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在察觉到他的手抬起时看了一眼,落到她的脑袋上时也没有什么表示。
少女毫不在意地低头看着书。
过了一会,她才抬起头来望着佣兵说:“你让我有些想念欧莎了。”
佣兵静静看着她。
“欧莎经常温柔地摸摸我的脑袋和头发。”
佣兵认真地听她说完,看着她有些怔怔地表情,对她说:“想念也是一种感情。”
他合上她手中的书,“你不需要去看这些奇怪的书,爱情不过是感情的千万分之一种,它只是更容易发生在特定的个体之间。”
龙对上他望过来的眼眸,忽然想起他在破靴时的那个浅笑。
这真的很奇怪,她想。
“你喜欢梅蒂拉,喜欢赫尔达,想念欧莎,这些都是你的感受。”佣兵徐徐道,“你还有很长的人生去感受一切你喜欢的人和事,不必一时在意这些所谓的爱情。”
少女撇撇嘴,“你说得对。”
她重新翻开这本书,看了一会,“为什么他只要说几句话,女人就会爱上他?”
佣兵趁机道:“所以不要相信男人的花言巧语。”
“这个我知道。”她头也不抬,“梅蒂拉在蒙奇顿堡的时候给我说过,不要被坏男人蛊惑。”
佣兵:……
他敢保证,梅蒂拉当时的这个坏男人特指,一定又称作葛利沃夫。
佣兵向矮桌俯身拿起一杯果酿,尽量分散自己的思绪,他说:“等你长大以后,要是有觉得不错的家伙,必须要给梅蒂拉看过才行。”
不错的家伙?
龙想象了一下,要是世界上出现第二头龙,她一定会第一时间杀死它。
她问:“为什么?”
他转转手里的酒杯,“因为你的脑袋看起来不够机灵。”
她继续问:“那艾恩不能看吗?”
佣兵还真想了想,“艾恩就算了吧,多年后的事谁敢保证,万一他也深陷权力,哄着把你卖了怎么办?”
她又想了想,“那你不能帮我看吗?”
佣兵看着她,“……那时候我大概早就离开阿尔伯德了,你要是找得到我也行。”
少女没意思的摇摇头。
“要我看,男人女人都没什么区别,两只手,两只脚。”
她失去耐心,直接翻到最后面的结局。
结局上说,流浪的贵公子在留下无数传奇后,踏上了另一片大陆。
少女戳戳这排字,“等等,你不觉得你们有点像吗?”
佣兵问:“哪里像?”
她晃晃这本书,对他说道:“都是满世界地跑,梅蒂拉他们也说你很招女人喜欢。”
“哈,我可没有他这么大的志向。”佣兵挑眉,“对我来说独自浪费掉所有生命,然后等老了就找个小村子等着老死,或者干脆在陌生的城市阴沟翻船丢掉性命,就是最好的宿命了。”
他掰着手指数,“不需要荣誉,不需要同伴,不需要伴侣。”
少女替他补充道:“不需要后代。”
即便她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伤害到巨龙,哪怕是龙裔。
因为他们就算在当年也只是挑着算不上强大的巨龙下手。
但这种会血脉相承.没完没了的讨厌家伙,最好还是少一点省心。
佣兵表示肯定的颔首,“当然。”
他看着杯中的酒,年幼时的回忆在脑海中闪现。
少女听到他叹息,“那个老东西的血脉到我这里就趁早了断吧。”
龙托腮看着他思索了一会,“你……他们不是像欧莎和她丈夫那样的伴侣吗?”
要佣兵说,倪克斯学习人情世故的速度就快得多。
虽然多数时候都跑偏,但至少偶尔她在情商上会表现得比赫尔达强不少。
他看着少女委婉的表情,耸耸肩,“一个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的老混蛋,除了魔法,他把巨龙那些恶劣的极端性情发挥得淋漓尽致。我母亲她……也是个很有脾气的女人,孕育龙裔是很痛苦的,她生下我的时候差点没了命,当天她就带着我离开了那个混蛋,虽然这些年来她确实也不怎么喜欢我罢了。”
少女听得入神。
佣兵知道她回过神来肯定会问到那个老混蛋,毕竟她看起来对龙裔没什么好感。
他说道:“不用担心,他在我几岁的时候就被仇家割了脑袋,龙裔说到底也不过是人类而已。”
她问道:“龙的灵魂会影响你们?”
佣兵笑,“当然,性格.认知.善恶等等,毕竟法则衰竭,末代龙裔失去魔法,他们根本没法驾驭他们的灵魂。”
尤其当他们还年幼的时候。
那段噩梦般失控的年少时期,彻底杜绝了他靠近正常人的世界。
不需要朋友,不需要陪伴,不需要对任何人负责任,除了母亲外,他甚至不用对自己的生命负责。
他踩着危险的绳索,只求尽兴,等着自己什么时候摔下来。
她犹豫了一会问道:“那你母亲后来怎么样了?”
“在撒刚,她喜欢那里。”佣兵不太在意地说,“她大概以为我早就在哪里被人埋了吧,我年少时没少招祸事,不过我一直让有人在那边留意着她。”
他发现倪克斯对待母亲这一类角色的态度都十分特别。
也许除了欧莎的影响外,还有其他的缘故。
佣兵想到她在河谷地流浪的经历。
少女听完他的话点点头。
佣兵言辞模糊的问道:“你呢?”
她想起赋予她生命的法则,“我……她也不太喜欢我。”
几番类比后,她终于确定的对他说:“是特别不喜欢。”
佣兵难免心下一片怜爱。
克制过后,他最终只是把手掌放到倪克斯的身前。
少女看看他的脸,再低头看看他的手掌,努力理解一番后,把自己的小手放了进去。
佣兵握住她的手。
两人静静待了一会。
少女打破沉默,“这是人们用来安慰的方式吗?”
佣兵握着她的小手面不改色,“是的。”
于是她继续盯着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
片刻后,她犹豫着说:“好像没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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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蒂拉与艾恩十分默契, 就当完全没有看到两人的小动作。
狄俄倪克斯向亚成年的蜕变,实际上要比正常情况下的幼龙困难得多。
因为没有魔法环境的支撑,她完全靠自身的魔力艰难蜕变。
但好在有葛利沃夫, 一个天敌随时在身边出没, 巨龙魔法在压力的刺激下, 让狄俄倪克斯顺利像其他幼崽一样褪换掉幼年期的乳牙与鳞片。
但这个两个时期的跨度中间,还有一个模糊的适应期。
亚成年不仅仅是乳牙与鳞片的更替那么简单, 还有更多关于灵魂与魔力的变化才刚刚开始,这些都需要幼龙来慢慢适应。
少女在佣兵身边又看了一会这本莫名其妙的书。
期间她偶尔会指使他去小矮桌上拿果酿和肉干,或者反复翻看他的口袋,不停确认佣兵是真的没有那些昂贵的糖块了。
佣兵一直静静地陪着她。
没有任何交流。
就仿佛他此刻留在这里,并不是贪图与她毫无越界的陪伴, 而是他自己需要无所事事地坐在这里。
有那么一瞬间,艾恩与佣兵的眼神在这个大厅摇曳的灯火中无声对视上。
两个男人没有任何表示,仿佛只是扫过一片空气般收回视线。
艾恩翻过一页书信, 不由心中感慨。
旧神在上, 今夜这个男人双眼中那份压抑克制的珍惜,没有人察觉不到。
除了沉浸这份感情之中的双方。
少女渐渐困倦,手中的书翻过一页, 却什么也没看进去。
这几日她消耗了太多的魔法。
幸好龙裔的存在, 再加上她看似不断虚弱的状态, 让法则重归于沉寂。
等到她完全进入亚成年期,巨龙体内的魔源会更加成熟,她会稳步成长得更加强大。
到那时,法则终于察觉到龙的成长后,大海下古老的魔法也就开始影响陆地了,法则同样会受到冲击。
佣兵看着倪克斯乌亮的眼眸渐渐蒙上睡意。
少女迷盹地眨眨眼睛。
他缓缓地将她手中的书抽走。
“你需要休息了, 倪克斯。”
她闻言,慢慢打了个哈欠。
“上楼休息吗?”
少女扭过脑袋,困顿顿地不去看他。
佣兵知道她对这几日不得不休息睡眠的状态一直很不满。
他把少女的脑袋转过来。
“等到早上醒了,你会发现自己是枕着糖睡的。”
少女妥协。
佣兵附身为她捡起踢落的小靴子。
烛光微动,他的余光看到地面长椅上的影子一晃。
男人感觉到她扭手扭脚地爬到了自己的背上。
少女趴好后,疲倦地睡去,纤细的手臂从他的肩上落下来。
他微微回首,小声地唤了几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佣兵当然知道少女的行为一向单纯,学习模仿能力又强。
从蒙奇顿堡到王都,处处可见妇人们将孩子缚在身后背着,四处走动。
加上她莫名的信任,让她睡意朦胧地就爬了上来。
佣兵多数时间都是一张冷峻的厌世脸。
实在让人难以判断他真实的情绪。
他听着倪克斯在身后轻轻地呼吸声,第一万次在心中妥协地叹气。
背着显然不够安全。
佣兵微微侧身,让她慢慢倾斜着滑落,有力的手臂稳稳接住她。
他单臂就能轻松抱起她,甚至可以用不惊醒她的幅度轻轻向上托了托。
少女的脑袋滑落到他的肩上,小手自然地搭上他另一侧的肩。
他能够感受到她在魔法的影响下那种不正常的高温。
佣兵捡起倪克斯的小靴子,送她上楼。
艾恩抖了抖手中的书信,声音在大厅中清晰可见。
他面无表情的侧身去看艾恩。
艾恩一脸“你也有今日”,口中啧啧,饶有意思地看着他。
佣兵冷着脸对他竖了个中指。
可惜手中的小靴子让原本充满威胁的画面变得十分和谐。
佣兵上了楼梯。
艾恩一回头就看到梅蒂拉十分不认同地盯着他。
他只好佯装严肃地看着手里的书信。
等到梅蒂拉皱着眉收回视线,艾恩这才对她说道:“对这家伙,你不必过于忧虑,我看他心里有数得很,倪克斯顶多被大家围着宠,不会受欺负的。”
梅蒂拉无奈道:“我知道,我只是担心倪克斯心性单纯,就算佣兵心甘情愿不越界,长久下来她习惯了,等到懂事了,非他不可怎么办。”
艾恩耸肩,“那就看佣兵愿不愿意保持距离了。”
两人不由沉默。
任谁也看得出来,葛利沃夫已经快要被思想和身体分成两半了。
艾恩尴尬地替同伴解释,“很明显,他已经在努力克制了。”
梅蒂拉扶额。
“我们都知道他被首相大人困在阿尔伯德也许是顺势而为,等到他目的达成,又不知道会去哪里了。”
“这些天看佣兵的意思,他也是认为倪克斯待在灰阁是最好的选择,他相信你会给她最好的保护。”
梅蒂拉轻叹,“这个时候的保护,也都是相对的,灰阁也不知还能平安几时。”
艾恩看着她,缓声劝道:“不会那么糟的,梅蒂拉。”
梅蒂拉思考了一会,问道:“你给佣兵说了吗?”
他们全程监控着白塔与赫尔教会的往来。
在某日线人传来的一封信件中这样写道:[白塔在给赫尔教会的一次碰面时,提到了倪克斯的名字,并称为最佳人选,随后赫尔教会向白塔确认了一遍倪克斯名字的书写方式]
艾恩点头,“说了,他的猜测和你差不多。”
当一个人身负足够强大的魔法,他的名字就会具备一种力量,与魔物的真名相似。
魔法生物由纯粹的魔法构成,真名才会处处受法则所限。
所以人类的这种“真名”,不会具有那么夸张的限制与束缚,但也是个不可忽视的麻烦。
梅蒂拉与佣兵认为,如果教会与白塔打算对巨龙搞动作,根据倪克斯接受巨龙魔法的承受度,大概率是想用倪克斯作为某种连接。
通过炼金阵对真名施加力量,引诱.影响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小孩是很简单的事。
倪克斯对巨龙魔法的亲和力,会在它的影响下自然而然追随过去。
但好在倪克斯大概只是他们的备用人选。
这样重要的事情,他们一定会用控制在手中的人去做试验,才万无一失。
那这样看来,应该就是白塔的报复。
小心眼的老家伙们对倪克斯的破坏行为耿耿于怀。
艾恩对梅蒂拉说道:“你也不必自责,当时让倪克斯去白塔是判断后最合理的选择,毕竟当时泰德的爪牙已经开始在倪克斯常去的几个地方蹲点了,他们甚至找了几位面目和善的妇人。”
所以让倪克斯盖上灰阁与王令的戳,才会让泰德忌惮。
泰德那天起的确收敛不少。
梅蒂拉道:“我也明白,如果真等到泰德招惹上倪克斯,她惹下麻烦,白塔用她的特殊性做文章,到时候就算像赫尔教会一样利用她,国王陛下说不定也会放任不管。”
更何况,倪克斯不去白塔,他们也不会这么快抓到白塔的踪迹。
那时白塔再把倪克斯的真名卖给赫尔,他们也就只能等到事发才能知道。
“佣兵说使用倪克斯真名的人,他的魔力至少要比倪克斯的魔力还要高出一倍,不然也只有不痛不痒的效果,只要好好看着倪克斯,让她不要离开王都就没事。”
艾恩回忆一番,着重强调,“而且不要让倪克斯知道这件事,他觉得以她的性格,大概会因为有趣,自己就直接找上门。”
梅蒂拉又想皱眉,“他怎么知道不会有比倪克斯魔力强的人呢?”
“如果这个人存在,他一定会感觉到。”
梅蒂拉被说服了,“也对,他对巨龙魔法比我们要敏锐。”
艾恩看着她眉间的倦意,手下开始收拾自己的书信。
“你这几天总是到凌晨才睡,今天不如早点休息吧。”
梅蒂拉最近一心扑在探知魔物真名的各种炼金书籍上。
她只好说:“不要紧,我还有几页……”
艾恩将他的公务整齐地收拾好,十分友善的对梅蒂拉说道:“你应该不会辜负同伴的好意吧?”
“……”
梅蒂拉看看他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桌面。
看起来仿佛是为了让她早点休息,他才特意以身作则,早早收拾好。
这简直是道德绑架。
她忽然明白了佣兵为什么总是说艾恩是装模作样的老好人。
因为艾恩切开是黑的。
赫尔达从四楼抱着高高的一摞书回到大厅。
“啊,”她把书放下,“人都去哪了?”
她左右看了一圈,快乐地把每一盏灯都熄灭。
真不错。
今天梅蒂拉大人休息得早,可以省下不少蜡烛。
三楼,少女的房间。
龙一碰到柔软的床铺,就迷迷糊糊地打了个滚,抱着被子沉沉睡去。
佣兵拉过一张椅子,放到她的床边。
他坐上去,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
少女信任的姿态,与她在北地时刻警惕他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听着她轻浅的呼吸声,在心中劝自己说,这不过是因为她用誓言束缚了他的缘故。
天色越来越深。
月亮升到高处。
银色的月光如水般,潺潺倾入露台,拂在这张床上,拂在少女的睡颜上。
佣兵注视着她在月光下愈发柔和的脸庞。
脑海中忽然闪过什么。
他立刻起身,穿过房间,来到露台。
一轮明亮的圆月挂在夜空中。
佣兵皱起眉头。
圆月,代表着海洋最大的潮汐,就快要来了。
不会超过两到三天。
不知道是否是他过于敏感。
他几乎觉得从西而来的夜风中,似乎纠缠着那古老魔法试探的一丝丝魔力。
这让佣兵有些烦躁。
龙裔,同样是法则重点“关照”对象之一。
但他烦躁的情绪没有持续多久,就被打断了。
佣兵听到身后房间里少女醒来的声音。
他离开露台,穿过落地大窗。
少女翻过身来,拧着眉望着窗外的月亮。
“我已经嗅到它的气息了,潮汐会将魔法送到陆地上来。”
佣兵靠近她,就立刻感觉到她周身的温度又在攀升。
是她身体里的巨龙魔法在抗拒那古老的魔法,这可不是什么好受的感觉。
他靠坐在少女的床头边,“睡吧,龙裔的血脉会帮你抑制巨龙魔法的躁动。”
她昏昏沉沉地躺回去。
佣兵递给她一只手,她拉过去垫在脸下。
在龙沉入梦乡前,她下意识地抓着男人的大掌,在自己的额间和耳后来回蹭了蹭。
佣兵不明所以地看着少女梦游一般闭着眼睛,蹭完后又抓着自己的手确认般地嗅了嗅,最后才满足地睡了过去。
佣兵觉得此时此景有些眼熟。
像他小时养过的猫一路用脸颊,蹭着经过的所有桌子腿.椅子腿来标记地盘。
准备步入亚成年期的幼龙,气味腺也会开始发育。
分布在四爪.额间.耳后。
通常用来标记地盘,并且是无意识的标记。
例如,成年巨龙会在攀爬山岭时,利爪自然而然地就会留下它的气息。
而幼龙为了刺激气味腺的发育,会自发四处用气味腺留下痕迹。
不少幼龙在步入亚成年时,会因为侵犯了同类的地盘而死于非命。
法则在上,
这个世界都是狄俄倪克斯的,她可以在任何的地方留下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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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撒进房间的时候, 狄俄倪克斯难得准时,与万物一同苏醒。
少女被晨光刺到眼睛,下意识地把脸埋进被子, 却发现自己埋进了一只大掌中。
她抬头看看佣兵。
他正坐在一旁, 靠着床头睡得很沉。
半夜失眠的男人早晨醒不来, 就会错过许多事情。
比如看着少女在晨光中醒来。
再比如,巨龙回手摸摸身后, 将黑色的毛尾巴收起来,又在手臂上揪下最后一片没长好的鳞片。
它不是很完整,只有一点边缘,看起来像个黑色的小月牙。
巨龙在床边坐了一会,两只脚丫搭在床边轻轻摇晃。
狄俄倪克斯感到一种更加完整的掌控力, 蕴藏在她的身体之中。
这让她有些难以压抑的冲动:解除魔法编织的人类外壳,张开双翼撑破这个小小的人类阁楼,放纵躯壳暴长到遮天蔽日的恐怖体积。
她向后仰倒在床上, 伸出双臂, 用力地伸展身体,骨骼不断发出骇人的声音。
但最终她还是停了下来,舒服地缓了口气。
这个时候还在睡梦中的佣兵, 在少女看来就十分碍眼了。
她凑过去想把他叫醒。
但她看着他安静地睡颜, 不由想起两人赶路时的那个小山洞, 他也是这样疲惫地在她眼前睡过去。
少女撇撇嘴,去翻枕头下面有没有牛皮纸包着的糖。
枕头被佣兵压住了一边。
掀起枕头,果然看到了叠好的牛皮纸包。
就在她的手马上触碰到纸包的时候,男人却被惊醒。
他瞬间睁开眼睛,一把抓住少女的手。
她为他刹那间冰冷望过来的眼神惊愕了一下。
老实说,她还从未见过佣兵在她面前露出这种锐利的眼神。
佣兵慢慢苏醒过来。
他的眼神渐渐恢复了以往的模样, 像严冬湖面的冰慢慢融化。
僵硬的睡姿让他脖子和背部饱受折磨。
佣兵艰难地坐起来,晃动脖颈,几乎能听到骨头咔咔作响的声音。
少女的手中还在抓着枕头边。
而枕头的另一边被他压在身下。
佣兵帮她把枕头翻过来,拿出那包糖。
他的声音还带着初醒的低沉与沙哑,“差点忘了。”
少女接过来,一边探究地看着他,一边挑着大的糖块,塞进嘴巴里。
他看着她,低声笑了笑。
楼下的赫尔达已经开始吆喝着吃早饭了。
少女听到后跳下床,穿好鞋子跑了下去。
佣兵看她轻快的模样,觉得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他向后仰,把头靠在墙上又眯了会,终于觉得有了点精神,这才起身准备下楼。
当他的手无意拂过床面,忽然觉得手下被刀刃一样尖锐的东西刺到。
佣兵在手下看到一片弯月似的黑色薄片,他捏起来打量了一下,十分锋利,并且很有韧性。
“……”
为什么会把这么危险的东西带到床上?
再低头一看,少女的被子被暴躁掀翻,一半搭在床沿,一半垂在地面上。
还能怎么办。
佣兵随手把地上的被子提回床上。
被子起落间带起一阵风。
将黑犬毛尾巴上脱落的毛毛吹到了佣兵的身上。
早餐时间。
大家坐在餐桌前准备进餐。
佣兵从袖口捏起一根纤细乌黑的动物绒毛。
他:……为何会这么眼熟。
早晨过后,艾恩照旧骑马赶回王宫。
梅蒂拉继续钻研炼金阵。
除了试图找到龙的真名,她还为自己多添了一份工作。
既然都在巨龙真名的炼金阵上下功夫了,反正一样是真名,原理也许差不多,梅蒂拉试图反向研究一下,好预防倪克斯的名字被教会动手脚。
梅蒂拉看着炼金书籍:[名字的主人必须在意识上完全认可该名,才会与真名共鸣。]
她小声道,“希望倪克斯不要太喜欢这个刚陪她几个月的名字。”
“我看她很喜欢的样子。”
佣兵在她身后出声道。
梅蒂拉被吓了一跳,她回首,看向佣兵手里的酒杯,“……你大清早喝酒的习惯是不是不太好。”
佣兵没关系的摊摊手,“人在哪里,就要喝够哪里的酒。”
他把酒杯放回身后的书架上。
“我对艾恩说不要让倪克斯知道赫尔有人要对她动手脚的事,是认真的。”
梅蒂拉问道:“你是觉得她知道后,反而会自己找过去?”
佣兵挑眉,“不然呢,她还没有出去惹祸,不过是对你和赫尔达的喜欢,或许还要加上她没找到其他打发时间的事。”
他发现,在倪克斯知晓他的身份后,她身上那股无聊的气场一日比一日明显。
这些日子不过是身体原因,让她不得不被困在房间里。
梅蒂拉不得不承认这的确很有可能,“我会上心的。”
佣兵离开后,又静静过了许久。
梅蒂拉合上手中的书,终于有了思路。
她起身走向隔壁的书架,开始找那本关键的书籍。
那本书放了很久了,她拿下来,轻轻拂去灰尘,一抬头在书架露出来的空隙里看到了倪克斯。
倪克斯在书架对面席地而坐,正低头捧着一本书看。
她不由惊心问道:“倪克斯,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倪克斯抬起头,十分自然地回答她:“我刚过来呀。”
梅蒂拉悄悄松了口气,“你过来的时候,见到佣兵了吗?”
少女摇摇头,“没有见到他。”
梅蒂拉绕过去,少女见状把手里的书给她看,翻开的这几页被墨水涂得乌黑。
“梅蒂拉,最后几页没有字,我看不到结局。”
少女说道。
梅蒂拉不用看书名,就知道是哪本书了。
是赫尔达最喜欢的那本《勇士与魔鬼》。
她温柔地摸摸她的发,笑着说:“你可以去问赫尔达,她因为太讨厌这本书的结局就给涂黑了。”
赫尔达今天算好了日子。
这个时候王都闲着没有活做的人最多,工钱最便宜。
她提前请了人手,准备把地牢清洗修整一番。
并且正值严冬,多数人家就没了进项,但凡有地方雇人做杂工,他们就会蜂拥而至。
灰阁的名声不太好,地牢的场面又十分骇人,但是赫尔达相信,为了能够顺利得到工作,来干活的人一定会克服恐惧,绝不对外多嘴。
于是佣兵来到马厩,准备牵出黑马,就看到赫尔达把那些小怪物们一只只牵过来,拴到马厩的后面挡住。
赫尔达擦擦汗,对佣兵解释,“我担心他们看到这些家伙,又会对外面说梅蒂拉大人是巫婆啦。”
佣兵不知该作何表示。
那些马厩后的怪物们,从木板缝隙,目不转睛地盯着里面的马匹。
黑马一直在不爽地打着响鼻,后蹄轮番踩地,看起来跃跃欲试,只等怪物们靠近。
它看到佣兵后显然十分兴奋,安静下来等待主人将它牵走。
佣兵在解开它的缰绳时,它还十分配合。
但当他的左手在它的鼻端经过后,黑马却忽然挣扎起来。
它跃起前半身,努力和佣兵拉开距离。
他一时失察,没有抓稳马缰。
黑马向后逃,一蹄踏碎了马厩年久失修的木板。
木板后拴着的一只怪物甩开绳索,伏低身子从破洞中向佣兵一步步逼近。
佣兵看着它脖子上熟悉的项圈,好巧不巧,是小羊。
其他怪物在见到小羊挣脱绳索后,立刻变得乖顺安静。
毕竟大家都见识过它在地牢中挣脱铁栏,凶残地吃了一个同伴。
佣兵一手挡在身前,吸引小羊的注意力,一手慢慢握住弯刀的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