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么简单,龙裔怎么会被改变灵魂?
一种忽然踩在实地上的感觉。
他后退几步,垂首看向容器,里面的龙血只剩下了小小的一汪。
那些不见的,都已重归于他的血脉之中。
没有成型的龙病,终究还是消散了。
他将最后一滴龙血倒回炼金阵的中央。
阵口闭合,密室回归了宁静。
龙血是白塔的基石。
脱离龙血,白塔就会土崩瓦解。
仅存的那一滴,大概能维持白塔作为寻常的建筑。
白袍老头子们还没来得及赶到密室。
他们听着老头们惊慌地大喊声,迅速原路离开了。
佣兵离开前,看了一眼他们苍老衰败的脸。
一行人一直赶到王都的郊区才停下脚步。
佣兵将那个晶莹的容器递给年轻人,“这应该是只是一个由纯粹的魔法凝聚而成的器皿。”
年轻人有些遗憾,但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不要紧,任何可能性都要碰一碰嘛。”
佣兵颔首,“代我向马洛伊大人问好。”
“这是当然,”年轻人将容器收到怀中,“看来马洛伊大人的情况只能魔法才能医治了,毕竟他的长寿是魔法赋予的,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一行人渐渐向王都外离开。
“马洛伊大人是最近几年才开始精神不好吗。”
年轻人想了想,“其实前几年根本没有这么明显,还在正常范围内,结果今年忽然就加快了衰老的速度。”
一种怀疑升上佣兵的心头,“在入冬之前?”
年轻人有些诧异,“没错。”
同行的另一人插进来,道:“我们还以为那个女巫多么厉害,结果把事情搞成这样。”
佣兵沉默的陷入思索。
眼前不由回想起少女那日在酒馆中执着的追问。
王都郊外。
灰阁十分显眼地耸立于此。
年轻人想起佣兵挂念的小姑娘,不由对他说道:“你也不要这么小心,要我看你们再般配不过了。”
佣兵没有说话。
“你想,都是人群中的异类,没有归属。怪物与怪物在一起,至少还能抱团取暖。”年轻人耸肩,“你怎么知道这样对她的安排就是最好的呢?你就这样离开,以后少不得挂念,她还好吗,她惹祸了没有,她……”
年轻人看着佣兵的眼神,结巴着将最后一句话说完:“……她有喜欢的人了没有。”
方才插话的那个家伙又凑过来,“我倒不这么觉得,佣兵都多大了,人家姑娘才几岁,再说了,王都的骑士长和魔法师难道还护不住一个小丫头吗。”
年轻人一把揽住他的脖子,将他勒走。
他压低声音骂道:“为什么每个队伍里都会有一个没有眼色.毫无情商的家伙?”
说话间,几人就转到了灰阁的向阳面。
年轻人忍不住向露台上打量,结果吓得手中缰绳一抖。
他磕磕巴巴的对佣兵说:“你家小姑娘好像在露台……”
佣兵回首,果然看到了倪克斯。
年轻人见状,连忙拉着同伴对佣兵道别。
交代他注意王都的追兵后,就离开了。
在不远处还能看到不少身影,正等待接应年轻人与几位同伴。
确认安全后,年轻人最后向灰阁看了一眼。
“一点也不可爱,和葛利沃夫这家伙一样吓人……”
少女扶着露台看到佣兵。
她早就应该猜到刚才的动静是他搞出来的。
此刻他的身上还残留着同类腐朽的血液气息。
她能感受到佣兵的魔法在不断地沸腾翻滚。
他还没有完全融合它。
现在,这样的他出现在她的眼前。
不断刺激着她的神经。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佣兵的身份,龙裔。
他沸腾的魔法向巨龙宣告着,龙裔又一次在与龙的争斗中取得胜利。
毫不遮掩,就像在挑衅巨龙。
那些随着潮汐涌上陆地的古老魔法,在巨龙暴露出魔法之时就蜂拥而至。
古老的法则发现她的魔法如此熟悉,在不久前它刚刚在海中教训过她。
[魔法生物的灵魂与躯壳不可变改]
它这样束缚道。
少女感到狰狞的鳞片有浮出表面的趋势,赤金竖瞳忽明忽暗的亮起。
好在这里不比大海。
总不至于叫她真的被迫化出原形。
少女低头看了看扶着露台栏杆的手背。
那上面已经有些许细小的黑色鳞片浮现。
佣兵的视力一向敏锐。
他在看到倪克斯的时候,就察觉到她今夜的不同了。
魔法在她的身上几乎可以凝聚成实体。
仿佛前些日子的虚弱全是为了今日的成熟。
少女周身那种异类的特质变得十分明显。
在此前他一直让自己去忽视这一点。
灰阁的大家都在忽视这一点。
他们对自己说,这只是因为倪克斯的成长经历,太少与人接触的原因。
但他今天无法再装作不在意了。
她站在那里。
像幽暗丛林深处中紧盯着旅人的庞然大物。
佣兵合了一下眼睛,再自然地睁开,让自己努力恢复平静地望向她。
他知道她的身上,一定有他只要去看,就会察觉到的异样。
但他极力让自己只与她的眼神交流。
换做平时,她察觉到不对劲,早就凶恶的用那双赤金竖瞳怒视他了。
现在她的眼睛忽明忽暗,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佣兵能猜到是潮汐带来的古老魔法在影响她。
因为她完全将魔法暴露在外,毫不收敛。
她克制,就是还不想让他们知道。
佣兵愿意为此装傻。
两人静静的对视了一会。
他们默契地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某种变化。
这种变化绝不是更加亲密。
而是更加复杂。
佣兵曾经幻想离开的这一天,如果事情顺利,并且还能幸运地在露台遇到倪克斯的话,她一定会没心没肺地挥挥手,即便知道他是要离开,她也不会有过多反应。
那样的话,他也能够假装洒脱地转身离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他一方面压抑着情感。
比如与她分别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明明铁了心要走,对她是才最好的选择。
另一方面,他又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头脑不让它去思考。
许多疯狂又恐怖的猜测,几乎要从他的脑海中跳出来。
当所有细节拼凑到一起的时候,逻辑自己就会组成一个圈。
别去想。
佣兵对自己说。
不能去想。
他放空自己的思绪。
现在利落的离开,你还能无拘束地去流浪。
佣兵看到少女微微向后退了一步,半个身体藏进了黑暗中。
她知道他要离开。
她在等待他离开。
他牵起马缰,黑马自觉地向远处小跑起来。
马鬃在奔跑中舞动。
佣兵想起赶路的那几天日夜。
少女坐在身前,他一低头就能看到她惹人怜爱的小脑壳。
比他这些年,这些路,听到过那么多吟游诗人的歌,都更能抚慰他那没有着落的灵魂。
温馨,直到她一把薅住飞舞的马鬃。
两个人被黑马掀翻在地。
回忆戛然而止。
他猛然勒住马。
向露台看去。
少女还没有离开。
她躲在阴影中看了他一会,顿了顿,举起小手挥了挥。
与他幻想中的离别完全重叠。
佣兵不由笑了笑。
他收回视线,释然地向远处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传统节目《生死时速》。
太影响文章节奏了,周末要大大滴存稿。
————
龙龙要轰轰烈烈的掉马。
佣兵要“不可能我不听我不信”的走到半路上然后咬着牙认命回头。
执杖主教静立在诸神雕像前, 他仰起头看向迦神。
迦神的容颜隐藏在宽大的兜帽下,一双薄唇似有似无地微笑。
“海伦娜去了多久了?”
执杖主教突然问道。
他身后的信徒垂首估算,然后低声回答:“已经快一个月了。”
赫尔信奉的迦神, 是主掌毁灭与轮回的神。
她那双被遮住的双眼象征着失去希望的毁灭, 唇边的微笑象征着轮回的开端。
生存过于艰难的人会将覆灭视为常态, 从而将希冀寄存到来世。
迦神就是这样在赫尔诞生的。
就像梅蒂拉或是艾恩曾经提到过的那样。
无论是赫尔高原,还是渔佬地, 生存环境恶劣,即便没有统治者为了强化统治力而创造一些神怪之力,在此间的人们也会自发找到一个,既可以寄托希望,象征着美好, 又反映着真实环境之恐怖的神明。
迦神就如赫尔高原上的天气与灾难一般无情冷漠,但人们生活在她的怀抱中,又会对这片土地存着希望——轮回, 灾幸轮转, 生活一定会好起来。
所以穷魔时代,魔法枯竭之下摔得最惨烈的是白塔。
阿尔伯德富饶,人们会发现离开那些伟大而神秘的力量后, 依旧可以生活得更好。
赫尔教会一直到现在的权能都远远大于白塔, 因为赫尔永远不能失去一个供穷苦之人祈祷.信仰的地方。
王权会让人畏惧, 也会让人反抗,而神秘之力会让饥渴者顺从。
失去魔法。
白塔只是想要翻身,拿回一点权力。
赫尔教会却是失去了根本。
执杖主教总是说,教会是引领者,他们站在神的阶梯上,引领阶梯下的信众。
但他现在才发现, 只要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生存,阶前与阶下的人,都没有差别。
阶下的人蒙着眼睛,只要给他一尊石像,他也能感到希望与力量。
阶前的人直面真相,他连一尊虚假的石像都没有。
执杖主教清楚。
魔法枯竭,教会享受的一切都将烟消云散。
布劳恩会把白塔留作吉祥物。
赫尔的狼鹰可正等着将教会化为废墟。
执杖主教祈祷过后,站起身来。
“人们都说迦神眼前的黑暗是毁灭,但为什么不能是迦神不忍看着信众们受苦呢?”
他来到迦神身后的暗门,走下去。
信徒手持烛火,烛光昏黄。
密道幽暗,狭长。
他们行走在其中,一言不发。
密室门开启。
执杖主教对信徒说道:“你上去吧,看守好,我在这里想些事情。”
信徒恭敬地低头,将密室中的烛火点燃,无声无息地退下了。
身着麻衣的老人静立在密室中。
那股衰老腐朽的气息,让他看起来像一枝没有生命的枯木。
他已经太老了,老到开始对自己谋算的事情开始怀疑。
开始怀疑自己来不及等到结果。
许久后,他失神的喃喃道:“来得及,来得及。”
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是真的胸有成算,还是在稳住自己的心神。
密室中央的祭台前,放着一把椅子。
他慢慢走过去,坐在上面,望着石台上摊开的那本古书。
从前执杖主教在密室中思考时才不需要什么凳子椅子,但现在就不得不坐上歇一会了。
他知道白塔的那群老家伙,寿命要比他长得多。
海伦娜说,那是因为白塔中的一样东西,所以白袍们几乎不会离开白塔。
如果丢了那样东西,他们偷来的岁月就只能再还回去了。
执杖主教在昏暗的密室中沉沉地笑出声。
这个女人甚至不用说得多么详细,他也能猜出来是什么。
能够供给千年力量而不消散。
只有它。
就如赫尔教会掌握着的安卡拉刚的骸骨。
只是他们将它们用作战争的手段。
白塔却天真的用来作为延续寿命的工具。
执杖主教端坐许久。
他缓缓起身,像枯木突然活了过来。
古书摊开的那一页上写着那句预言:
它在世界的尽头游荡,鲜血将它召唤到人间,它是灾厄,是祸乱,是毁灭,是将众生引向冥河的死神。
毁灭与轮回。
想要魔法的轮回,需要一个毁灭的使者。
执杖主教摩挲着这句预言,回首看向墙壁上挂着的那幅画。
画中的黑色巨龙从沼泽森林冲天而起。
它的赤金竖瞳在摇晃的烛光下明灭晃动。
这本古书是被数代前的执杖主教得到的。
上面许多预言都成真了。
有些原本清晰的字迹会在某天忽然模糊成一团,这就代表着这则预言与现实有了误差。
他们一代一代传下来。
直到传到他手中,教会面临最低谷。
他发现这本书除了实现的预言变为金色,剩下的大部分都已经模糊了。
唯有关于世界毁灭的一则预言清晰依旧。
他年轻时还觉得可笑,早在一千年前,魔法生物就无法诞下后代了,怎么会有人预言一头巨龙诞生在穷魔纪呢?
直到海伦娜到来。
她那一天身着赫尔最常见的兜帽长袍。
当他来到迦神的雕像前时,她从迦神身后走了出来,兜帽遮住她的双眼,只露出她的一抹微笑。
整个大殿安静了一息。
如果烛光再昏暗些,人们几乎要以为迦神降世。
但他是个老头子了,早已不会为美貌的女人心动。
直到现在他也心知肚明,这种出场方式不过是她夺人耳目的小把戏罢了。
但海伦娜对他说,她见证了许多预言,活过了许多岁月,现在,要来见证最后一个预言。
她对那本书中的预言了如指掌。
一个预言什么时候失去魔法,变得模糊,她都十分清楚。
执杖主教没有给她任何权利,他需要一个证明,一个能改变他主意的证明。
然后海伦娜向他索要了赫尔王庭最精锐的斥候。
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执杖主教给了她。
“我们需要一个借口。”他说。
海伦娜微笑,“冬天要到了,赫尔贫民会偷渡,也许其中有人向阿尔伯德走卖消息呢?就让斥候们来拦截吧。”
斥候们跟着偷渡的贫民来到沼泽森林,解决了他们,然后就失去了音讯。
大概有一个月那么久,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执杖主教冷笑。
海伦娜在诸神教堂中成了无人理会的游荡者。
忽然一天。
海伦娜来到他的面前,这个永远表情淡漠.带着一抹冰冷微笑的女人,眼睛中像有火在燃烧。
她说:“预言开始了。”
他不相信,那本书没有任何变化。
“至少字迹没有消退不是吗。”她说。
海伦娜不再将注意力放在争取他的信任上了。
因为他们都清楚,如果预言真的发生了,信任是无需争取的。
信众在一个雨后的清晨跌跌撞撞地冲进教堂。
“主教大人!!一头黑色巨龙从沼泽森林飞到了天上!”
执杖主教站在大殿中,许久没有缓过神来。
他其实仍有怀疑,这真的是那些消失在沼泽森林中赫尔斥候的作用吗?
也许还有其他触发预言的关键信息。
海伦娜只是淡淡地对他说:“除了赫尔人敢舍命进入沼泽森林,还会有其他人不顾性命吗。”
执杖主教觉得她仍有隐瞒,但那些都不要紧了。
他不必交托任何信任,只需提供她所需的帮助就可以。
因为海伦娜的最终目的,与他多年来所期待的完全一致。
他们都需要一个新的,充满生机的魔法世界。
毁灭,之后轮回。
执杖主教时常觉得,海伦娜实际上与自己这个衰老腐朽的躯壳,没有什么差别。
她带给他的感觉,就如同暴晒在沙漠中干枯成骷髅的鱼。
不知是什么东西,还在吊着她的最后一口气。
但她就顶着这样的状态,自然地在众人面前活动。
从渔佬地那场祭祀回来后,又过了许多天。
她对他说,她要离开一段时间。
“去哪里?”
她笑了笑,“去撒刚,我把一样东西寄存在别人那里太久,到了可以拿回来的时候了。”
执杖主教回过神,慢慢将密室墙壁上的烛火一个个熄灭。
他离开密室,穿过漫长的暗道,回到大殿。
信徒靠前等待吩咐
“那些能够轻松承受巨龙魔法的人,没出什么问题吧?”
信徒点头,“没有任何问题。”
他嗯了一声,“那就去准备吧。”
信徒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您不是更想用那个白塔提供的女孩吗?”
执杖主教一直觉得他们找到的这些人的魔法,不如他想象中的强大。
按白塔给出的信息,那个女孩才是他想要的人选。
能够作为炼金阵的重要工具,承受.夺取更多巨龙的魔法。
海伦娜虽然说可以用那个女孩的真名将她带来此地,但是掌握在手中的人,才更可靠一些。
信徒的口袋里还放着那封信,上面写着女孩的名讳:
[倪克斯]
他没再解释,“就按她说的来吧,算算也到她说的时间了。”
信徒还在迟疑,“可是从撒刚到赫尔的距离,这点时间可能还不够海伦娜大人抵达……”
他嘶哑的喉咙发出笑声,“等她拿回那样东西,归程不过是最简单的事。”
信徒看着执杖主教,不由小声问道:“什么东西?”
老人用浑浊的眼珠,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他轻轻叹道:“魔法。”
当海伦娜在黑夜中走进这座宫殿的时候,城主马洛伊正睁着蒙了一层白翳的眼睛望着露台的方向。
月光如水银一般倾泻,薄薄的笼着床上的老人。
“噢,”他被口水呛到,以为这是什么幻觉,马洛伊费力地说,“哈哈,红袍女巫。我是真到该死的年纪了。”
海伦娜站在靠墙的暗处。
马洛伊喉咙里发出风箱般的声音。
“我以为这是黑暗女神给老头子开的玩笑。”
他安静的看了一会她。
“您是真的,还是只是哪个女仆偷了件红色袍子。”
海伦娜向前动了一下,露在月光中。
马洛伊轻声道:“您不是那位传说中的大人,那么或许千年前,您曾在这座宫殿内被哪一任城主招待过吗?”
他猜到她是谁了。
那位留下祝福的女巫。
马洛伊本该表示他真挚的感激之情。
他生下来就不是一个足够健康的小孩。
但他意识到这位女巫大人来意不善。
“撒刚似乎永远提及女巫,就只会想起红袍女巫。”
“别人就算了,城主大人。”她微微笑了笑,“您也如此,真叫人伤心。”
马洛伊疲惫露出一个歉意的笑,“您当时没有留下尊名,而我又老了,脑袋里回想起的,总是小时候的时光了,人也浑浑噩噩的,真是抱歉。”
撒刚的每一个小孩都是听着红袍女巫的故事长大的。
“我有什么能为您服务吗,为了回报您至高的恩情。”
马洛伊静静看着她。
“你无需做什么,我的孩子。”
海伦娜坐在他的身旁,像一位母亲般拂过他银白色的苍发。
“我只是需要拿回一个留给你太久了的东西。”
其实老人在数年前,就感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
他们以为只是衰老.衰弱。
但只有他知道,一种难以形容的.支撑着他生命的力量,在被不断如剥丝般抽走。
主人想要拿回原物。
这是无法反抗的。
但他还是试图抗拒一下。
“大人,撒刚殿前的三百台阶,或许有破损,不过那些损坏的台阶,应该一只手还数的过来。”
他委婉地说道。
果然女巫只是淡淡的微笑。
马洛伊轻轻叹息,闭上眼睛,等到命运的降临。
在最后一刻。
马洛伊想,只是劳累那些为他奔波的孩子们了。
他陷入永恒的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把反派从地下挖出来,抖一抖,拍拍灰。
女巫在最前面的章节中出现过,虽然只说了两句话。
————
宝们评论好有梗哈哈哈,还很精准( ω
感谢清风明月.池川IKEKAWA.拆西墙的小酒馆.鸭鸭.小野鸭几位小宝贝灌溉的营养液!!!
海伦娜穿着一袭红袍, 宽大的兜帽遮挡着她的脸颊。
她带着感怀的心情,在撒刚的长街上慢慢穿行。
撒刚永远这样充满热情。
它的繁华与热闹是不分四季的。
这座城与其他地方的热闹劲,还有着区别。
阿尔伯德的王都与杜丁城, 都是安定而富足的繁华。
撒刚则是带着一种自由无章与野性混乱。
它如盛夏的太阳, 足够耀眼, 也会将你炙烤。
不同发色.皮肤的商人川流不息。
贩卖武力的雇佣兵们处处都是。
南方部族。
吟游诗人。
声势浩荡的奴隶主。
这里什么都有。
但是这一切都比不过她曾见过的一种人珍贵。
那时海伦娜苦苦等不到预言的希望。
她开始觉得一切都要结束了,再等一百年, 撒刚城主在魔法下走到尽头,她也将失去所有的可能性。
她曾去感受过海下那恐怖的古老魔法,它的存在甚至远远早于红袍女巫。
海伦娜无法承受这种魔法,她怀疑它会将她的形态改变,比如逐渐成为那些传说中的初代魔法生物。
汪洋大海中有魔法, 却无法登临陆地。
预言中的灭世之龙,虚幻如泡沫,尚不知是真是假。
就算真的会出现, 她又能怎么利用它呢?
用她枯木般的躯壳吗。
那种绝望之情驱使着她再一次来到撒刚。
然后, 海伦娜见到了一位濒临崩溃的龙裔。
他处在疯狂的边缘。
失去魔法,龙裔难以驾驭巨龙的灵魂。
何况血脉经过一代一代千年的相传下来,渐渐变得残破与不稳定。
这个时代的龙裔, 已经与初代龙裔产生了极大的差距, 他们充满了缺陷。
哦, 或者不能说是“他们”。
这是海伦娜千年游历间,所见到龙裔仅存的血脉了。
一个“疯子”。
一个对自己身具血脉毫不知情的“疯子”。
她在暗中冷冷的旁观了他多年。
预言中的灭世之龙还毫无踪迹,眼前的龙裔已经半只脚踏进了冥河。
海伦娜仿佛看到了自己失去希望的明日。
几年后的某一天,撒刚来了位不起眼的吟游诗人。
撒刚的吟游诗人多到数不过来,这原本没有什么新奇的。
但他有一位美丽的女儿。
龙裔开始在吟游诗人出现的旅店或是酒馆中喝闷酒。
直到一天,他掀翻了半个酒馆。
为了那位险些被轻薄的美丽少女。
他们陷入了爱河。
那几年里, 爱情几乎治好了这个疯子。
他们甚至有了一个儿子。
只是可惜,巨龙血脉是一种无药可医的疾病。
好久不长。
海伦娜亲眼看着这个美好的小家庭变得支离破碎。
男人离开了这对母子,终于在一天被仇家枭首,扔进了阴沟。
但这已经不要紧了。
海伦娜看着那个襁褓中的男孩,从他牙牙学语,到踉跄地跑。
再到他冷眼看着父亲尸首分离,栽倒进街边的阴沟。
葛利沃夫是一个比父亲完美许多的龙裔。
虽然还不够完美。
在他目睹父亲死去的那天,一位白塔的白袍魔法师出现,告诉了这位年幼的龙裔,白塔有一样东西可以让他的血脉勉强稳固。
海伦娜在那一刻的感觉就像被法则击中。
她觉得自己千年来丑态尽出.挣扎选择的这条路是天意。
这一切都像安排好了一样。
海伦娜早在数百年前就将那本预言古书找好了留处。
她需要一位如她一般渴望魔法世界的盟友。
为此她考察了很久,将目光放在了赫尔教会与阿尔伯德的白塔身上。
但在魔法衰竭的趋势不可挽回后。
白塔明显对权力的渴望,远胜于对魔法的坚持。
赫尔教会不同,高原之上,魔法是他们的根基。
并且赫尔教会掌握着安卡拉刚的遗骸与骸骨中的龙病。
历代执杖主教都暗中用过龙病,用它污染赫尔王庭这一代最精明的国王,以此稳住教会的地位。
赫尔王庭被各国议论的“疯血家族”就是这么来的。
赫尔教会足够狠,又对魔法充满贪恋。
于是数百年前,海伦娜挑选了一位执杖主教,让他无意间得到了这本书。
他果然将所有注意放到了灭世之龙的那则预言。
海伦娜安了心。
她知道他一定会将这则预言一代代传下去。
此后海伦娜又如幽魂般游荡至今。
没有任何新的希望出现在她的面前。
然后她带着绝望再次来到撒刚。
见证了新的龙裔的诞生。
海伦娜一瞬间就明白了自己需要做什么,立刻确认了一切预言的方向。
一个充满缺陷的龙裔,能够得到一个勉强合格的龙裔后代。
这预示着世界上还有最后一头龙没有降生。
那则预言是可以实现的!
因为龙裔的一切,全部依托于法则为巨龙预设的魔源。
魔源来自巨龙的心脏。
白塔中的龙血勉强能够作为心脏修补龙裔的血脉,但无法完全替代。
海伦娜在撒刚的那处小巷中,看着少年葛利沃夫,与来自白塔没有几年寿数的白袍。
他们一老一少向着相反的方向离开。
她却为自己找到了真正的预言与命运而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