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羊喉间发出令人寒毛炸起的声音,不断逼近他。
佣兵看着它,有些出神:我要是劈了这玩意,倪克斯会怎么想。
他尽量抱着“欣赏而不偏颇”的目光,看着它的口器从嘴尖开始分裂成四瓣,高腐蚀性的口水在密密麻麻的利齿间拉出黏稠的丝。
佣兵:……怎么说也是小家伙的宠物。
就在他看着小羊开始下压身体,后肢紧绷准备扑食时,晨风穿过马厩。
小羊先是从后脑开始迅速收合起口器,惊疑不定的停住。
它微微伸长脖子,隔着一步远的距离,努力嗅了嗅佣兵身前的那只手。
佣兵:?
小羊缩回脑袋,惊惧地向他望了一眼,夹着尾巴,呜咽逃窜而去。
巨龙的气味对它们来说,不亚于浑身冒火的地狱之王,怒吼着在渺小的人类面前现身。
佣兵望着自己的这只手,冲着一直躲在角落的黑马伸了伸。
它四蹄撑地,努力把自己贴在马厩的墙上。
“……”
佣兵无语。
他大概知道倪克斯蹭着他的手是在干什么了。
破靴酒馆。
佣兵推门进来,没有在酒台前落座。
他随便找了个桌子坐下,老拉德为他端上啤酒。
“你看起来不太高兴?”他问道。
老拉德暴力地将木酒杯墩在桌子上,大团泡沫在杯口摇摇欲坠。
“我看你坐到这里,就知道今天又没得账收了。”
老拉德离开。
佣兵端起酒杯,果然,泡沫消融后,真正的啤酒尚未过半。
他没说什么,一饮而尽。
一个戴着兜帽的陌生人,在他桌子对面落座。
那人掀下帽子,露出一头麻色头发。
他对佣兵说道:“我们明明半个月前就可以行动了。”
佣兵放下酒杯,不甚在意地说道:“怎么,你们有别的活要接?”
麻色头发的年轻人摇摇头,调笑道:“是你忽然担心地留在灰阁里不出来,看你今天到破靴,是小姑娘的身体没问题了?你不再多照顾人家几天吗。”
佣兵斜靠在桌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年轻人立刻示弱,“好吧好吧,我们就是想告诉你,大家伙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动手。”
佣兵没有说话,他沉默了一会,手指轻叩桌面。
“可以。”
他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发现生死时速下码字,文章节奏确实会有问题……我努力恢复之前的九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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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除却餐厅与待客区, 整层高墙书阁中都镶嵌着难以计数的书籍。
高墙下还有一排排高高密集的书架。
这使得在其间穿行,或是伏案静阅的人会觉得昏暗难辨。
这样的建筑构造,烛火本该是必不可少的。
书籍畏火, 处处点烛又是隐患。
但灰阁却只需在夜间燃烛。
当清晨的第一缕晨光照到大地上时, 灰阁顶端毫不起眼的乌色琉璃, 就会将阳光折射出不同的角度,一束束打在书阁与书架上, 清晰照出书脊上的文字。
无论太阳东升还是西落,光线的角度永远不会偏移。
这是梅蒂拉老师的杰作。
他离开白塔,被视为叛徒,随后游历四方,在路途中捡到梅蒂拉并抚养长大, 送回灰阁。
所以梅蒂拉会收养赫尔达,会收养倪克斯,就像自己当年如何被老师养大一样, 她对这些小姑娘抱着再一次见证自己的慈爱之心。
梅蒂拉深受老师的影响, 她的学识偏向实干派。
她认为很多真理,是不需要魔法,也可以洞察真相的。
普通的人只需要思考与锻炼, 也可以得到学识。
这种认知, 与王宫中的大学士还不同。
大学士也没有摆脱神学的范畴, 他们将些老旧的知识视为神圣的意志,绝不与未得到认可的人传授。
赫尔达没有任何魔法天赋,却可以在她这里学到天文.算术与几何,甚至还有生物与炼金。
梅蒂拉的老师从条越走越窄的路上走了出来。
但白塔里的些人,仍然偏执而痴狂地紧紧抓着最后一缕魔法不肯放手。
梅蒂拉一边翻阅着这本古老的书籍,一边手抄翻译着重要的部分。
她抬头, 拿过墨瓶沾沾墨水,手下顿了顿,回头透过书架的缝隙看向倪克斯。
少女正靠着书架席地而坐,她仰面认真看着白塔顶端的琉璃投下的光线。
梅蒂拉轻轻抿唇笑了笑。
她将笔尖多余的墨水在瓶口刮掉,继续伏案书写起来。
狄俄倪克斯看着灰阁顶端琉璃投下来缕缕分明的光线,忍不住伸手抓了一把。
光下的微小浮尘随着她的动作,在空气中旋转飘浮。
她收回手,人类创造的许多东西真的很有意思。
但是巨龙的天性在她胸中躁动。
刚刚步入亚成年期,力量与躯体的进一步成熟,不断催促着她去侵略,去征服。
一千年前,她的同龄龙已经开始在厮杀中对竞争者展示自己的高于对方的地位了。
少女收回视线,看了一眼手中被涂黑的书。
赫尔达用笔在下面写了一句“去他妈的!”
她大概能猜到魔鬼的下场大概不是很如赫尔达的意。
因为赫尔达十分喜欢书中魔鬼的形象。
“去他妈的。”
少女有趣地跟着这行字在心中默默念了一遍,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合上书,看了一眼梅蒂拉的背影。
实际上,梅蒂拉与佣兵的对话她听了个完完整整。
赫尔教会。
巨龙挑眉。
任何对她的防备都是无用功。
因为等到些人在遥远的北方,用炼金墨水写下倪克斯这三个字时,她自然会知悉对方的一切信息。
位置,施法的人,他们的诉求。
而再遥远的距离,对龙来说,只是双翼的几次舒展而已。
佣兵望着个顶着一颗明星的洁白塔尖。
里是白塔。
黑马一侧的耳朵微动,他就知道身后有人过来了。
麻色头发的年轻人抖抖缰绳,让两人并排。
他口中叼着一根长长的草。
“其实动手是很容易的事,得手之后怎么跑才最重要,旧神在上,这可是阿尔伯德的王都。”
他侧首对佣兵嘿了一声,“我们可是早就对好了路线,你不一道走,真的不要紧吗?你都多久没回撒刚了。”
佣兵懒懒地道:“你们还没在撒刚待够吗?”
年轻人笑起来,“听说你准备跟着最南边的海船去蛮地?怎么,咱们这里么大的地方都走遍了?”
佣兵平静地说:“我停不下来,你知道的。”
“好吧,不管怎么说,这次多谢你。”年轻人耸耸肩,“我们真的找了很久都没有头绪,多亏你的消息,谁会想到阿尔伯德的白塔是由龙血支撑的呢?”
佣兵视线微动,看了一眼灰阁的方向。
他收回视线,问道:“马洛伊大人最近还好吗?”
马洛伊,被女巫祝福能活到三百岁的撒刚城主。
年轻人有些忧虑,“大人最近的精神状况越来越不好了,女巫的祝福好像开始在他身上开始流逝。”
他们这些年一直在寻找能够保护精神力的魔法物品或是炼金品,因为看城主大人的这个样子,精神不断衰弱,身体却没有同步衰弱,只怕最后也会落得个活死人的下场。
年轻人低声说:“我们都不忍见这一幕的,你知道,他是个好人,撒刚被他照拂过的人数不胜数。”
所以他们盯上了与龙相关的一切东西。
龙,除了力量的象征,还是疯狂的代名词。
能够禁锢疯狂的东西,都是稳固精神力极强的东西。
佣兵需要龙血,他们需要禁锢龙血的炼金品,一举两得。
麻色头发的年轻人看到远处队友打出的信号,准备行动。
离开前,他对佣兵说:“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龙血可不是什么用钱就能买的东西,你有这样的消息链,下次记得提前给我说一声。”
佣兵没有说话,看着他离开。
葛利沃夫的少年时期。
一位老头子游历到了撒刚,一路游记着这座城的事迹。
在父亲被仇家枭首的一天。
少年的他,默默注视着个头滚进街边的阴沟里,一回头就撞见了这个白发老人。
“你是他的血亲。”
老人用洞察的眼神看着他。
少年又回头看了一眼沟里的脑袋,才对老人说:“你是他的债主?”
老人听闻呵呵地笑起来。
“不,孩子,我只是不忍看到年轻人踏进亡者的后尘。”
少年沉默片刻,“你是说,我会变成他样?”
疯狂,固执,令人厌恶。
“这种魔法的血脉一直在不断崩解,并且还会越来越残缺。你们只是宿主,但最终也会像力量的原主一样走向疯狂与毁灭。”
这世上所有的老人都总是容易陷入沉思。
因为年迈者经历的岁月太多,过去的回忆不断纠缠着当下的人。
少年等了一会,才听到老人的后话。
“嗯,嗯,我想想……”老人开口道,“去阿尔伯德的王都吧,小子,里有座白塔,里的东西会让你好受点。”
“我会变得和正常人一样吗?”
老人用浑浊的眼睛看着他,“并不会,它只是修补血脉的残缺,让你晚一点面对悲惨的结局。因为疯狂的产物无论是完整还是残缺,都不会变得温顺。”
少年低下头,许久后才说道:“阿尔伯德在哪里,我甚至还没有出过撒刚。”
老人从随身携带的本子上扯下一张纸,随手画了个简陋的方位,反手递给他。
少年接过这张被反着递过来的纸。
纸上画着一个建筑的详细结构,边上写着“灰阁的采光构思”。
他开始对这个不靠谱的老头充满怀疑,“这不是地图……”
老人接过来看了一眼,“哦,这是我以前建的阁楼,反面,孩子,看反面。”
少年把这张纸小心地放进口袋里。
他看看老人手中厚厚的本子,上面记着许多城市的风闻。
“不要沮丧,年轻人。”
在两人分别前,老人指指他的父亲,对他说道:“在变成他样之前,你能去的地方多着呢,至少比老头子我多。”
“就算要倒在阴沟里,也要在一个没见过的地方倒下嘛。”
少年无语,“难不成你就是这么想的?”
老人笑起来,“不错,小学徒也不用我亲自教了,里的书她一辈子都看不完,我就走到哪里算哪里吧。”
日头升到最高处。
梅蒂拉起身活动身体,她在大厅中踱步。
前些日子赫尔达收整好的阁楼,现在又变得杂乱无章了。
魔法师捡起角落里的一罐动物骸骨,“……我上次把它拿出来没有放回去吗?”
赫尔达带着打扫地牢的杂工,从地牢下回到大厅。
他们大着胆子用余光瞄了一眼梅蒂拉……手上的罐子,立刻虔诚地注视着地板,仿佛什么也没看到。
梅蒂拉没有注意,她对赫尔达说道:“不如我们多给工钱,让他们再打扫一下阁楼。”
赫尔达叉腰,“我能干的活,干嘛要花钱雇人?”
小学徒送走他们,回来就戴好头巾和小围裙准备大干一场。
梅蒂拉幽幽叹气,“老师真是有先见之明,他在建灰阁的时候,最担心的就是我这种懒人会把阁楼搞得一团糟。”
赫尔达很少听到她讲曾经的人和事,立刻兴致勃勃地问道:“后来呢!老师大人还说什么了?”
梅蒂拉看着她,“老师建议我收学徒一定要挑一个勤快的……虽然我从商队把你买出来的时候,你懒到别人踩你的脚都懒得动一动。”
好在省钱的动力是无穷的。
作者有话要说: 龙龙掉码一定要掉的轰轰烈烈才行。
(准备接住龙龙掉落的马甲,应该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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佣兵一行人耐心地等到了傍晚, 才开始行动。
白塔那些用来防备寻常人的手段,其实称得上精妙。
但这些从撒刚来的奇人异士可不会把这些小玩意放进眼里。
高塔外墙的设计原本不会让人攀爬而上,但他们还是轻松带着家伙翻了上去, 并且足够安静。
石墙传音的速度极快, 吵醒那些老头子就不好了。
九层的灰色石壁前。
麻色头发的年轻人用眼睛描绘着浮雕上的白塔与塔顶的三颗明星, 低声问佣兵,“打开门会发生什么?”
佣兵淡淡道:“什么也不会发生, 但那些睡觉的老家伙们会立刻知道。”
“……”年轻人语塞,“那麻烦快一点,我不太想对一群头发花白的老头动手。”
七楼栏杆旁,一团黑影对他们动了动。
这是确认安全的信号。
佣兵轻轻将手掌贴上石壁,与巨龙魔法没有差别的炽热魔力游走在机关间。
他控制的很好。
一声微响。
像干枯了的落叶从枝头掉落般轻巧。
密室的门开启一条缝隙。
两人消失在门后。
年轻人走进这间黑暗的房间, 额头在不知不觉间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他从怀里拿出照明的短烛。
黯淡的烛光在他手中慢慢扩展开来。
幽暗的密室压抑着人的精神。
当他的视线终于能够看到四周的墙壁后,一种难以形容的震慑感将他沉重地困在原地,无法动弹。
墙壁上密密麻麻刻着数不清的炼金阵, 一小段古老文字被重复刻了上千万遍。
年轻人开始觉得它们在挣扎着活过来。
那些古老文字天然带着一种力量, 凡人注视久了就会失去心智。
他起初以为这是一种幻觉:密室的温度在不断升高,热浪向他扑来,宛如身在炼狱。
但余光中, 手中的烛火随着热浪来回晃动。
年轻人立刻反应过来这不是什么幻觉, 而是正在发生的事情, 并且他意识到葛利沃夫就在他身后。
身后是热浪的来源。
他想要回头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脖颈扭转的幅度还未超过一半,他就感到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年轻人停下动作,视线中,亚麻色的发梢被高温烘得微微曲卷。
冷汗从额上滚落。
葛利沃夫手掌的温度穿透他不算薄的冬衣,将他的肩烫到骨头发痛。
“不要回头, 你把它唤醒了。”
葛利沃夫低声说道。
当凡人试图理解法则的文字时,就会与它链接。
传闻人类中第一位魔法师就是这样诞生的。
可惜这间密室中的古老文字,属于一头曾经存在过的巨龙真名。
与它连接可不是什么好事。
“闭上眼睛,别去看它。”
葛利沃夫对他说着,用与这头巨龙同源的魔力探到地面之下。
龙血共鸣。
千年来它被禁锢在这个充当心脏的容器中,残念让它按照生前的搏动,以白塔为身,不停歇地流转。
现在,它在容器外感受到了一种令它厌恶.愤怒的存在。
还有千年禁锢的耻辱。
它停下,急速收回从“心脏”中延伸出去的河流分支,那是保护白塔的力量之源。
“就是现在!!”
佣兵对他喊道。
年轻人将头低向地面后,才敢睁开眼睛。
此刻脚下坚固的石板,早已变成汪洋般波荡起伏,在最中央有一处凹陷。
一个透明的容器中盛着赤红色的血液,在不断地搏动。
它不断发出混乱人神志的刺耳声音,混杂着龙的嘶吼.怪物的尖唳,还有人的哀嚎。
年轻人知道他应该立刻替佣兵拿起这个容器。
但他在这声声刺耳的嘶吼中,无法坚持地捂住双耳,痛苦地跪倒在地。
葛利沃夫清楚自己无法抵御龙血的诱惑。
决不能率先触碰到龙血。
他回头望向门外,原本进入梦乡的白塔中,开始有晃动的烛光被燃起。
白袍们发现密室被入侵了。
他咬牙,上前一步拿起那颗“心脏”。
它就像还鲜活着,还在曾经温热的旧躯中跃动着。
刺耳的混声嘶叫不断怂恿着他,让他将自己的胸腔剥开,让他将这颗心脏安放。
整间密室开始被魔法扭曲.熔化。
房顶,四壁,地面,如骇浪般波荡,变幻。
年轻人挣扎着稳住平衡,他怀疑这次是真的幻觉。
他摸索着,想要找到放在地上的烛火,判断真实的情况。
年轻人抬起头。
他忽然觉得此刻的密室,在不断波动起伏间,有着一种诡异的规律。
它向内坍塌,一息后,又向外膨胀。
如此往复。
他不由失神的望向葛利沃夫手中的那颗“心脏”。
两者是完全同步的律动。
密室变成了新的心脏,而他们则是被选中的血液。
葛利沃夫在极度的混乱中,看到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打开了容器。
红龙在死亡时刻逼真的感受,向他席卷而来。
夜空中皎洁的月,挂在白塔塔尖的三颗明星上。
月光朦胧,笼罩着灰阁的露台。
狄俄倪克斯烦躁的在床上翻了个身。
她望着露台外高悬的明月。
海洋潮汐会在圆月后的第二天才达到峰值。
今夜才是最难捱的一天。
古老的法则气息,四处探寻着任何具备魔力的存在。
巨龙能够感受到那些风中纠缠着的魔法,在梅蒂拉的房间停留后一瞬又随风飘散。
好在今天的她开始逐渐适应不断成长的力量,并趋于稳定。
魔法在她的露台停顿。
她极力将躁动的魔法稳稳压下。
风打了个旋,消散在露台。
少女翻过身来,仰面躺平。
她开始想,昨夜自己怎么熬过来的。
然后她想起了是佣兵在她身旁。
尚不稳定的魔法,躁动不驯,难以控制。
就像四处乱跑的小孩需要发泄精力。
幼龙本就不应该克制力量。
但这里是穷魔纪,控制不住自己的魔法,就会被法则分夺走。
龙裔,天敌在身侧,会让她的魔法更容易掌控。
就像在小孩面前放一只吓人的怪物,再富裕的精力,也会全部收拢到需要警惕的事物上。
少女皱起眉。
被储备食物帮助让人不快。
她只能劝自己,成长阶段的暴动期已经过去了,自己会越来越强大,不再需要任何人。
狄俄倪克斯把身旁的被子扯过来,盖到身上。
她闭上眼睛。
沉入黑暗。
刺目的火光将眼前的黑暗撕破。
飙风.龙焰.暴走的魔法。
人类.尸骸.风沙与滚石,
一头濒死的红龙。
一阵欢呼。
它轰然倒地。
狄俄倪克斯大口喘着气,从床上坐起来。
原本清澈的眼睛里,乌黑圆瞳骤缩如针一样细,赤金色的瞳底暴露出来。
她在风中闻到了同类的血味。
腐朽,死去已久的味道。
白塔的那头红龙。
摇晃移动的烛火将白塔点明。
白袍们惊慌地向密室赶来。
葛利沃夫在幻境中看着那头红龙轰然倒地。
渺小的人类无视了荒野中同伴的尸骸,发出阵阵欢呼。
那些由各地召集来,衣着打扮不同魔法师们蜂拥而上。
他们早就挑选好了想要的龙骸。
但一个男人突然一脚踩上红龙的头颅。
他的身上已经开始弥漫着巨龙暴戾的魔法——他被红龙死亡瞬间暴走的无主魔法同化了,也可以说,他转化为了龙裔。
那些人不断地低声私语交谈,最终让出了红龙。
但一群白袍的人却拿着晶莹的容器,上前与他交涉。
红龙的尸骸上处处深可见骨的巨大伤口。
这代表着给它留下这些致死伤的,是它的同类。
一头不算强大的龙,在与同类的争斗中败下阵来。
不知什么缘由,同类留了它一命。
龙类会在自控力衰弱后患上龙病。
受伤虚弱也是一种发作的诱因。
它顶着一身无法愈合的伤痕,被人类发现。
多么难得!
足够虚弱,龙病却尚未发作。
这是难以衡量的横财。
白塔向龙裔索要的就是龙血,没有龙病污染,可以做成最纯粹的魔源。
龙裔起先不同意。
巨龙这种生物,无论造成什么样的伤口,都不会流出鲜血。
白塔要龙血,就是要巨龙的心脏。
但是没人见过巨龙的心脏。
他们剥开它的胸腔,没有找到,其中空空如也。
但一声破碎的声音响起,龙血从胸腔涌出。
白塔用容器将血液收集起来,递给龙裔。
男人却惊魂不定地后退避开。
他在龙血中感受到同源的魔法在蛊惑他,以疯狂.混乱与毁灭。
白袍们轻蔑地笑了笑,带着龙血离开了。
一切幻象都变得模糊.褪色。
红龙的残骸在葛利沃夫的眼前不停地放大。
它忽然对他睁开紧闭的双眼。
红龙的眼瞳是漆黑色的瞳底,与金色的竖瞳。
他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血脉开始在血管中失控的冲撞。
乌色的血管在皮肤狰狞的暴起。
右膀上青黑色的刺青露出它真实的面目:怒吼的龙首。
这只金色竖瞳的眼睛如漩涡般,拖着他不断向下深陷。
他现在知道龙血中混乱又疯狂的诡异力量是什么了,
令初代龙裔都畏惧后退的,
是红龙尚未爆发的龙病——法则亲自赐予它们的绝症。
它现在试图报一场迟了千年的仇怨。
龙病脱离龙血,丝丝缕缕向他探来。
葛利沃夫看着扭曲的幻象,全力让自己从失控中走出来。
他闭上双眼,即便知道在这个虚假之地不需要呼吸,他还是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他背过手去,握住完全由意识与魔法凝聚出的弯刀。
漆黑的弯刀出鞘,稳稳地挡在主人的身前。
葛利沃夫知道这也许没什么作用。
因为他的魔法就源于它。
同源的魔力,就只能强噬弱。
红龙的心脏忽然停跳一瞬。
葛利沃夫的心脏也骤紧一息。
他们都感受到了另一股同类的魔法,在他的刀中。
葛利沃夫这才猛然意识到,他的魔法中不止是红龙,还有那头在沼泽森林诞生的黑色巨龙。
魔法生物与女巫的魔法是法则赋予的,龙裔的魔法是由血脉相传的。
一个个体,只能存有一种魔法。
但谁能想到,在穷魔纪,会有一头黑色巨龙的魔法会被祭献给众生呢。
葛利沃夫成为了第一个拥有两种魔法的龙裔。
他借机挣得了一刹那的清明。
作者有话要说: 救命,又一次生死时速。
这个周末一定多多存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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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床上下来,赤脚来到露台,望着白塔的方向。
双眸中的竖瞳, 随着由屋内到月光下的明暗变化, 如针芒般不断细微的缩放。
人类的气质在她身上落了个干干净净。
午夜中, 怪兽披着少女的外壳,在露台沐浴着月光。
这双眼眸中的冰冷与血腥, 属于狩猎者。
红龙死去的幻境,让她胸中的怒火渐渐失控。
早已躁动不安的魔力找到了发泄的源头。
巨龙无视了漂浮在空气中.尚带着大海阴冷气息的古老魔法。
那股蓬勃而具有强大冲击力的魔法,从炙热的胸腔中爆发,并迅速以灰阁为中心向外扩散。
很快,这股强势又暴戾的魔法就笼罩到了白塔。
白塔密室。
幻境中的葛利沃夫一瞬间被这强大的魔法波荡击中。
同样被动摇的还有容器中的龙血。
天崩地陷。
幻境像被巨人一脚踏碎, 天空一片片碎落,地面溶解下陷。
魔法与灵魂本就是难以分割的存在。
红龙的仇恨与不甘在消散之前,被血液中强大的魔法保留至今。
可毕竟被消耗了千年。
它的仇恨又只是残留的遗念。
而巨龙魔法中的愤怒情绪, 是鲜活的, 是炙热的。
那场将红龙置于死地的同族间的战斗,让这个残存的遗念感知到这个魔力强大的同族的瞬间,难以自控地产生了畏惧之情。
葛利沃夫察觉到红龙的松动, 立刻试图挣脱而去。
龙血中那不绝的贪念与仇恨, 在最后一刻向他裹挟而来。
他看着那头与他同源的红龙幻象变得狰狞, 如绳索般纠缠上他。
但巨龙的魔力让幻境开始坍塌。
葛利沃夫能感受到自己在脱离。
这个幻境中的魔力,在混乱中丢失了界限。
三种魔法交杂相混于他的身上。
他的眼睛注视着不甘消散的红龙,双瞳渐渐与它趋同,黑底金针。
在葛利沃夫深深坠入身后的黑洞前,他人类与龙类的双眼不断交替闪过。
象征着两种魔法的交替。
最后一刻。
黑暗将他包围。
真实的坠落感。
他的双眼在忽然闪过不够明亮的赤金竖瞳,又消散。
佣兵无法发现自己的变化, 但他能感受到魔力。
是那头巨龙的魔法。
但它的魔法怎么会在王都出现?
巨龙如果在王都附近,今晚它绝不可能仅仅用魔法来威胁与震慑。
那么王都中具有如此庞大巨龙魔法的,就只有一个人了。
倪克斯。
……但是人类真的能够如此恐怖地掌控巨龙魔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