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连忙看向天衡帝征求他的意见。
天衡帝开了金口:“走吧。”
谭元清在前面带路,其余人跟在后面。
春晖堂果然有名,门口小凳子上竟坐了十几个排队等候看病的人。
谭元清抱着这么大个何首乌出现在药房门前,立马引来一群人的围观,不少人都窃窃私语,待听说他手里这宝贝是千年何首乌,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了。
谭元清享受着众人艳羡的目光,底气稍微足了一些。
他看走眼了,总不能这么多人都跟着看走了眼吧。
他上前拉住学徒道:“小哥,我不看病,这里有一味药材需要请你家大夫帮忙鉴定一下,很快的,能不能通融一下。”
说着对后跟过来的随从使了一记眼色,示意对方赶紧掏钱。
随从摇头,用嘴型说没钱了,钱都买了何首乌。
还是淑妃看不下去了,掏了一块碎银子给谭元清。
谭元清将碎银子塞给了学徒:“给我加个队吧,很快的。”
他给的钱多,学徒通融,便把他们带了进去。
厚重的帘子后面坐着一个长相白净,一脸福相,胡须头发花白,面色却很红润,只有眼角有些许细纹的老者。
老者看完了手里的病人,学徒立即将谭元清领到了他对面坐下:“许大夫,这位客人想鉴定一下手里的药材。”
许大夫点点头:“放下吧。”
谭元清连忙小心翼翼地将药材放到了案桌上。
许大夫眼睛都瞪大了,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这么大,哪儿来的?”
谭元清见他都露出了惊叹的表情,心里稍定,想着大夫总比他闺女更懂这些,便洋洋得意地说:“这是一个老农在山上挖到的千年何首乌,我花了三千两银子买来的。”
“这么大!”大夫惊叹一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何首乌头顶的那片叶子,又轻轻抚摸了一下何首乌,捻着泥土捏了捏,然后捋着白白的胡须,赞叹道,“此乃祥瑞之物啊,如此大的何首乌,老夫还是头一次见。”
谭元清喜出望外:“听见没,这真的是何首乌,这就是何首乌,今天我买到宝贝了。”
许大夫点头,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阿翁好福气。”
谭元清畅快大笑:“闺女,你瞅瞅,你爹没搞错吧,你该相信你爹的眼光。”
唐诗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瓜瓜,这个姓许的该不会是跟那几个卖何首乌的是一伙儿的吧?】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千年何首乌,植物成精更是无稽之谈,我不可能判断错的。】
不用瓜瓜这个金手指,就凭她上辈子的知识也知道何首乌是个骗局,新闻上都报道多少次了。
淑妃李昭容也傻眼了。
她们自然是相信瓜瓜和宿主的神通。
可这许大夫可是名医,每天给这么多人看病,不可能连何首乌这种药材都认错啊?
怎么回事?
天衡帝蹙眉问:“你确定这就是何首乌?”
许大夫不高兴了,眉毛倒竖,开口就赶人:“哪里来捣乱的?老夫行医多年,还能连何首乌都认错不成?走走走,别在这捣乱!”
学徒也连忙跟着赶人:“一边去,别在这妨碍我家大夫给人看病,还有好多人等着呢。你们不相信,以后就别来找我家大夫。”
广全连忙上前挡住学徒,拉下脸:“干什么呢?”
广全虽是个太监,但那也是天衡帝的贴身太监,朝中官员见了都要客客气气的称呼他。他现在往前一站,气势全开,学徒顿时有些瑟缩,声音都小了一些:“是,是你们不信我家大夫的啊。”
广全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我家主子问你们什么就说什么,哪来那么多废话。”
估计那许大夫也看出广全他们不好惹,又瞧有好几个人,立即给学徒使了一记眼色。学徒缩了缩脖子,悄悄退了出去。
瓜瓜这时候幽幽开口了:【宿主,你没搞错。不过你忘了,我先前说过的,这是造假一条街。】
唐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这名医也是个假的?不是,货物能造假,人也能造假的吗?】
【而且他可不是那卖何首乌的骗子,干一票大的拿了钱就跑了。他可是在这里开了几年的药铺,要是没点真本事能骗得了这么多人吗?】
淑妃悄悄小鸡啄米点头。
对啊,这么多人,又这么长时间了,真是个冒牌货还能不被人拆穿?
谭元清也是惊疑不定。
福星姑奶奶的能耐他也是知道的,对方所言回回都应验了,不可能说谎。但一个名医要骗过几千上万人,时间还这么长,怎么想也觉得荒谬,一个人是傻子,总不能这么多人都是傻子吧。
瓜瓜:【那可未必,这个大夫可是个神人,三两句说不清楚,你自己看吧。】
别啊,快说啊,你光给宿主一个人开小灶是几个意思?他们这么多人都还竖着耳朵呢。
唐诗一目十行,很快就扫完了这个许大夫的资料,看完后她只觉江山代有人才出,古人弄虚作假的手段丝毫不逊色于后世的各种坑蒙拐骗。
祖宗还真是祖宗。
【好家伙,连他那头光泽亮丽的白发和白胡须都是假的,是用醋酱配上黑大豆染的,胡须更是贴上去的。对外宣称七十岁了,实际三十出头,难怪脸看起来这么嫩呢,就一点点皱纹,怎么都不像七老八十的。】
【高啊,自己给自己药铺当活招牌,连代言费都免了。】
【他还找托儿,到处宣扬他医术好,给自己造势。】
【更绝的是,他跟每个来找他看病的病人说,出去后若是有人问起他的药有没有效果,一定要毫不犹豫地说有效,这样方能药到病除,否则药效就会大打折扣。】
【乖乖,这不就是好评返现吗?比某宝领先一千年啊,绝!】
【而且治病这种事,本来就有一定的偶然因素,积极的心理对病情也是有帮助的。再说了,瞎猫还能撞上死耗子呢,这么多病人,他总能治好一些,最后这不都成了他的功劳!】
【至于没治好的,那肯定是没遵医嘱,出去没有毫不犹豫地说“有效”两个字。】
【这还利用了人的从众心理,即便个别人怀疑他的医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敢发声。】
【高,实在是高,电信诈骗来了都得拜他当祖师爷。】
谭元清虽然好些词听不懂,但也大致弄明白了,这个所谓的神医也是个骗子。
靠,他这是什么运气,半天功夫接连碰到两个骗子。
淑妃和李昭容、安嫔比他更惊讶,因为他们已经连续碰到了四波骗子了,听瓜瓜的意思,只怕还不止。
这长长的西风巷是造假一条街,也就是说这条街上好多东西都是假的。
刺激,今天出宫真是长见识了。
天衡帝也很意外,墨眸微敛,冲广全抬了抬下颚。
广全明白了,皇上这意思是怀疑大夫的医术。
他上前指着还摆在桌上的何首乌,轻轻扬了扬下巴:“许大夫,你再看看这何首乌。”
这不是质疑他的医术吗?这事要传出去,以后谁还信他?
许大夫不耐烦地说:“都说了,不看了,这就是何首乌,你还要我说几遍?难道你觉得自己三千两银子买的是假药?”
这下唐诗马上听懂了他的话术。
【好家伙,真的把人性摸得透透的。谁愿意承认自己是个蠢货,上当受骗了?就是为了面子和侥幸心理也得跟着他的话往下说啊。】
瓜瓜:【哪有那么麻烦。何首乌味微苦有甘涩,山药口感非常脆,带着点甜味,而且还有粘稠的液体。】
唐诗夸道:【对哦,瓜瓜你好聪明,直接将这假何首乌切开不就行了?山药汁很粘稠,不少人碰了还会过敏,跟何首乌可不同。】
【其实还有个更好的办法呢。这蒙古大夫不是说是真的吗?这种神药他们药铺肯定要收啊,三千两银子转手卖给他算了,说不定还能不亏钱呢。】
骗骗子的银子,那可真是一点都不心虚。
还能这样?
谭元清眸光一闪,欣喜若狂,本来以为今天要亏三千两银子,回家被夫人罚睡书房了,没想到还能有转机。
他连忙将桌上的何首乌往许大夫面前一推:“好啊,你说是真的,那你收吧,三千两,我一文钱不赚,转给你了。”
三千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这笔钱都够在京城偏僻点的地方买个小院子或是铺子了。
许大夫这样精明的人当然不会掏这个钱了。
他摆手:“我们店里都是小本经营,买不起这么贵的药,你拿走吧。”
“两千八百两,我亏两百两银子卖给你。”为了能够挽回一点本,谭元清也是拼了。
但许大夫多么精明的人,更何况他还在这西风巷呆了两年,对巷子里的情况了如指掌,一看谭元清这反应便明白了,这所谓的何首乌真是假的。
但他肯定不能承认,不然他好不容易积攒了两年的名声就要没了。
咳了一声,许大夫故意拔高了音量:“都说了不要,外面还有那么多病人等着我呢。你们在这胡搅蛮缠,莫非是想讹我?”
这声音很快就将外面等候的病人和家属引了进来。
病人们本来就不舒服,大冬天的又在外面排了这么久的队,很不耐烦了,一听这事,当即就炸毛了:“你们不看病就出去,不要耽误我们大家的时间。”
“是啊,一会儿天都要黑了。为了来看病,我们可是等了两个多时辰了。”
“许大夫可是远近闻名的大好人,咱没钱,有时候他还赊药给咱们。你们今天要找他的麻烦,那就是跟咱们过不去。”
群情激愤,就差指着谭元清的鼻子骂了。
谭元清为官二十年,当了两次主考官,多少文人学子都要尊称他一声“老师”,他会来讹这么个庸医?
对比百姓的激动,许大夫显得很冷静,还和和气气地劝大家:“多谢大家帮我主持公道。算了,我这是药铺,主要是给人看病抓药的,没功夫跟他们胡扯,让他们走吧。”
“许大夫,你就是太好说话了。”
“是啊,许大夫你太善良了,这些人才敢欺负到你头上。”
唐诗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
【瓜瓜,这是不是绿茶本茶?他好会啊!】
看看,一句话就引得大家对谭元清更不满了,高手啊,得亏是没进宫,不然有个这样的小绿茶姐妹,唐诗感觉都要心梗了。
谭元清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气得嘴都歪了:“我讹他?一群愚民,被骗得团团转还替人数钱。知道老夫是谁吗?老夫会讹他一个庸医?”
唐诗吐槽。
【谭尚书忘了他刚才也被骗得团团转,淑妃怎么说他都不听。】
谭元清老脸羞红了,福星姑奶奶啊,他知道错了,咱能不能别提这一茬了。他今天真是后悔出门的时候没看黄历,丢脸都丢到姥姥家了。
谭元清这句话可是捅了马蜂窝。
这些被洗脑的病人不干了。
“不是,你怎么说话的?许大夫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你别不知好歹,小心咱们报官。”
“就是,讹诈不成,你就污蔑许大夫。看你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还是个骗子。”
谭元清一张嘴哪说得过几十张嘴,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对方的声音给打断了。
广全同情地看着这一幕,赶紧带侍卫将天衡帝护在一边。
天衡帝冷眼看着这一幕,天子脚下,骗子如此大行其道,何其猖狂,还有没有王法了。
“报官,让京兆少尹过来处理。”
侍卫正要动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道大嗓门:“谁在这里闹事?”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
紧接着,唐诗便看到一个四十多岁,虎背熊腰,长了一脸横肉,眼角下面还有一枚铜钱大小黑痣,看起来非常凶,手里还拿着一条鞭子的汉子进来。
“孟爷,就是他们在许大夫这儿闹事,耽误大家看病。”
“是啊,孟爷你可得好好管管,这故意讹人,扰乱许大夫治病应该挨板子。”
那叫孟爷的汉子上下打量着谭元清:“就是你到这里来闹事的?”
谭元清无奈地看着他:“你是何人?”
孟爷还没回答,瓜瓜已经开始给唐诗科普了。
【这个孟爷是许大夫的表哥兼同伙,也是他给许大夫出的这个主意。】
【孟爷是街道司的胥吏,就相当于现代的城管,权力比城管还大,所以附近的小商小贩都要时常孝敬他,也帮着许大夫说话。】
唐诗懂了:【原来是有地头蛇撑腰,我就说嘛,他行医两年怎么还没半点事呢,敢情是有人保驾护航,有麻烦也被这个孟爷给处理了。】
谭元清知道了对方的身份,明白跟对方讲道理是没用的。他直接对护在他身前的随从说:“去请京兆府的人过来。”
广全笑道:“已经派人去请了,很快就会来。”
许大夫和孟爷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恐慌。
他们这点能量,平时忽悠忽悠附近的百姓商人还行,真要牵扯到官府,他们这些手段肯定不够看。
许大夫有些悔恨,早知对方来头不小,先前说话就不该那么强硬。
现在要怎样才能将这群瘟神送走呢?
要不给钱?
可想到三千两,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辛辛苦苦给人看病两年才赚了几千贯钱呢,还要跟孟爷平分,要花钱买这假何首乌,不两年白干了?
唯今之计只有硬撑了。
官府的人来又怎么样,只要他不肯承认自己行骗,谁能证明?
至于这假何首乌的事,谁还没看走眼的时候?虽然这事可能会对他的神医名头造成一定的影响,但也总还有一部分人会相信他,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孟爷显然也是这个想法,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冷哼道:“叫官府就叫官府,谁还怕你不成?”
后来的事已经可以预料了。
他们两个骗子再厉害,也蒙蔽不了京兆府那群人的眼,总能将他们行骗的经过调查个一清二楚。
天衡帝无意在这浪费时间,拍了拍谭元清的肩:“这里就交给你了,西风巷乱象横生,好好整顿。”
啊?皇上这是要抛下他一个人的节奏啊?
他都还没跟他闺女说上两句话呢。
谭元清正想开口就见外头挤进来一个十岁出头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
小姑娘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脸上都是汗,一进门就跪下哀求:“许大夫,许大夫,求求你,救救我们家姑娘,救救我们家姑娘……”
许大夫眼睛一亮,这不就是个暂时避开的好机会吗?
他连忙做出一副医者仁心的样子,从案桌后面走出来,面色焦急地说:“小姑娘,你家姑娘是何人,怎么啦?”
那小姑娘抹了一把眼泪:“我家姑娘是春香楼的翡翠姑娘,她……她刚才突然晕倒了,许大夫,您快过去看看吧。”
“那不是花魁吗?这天都还没黑,怎么就晕倒了?”人群中发出窃窃私语。
许大夫连忙抓起药箱:“走,人命关天,耽搁不得,我这就跟你去看看。”
正在翻八卦的唐诗连忙找到春香楼翡翠姑娘,一目十行,飞快扫视,边看边激动地跟瓜瓜嚎叫。
【麻了,又来一个,咱们今天是捅了骗子窝吗?】
又来一个骗子, 是指这位报信的小姑娘还是指那位翡翠姑娘啊?
淑妃几个有些迷糊,没办法,今天瓜太多, 一个接一个, 有点吃不过来。
唐诗还在跟瓜瓜碎碎念:【翻版杜十娘,好想过去看看, 就在一千多米远。】
【我还没去过青楼呢,不知道是不是跟电视上演的一样。】
【听说这些花魁姐姐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又漂亮又有才,真想去长长见识。】
【我也想点几个漂亮姐姐陪我聊天解闷。】
【穷书生啊,信不得。】
杜十娘是谁?还有这个翡翠不是骗子,那骗子又是谁?
怎么办,她们也有些想去青楼长长见识, 再看看热闹,顺便吃吃瓜。
淑妃侧头看了李昭容一眼, 冲她眨了眨眼。
两人虽然经常别苗头, 但不也有句话叫最了解你的是对手。李昭容瞬间明白了淑妃的意思, 她也想去青楼。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安嫔, 笑眯眯地说:“这个姓许的老家伙一瞧就不是好东西,肯定是想借机跑路,咱们去盯着他吧,省的他又乱给人开药。安嫔妹妹,你怎么看?”
安嫔怎么看?
安嫔也好奇,这个瓜听起来更有意思了,而且她也没去过青楼。在她以前的人生里, 去青楼肯定不在选项里,毕竟好人家的女儿谁去青楼啊?
但听宿主说得这么有意思又自然, 似乎去青楼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更没有姑娘家不该去青楼的想法,让安嫔心里也升起了浓厚的兴趣。
而且她算是看明白了,别瞧皇上看着冷淡,其实也喜欢看热闹呢,尤其是宿主提出来的,皇上面上冷冰冰的,实际好说话得很。
没瞧宿主想出宫,皇上当时没答应,回头就找了个理由带她们出来了吗?这叫什么,口嫌体直。
她算是看明白皇上是什么样的人了,凡事只要扯上宿主就好办得多。
于是她看向了周才人:“周妹妹,你怎么看?”
落在最后当透明人的周才人忽然被点名,愣了一下,低垂着头,两只手交叉在腹前,低低地说:“妾身随意。”
淑妃和李昭容没明白安嫔的用意,还以为安嫔是想争取更多的人,想着既然连周才人都问了也不能落下唐诗,便问:“唐妹妹,你呢?”
啊?唐诗看八卦看得不亦乐乎,突然被点名,有点懵,呆呆地反问了一句:“问我啊?我,我也可以。”
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局促不安的样子,说完脸都囧得红了,眼睛也不敢看大家,跟周才人的表现如出一辙。
难怪这两人总喜欢落在最后面扎堆呢。
淑妃已经见惯了她们俩不多言总是充当背景板的样子,没再多说,转而笑颜如花地看向天衡帝:“老爷,您看那许老头已经走了,咱们……”
“走吧。”不等她说完,天衡帝便开了口。
她们这一圈把戏的用意太明显了,天衡帝也懒得听她的借口。
唐诗很意外,本来还担心这趟青楼之旅要泡汤了,谁知道狗皇帝竟然这么好讲话。
【愿意带小老婆们一起逛青楼,狗皇帝真是肚里能撑船。】
【不错,这皇帝能处。】
淑妃几个也眉开眼笑:“老爷您真好。”
谭元清怎么都没想到天衡帝会轻易答应这等荒唐的要求,连忙制止:“皇……黄老爷,这万万不可,不可啊……”
皇上贵为九五之尊,怎么能去那等污秽之地呢?更别提几个娘娘了,都是女子,去那种地方若是被人知晓,肯定要被御史参奏。
可惜没人理会他。
天衡帝一点头,几人就忙不迭地往外跑了,其中脚步最快的就是淑妃,估计是怕被她老子拉回来。
谭元清看得目瞪口呆,自己那端庄守礼,笑不露齿的闺女咋变成了这样,太痛心了。
他担心闺女惹事,也怕皇帝出事,犹豫了片刻就想追上去,但却被孟爷给拉住了:“跑什么?讹了人,现在就想找借口跑了?”
那些病人也将他给围住,谭元清亮明自己的身份都没人信他,还是等京兆府少尹过来,他才得以脱身,但这时候天衡帝一行人早走了。
春香楼距药铺不远,一刻钟便到了。
这时已近黄昏,楼里亮起了漂亮的灯笼,橙的、黄的居多,也有其他颜色,但总体呈暧昧的暖色调。
若是以往,这会儿楼里定然是张灯结彩、高朋满座、热闹非凡,但这会儿,春香楼外却围了一群的人,很多是看热闹的,也有些相熟的恩客进去了。
不用刻意打听,只听周遭议论便知是怎么回事了。
翡翠是今年品花会新选出来的花魁,姿容绝艳,才情不俗,是春香楼的摇钱树。
只是不知怎的,最近两个月她时常咳嗽、胸闷难受。起初大家也没太当回事,只以为她是感染了风寒,谁料今天刚开门接客时她忽然摔倒还咳了血。
这可吓坏了老鸨,连忙派人去请了大夫。
身为花魁,翡翠的房间本在二楼,但她摔倒得突然,也不知摔伤了哪里,略通医术的客人提醒老鸨别轻易挪动她。
老鸨便将其安置在了一楼的一张软榻上。
广全塞了一块银子后,他们也得以进去看热闹。
唐诗跟在后头,踮起脚尖终于看到了这位大名鼎鼎的花魁。
翡翠不愧是花魁,柳眉弯弯,樱桃小嘴娇嫩欲滴。她着一件白色的轻纱,里面是一件红艳艳的抹胸,露出一截细腻的雪颈和精致的锁骨,红与白极致的对比,极致的诱惑。
许是身体不舒服,她黛眉轻颦宛如西子捧心,让人恨不得将一切都奉上。
【好美啊。】
唐诗看直了眼,感觉自己平日里学的词汇都不够用了,想了半天也只有一个美字。
【漂亮姐姐真美,看起来就软软的,香喷喷的,好想贴贴。】
淑妃她们看了也不得不酸溜溜地承认,这个花魁就是漂亮。不光是五官长得美,身上还有一种女子的媚态,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很吸引人的眼睛。
淑妃忍不住偷偷看了天衡帝一眼。
皇上瞧不上她们姐妹,那对这么个大美人呢?
天衡帝背着手,面无表情,端是冷漠,真是郎心似铁,不看也罢。
还是宿主说得对,娇娇软软的漂亮花魁更好看。
许大夫搭在翡翠的手腕上把了一会儿脉,然后松开手,又问了伺候的小丫头翡翠最近的症状。
小丫头抽抽嗒嗒地说:“自入秋以来,姑娘就不大好了,时常咳嗽,大夫看过都说是风寒,可吃了好几副药都不见好,食欲也跟着下降,人都瘦了一圈,大冬天的还经常出一身的汗……”
许大夫越听越觉不对,很快就收回了手,严肃地对老鸨说:“翡翠姑娘怕是得了痨病。”
听闻此言,原本还在凑近看花魁的客人连忙齐刷刷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广全也吓了一跳,挡着天衡帝面前,想让他们避开。但他们本来就离的远,而且还听到了唐诗的嘀嘀咕咕。
【这个半吊子庸医又来了。】
【不过这回倒是歪打正着,如了翡翠的意。】
几人顿时明了,翡翠肯定没得痨病。
在古代痨病可治不好,而且还会传染。得了痨病也就相当于被判了死缓。
老鸨不愿相信,这可是自己的摇钱树。
她精心培养了翡翠这么多年,花了多少心血和银子啊。翡翠这才刚被评为花魁几个月,正是颜色正好、身价最高的时候,怎么可能得痨病呢?
“许大夫,你会不会搞错了?咱们翡翠就是感染了风寒。”
许大夫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谁家感染了风寒咳几个月?还咳痰咳血?她这就是痨病的症状,你若不信我,那就去请别人。”
他这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打消了不少人的怀疑。
只有老鸨欲哭无泪。她这春香楼花魁得了痨病的消息传出,不但翡翠没客人,只怕最近这几个月,其他姑娘也接不到客了。
果然,好几个经常来春香楼寻欢作乐的常客一听这消息,连忙提脚就走。
老鸨急得不行,捏着帕子捶手:“这……这可怎么办啊,许大夫,这痨病可有得治?”
许大夫摇头:“没得治,好好将养吧,还能活一段时间。”
“晦气。”老鸨气得直骂人。
翡翠缓缓睁开一双翦水秋瞳,泪盈盈地看着老鸨说:“妈妈,女儿这身子不争气,给您添麻烦了,您就将女儿安置在后楼的柴房吧。”
老鸨没吭声。
后楼的柴房虽不占地方,可到底也是在楼里,传染到其他姑娘怎么办?
客人们知道后楼有个痨病患者,肯定也不敢来。
至于说将她赶出去,可若不是无家可归的,又怎么会落到青楼妓院,若真将她扫地出门,她怕是在外面活不过三天。
而且到底是花了大价钱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花魁,还没给楼里挣多少银子呢,就这么舍了,岂不是太亏了?
老鸨正犹豫不定。
其他人也好奇她怎么选择。
只有唐诗气定神闲。
【来了,来了,好戏开场。】
下一刻,一个穿着布衣,用蓝色布巾包头的穷书生蹬蹬蹬地跑了进来,泪眼婆娑地望着软榻上脸色苍白,瘦得皮包骨的翡翠,伤心地哭道:“翡翠,听说你生病了?你这是怎么啦,脸色如此苍白?”
翡翠抬起无力的手,将他推远了一些,有气无力地说:“别,别离我太近,我……我得了痨病。”
书生不敢置信地坐在地上,浑身颤抖:“这……怎么可能?不会的,不会的,上次上次我见你时都还好好的,你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得上这样的病。”
说着重新靠了过去,紧紧握住翡翠的手说:“你会好的,你一定会好的……”
唐诗啧啧。
【演技真好。】
周遭的青楼女子和看热闹的百姓都为这书生的勇敢和深情所打动,毕竟痨病可是会传染的,这书生也真是大胆,毫不犹豫地亲近翡翠。
但听到了唐诗只言片语的淑妃她们却知道没这么简单。
翡翠分明没得痨病,莫非是许庸医跟这穷书生勾结?
可也说不通,伺候翡翠的丫头可是说了,她已经咳了好几个月,今日咳血也是大家都看见的,这总做不得假。
她们还没想清楚,便见那书生握住翡翠的手含泪对老鸨说:“妈妈,小生想赎翡翠,您开个价吧。”
老鸨正愁不知怎么处理翡翠这个烫手山芋呢,如今还有冤大头愿意接手,她生怕书生反悔,忙说:“翡翠可是咱们春香楼的花魁,多少大爷捧着银子排队只为见她一面。若不是看你这书生对她一片真心,我这当妈妈的是万万不会同意的。念在她跟我母女一场的份上,你出一千两银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