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是这场游戏的暂停抑或终结的权力者。
巨龙的竖瞳在幽暗中微微缩放。
像猫猫发现了感兴趣的扑羽,专注到瞳孔缩成一根针。
他们拉开了游戏的序幕。
那就一定要尽兴。
巨龙不允许猎物没有在它的利爪下被戏耍到尽兴,就满怀遗憾地渡进冥河。
她不喊停。
他们就只能一直作陪。
少女忽然明白了那时候不能理解的佣兵的话。
她对佣兵“提着脑袋在人类大人物的爱恨权谋间游走”这个消遣爱好十分难以理解。
虽然人类再大的大人物,对巨龙来说也不过是一个人类罢了。
佣兵对她解释:你看着这场游戏中的每一个人,都以为自己才是掌控全局那一个,会觉得十分有意思的。
现在她明白了。
于是她向楼下望去。
那个房间已经空了。
龙却忽然有了一丝奇怪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皱眉认真感受了一会,认为这不是赫尔达曾经问过她的“想念”。
“想念”应该是像思念欧莎一样。
当她思念欧莎的时候,就会想赶到欧莎的身边,亲眼看看她。
这才是“想念”。
现在她想起佣兵,却完全没有赶过去找他的想法。
龙只是有些没来由的生气。
他应该赶过来找她才对,最好在她一尾巴能甩到的位置。
巨龙回到房间,将佣兵抛在脑后。
赫尔达从梅蒂拉与艾恩的交谈中听到一些话,统统都转述给了倪克斯。
比如佣兵是有意在艾恩与红匣堡中的国王与首相忙于他事,失去对他的关注后,才对白塔动手后,顺利离开的。
她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借鉴一下。
很快,这几日灰阁就陷入了艾恩要率领数队国王亲卫,前往北地压阵的慌张忙碌之中了。
赫尔达慌得什么都想给艾恩带上。
倪克斯倒是记得赫尔达的那句“战争死很多人”的言论。
少女对人类这么弱却还要举着铁剑打来打去很难认同。
她叮嘱艾恩道:“佣兵说打架打不赢不要紧,跑得掉才是最厉害的。”
艾恩诧异地张开嘴巴,笑道:“我还以为你这样的家伙会几天就把佣兵忘掉。”
少女煞有其事地抱怀,摇头道:“我能记住领地中见到过的每一块石头。”
梅蒂拉与赫尔达在一旁看戏。
赫尔达凑近导师,用手比划了一下少女的动作,“她以前不会抱着手臂,讲一些酷酷的话的……这是被佣兵影响了吧?”
梅蒂拉吹吹热茶,眼神无可奈何。
她吐槽道:“好习惯学不会,坏习惯一点就通。”
在赫尔达与倪克斯两个神经大条的家伙都多少位艾恩担心的情况下。
梅蒂拉反而看起来却毫无反应。
她表现得仿佛只是一个不熟的人要出个差一样。
正值严冬。
梅蒂拉围着披巾,在灰阁的栅栏前看着外面的艾恩上马。
“……几天能到?”
梅蒂拉开口问道。
艾恩整理了一下肩护甲,对她回答道:“很快的,就像我们上次赶路,我与一队先行,路上尽量不休息,每人两到三匹替换的马力。”
梅蒂拉点头。
艾恩端坐在马背上,看了看远处等待的骑队。
他重新回头,看了一会梅蒂拉,颇有意思地笑着对她说:“不用担心,我到了地方会立刻给你消息。”
“……”梅蒂拉泄气般的叹了口气,“我没有担心。”
南方部族在一个大城市中停下休息整顿。
佣兵曲腿坐在窗边,双手枕在脑后,看着窗下的小孩嬉戏。
扎着羊角辫的小孩,自制了一根简陋的扑羽。
小孩将扑羽静静地停落在地面上,许久后,突然一动。
墙角的那只花色小猫立刻被吸引住。
它原本在窝着晒太阳。
现在它压低身体,眼神一秒不错开地盯住了那根扑羽。
佣兵能清晰地看到它圆圆的瞳孔变成针一样细。
倪克斯在他给她耍那些魔术把戏的时候,就会这样从满不在意,到一秒瞬间专注的盯住他的手。
他笑了笑。
然后笑意渐渐地在唇角落下去。
他怔怔地望着楼下。
英俊而神秘的男人永远不会缺女人的青睐。
他路途中最常接触的,就是这一类主动而成熟的女人。
最初他会有些兴趣地看着她们拙劣的演技,到底对他抱着什么打算。
但他又很快失去兴趣。
她们往往各有特色,但又很难让他觉得有什么区别。
现在他离开了倪克斯。
忽然发现了自己究竟是被少女的什么吸引。
是她有别于众生的危险。
她是独一无二的。
她会让他畏惧。
让他想要远离。
让他时刻警醒自己她绝非善类。
可她的一切,却又无时无刻.分分秒秒都在提醒着他。
提醒着他这些年来自己是怎么落到这个地步的。
毫无目的,生存,游荡,打发生命。
他没有对这个世界的归属感。
从来没有人能将他真实的带到人间。
他是异类。
人群中的异类。
她几乎就是自己的映照。
直到被睡梦中的少女轻轻拉住手指。
他才第一次体会到了落地的感觉。
早已迟钝的灵魂意识到自己尚在人间。
年轻人说对。
他们是“怪物与怪物”。
他被她的异类感吸引。
接近她。
靠近她。
一个在人类中如幽魂般游荡多年的男人,遇到了一个小怪物,无可救药地被引诱进了利齿铸就的陷阱。
他不可避免的开始提心吊胆。
赫尔教会。
作为这世上为数不多的魔法生物。
他当然能敏锐地察觉到那隐匿在北地的杀机。
是魔法同类之间的残杀。
佣兵将怀中的鳞片拿出来。
他默默地看了一会。
楼下南方部族的队伍吆喝起来。
队伍准备重新启程了。
商人抬头看向窗台。
那里空无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
女巫理解的巨龙与龙裔命中注定:强噬弱。
佣兵理解的巨龙与龙裔命中注定:拉小手。
龙龙想念欧莎:想妈妈了,赶去看妈妈。
龙龙想念佣兵:储备粮呢,赶紧来看我。
佣兵将怀中的鳞片拿出来。
他默默地看了一会。
小怪物×
大怪物√
南部商人是佣兵早年的人脉了。
他和佣兵交际的那个年头, 见到的是一个带着股疯劲,又混不吝的年轻人,像刚离群.毫无顾忌的野兽。
商人欠了佣兵一个大人情。
他对佣兵说任何时候都可以找他寻求帮助, 但只有一次, 所以一定要拿重要的事情来找他。
佣兵不怎么在意的对他说:“行吧, 记住了。”
此后六七年间,商人再也没有得到他的消息。
偶尔听闻他的事迹, 都是些值得让吟游诗人编进诗歌中惊心动魄的故事。
直到几个月前。
商人的队伍在一处村庄歇脚。
那家小旅店破得风吹就晃,下雨就露。
商人勉强喝了点热汤。
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给他端上一盘坚硬的面包。
小孩转身就要走时,又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恍然想起什么似地说道:“葛利沃夫说,您可以给他准备一张南渡的船票了。”
说完小孩甩着盘子就走了, 就像随口唠了几句家常。
商人收起回忆。
将视线从空无一人的窗前收回。
他让商队照旧收拾好准备启程,随后绕向另一条街。
商人巡视一圈后站定。
一个脸上有数条刀疤的凶狠男人,一把推开赌馆的半截百叶门。
“赌馆里的东西想赎回去, 可以, 把你小子的手留下来。”
他大骂着来到外面,身后跟着一个告状的伙计。
佣兵高坐在黑马马上,他将钱袋一抛, 落进刀疤男人的怀里。
赌馆老板看清是谁后, 讪讪地颠了颠钱袋, “葛利沃夫。”
伙计立刻知道自己多事了。
黑马扬扬脖子,甩甩马鬃。
佣兵拍拍它的脖子,“抱歉,这家伙还有用,就不卖给赌馆了。”
商人站在街旁,看到佣兵驱马靠近。
“葛利沃夫。”他慢慢对佣兵道, “你应该知道南渡的船票黄金不换吧。”
佣兵笑笑,“晚些再去会作废吗?”
商人有趣的打量他,“不,我可以给你两个月的时间反悔。”
佣兵道:“这有什么好反悔的。”
黑马被赌馆关了数天,终于被放出来,有些激动。
佣兵努力稳住缰绳。
商人摇头,“南船那些家伙的船票,我也是靠交情拿到的,你要是拖太久,我的人情也得算换完了。”
他挑眉,“放心好了,我有数。”
语毕,黑马跃出,佣兵向北而去。
商人抄起手来,看着男人离去。
六七年前的佣兵,那时候看起来像离群的野兽。
现在的他没有任何改善,并且似乎变本加厉,与人群越离越远了。
唯一的不同就是,年轻时他尚且没有顾忌,眼神中还带着锋利。
路上这些天来,商人看着佣兵,就像看着一个走失了路的旅人。
他没有方向,所以会迷茫。
迷茫的人没有道路,只能继续向远处走
所以他要了一张船票。
但船票无法解决问题,只会陷入循环。
商队的伙计找到商人。
“准备好了,可以启程了。”伙计对他说,“……就是没找到那位佣兵。”
商人道:“不用找他,我们走吧。”
他摸摸胡子。
与其南渡,不如像现在留在北方找一个答案。
黑马在田野间像一道黑色的闪电。
它对佣兵每次任务后,回王都的路线都十分熟悉。
但是佣兵穿过阿尔伯德的封地边缘后,就勒住了它。
“把我送到绞刑架上,你也拿不到悬赏金,你只会换一个主人。”
阿尔伯德的外围的诸城,对通缉犯们没有那么关心。
他沿着阿尔伯德富饶广阔的封地,从最南端慢慢向北移动。
想要得到消息,哪怕在地图的最边缘也能有办法。
许多天后,佣兵一处小城停留。
他得到了许多消息。
撒刚的城主大人马洛伊离世了。
他的旧友们在寻找一个穿红袍的神秘女人。
“五枚铜板就够了,大人。”
他将铜板放到桌子上,很快旅店的人就端来了一大杯啤酒,还有面包夹着一片薄薄的熏肉。
那女人也许就是女巫。
佣兵怀疑他们对巨龙的种种举措定然有她的身影。
如果她真的活了这么久,又与撒刚关系匪浅……她是否知道他的存在。
龙裔在她眼中又会起到什么作用呢。
现在对他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离开这里。
佣兵想起商人口中的两个月。
他对自己说,我只是想求个证,我会很快解决的。
……或者至少保证倪克斯无论她是什么,不要掺和进这场混乱中。
她只要乖乖留在灰阁,佣兵想不出什么还会有事情威胁到她。
佣兵指间转着那片黑色的鳞片。
这明显是自然脱落的残鳞,它在红龙血液的激化下被填补完整。
他试图在脑海中将巨龙的身影与少女的模样放到一起。
随后男人痛苦地闭上眼睛。
他数次与巨龙的近距离接触,与少女近在咫尺的打闹,这一切真实的经历难以突破他的想象力。
渔佬地的那个少年在魔化下长出鱼鳞。
倪克斯魔化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魔化是不可逆转的,少女的魔法气息从未变过。
从第一次相遇,她的气息就令他脊骨发凉。
离别那夜她的魔法,用成长来解释更合理。
佣兵翻身躺好。
确认她安全,我就立刻离开。
他渐渐陷入沉睡。
黑暗的梦境中。
马洛伊死去时的脸庞上溅满鲜血。
红龙从天空坠落,砸向大地。
父亲疯狂而布满哀伤的表情。
黑色巨龙张开双翼落进渔佬地的山谷,向他投来静静地一瞥。
岩浆般的赤金巨瞳。
他回身,少女出现在他身后。
赤金竖瞳平静地望着他。
佣兵睁开眼睛,低声骂了一句。
几日后,他联系上了阿伦。
王都的消息终于到了他的手中。
艾恩暗中离开王都的消息,被隐瞒数天后才放了出来。
北地聚集着无数风暴,轻轻扇动就会立刻爆发。
艾恩离开后的几天。
人们的关注点全部放在了赫尔高原与蒙奇顿堡身上。
有人说吼熊铁骑在几个月前就做好了准备。
吼熊铁器,守护阿尔伯德北境最坚硬的铁盾。
他们绝不会让任何一个赫尔高原人冲破防线。
狄俄倪克斯就在这个时候离开了王都。
她化作寒鸦,站在露台的白石栏杆上。
梅蒂拉与赫尔达在安睡。
她张开双翅,消失在夜色中。
越靠近北地,低温与寒风越夸张。
人类活动的痕迹变少了。
处处都是荒草枯木。
唯有赫尔高原之上的景色经久不变。
狄俄倪克斯停留在高原的枯枝上。
远处一座城堡耸立。
这就是赫尔高庭。
它的风格竟然与蒙奇顿堡有七八分的相似。
也许是都靠近北境的缘故。
人们的审美以实用与严肃为主。
赫尔高原上没有像阿尔伯德那么多的城。
它最多的就是人们聚集而成的村落。
她收回视线,向下望了望。
因为靠近高庭,这个村落还算热闹。
一个女孩穿得厚实,像圆滚滚的小熊。
她从一处草堆里抱起一只母鸡,在它身下的窝中摸了摸,然后兴奋得大叫。
许多枚鸡蛋。
女孩抱着这些鸡蛋风一般冲回屋子里。
然后就鸡蛋的去留与母亲发生了争执。
她想留在家中吃掉,但母亲要把它卖掉,今年的冬天格外难熬,换来的钱多买几袋糟粮也能好过许多。
正值傍晚时刻。
很多家户升起炊烟。
就算是最困难的家庭也会捡些野菜煮一锅汤。
狄俄倪克斯开始觉得所有人都在吃饭,只有她一个龙待在树上,这很不合理。
强迫症使龙从树上跃下。
黑发少女抹开纠缠在脸上的发丝。
大步向有炊烟的院子里走去。
少女转了一圈。
她看着这些人家撑在院子中的锅。
锅里面灰绿的是野菜,黄黄的是土豆。
摆着的黑色硬得像石头的是面包,还有一种发酵的酸味。
她犹豫了一下,去了那个女孩的家。
狄俄倪克斯在佣兵那里拿到过不少钱。
当两人在外面时,佣兵付完账,朝他伸手,佣兵就一定会把当天身上的钱都给她。
小熊一样的女孩抱着篮子里的鸡蛋。
少女坐在桌前等待交易达成。
篮子里有五枚鸡蛋。
女孩咬咬牙,想着外乡人不坑白不坑,对少女伸了五个手指。
富有的巨龙翻了翻口袋,掏出来五枚金币。
女孩与母亲不安地后退一步。
于是龙重新掏出来五枚铜币。
女孩这才靠过去,然后发现这是五枚阿德铜币。
阿尔伯德的货币要比赫尔货币值钱得多。
她看了看母亲的脸色,把四枚推了回去,只收下了一枚铜币。
一枚阿德铜币,这也绝对赚了。
少女满不在意地将铜币收回去。
她给这对母女说道:“煎久一点。”
她们连连点头,然后立刻去外面烧火。
等到煎蛋端上来的时候,少女默默看着盘子里奇形怪状的东西。
许久后她犹豫地拿起叉子,咬了一口。
佣兵煎蛋的时候,会在蛋快熟的时候撒一点细盐,也从不吝啬煎蛋时放的油。
这几个煎蛋没有放油,被铲得乱七八杂。
但巨龙不明白是为什么。
她只知道这不好吃。
女孩与母亲在吃土豆。
她盯着看了好一会,递给她们一枚铜币。
巨龙接过土豆,咬了一大口。
女孩手忙脚乱的给她倒了一杯水。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全世界的煎蛋都由龙公子买单。
————
河南的宝们加油!!!
昨天看得早的小宝贝,上章作话添加了三个小剧场。
感谢图南.小野鸭.XTT三位小宝贝的营养液~~
狭小的空间, 温暖又有安全感。
黑洞洞的,每天清晨会有一只大手掀起被子的一角,把晨光送进来。
大大的掌心上放着一袋牛皮纸包,里面有许多颗好看又好吃的糖块。
有时他还会抓住她的领子,不顾她挣扎咬人的威胁把她揪住。
然后用少女觉得难捱的时间, 小心又认真地查看她今天有没有新牙在长。
因为她在换完所有的牙后,最后面又依次冒出来四颗。
男人在她眼前垂着睫毛。
巨龙觉得时间难捱到流速都变得缓慢。
她觉得自己有一种冲动。
让圆钝的齿尖变得尖锐锋利。
让每一颗利齿结实的咬合住他的皮肤。
只用微微用力,利齿就会穿透他紧绷的肌肤, 而滚烫的红色血液就会珠珠绽开在她的舌尖。
但佣兵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努力收回贝齿上的牙尖尖, 然后慢悠悠地收手。
少女收回思绪。
女孩将一个木头盒子翻出来,把盖子打开给她看里面的糖。
灰白色颗粒压成一块块的方形。
少女接过来,捧着盒子看了一会里面灰白小方块。
她捏起一颗放进嘴巴, 牙齿轻轻一咬, 没有她想象中坚硬的“嘎嘣”一声。
糖块变成沙沙的颗粒, 融化在口中。
劣质的一种甜,口感很差。
和她吃过的那种晶糖完全不一样。
金币放在桌面上发出轻响。
少女起身离去。
母女两人不知所措的对视一会,小心地将那枚金币收了起来。
狄俄倪克斯仿佛没有方向,在荒野间漫步。
她放空了自己一会,缓缓抬起眼睛,望向赫尔高庭的方向。
一个新的炼金阵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建立起。
龙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燃起赤金色的竖瞳。
魔法溯源。
一根脆弱的丝线穿过虚空连接上她。
她抬起手,张开五指,举到脸前欣赏这画面。
这是女巫的第一步?
有意思。
狄俄倪克斯顺着丝线的方向走去。
赫尔高庭附近的一处密堡。
女巫与执杖主教身着宽大的斗篷,在几位信众的护持下离开密堡,回向赫尔高庭。
“你有这么多的人手,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巨龙一丁点的消息吗?”
海伦娜问道。
执杖主教微微侧首,看向身后的信徒。
信徒对他摇摇头。
老人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纵然信众不清楚具体的事情,依然能感到情况不是很乐观。
海伦娜也有些焦躁,但她尚且稳得住。
“按计划一步一步来,不要着急。”女巫说道,“当阵数累积到一定数量的时候,巨龙一定会激怒现身。”
巨龙的怒火会带动它无尽的魔法,有了开端,他们就会将巨龙魔法如细泉般引致大地。
“不需要太多,我们只需要在巨龙魔法的口子上,安一个开关,炼金阵与那些人就是开关。”
女巫沉声道:“下个月的潮汐很快就会到来。”
而到那时,已经接触过陆地的古老魔法,才会正式降临。
她会通过月圆潮汐那一日,古老魔法与巨龙魔法的强弱来判断平衡。
当女巫找到那个关键的平衡之点,会在何时到来,就是下一次动作之时。
那个时候,就需要龙裔发挥作用了。
女巫在进入赫尔高庭之前,向南方望了一眼。
她能感受到这片大陆上仍存留有龙裔的气息。
他还没有离开。
女巫笑了笑。
她依然洞悉着命运的走向。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云彩从紫蓝过渡到深蓝,最终完全泯于黑暗。
狄俄倪克斯来到密堡。
赫尔高庭的城门轰然紧闭。
女巫与执杖主教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少女感受到一股虚弱的魔法气息。
她眯起眼睛看向赫尔高庭。
也许是那个女巫。
她的魔法有别于当下法则的魔力。
是千年前延续至今的魔法。
腕上的那一丝线,比蛛丝还要纤细,还要脆弱。
摇摇晃,似乎就要断掉。
但它仍然坚持着与巨龙魔法紧密相连。
这代表着那个人一定非常的虚弱。
而这个连接他又无法拒绝,只能被迫接受与巨龙捆到一起。
少女一直在想,这些试图从她这里抢夺.相争并伤害她的人类到底是什么样子。
但现在看起来,也许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她走到密堡的城墙下。
月光照在城墙上,投在地上一片阴暗。
寒鸦从阴影中飞出来,轻盈的翻过城墙,落了进去。
城堡一副荒废的模样。
只有许多身着铠甲的人在守夜。
他们每隔一段距离就站着一个人。
鸟类的视野宽阔,几乎除了自己的后脑勺没有看不到的地方。
寒鸦迅速判定完毕,振翅飞过几座高塔。
狄俄倪克斯在落地之前就重新化作少女。
她无声无息地跳落在一个石屋前。
屋门是一个歪斜着快要从门框上掉落下来的木板。
毫无遮拦,没有人进出的痕迹。
但她依然侧身走了进去。
少女在屋中转了一圈。
她打量一番,低头踩了踩地面,将铺了满地的稻草踢开。
一个密室的入口。
少女挑眉,打开跳了下去。
血腥味与湿腐味扑面而来。
每个牢笼中都有干涸的血迹,这里也许是拷问用的地牢,只可惜现在已经另作他用。
狄俄倪克斯用手指抚过墙上的痕迹,看出来这里被打扫过。
靠近里面后,每间牢笼的空间都渐渐变得宽敞起来。
并且有些牢笼的地面上,开始零星的出现绘制好的炼金阵。
那些阵都缺少最后的几笔,等待被唤醒。
看来他们准备了许多的“阵眼”,也就是像今天这个忽然连接上她的人类。
他们打算慢慢累加吗?
现在这些阵都在安静等待着。
等待那些像工具一样被利用的人类与它们融合。
少女数着这些阵的数量,唇角微浮轻蔑的笑意。
就快走到尽头。
龙听到微弱的呼吸声。
先是呼气,沉寂许久之后,断断续续的吸气声才响起。
如果不是她能感受到对方在源源不断地分走自己的魔法,她几乎会认为这个人下一秒就要跨进冥河了。
狄俄倪克斯与这个人的距离实在太近。
两者如此紧密而微妙的连接,让对方敏感地察觉到她。
她侧耳,这个人的呼吸声消失了。
为了避免让他死于窒息,少女几步走到了牢笼的尽头。
她看到了一个女人。
女人身上的麻衣破破烂烂,数十根长长的铁链将她困在地上。
铁链的尽头牢牢钉进炼金阵的四周。
地面上的炼金阵在旋转闪烁,女人跪伏在中央,魔法墨水涂满了她的双腿。
——她被用作阵眼,与炼金阵融为了一体。
少女轻易地打开牢门,走了进去。
她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好奇地蹲在她的身前打量。
女人缓缓抬起头来,失神的眼睛看向她。
“……玛利亚?”
少女看到女人的嘴唇蠕动,好像在说什么。
于是她附耳过去,听到一声轻轻地呼唤。
她沉默了一下,问道:“是你的女儿吗,她叫玛利亚?”
女人费尽所有的力气动了动唇。
她听到的还是那声玛利亚。
狄俄倪克斯从蹲着改为盘腿坐下,托着腮望着女人。
女人浑身散发着热浪,每一寸肌肤看起来都青一块紫一块。
她抬手,轻轻蹭过女人的脸颊,烫得吓人。
顺着脸颊向下,女人的脖颈上有狰狞的黑鳞密布。
看起来像龙鳞,但已经扭曲异变了,每一片都不成型。
“你开始魔化了,魔化无法逆转。”
少女收回手,继续托着腮。
“如果你是其他动物,我的魔法会将你引领到最接近的魔物道路上,比如现在那只在渔佬地像石头一样睡大觉的岩蜥。”
她掰着手指对女人分析。
“但你是人类,人类只有龙裔能与巨龙魔法和平共生,但你很明显不是。”
女人的无神的眼睛在少女的声声嘀咕下,渐渐有了一点活人的反应。
少女最后掰着指头停下,对女人说道:“我的魔法在你身上找不到出路,你又不能变成龙,最后,它会将你杀死。”
“这就是魔化的终点,死亡。”她叹息,“你等不到玛利亚了。”
女巫他们用阵加速女人的魔化,让女人在短时间内她能承受住更多的巨龙魔法。
毕竟她只是一个容器,这次用完后,他们还能再找下一批。
女人垂下眼睛,她看不到,但是能够感受到。
仿佛有一丝线连接在两人中间。
丝线上令她痛苦的炽热感,在不断地传输进自己的身体。
女人闭上眼睛去描绘身前的人。
少女,她是火的化身,是恐惧的来源,是凌驾于人类之上的……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