才人啊。
“走吧。”天衡帝转身,没再看下面哭嚎的心柔公主。
唐诗几人连忙跟在他的身后。
等出了戏院,外面天还没黑,街上人来人往,丝毫没受戏班子那边的影响。
唐诗呼了一口新鲜空气,好奇地四处打量,难得出来一次,可不得好好看看。
广全跟在天衡帝身后,摸不清他的想法。皇上今日突然要出宫就已经是很奇怪了,还带着娘娘们,他总是提心吊胆的,生怕出什么乱子,现在只希望皇上能够早点回宫。
但天衡帝显然没这个意思。
他带着几人进了前面的一家茶坊。
茶坊里人声鼎沸,说书先生拿着一卷书,坐在椅子上,说的那个唾沫飞溅,等说到高潮处,茶友们很是捧场,拍手叫好。
一行人自然去的是二楼的雅间。
落座后,唐诗就被下面说书人的故事吸引走了。今天说书人讲的是诸葛亮挥泪斩马谡,此时正讲到马谡行刑前上书诸葛亮。
“丞相待我亲如子,我待丞相敬如父。此次我违背……”
说书先生的节奏非常好,抑扬顿挫的,惹得不少感性的观众都开始抹眼泪了。
唐诗第一次看这种现场版,听得津津有味。
淑妃几人要稍微矜持一点,可眼珠子还是眨也不眨地盯着下方。毕竟这样热闹、接地气又有意思的说书场面,她们一辈子也看不了几回,错过一回就少一回。
几人的心思都被下面的说书人勾走了,连天衡帝什么时候出的包间都不知道。
天衡帝出了雅间径自去了茶坊的茅房。
二楼雅间的茅房很豪华,还熏了香。
可到底是茅房,不管怎么遮掩,总还是有点味道。尤其是这地方又不是很大,一个二十多岁长相平平的青年挤进来后不禁皱了皱鼻子,关门上道:“皇上,怎么唤我在这见面?我在隔壁包了个雅间。”
面对他,天衡帝脸上竟露出了几分轻松的笑意,连语气都和缓了许多:“这里无人窥探。”
青年无语:“雅间外头也照样有人盯着啊,谁能偷窥?”
天衡帝没解释。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宿主和瓜瓜还是比较守规矩的,茅房床榻上这些地方,他们不会窥视。
想要避开他们的眼睛。
这地方天衡帝呆着也不舒服,直接切入正题:“派人盯着福宁行宫,但凡有人去给傅氏报信,一律杀了,处理干净。心柔公主那边,给她弄个自然点的死法。”
“麻烦!”青年抱怨,“这么早动手还得清理尾巴。”
死个心柔公主不算什么,但太后那边对皇帝的忌惮和不满肯定会加深。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让心柔公主多作死一段时间,多造点孽,到时候谁也救不了她,还能拖傅家下水。
今天分明就是个极好的机会,只是不知皇帝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提前对心柔公主动了手。
天衡帝没有解释的意思:“派人盯紧姚远。”
姚远是征南大将军,驻守在大雍与东越国交界的启州要地。
他是平民出身,后被傅家五姑娘也就是傅国公最小的嫡妹看上,不顾家里阻拦,要死要活非要嫁给他。
傅家很宠这位五姑娘,最后只得同意。
姚远虽出身普通,但却是天生的将才,又有傅家的扶持,在军中混得如鱼得水,连续三次带兵打败东越国的进攻,收回了两座曾被东越国占领的城池,战功赫赫,深受先帝宠信,被封为征南大将军。
他目前掌握着驻扎在启州的十万大军。
这也是傅太后傅氏一党最大的依仗。
他也是最让天衡帝忌惮的傅氏党羽。
姚远在启州经营二十年,军中上下铁板一块,都是他的嫡系亲信。天衡帝也不敢轻易动他,不然他一举反旗投效了东越,南边必然大乱。
尤其是东越对大雍一直贼心不死,屡次进犯大雍边境,现又派探子入境作乱,试图扩散鼠疫,引得大雍内乱,好趁虚而入。
这种情况下,天衡帝但凡是有一点针对姚远的意思,都是将对方推到东越。
可双方立场天然对立,注定了要为敌。
青年明白天衡帝的顾虑:“一直派人盯着呢。姚远狡猾得很,去年先帝驾崩,他都借口东越陈兵,恐有战事,不肯回来。”
这让朝廷想削他的军权都不好动手。
提起这个青年就来气,翻了个白眼:“你老子可真是给你留了个烂摊子。对了,钱不够用了,你别指望我干了白工,还自掏腰包给你养这么多人。”
“有没有兴趣盗先帝的陵寝?他陪葬了几万两黄金,还有无数白银珠宝金银器。”天衡帝轻描淡写地问道。
青年眼睛陡然发亮:“你说真的?”
天衡帝拍了拍他的肩:“回头让人将图纸和幸存的工匠给你。”
青年瞠目结舌地看着他,这是什么好大儿,竟主动给人指路挖自己老子的坟。要先帝有灵,今晚该找他好好谈谈了。
天衡帝没搭理他诧异的眼神,转身正要出去,却被青年一把拉住:“对了,游灏明怎么样?能不能收归己用?他当年可是名满京城,才名远扬。”
天衡帝只给了十二个字:“优柔寡断,瞻前顾后,不堪大用。”
青年有些失望,松开了手。
天衡帝若无其事地回了雅间。
雅间里几个女人眼睛都红红的,看来说书人说得挺好。
安嫔率先发现他进来,连忙起身行礼,唐诗几人赶紧跟上。
天衡帝瞥了一眼下方:“完了?”
淑妃点头:“刚讲完,皇上去哪儿了,竟错过了最精彩的这一幕。”
“去了趟茅房。要下去逛逛吗?”天衡帝问道。
淑妃受宠若惊,忙不迭地答应:“要的,可以吗?”
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谁愿意这么早就回去,当然是能拖多久是多久了。
天衡帝没说可不可以,只是率先下了楼。
唐诗很高兴:【狗皇帝人不错嘛。瓜瓜,你说待会儿买什么好呢?】
瓜瓜:【看看你带了多少钱吧。】
提起这个唐诗就萎了,她只带了五两银子,便宜的肉包子倒是能买一大堆,但值钱的玩意儿肯定买不起。而且跟着这么一堆人,她不想引人注目的话就不能随便去买小吃。而唐诗恰恰是个很怕出风头的人。
【哎,陪顶头上司逛街可真是太难了。】
天衡帝脚步一顿,气得甩手就走,到底谁想逛街?
一行人出了茶坊,没走多远便遇到了一家酒坊,浓郁的酒香扑鼻,店小二看他们几人好奇地张望,连忙招呼:“客官,咱们家的酒最好喝了,有黄酒、米酒、果酒、葡萄酒……要不要来一点?”
李昭容有些感兴趣,停下了脚步。唐诗也跟着停下,她还没尝过古代的这种酿造酒呢,听说度数不高,不容易醉,味道也跟后世的白酒、啤酒之类的不同。不知道这种纯粮食发酵的酒到底是什么滋味,她能不能也喝十八碗不过岗。
瓜瓜:【别看了,他家的酒加过草木灰。】
唐诗不懂了:【为什么,好好的酒加草木灰干什么?】
瓜瓜:【酿造酒不像蒸馏酒,保质期比较短,时间长了就变质了,味道也会变酸。他家舍不得倒了,就加草木灰中和一下酸味,再过滤掉,又拿出来当好酒卖。】
唐诗气愤:【这不是骗人吗?喝出问题来,他们负责啊?】
瓜瓜:【好像还没直接喝死过人,顶多就拉拉肚子,上吐下泻。】
这还叫顶多,瓜瓜是不知道上吐下泻有多难受。
淑妃回头捂嘴偷笑,笑得李昭容脸上无光。
她恶狠狠地瞪了店小二一眼,转身就走。
本以为这一茬只是意外,谁知走了几百米,前方又出现了一个卖獐鹿肉的摊子。
干净整洁的案板上放着一块块熏制过后的獐鹿肉,颜色红亮,香味扑鼻,引得探前驻足了不少客人。
唐诗自下午出了宫都只顾着喝水看戏去了,还没吃过什么东西,如今看这肉铺颜色甚是鲜亮有光泽,跟上辈子吃过的猪肉脯很像。
她舔了舔唇,摸了摸口袋里的银子。她还没吃过鹿肉呢,也不知道这所谓的獐鹿肉跟牛羊肉有什么区别。
瓜瓜看她这副蠢蠢欲动的模样,实在不忍打击她。
但要不说清楚,宿主万一吃出什么问题来了,怎么办?
【宿主,别看了,我要说了,你今晚恐怕要吃不下饭了。】
唐诗不满:【坏瓜瓜,你故意勾我是吧?这肉看着挺好的啊,有什么问题吗?】
瓜瓜:【这是用马肉滥竽充数的。】
唐诗秒懂:【这不就跟鸭肉版牛肉干是一个道理吗?原来古人就开始造假,以次充好牟取暴利了。】
瓜瓜:【光以次充也就算了。关键是他们用的都是死马,肉都开始发臭了,在地面埋上一晚,第二天挖出来,马肉颜色就变得鲜亮好看了。不过味道还是臭烘烘的,所以只能腌制,做成腊肉、肉干之类的。】
唐诗有点想吐。
亏得她以前还天真地以为古代都是纯天然食品,干净又卫生,没有农药、防腐剂、各种乱七八糟的添加剂,敢情是她想得太美了。
妈蛋,哪个时代都不缺奸商啊。
【我们这是什么运气,怎么一路上碰到这么多假货!】
唐诗无语了,感觉今天有点流年不利,出来看戏碰上大瓜,逛街又遇到遍地假货,也就听书的时候消停了一会儿。
瓜瓜:【这就是京城最著名的假货一条街啊。当地人,有经验的人,大部分都不会来这里买的,来的都是生瓜蛋子和各种商人,买了转手卖去外地又能赚一笔高价。】
唐诗……
好家伙,竟然形成了产业。
别说唐诗了,就是淑妃几个也真是大大开了眼界。在今日之前,别说她们,就是天衡帝都没听说过。
广全完全不知几人心头所想,见大家停在了这卖獐鹿肉干的摊子前,还殷勤地问:“老爷可是想尝尝?奴才去买一些。”
淑妃几个连忙捂嘴偷笑。
天衡帝瞥了他一眼:“不用,你若想吃就自己买些回去。”
广全还真屁颠颠地跑去买了一斤,回来还高高兴兴地说这肉看着很不错。
淑妃几个朝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唐诗都有点忍不住想告诉他了,但又说不清楚,只能作罢。
只有天衡帝心情甚好,还提醒广全:“回去吃了要是肚子不舒服,记得带人过来好好找找场子。”
广全现在完全没领会到天衡帝的暗示,还感激地说:“谢谢老爷。”
没眼看。
唐诗怕笑出来,赶紧扭头,目光一转便看到巷子里围了一群人,热闹非凡。
人群中间站着一个中年男子。
男子身上的粗布衣裳,洗得泛白不说,还打了好几个补丁。他的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布满了皱纹,手上也全是老茧,一看就是个憨厚老实的老百姓。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手里提的那块人形何首乌。
这棵何首乌根本带着湿润的泥土,应该是刚挖出来不久。
何首乌有半尺多长,其形状酷似一个裸体男子,头、躯干、手和腿轮廓分明,而且两腿之间还有一节又粗又胖的短丁丁,特别逼真。
不少女子看到这个都有点不好意思,赶紧错开了眼睛。
老实憨厚的男子挠了挠头:“俺,俺不知道啊,这是俺在山上打猎无意中挖到的。就是看它长得像个娃娃就带进城了,你们帮俺看看吧,能让俺吃上一顿肉,俺就卖了。”
“要一顿肉那老伯你可就亏大了。这是何首乌,如此大,长得跟个人一样,没千年估计也有几百年。这样的何首乌千金难寻,吃了滋阴壮阳,娘子天天晚上喊受不了。”
人群中一个穿着青衣书生打扮的男子饶有兴味地道出了这株神奇植物的来历。
引得四周的人啧啧称奇,不少人开始问中年男子多少钱。
男子一脸为难的样子:“俺,俺也不知道。你,你们开吧,别让老农我白跑一趟就成,我就想赚几块辛苦钱。”
人群中马上开始竞价。
“那我出五两银子。”
“五两想买这种快成精的何首乌,你做梦呢?我出五十两。”
“我出一百两。”
很快这颗何首乌就被哄抬到了一千两银子。
唐诗他们离得比较远,即便没听清楚报价,也大致能猜出原委。
李昭容略过何首乌的下半身,好奇地问:“这何首乌真的快要成精了吗?”
又来一个傻子,唐诗怎么都没想到李昭容竟也会相信这种鬼话,但想想现代社会信息那么发达,何首乌这个骗局都上过多少次新闻了,照样还是有人上当,又觉得不稀奇了。
人嘛,有时候在这种气氛的烘托下,脑子一时发昏,稀里糊涂被骗也是很寻常的事。
她在心里无奈地叹息。
【什么何首乌,山药弄的。】
【简单得很,种山药的时候在下面装个模具,山药就有一定几率长成这样。想要成功率高,还可以把山药切成小块分别放在模具里,然后固定住,最后嫁接一根何首乌的藤,长出来头顶就带着何首乌的叶子,可以以假乱真了。】
淑妃嘲弄地瞥了李昭容一眼,看书看傻了吧,不动脑子,这种荒谬的事也相信,还问了出来。
李昭容今天连番丢人,面子上过不去,冷着脸没说话。
唐诗看那边还火热的竞拍,甚是无语。
【不会吧,还在继续出加价?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冤大头会花重金买这种所谓的壮阳神药。】
她刚吐槽完,巷子的另一头就冲过来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
“我,我买了,三千两,我出三千两!”
他的嗓门太大,大老远都能听到。
唐诗倒吸一口凉气,天,竟然还真有这样的冤大头。
旁边本来还在看热闹的淑妃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顿时尴尬地捂住了脸,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回轮到李昭容扬眉吐气了。
李昭容侧头得意地瞥了淑妃一眼,故意举起手挥了挥:“谭伯伯……”
淑妃的亲爹,礼部尚书谭元清抱着好不容易抢来的千年何首乌,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听到有人叫他,连忙望了过来。
然后他便一眼就认出了他的好女婿天衡帝,还有他的宝贝女儿以及对头的女儿。
完了,这下轮到谭元清想捂脸了!
碰都碰上了, 对方还特意叫他,总不能装没看见。
谭元清到底是个见过大场面的,面对这种尴尬的场景, 他深刻诠释了什么叫做“我不尴尬, 尴尬的就是别人”。
要不咋说还是老同志稳呢。
只一瞬间,谭元清就调整了面部的表情, 腾出一只手整了整衣冠,抱着他刚花重金买的宝贝何首乌跑了过来,行礼:“皇……”
“黄老爷出来转转,谭老爷不必客气。”广全连忙出声打断他。
谭元清反应过来,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笑得很是喜庆的样子:“瞧我这烂记性。黄老爷好,几位……公子好。”
说话的时候他还冲淑妃眨了眨眼, 盯着多看了一会儿。
毕竟自打这闺女进宫后,父女俩就没见过了, 算算都过去一年多了。
她今天还能乔装跟皇上出来逛街, 长得也比家里胖了一些, 看样子在宫里过得挺好。
谭元清放心了, 就是有点奇怪,闺女今天咋回事?好不容易见到亲爹,不说粘过来跟他好好说会儿话,好歹也打个招呼啊,这孩子怎么还低着头不看自己呢?
到底是在皇帝跟前,谭元清心里觉得奇怪也不好多说。
怕冷落了皇帝,他主动笑眯眯地问道:“皇……黄老爷今儿怎么想出来逛街了?您叫微……老夫陪您啊, 这京城哪里有好玩的,老夫最清楚了。”
天衡帝不想提突然出宫的原因, 咳了一声:“元清今日怎么会在这?”
提起这个,谭元清不禁得意起来。他举起手里的宝贝疙瘩:“老夫刚路过,侥幸得了此等神奇之物。这可是快成精的千年何首乌,吃了可延年益寿,滋阴补阳,是不可多得的宝贝,幸亏老夫跑得快才抢着……”
说着说着他忽然意识到,面前的可是皇帝。他在皇帝面前秀好东西,只怕是不合适。
好在谭元清脑子转得快,当即就双手举起手里的宝贝:“今日老夫愿将此物献给黄老爷。”
说这话时,他脸上明显有些不舍。
可惜这记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天衡帝一言难尽地看着谭元清和他手里的宝贝疙瘩。
唐诗李昭容几个忍不住捂嘴偷笑,淑妃感觉自己的脸都要被丢光。
天衡帝捻了捻眉心,感觉有些闹心:“不用,朕……我用不上这玩意儿,元清既需要,拿回去自己用吧。”
皇上现在都还没一个子嗣呢,怎么会不需要这玩意儿呢?
只怕是比他还需要。谭元清觉得天衡帝这是在客气,连忙说:“老夫是真心实意想将此物献给黄老爷,您就收下吧,这东西对那方面特别有效,吃了保证黄老爷您晚上龙精虎猛。”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特别小声,估计是避着几个妃嫔。
可离这么近,还有他那副神神秘秘地样子,谁能不知道。
扑哧,几个妃嫔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唐诗也很想大笑,但她又怕惹人注目,只能偷偷跟瓜瓜议论。
【天,皇帝不行的消息都传到宫外了吗?】
【看不出来啊,淑妃平日里端庄贤淑的一个人,每次摇扇子弧度都一样。没想到她爹竟是个乐子人,这么有意思。】
【狗皇帝的脸是不是又黑了?】
【也是,男人嘛,最怕别人说他们不行,谭尚书就这么大剌剌地指出来了,狗皇帝的脸往哪儿搁啊。】
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谭元清偷偷瞄了一眼天衡帝的脸色,在心里哀嚎,福星姑奶奶坑他。
这个锅他不能背。
谭元清赶紧解释:“皇……黄老爷,老夫不是这个意思,老夫就是……”
“爹,你上当了,这不是什么千年何首乌,这就是山药。”淑妃红着脸赶紧打断了他,再让他说下去,回头李昭容还不知道怎么笑话她呢。
谭元清不信:“这哪儿呢?你不懂,山药长什么样子你爹还不清楚啊。这可是好东西,多少人抢着买呢,要不是你爹下手快,果断,这好东西还落不到你爹头上。”
淑妃气得直跺脚:“爹,我骗你做甚?这就是山药。你哪儿来这么多银子?你赶紧把这玩意儿退了,当心回去让娘知道把你的钱都给扣光。”
李昭容虽然时常跟淑妃别苗头,但那也只是两个女人的攀比心作祟,并没有什么不可化解的矛盾。
如今看淑妃这副难堪到极点的模样,她难得地站出来对谭元清解释:“谭伯伯,真的,这所谓的千年何首乌实际上是山药,只是用了比较特殊的种植方法而已。不信您找个药房验一验。”
见大家都这么说,谭元清激动的脑子渐渐清醒了一些,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只是还是没办法接受自己会上当:“真不是何首乌?可这藤上的这片叶子就是何首乌啊?”
“嫁接的。”李昭容解释。
谭元清还是不死心:“那……那我找个药铺鉴定一下。”
淑妃了解自己父亲的性子,知道不让他撞撞南墙,他是不会死心的,索性问道:“这附近哪里有药铺?”
谭元清对这一带还真挺熟的,往巷子斜前方一指:“前面有个春晖堂,是这两年才开的药铺,里面的大夫名气不小,这一带不少人都去找他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