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两!”书生直接双膝一弯,跪下就不停地给老鸨磕响头,“妈妈,求求您,少一点,小生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求您看在翡翠生病的份上,少一些吧,求求您了……”
他磕得极其认真,都不带停歇的。
很快,他的额头上就磕出了青紫。
翡翠感动得眼眶泛红,强撑着病体去拉他:“周生别磕了,别磕了,为我这个将死之人不值得……”
周围不少人都为他们的真挚爱情感动,纷纷劝说:“是啊,翡翠姑娘都得了痨病,以后也接不了客人了,哪还要得了一千两啊!”
“对,要我说啊,现在还有人愿意照顾翡翠姑娘就不错了。也就这位小兄弟对翡翠姑娘一片真心,不然谁愿意花银子买个痨病回去啊,什么都做不了,还要人伺候。”
就连淑妃和李昭容也露出了不落忍的表情,全然忘了这书生是演的。
唐诗真觉得今天见识了太多人才。
【真该让那些只知道瞪眼耍帅的男女明星瞧瞧,人家这没经过学习排练,演技都浑然天成,吊打他们十八条街。】
【要不是知道这是他们俩事先商量好计划,我都要掉豆豆了。】
眼眶有点湿润的李昭容面无表情地收起了帕子,得,白感动了。
原来不是庸医跟周生串通,而是翡翠跟周生串通好的。
那他们的目的就很好猜了。
周生一看就很穷,翡翠现在身价虽高,但接客的银钱绝大部分都被老鸨他们拿走了,她手里也没多少钱。
翡翠想要赎身,装病,尤其是装治不好又具有传染性的疾病可不就是个好办法。因为按她现在的身价没个几千上万两银子肯定是没法赎身的。
但生病了,尤其是感染上了痨病这种治不好的病,她的价值将大打折扣,最后为了楼里的生意,为了甩掉她这个“包袱”,老鸨肯定会让步的。
果然,可能是见这么多人帮周生说话,也可能是看周生这副穷酸相,拿不出多少银子,老鸨皱眉说:“好吧,我跟翡翠到底母女一场,也希望她以后过得好,看你一片真心的份上,我让一些,那你打算出多少银子?”
周生有些为难,半晌颤颤巍巍地举起食指:“一,一百两行吗?妈妈,小生最多也就能借到这么多银子了,再多实在是拿不出来了。”
老鸨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你知道想见咱们家翡翠一面得要多少银子吗?十两,少了这个数你连门都进不了,过夜那又是另外的价钱了。你一百两就想把我女儿带走,做什么梦呢?”
“妈妈,您通融通融吧,小生实在是拿不出更多的银子了,这样吧,多余的先欠着,等以后小生有了银子一定给您补上,您看行吗?”周生苦苦哀求。
老鸨瞧了他这穷酸的样子,撇嘴:“五百两,不能再少了。要不是翡翠生病了,五千两你都别想把人给我带走。”
以后翡翠吃药吃饭不要钱啊?就这穷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样子,怕是养家都难,指望他补上,那跟做梦没什么差别了,这种话呀也就骗骗那些不懂事的小姑娘。
五百两周生显然也是拿不出来的。
他一脸难色,翡翠见了,轻轻推他:“周生,你一片情意妾身永生难忘。但赎身这事还是算了吧,我这破身子也活不了两年了,你倾家荡产,最后也不过是人财两空,算了吧。”
这番话又引得不少人感动得落泪。
就在这时,老鸨身后走出一个比翡翠大一点,二十岁出头的漂亮女子。
她对老鸨说:“妈妈,翡翠妹妹都病成这样了,您通融通融,五百两实在是太多了,少一点,咱们姐妹这些年也攒了些私房,今儿我带头,将银子拿出来给翡翠妹妹赎身,您看行不行?”
说完她就利索地掏出了十两银子递给老鸨。
有了她带头,楼里好些个姑娘都站了出来,三两、五两的碎银子,很快就在桌子上凑了一小堆,粗略估计有个几十百来两银子。
这个义举让不少人感动。
“少一点吧,翡翠姑娘这身体情况也接不了客了,除了周生谁愿意给她赎身啊?没人赎身,还得你们春香楼养着呢。”
“就是。这春香楼的姑娘真是有情有义,尤其是珍珠姑娘,人如其名,心善人美。”
眼看所有的人都夸珍珠有情有义,唐诗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才叫真正的黄雀在后啊。】
【大家口里这位义薄云天的珍珠姑娘赢麻了。】
【花十两银子就能解决一个劲敌,还能获得满堂喝彩,给自己博个美名,珍珠赚大发了。】
【翡翠将自己小心翼翼积攒的私房钱交给周生让他给她赎身,为此不惜将自己弄成这样病怏怏的模样。】
【他们三感动了一大片人,可惜爱情是假的,姐妹情也是假的。】
【一切都不过是过气花魁想赶走她这个对手的手段罢了。】
淑妃几个顿觉毛骨悚然。
天哪,青楼女子也这么多心眼的吗?
大家对视一眼,都心有戚戚焉,得亏她们几个连同趾高气扬的燕妃都没这么多心眼,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翡翠也太可怜了。
她以为寻到了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不惜牺牲一切只求能脱离苦海,与心上人双宿双飞,但心上人却是别有用心地接近她。
可以想象得到,等她年老色衰,甚至不用等到那时候,只等周生的新鲜感没了又或是有人觊觎翡翠的美貌愿意出大价钱,他这样龌龊的人都可能随时抛弃出卖翡翠。
翡翠的下场也许不比留在春香楼好多少。
同为女子见翡翠这么被人蒙蔽欺骗,大家心里都有些不舒服。
淑妃问旁边一人:“这珍珠是什么来头啊?”
“珍珠姑娘啊?那可是春香楼的前花魁,整整六年,都是春香楼的第一人,也就现在年纪大了点,又有更漂亮更年轻的翡翠姑娘出来,她才退而成为春香楼的第二个红人。”
果然如宿主所说,珍珠有嫉恨翡翠的动机。
而且今天这事传出去后,她的名气肯定会高涨,等翡翠一走,她就能如愿重新坐回春香楼花魁的宝座。
没有金手指的百姓显然不知道人心如此险恶,还被他们感动得眼泪汪汪。
甚至人群中还走出一个大汉说:“我再给他们出一百两,帮翡翠姑娘赎身如何?”
围观的百姓立马拍手交口称赞:“壮士高义。”
那大汉拱了拱手说:“哪里,我也不过是不愿见一对有情人被拆散。珍珠姑娘有情有义,周生生死不弃患难见真情,翡翠姑娘善良重情,妈妈何不成全他们,这也不失为一桩佳话。”
“是啊,春香楼里的姑娘们都如此重情重义,柳妈妈你就通融通融吧。”其余的人也跟着附和。
老鸨见大家都劝,银子也涨了三百两左右,更重要的是她怕周生反悔,便顺手推舟道:“也罢,今儿个看在诸位爷的面子上,妈妈我就做一回亏本买卖。曲红,去我房里将翡翠的卖身契拿来。”
她将钥匙递给了心腹。
曲红很快就将卖身契拿了下来。
老鸨还有些不舍,要培养一个花魁不容易。首先得遇到好苗子,其次还得花时间和钱,这成本可不低。
但翡翠如今感染上了痨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老鸨收了银子,将卖身契递给了翡翠,一副不舍的样子:“你是咱楼里出去的姑娘,以后这周生若是欺负你,尽管来找妈妈,妈妈给你做主。”
大家又夸老鸨高义。
今天春香楼虽然损失了一个花魁,但也博得了一个好名声,尤其是珍珠,今日之事传出去,她必声名鹊起,还能再火一阵子,春香楼也不算太亏。
翡翠收了卖身契,挣扎着爬了起来:“谢谢妈妈。”
伺候的小丫头已经将翡翠的东西收了下来,就几件衣服还有两支很普通的银簪子。翡翠也不介意,接了过来,冲小丫头笑了笑。
周生连忙上前扶着她的胳膊,拜谢了众人相助。
就在大家都以为今日之事要以“有情人终成眷属”完美结束时,翡翠却推开了周生的胳膊,扑通一声跪在了那大汉的面前:“多谢恩公和楼里的姐妹们相助。”
那大汉吓了一跳,赶紧避开:“翡翠姑娘言重了,使不得使不得。”
“使得的,”翡翠郑重道,“萍水相逢,恩公却愿出一百两为妾身赎身,恩同再造。周生替妾身赎身乃是因为昔日情份,楼里姐妹相助是为过往的情谊,独有恩公为妾身赎身不图回报。恩公无所图,但妾身却不能让恩公白白出这么大一笔银子。”
“为报恩公大恩,妾身愿为奴为婢伺候恩公一辈子!”
全场哗然,都被这出人意料的一幕给惊呆了。
咋回事?你不是要跟情郎双宿双飞吗?怎么反而要跟这个粗鲁的大块头走?
这跟他们说好的不一样。
他没多想, 只以为翡翠是不好意思白拿了壮汉的一百两银子,连忙过去拉着她说:“翡翠,恩公的这份情我与你一起记下, 待来日再好好报答恩公。”
他还没看清形势, 唐诗差点笑岔。
【他还真以为翡翠会傻乎乎地跟他走呢!】
【两兜比脸还干净,拿什么报答?上下嘴皮子一碰还是他那厚脸皮?】
壮汉也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连忙摆手拒绝:“不用,翡翠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君子不夺人之好,你与周生情比金坚,这是难得的缘分,回去好好过日子吧,这事就别提了。”
周生松了口气,连忙道谢。
但翡翠却固执地不肯起来, 泪眼婆娑地望着周生说:“贱妾能与你有这一段情分已然知足,下半辈子就让妾身去报答恩人吧。况且周生你有凌云之志, 贱妾已是病弱之身, 还是莫耽误了你的前程。”
众人听到这里明白了, 翡翠这是看自己生病了, 不想拖累周生啊。
这□□真是太重情重义了。
有些感性的男人还想,平生能得这样一红颜知己,足矣。
只有周生被这话堵得哑口无言。
他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翡翠没病吧!他要敢说,被骗的老鸨能打断他的腿。
唐诗看着他这副有口难言的样子,差点笑出声。
【太好笑了,他现在都还没意识到翡翠早看破了他的小算盘,只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还做财色兼收, 既能从珍珠那得了好处,又能得到翡翠这么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做梦!】
【翡翠这么聪明的大美人怎么可能跟他这种负心薄情的家伙走。】
淑妃几个恍然,难怪翡翠会突然改变了主意。
这花魁厉害啊。
活该这个不安好心的周生白忙活了一场。
周生显然不甘心即将到手的美人就这么飞了,他蹲下身扶着翡翠:“原来你是为我着想。翡翠,我真是太感动了,你不是拖累,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
说得端是情深,再配上他那副清俊的面容,自带的桃花眼,没几个人会怀疑他的话。
但翡翠卖身契已经拿到了手,没了继续跟他虚与委蛇的兴致。
翡翠故作一脸感动,头轻轻一偏,凑到他的耳边低喃了一句:“珍珠让你接近我的吧,闭嘴,别坏我的事,否则等着声名扫地。”
周生瞳孔骤然一缩,不敢置信地看着翡翠。
但翡翠已经抬起了脖子,仰头,露出一截雪白的天鹅颈,然后睁着一对水汪汪仿似会说话的美目望着那壮汉,柔柔地问:“周生已经想明白了。恩公还不愿意接受妾身,莫非是嫌弃妾身?”
她美目含泪,仿佛只要壮汉一说不好那晶莹的泪珠就会夺眶而出。
谁抵挡得了这样的温柔乡?
壮汉一脸紧张,磕磕绊绊地说:“这……不嫌弃不嫌弃,我,我就是,周生怎么办?”
语无伦次的样子,甚是好笑。
翡翠侧头看向了周生,语气温柔似水:“周生也很是钦佩恩公的为人,将妾身交给恩公再放心不过,对吧。”
周生被掐住了七寸,还能怎么说?
他现在还有个重情重义的名头,但要是说破了,名声扫地不提,老鸨和珍珠都不会放过他。
所以哪怕舍不得翡翠,他这会儿也忙不迭地改了口:“对,恩公为人仗义,翡翠跟在你身边,我,我再放心不过。我家徒四壁,为赎翡翠又花光了家里的银子,已无银钱给翡翠治病,翡翠跟了你也好。”
他这里耍了个心机,提醒壮汉翡翠现在可是患了痨病。
多少人闻痨病色变,不然老鸨怎么可能放翡翠走。
但壮汉听了只觉得翡翠更可怜了,郑重承诺道:“周生放心,我一定会请最好的大夫好好为翡翠姑娘治病的。”
周生的脸一下子憋成了猪肝色。
唐诗笑疯了。
【笑死了,他以为拿痨病就能吓退这壮汉啊。】
【哈哈哈,翡翠顺利赎身离开春香楼,珍珠也赶走了劲敌,重新夺回花魁的宝座,只有周生一场空,笑死了。】
【别说,翡翠这看人的眼光真不错。】
【这莽汉虽然长得普通,年纪又大了点,没周生的那副好皮囊。但人家里殷实,略有薄产,为人仗义直率,而且不凑巧的是他的原配两年前因病去世了,翡翠跟了他就能做个正头娘子,不比去那些富贵人家做小妾受主母磋磨强啊。】
【他脑子没那么精,但人品好,正好翡翠脑子聪慧,可以补足这点。】
【粗鲁直率真性情的糙汉子,娇滴滴温柔似水的心机美人,有点好磕啊。】
【这就是磕cp的快乐吗?磕到了,磕到了。】
唐诗趁机磕起了糖,在心里哇呜呜地叫,引得淑妃她们也跟着磕了起来,看这大汉与翡翠都觉得般配了许多。
只有天衡帝皱起了眉头。
她不是对容貌最是挑剔的吗?
他脸上多个疤,她都喊着辣眼睛,没眼看,怎的对这粗鲁壮汉如此宽容?莫不是也看上了这壮汉?
广全察觉到天衡帝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才不好好的吗?皇上怎么生气了?
“老爷,可是哪里不适?”他将这归结为天衡帝可能是不适应春香楼如今这种嘈杂的环境。
天衡帝没有多言:“走吧。”
瓜已经吃完了,翡翠和壮汉也已经走了,这乱糟糟闹哄哄的青楼没什么好看的了,大家跟着走了出去。
走出一段距离,她们就又听到了宿主的惊呼。
【翡翠真是个实诚人啊,一上马车就跟壮汉说明了实情。】
【壮汉被她的聪慧和从良的决心所打动,问她愿意不愿意嫁给他。】
【这直球我喜欢。】
【哈哈哈,我磕的cp成了真,棒棒哒。】
淑妃几人脸上也洋溢出了笑容,是啊,翡翠觅到了好去处,下半生有望,真好。
只有广全看着几位娘娘们脸上灿烂的笑容和天衡帝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气迷糊了,咋回事?
大家明明是一路的,怎么感觉这体验完全不同。
不过很快他就来不及想这些了,因为他看到很多官差将西风巷给围了,还有士兵将卖獐鹿肉的老板给抓了起来。
“哎哟,这是咋啦?”广全纳闷。
大家看他这副样子,不由露出几分同情的神色。
可怜的广全公公,还被蒙在鼓里的呢。
他上前拉住一个官差询问这些人犯了什么罪,官差说:“卖假货罪。这家伙所谓的獐鹿肉实际上是腐烂发臭的马肉。”
广全恶心不已,赶紧将手里拎的獐鹿肉给丢了。
什么玩意儿,这么恶心的吗?
他刚才还尝了一片,想哭!
天衡帝怜悯地拍了拍他的肩:“你说得对,这宫外的东西不干净,不能乱吃。”
广全欲哭无泪,今天皇上出来,他还千叮咛万嘱咐,叫皇上别吃宫外的东西,哪晓得他第一个中招。
真是没脸见人了。
天衡帝丢下这句话就走了,广全闷闷地跟在了后面。
唐诗几个一边看广全懊恼的样子,一边欣赏京城的夜景。
晚上的京城真漂亮啊,万家灯火,恍如白昼。
人也很多,全家携手出游,三五好友相聚,晚归的差役过来下馆子……
路边的酒肆、茶坊、小吃摊上都热热闹闹的,还有人在表演皮影戏、蹴鞠、猜灯谜、相扑等活动,格外热闹。
不过唐诗没有凑热闹的心情,因为她饿了,三四个时辰没吃东西,就是铁打的也吃不消啊。
她看着前头天衡帝挺拔的背影,在心里跟瓜瓜吐槽。
【狗皇帝还走这么快,都不饿的吗?】
【油炸红糖面果子,色泽黄亮,外酥内糯,香甜可口,好香啊,火腿也不错,看起来就很鲜美,在泡面上放几片,绝配啊,不行我要流口水了,还有烤包子……】
淑妃几个的肚子也跟着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广全听到了体贴地对天衡帝说:“老爷,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府吧。”
天衡帝指了指前面:“去酒楼,吃过饭再回去。”
大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酒楼有点远,但比较高,有四层,比周遭的建筑都高出了一截。酒楼上挂满了各色灯笼,看起来很是华丽。
唐诗满足了,今天出宫真是太值了。
不但看了杂技,喝了茶听了书,还见识了古代各种稀奇古怪的造假方式,最后去了趟春楼,见了美丽聪明的花魁,现在还能去酒楼大快朵颐一番。
【狗皇帝不错,能处。】
【要是能经常出来玩玩就更好了。】
淑妃几个心里也升起了同样的心声,可不是,还是宫外的世界更精彩。她们纷纷看向天衡帝,可惜天衡帝连个眼神都没给她们,更别提答应再次出宫了。
不过大家这会儿都饿了,也没空想那么多,坐上马车,很快便去了酒楼。
广全直接包下了酒楼四楼。
上了四楼,唐诗往外瞟了几眼,才发现这边比较偏僻,已经位于坊市的边缘了。
因为四楼没其他人,倒是很清净。
广全很了解大家的口味,让上了招牌菜,又点了天衡帝和几位娘娘都喜欢的菜。
可能是被那冒牌獐鹿肉给坑怕了,点完菜后,他竟跑去了厨房盯着对方做,逗得大家乐不可支。
不过很快大家就没心思笑话广全了,因为一道道鲜美的菜肴端上了桌。
等天衡帝一说开动,唐诗就默默拿起了筷子,对准了自己最近的一叠糖醋排骨。
可能是因为都饿了的缘故,这顿饭吃得很沉默。
唐诗快要吃饱的时候,半开的窗户外忽然传来了喊打喊杀声,声音有些远,听不大真切。
酒足饭饱,大家都被这声音吸引了过去,见天衡帝放下筷子站到了窗户边,大家连忙跟了过去。
只见城东的方向,有一处似有火焰升腾,吵闹声便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唐诗有种不大好的预感,赶紧呼唤瓜瓜。
【瓜瓜,那边怎么回事?】
瓜瓜:【东越国的探子动手了,总共竟然有一百多人。不过朝廷早有准备,这下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唐诗:【那朝廷这波不是赚大发了,可惜,没能亲眼见证这精彩的一幕。】
安嫔听到宿主一无所知的话,侧头悄悄瞄了一眼天衡帝冷峻的侧脸,心里平衡了。
皇上明摆着是因为宿主想看今晚这场戏才弄了这么一出,还特意选了一个离东城近,视野好,既能看热闹又安全的地方。
可惜,宿主半点没领会到皇上的用意。
皇上又怎样,还不是跟她们一样,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不过虽然离得远,但有瓜瓜的现场直播,大家这个瓜仍然吃得很起劲儿。
等朝廷将东越的探子一网打尽后,天已经越发地深了,一行人没有逗留,直接回了宫。
因为回得晚,睡得也晚,唐诗第二天早上睡过头了。
等她醒来时,外面天已经大亮了,春喜和双丫在小声说话。
“娘娘昨儿回来得晚,累了。正好今日承乾宫那边没来人,就让她好好休息,咱把饭给娘娘留在灶上,等娘娘醒了就能吃。”
唐诗迷迷糊糊听到这句,知道今日不用去承乾宫点卯,毫无负担地又睡了过去。
直到中午她才慢悠悠地起床,午饭和早饭一块儿吃,边吃边翻八卦。
【昨晚抓了五百多人,有些是探子,有些是探子的家人和密友。】
【哇塞,户部仓部司郎中竟然也是探子,牛逼了。难怪他们能想办法与东城内的探子里应外合呢。】
【狗皇帝昨晚回宫后一晚上没睡,难怪今天不让我们去伺候了。】
不去伺候,唐诗也乐得轻松,重新看起了其他八卦。
【心柔公主死了!她昨晚落脚傅家,被伺候的一个仆人给杀了。因为这个仆人的妹妹有一头漂亮柔顺的黑发,被心柔公主看上,命人剃了人家的头,那小姑娘不同意,她就把人脑袋割了。】
【太残忍了,一刀捅死真是便宜了她。】
【傅家慌了,主事的傅国公和傅二爷都跟随太后去了行宫,主母梁氏离开,群龙无首。哦,四房借着这个混乱的机会大肆捞钱,真是个奇葩。】
傅家的混乱真是给唐诗提供了不少笑料。
就着这些笑料她多吃了好几口饭。
看完这个,她瞄到了安王的八卦。
安王真不愧是个出了名的弟控。昨天找梁氏询问了季遥的生平后,今天一大早又带着儿子赶到季遥曾经居住过的院子缅怀。
安王逛完了小院,出了门看着车水马龙的大街,伤感地说:“以前我也曾路过这里好多回,兴许与你二叔曾在这擦肩而过。我当时怎么就没认出他来呢?”
人生最遗憾的莫过于,骨肉血亲明明曾近在咫尺,却相逢不相识,抱憾终身。
“父王,若二叔泉下有知,定然不愿您如此难过的。”世子宽慰安王,“况且,二叔虽不在了,但还有良哲堂弟,等得他日良哲堂弟回京,再让他认祖归宗,以慰二叔在天之灵。”
安王哪能等到以后,他对世子说:“为父明日就出京,去江南寻你堂弟,府中就交给你了。”
此外,他还打算找到季家人。
一则是感谢季家当年救了季遥并将他抚养长大,二则也是想了解一下季遥小时候的事,还有没有什么遗物。
梁氏知道的到底不如季家人多。
唐诗看到安王都六十多岁的人了,还要千里迢迢去见侄子,追寻弟弟的曾经的生活就感动得泪眼汪汪。
她果然没看错,投胎到安王府真是烧高香了。
羡慕安王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
唐诗有点酸,借着这个酸劲儿,她又吃一碗饭,后果就是她不知不觉吃撑了,下午就绕着院子不停地散步消食。
大冬天的,院子里风比较大,有点冷。
春喜给唐诗披上了厚厚的狐裘,仍旧有点不放心:“娘娘,不若去恒春园转转。”
恒春园是宫里的暖房,听说里面四季如春,哪怕是寒冬腊月照样百花齐放,美不胜收,是宫里不少娘娘们的最爱。
不少妃子都以冬日里能得到恒春园的鲜花赏赐为荣。
但唐诗没兴致,上辈子念大学那会儿,她们宿舍有个舍友家在云南,而且是做花圃生意的,特别爱花,三天两头都有花寄过来,四年下来,她们宿舍的花就没断过。
恒春园的花是好,但还能好过现代品种繁多的鲜花吗?
而且没赏赐,她也只能去瞅瞅,又不能抱一盆回来,大老远的就为了跑过去看几眼花,何必呢?
唐诗宅惯了,承乾宫那边没圣旨,太后不在宫里不用请安,大冬天的她实在不愿意出门,就整日窝在昭华殿里,跟春喜他们打吊牌,讲故事,再抽空看看八卦。
到了饭点,再来一锅热腾腾的锅子,真是快活似神仙。
虽然扣了三个月的俸禄,但前段时间唐诗天天在承乾宫蹭饭省了不少伙食,而且狗皇帝还赏赐了好几波,所以她手里比以前还宽裕。
有钱了就要吃好点嘛,大冬天的没有比羊肉锅子更好的了。
唐诗这小日子倒是过得美滋滋的,可就苦了淑妃她们几个。
淑妃以前也是个文静能沉得住气的性子,无奈最近几个月的生活实在是太精彩了一点,天天吃瓜看热闹太有意思了,天衡帝突然不召她们去承乾宫,她都有点不习惯。
同样不习惯的还有李昭容、安嫔。
真真是应验了那句话,由奢入俭难。
要是没前阵子精彩的生活,她们也不会觉得天天窝在宫里绣绣花,打打牌,做些糕点补汤是多么的无聊。
淑妃第一个按捺不住了。
但她不愿意一个人出头,索性去找了李昭容,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怨念:“皇上都好久没召咱们去承乾宫了。”
李昭容瞥了她一眼:“是啊,皇上都整整五天没唤咱们姐妹过去陪他了。”
她们完全忘了,以前她们一个月都未必能去承乾宫一次。
“皇上该不会以后都不唤咱们过去了吧?”淑妃有些担忧,“听闻这几日安嫔也在自己宫里。”
咋回事?皇上连安嫔都不宠了吗?
李昭容也坐不住了:“不如咱们去找安嫔妹妹,让她去陪陪皇上,兴许皇上就想起咱们了。”
安嫔面对二人的来意,真是有苦难言。
她也想听八卦啊,但皇帝不叫她们过去有什么办法?最近几日,她派人打听了,周才人也在自己宫里,皇上谁都没召。
也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
莫非是在生宿主的气?不应该啊,上次回宫的时候皇上也没表现出多生气。
面对二人期盼的目光,安嫔终是下了决心:“既然两位姐姐如此看好妾身,那妾身就试试?”
她绝不会承认她也是在自己宫里闲得发霉了。
天衡帝正在披折子,听说安嫔求见,轻轻挑眉:“她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