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喜—— by青铜穗 完結
青铜穗  发于:2023年1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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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韩陌清了下嗓子,凑近他耳边,说了两句话。
秦烨听完差点没从椅子上跌下来:“你让我跟踪他?!”
“办不到?”
“这不是办不办得到的事,而是,而是——”秦烨瞅着他,半晌道:“你怎么有这样的胆子?”
韩陌气定神闲:“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是我唯一能做到知己知彼的办法。要不是因为杨佑他们都太扎眼了,这事儿可轮不到你。等办好了,我定然不会亏待你。”
秦烨屏息看他片刻,肩膀耷拉下来。而后撩眼问他:“阿婼知不知道?”
“她不知道。虽然无须刻意瞒她,但也没有必要刻意告诉她。懂?”
秦烨点点头,心情复杂地收回目光。
这是苏婼第一次正式踏入天工坊。
早前虽然知道工坊很大,设施很完备,分工很细致,都只是凭言语想像罢了,跟实地观看比起来,这种震撼就好比一个久居山野之人第一次见识到海洋的宽阔,苏婼前世积攒了几十年,最后成立的工坊也算宏大,也尽了力使其成为首屈一指的工坊,那是她前世最大的骄傲,可是跟天工坊比起来,前世的工坊充其量就是个跟在航海大船后方的河船,才看了半圈,敬畏之感就从那庞大的铸造炉,精密的锤炼台,还有一丝不苟的匠人的五指,这些丝丝缝缝里衍生了出来。
去之前苏婼嘱告自己不要多话,去了之话她是惊叹无法多说话。
到底是她眼界浅了,苏家几代积累的祖业,哪里是她几十年就能赶得上的,也许她技业精湛,不输曾祖爷,可是底蕴是比不上的。
如此下来苏婼直接打消了探听消息的念头,她还要图下次进来,不能打草惊蛇,让人报给苏绶,断了后路。
这么想着便打算直接去寻胡胜,没必要非得韩陌一道来。
跟苏祈出了工坊,就要吩咐苏祈回去,这时却听路过的行人正在嚷嚷:“……常家逃跑的那小贼听说拿走了要紧的东西,常贼都在牢里招供了!昨儿夜里大理寺夜审,挖出来不少料!这下恐怕常家那些同党要连锅被端了!”
也就是一耳朵的事,苏婼就近听了个清清楚楚。
苏婼迅速咽下嘴边的话朝街头看去,只见一群路边摆摊的小贩正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她走过去:“大理寺夜审,常贼招供了,这样的事情你们怎么知道?”
几个被突然打扰的人看到她装扮时刹时噤声,随后第一个缓过神来的就说:“小民们也是听人说的,不知道具体是谁。但是夜审钦犯需要那么多人值守,就是有风声走露也很正常啊!”
说话的人带着些微的不服气,还有些微的提防。
苏婼缓下语气:“我只是纳闷,无意冒犯。”
长得这么漂亮还这么有礼的小姑娘无法不让人心生好感,立刻又有人接话说:“我们刚才听大理寺附近卖香油的兄弟回来说的,十有八九就是衙门里的人传开的。不过如今好多人都在议论,想必也没什么说不得的。”
苏婼微微心凛,朝街头看去,果然扎堆的人都在热聊。
她冲几个人点点头,随后就招呼苏祈:“回府!”

第338章 非你莫属
消息在街头传开,韩陌听到的时候已经是下晌,让人打听了一番,来不及做什么处理,看天黑得差不多了,就让人来接苏婼。
苏婼也极有默契的什么也没问,二话不说上了杨佑赶的车。
夜色笼罩了京城,今夜仍有月光。
到了大理寺门前,韩陌上了马车,然后前往街口,苏绶昨夜指定的那家茶馆。
“在这儿等我。我先去看看。”
韩陌交待她之后就迈步进了茶馆。
才进门吴淙就迎上来了:“世子这里请。”
韩陌跟着他进内,猜想苏绶在楼上雅舍等,不料吴淙领着他到了楼梯下,却直接越过去,迳直去了后院。
后院的灯笼下,苏绶负手踱着步,看起来等了已有一会儿。
“苏大人——”
韩陌上前打招呼,不料还没落音苏绶就抬手制止他,然后指着通往后巷的后门:“此处不是说话之地,世子随我来。”
韩陌愣了,苏婼还在外边马车上等他呢!
“世子?”苏绶在后门下眯了眯眼。
韩陌无奈,使了个眼色给护卫,自己跟了上去。
跨出后门,这是条笔直的巷子,一头通往苏婼马车的大街,一头则连接着这片民居的深处。
苏绶走在前面,朝着深巷处走去,韩陌紧随其后,而吴淙留在最后断尾。街头的喧嚣渐渐远去,月光明亮地悬挂在天空,照出一地清影。
韩陌心里疑惑,但是还没问出来,苏绶就在半途往左拐了。
他好像对这里地形十分熟悉,两眼直视,并不东张西顾,游移不定。
韩陌抬头看了看,前方不远就是大理寺了,他终于没忍住:“大人这是要引我回衙门?”
“嗯。”
苏绶不紧不慢地回应,却也仅限于这一个字。
韩陌再道:“既是回衙门,为何要如何迂回?”
苏绶再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眼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继续前行。
如此未多久,挡在前方的是一堵墙,再绕个弯,面前就有一道门了。
门仅能容两个人同时过,吴淙上前叩了叩,那门就开了,只见一个身量不高的衙役出现在面前,喊了“苏大人”,又喊“世子”。
韩陌一惊:“你不是昨天夜里那个衙役么?”
对方略顿,旋即俯身:“回世子的话,小的姓张,贱名一个懈字。”
韩陌对自己的记忆力还是有信心的,这个张懈,他认出正是昨夜前往牢狱里送信说,常荏有话要报的那个!
他想了一下,立刻就转向苏绶:“苏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昨天夜里,为何要设计支走家父与我?”
严格说来他不仅支走了他们父子,还把苏婼一并支走了,而他回来的时候看到苏绶正半蹲在常蔚面前,常蔚神色也很不对。
当时因为急于知道常蔚招了什么,故而不曾细究,此刻张懈竟在为苏绶候门,这不就很明显他们有问题么?
“世子不必多心,昨夜那般,不过是为了引诱常蔚招供罢了。”
苏绶跨门进内,站在庭院里回头看来:“世子请进。”
韩陌进内。
这院子极小,推想应该是衙门最东侧的一处便门。四面安静,竟然连值守的衙役的声音都听不到。先前开门的张懈,竟然都已经和吴淙不知去了哪儿。
他问:“大人引我至此,究竟是为何事?”
苏绶道:“今日下晌,大理寺夜审常蔚的事传开了,世子知道吗?”
韩陌缓缓点头:“略有耳闻。”
“请世子到此,是想请世子随我去天牢守一守。”
“去天牢?”韩陌越加疑惑,“大人又要提审常蔚?”
“不是,”苏绶果断道,“我只是想证实一些猜想。但我缺少人手,而世子武功高强,护卫也不弱,这件事,已然非你莫属。——走吧。”
说完他就抬步往前走去。且这次的脚步利落起来,从门庭到天牢,穿过不知多少道回廊,也记不得有多少重院落,最后景物逐渐熟悉,正是昨夜里来过的天牢外头的院子。
苏绶没进门,脚尖一转到了东面,这里另有一道门,是通往天牢里的甬道。
门口守着的衙役没多话,认清了是他之后就放了行。韩陌进了门下意识要往里走,苏绶却扯一把他的袖子,拉他到了一旁的窗户下。
窗户是木头做成的式样简单的栏杆,人在窗户内对外头月光下的场景能一览无遗。
韩陌悟出了一点端倪:“大人是要等什么人?”
苏大人凝目片刻,而后忽然把目光调向他:“世子从调查袁清一案开始,顺藤摸瓜查到现在已有不少时日,对常蔚一案有何看法?”
韩陌一路走来心中疑云渐重,但到此时,他也感觉到苏绶找他到此的目的,绝非寻常了。
他略为凝神后便说道:“在下对这案子,的确有诸多不解之处。只是在下在坦陈之前,大人能否明示,我们在此究竟是冲何而来?”
苏绶点头,直视他道:“大理寺夜审之事传了出去,世子听到了,有关之人同样会听到。依世子之见,此事此刻那些人闻讯之后,应会作何反应?”
韩陌微怔:“大人的意思是……咱们是要在这里守株待兔?”
苏绶道:“没错。”
韩陌旋即动容:“那今日的风声莫非……”
“正是。”苏绶深点头,半点圈子都没有再兜:“风声也是我放出去的。”
韩陌不知说什么好了,或许等他继续说下去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诚如世子所猜,常贺投奔的那个孙雄,除了名字之外,我们一无所知,更是不知从哪里找起。所以我就想了个主意,放出了风声,在这里等等看。”
韩陌凝思:“常蔚死期随时可定,但他还怂恿着常贺去寻那个孙雄,以及他带走了的东西也很神秘,这么看起来,案子确实还没有水落石出。只不过,大人有把握他们会上钩么?”
苏绶望着窗外:“会不会上钩,等等看不就知道了么?”
韩陌随着他目光往外看去,月光下只有清风在动,余则静谧如常。

第339章 谁还有苏家的本事?
依约等候在茶馆外马车里的苏婼以车帘为挡,听着路人行走的动静。
护卫奉韩陌之命回来传话:“苏大人不知何故,十分神秘地把世子引进了小巷,方才根据他留下的线索得知,他们竟是抄暗道去了大理寺衙门。”
苏婼微顿,旋即说:“还有什么人去了?”
“只有世子和大人。”
苏婼摆手:“去衙门外。”
昨夜韩陌就说过苏绶约他前来兴许是为了审案,苏婼故此才想跟来看看。没想苏绶竟然还做得如此神秘,难道今夜的审讯还要有什么古怪吗?
衙门西侧有个夹巷,巷口种着两棵古木,正好泊辆车。停稳后她仍与先前传话的护卫道:“你去找世子,有消息劳烦你再出来告知我一声。”
那护卫笑着抱拳:“姑娘客气,您有吩咐随时直说便是。”
而后也不待苏婼回答,迅速隐匿在夜色中。
月上当顶,四面更加静谧,反倒是虫儿们渐渐出巡,一声声清晰入耳。
窗户下支了张小桌,一壶碧螺春已喝过两轮,小桌两端坐着的人神思更加清明。
苏绶应该原本就属于不多话的人,韩陌现处于微妙的心态里,惟恐说多错多,也没有怎么说话。
直守到外面传来了三更天的梆子声,见苏绶侧首去看庭院,他才问道:“时候并不早了。想必要来也该来了。”
苏绶点头“嗯”了一声。
韩陌又道:“即使来人果真来到,他又如何能进得了天牢?”
他在东林卫年余,知道想硬闯大理寺的天牢几乎是不可能的。牢中有着一等一防卫机括,真有那么一丝一毫的机会,难道常蔚在事发之前不会未雨绸缪,提前给自己打点好来劫狱的人吗?
见苏绶看向了自己,他颌首道:“在下实在是不解,大人既然信任在下,让在下来了,还请解惑。”
苏绶道:“世子可还记得袁清留下的那个铜箱?”
韩陌点头:“当然记得。那个铜箱已经从袁清的青梅处找到了。”
“所以说世子第一次拿着来到苏家的铜箱,是个假的。为什么假的铜箱也做得那么精密?为什么罗智又能得到那么一个铜箱作为烟幕用以迷惑?”
韩陌沉吟:“这个问题,苏姑娘也曾提出过。”
“她怎么说?”
“当时她的推测是,或许罗智一党当中,有个制锁技艺同样也很不错的人。”说到这里他岔了个话:“苏姑娘应该是当今天下锁道机括技术最精湛的高手了,这些问题,大人还从来没有与苏姑娘交谈过么?”
行家就在自己家里,这当爹的,可真是让人不知怎么评价了!
“韩世子跟令尊令堂的关系,应该极为融洽吧?”苏绶缓声说,“从国公爷对世子的宽容就能看出来。令尊的管教能如此松弛,应该跟他与他的尊长相处方式不无关系。
“可是我不同,我从小到大,是在刻板的家庭氛围里长大,身为长子,我承受的教育之严苛,也许比很多刻板人家还要严重。
“实不相瞒,即使知道婼姐儿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如今也学不会如何与她平等的交谈。
“换句话说,我如今还不知道该怎么卸下父亲的身份,仅仅把她当成那个名震天下的‘鬼手’来对待。”
他这么一说,韩陌倒不知如何接话了。
“说回正题吧。”苏绶给他斟满了茶,接着道:“我的推测,其实跟婼姐儿的一致。因为当日在研究那假铜箱上的锁时,我发现那锁的构造,其实与苏家锁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我确定那不是苏家出品,因为苏家的锁都是成批出的。
“之前我猜过是‘鬼手’做的,但是鬼手若为他们所用,应不会再在市面上卖锁,加之没多久鬼手就自己暴露了身份。有了这些前提,那就只能证明他们有个这样的人,擅长制锁,而且,习的还是苏家这一脉的路子。”
“苏家技艺可曾外传过?”
“从来没有。”苏绶摇头,“苏家连女儿都不得学习锁技,怎么可能外传?即便女眷们有时见样学样识得些许本事,能够认得出锁的样式已经顶天了,绝对不可能还让余力带出如此技艺出众的徒弟来。”
韩陌听得皱起了眉头。苏家的祖训之严他是知道的,苏婼也一再跟他讲过,所以苏绶的话他是相信的。那这样问题就来了不是么?既然苏家没外传,外人又怎么学会了呢?
“会不会是别处学的,但锁器一道构造路数差不多,所以看起来像?”
“不会。”苏绶笃定地说,“苏家的技业,自有些不能与外人道的特别所在。”
韩陌沉思,片刻后他蓦然抬头:“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说有此人在,今夜将来之人就能闯入天牢?”
他话音落下,窗外灯笼忽而就晃动了一下。
作为练家子,他原本松弛的腰背立刻就绷直了起来,目光也变得锐利。
苏绶看了眼月光渐隐的院落,看向对面道:“看这番光景,你我这一趟不算白等了。”
韩陌无声点头,像股轻烟一样站起来,而后跃出窗,藏身在了屋檐下。
苏绶把手上的茶喝了,也起身朝着只有隐隐光亮的天亮甬道走去。
牢狱之中有好几条道,这里是通往常蔚狱中最长最绕的一条。
常蔚在最深处,四面都是石壁,有单独的一道关卡封锁。
这是钦犯独有的待遇,不到行刑那日,他走不出这里,哪怕审讯也须在此进行。
牢狱是在太祖手上就改建好的,自然请的是苏家曾祖爷出的手,苏绶自然也知道这一路上的机括该如何打开。
甬道的最深处,就是石壁。
一扇铁水浇铸的门截断了去路。
苏绶不紧不慢绕到门的左侧,站在阴影里。
石壁之内没有任何声音传来,即使常蔚拖动着铁链,正伏地去够那只翻倒了的水壶。
看守钦犯是有门道的,这里的犯人既不能死,又不能让他过得太舒服,只有那些在牢狱里待得年数够久的狱卒才能胜任。他们知道如何使人像丧家犬般没有尊严,如何绝望到极点又把人往回拉一拉,就比如眼下,常蔚从昨夜到现在,还没有喝过一口水。
一天不喝水死不了人,但难受啊。
牢里的水壶是昨天苏绶他们带来的,虽然没有光,但先前狱卒来送饭的时候,他趁着光亮估摸好了位置。如无意外,应该还有一点水。
他使劲地躬着身子,把手往前伸,可惜还是差一点。他再用一点力,腕上传来火辣辣的刺疼,可惜总是差了点。
这时候一道沉而哑的声音夹杂在铁链拖动之下,不觉传到了他的耳腔里。
他把头抬起一点,随着火折子亮起,一双银线绣着吉祥纹的云履就停在眼前。

第340章 别和我玩心眼子
常蔚目光停在这双脚上,随后竭力地往上抬眼,而对方弯下腰,已经把他面前的水壶捧了起来。
“侍郎受苦了。”
这声音清越缓慢,让人联想到山涧缓缓流淌的泉水。
水壶打开来,壶口凑到了常蔚嘴边,手的主人一双如清泉般透亮的双眼也从黑色头套的眼洞后露了出来。
常蔚喉头滚动了一下,而后垂眼把水咕咚喝了几口。
被润过的喉咙立刻喘上来几口粗气,常蔚退坐在地上,直勾勾地望着他。“你怎么来了?”
来人把茶壶收回去,盖上盖子。“侍郎都进来半个多月了,我若再不来,实在有些不近人情。你最近好吗?”
常蔚咬牙:“你觉得我好吗?”
来人低笑了一声,左右看了看地下,他说道:“是不太好,这些奴才们,从前削尖了脑袋也不见得能见侍郎一命,如今侍郎大人一朝为囚,就疯狗般地扑上来踩压。侍郎是天子门生,是读圣贤书出来的科举进士,哪能受这般狗奴才这等侮辱?你是真受委屈了。”
常蔚咬着腮帮子,看着他身后已然重新关上的门,问道:“这天牢里的机括,竟然也难不倒你?”
“也不是。也费了挺长时间。这是苏家曾祖爷亲手改建的,很伤脑筋。”
“但还是让你破开,进来了。”
“因为我本来也只是想试一试,但没想到,事实上这机括也没有我想像的难。比起我所预想的构造,少了两道机括。”
常蔚默半刻,再问:“你今夜为何会来?”
“你真不知道么?”那人微微挑起了尾音,“不应该啊。今日街头巷尾都传遍了,这你还猜不到我会来?还是说,你对这关卡太有信心,认定我就是进不来?”
常蔚面肌抽动:“外头传什么了?”
“啧,”面罩下的双眼皱起了眉头,“昨夜苏绶没来过?”
常蔚微顿,旋即目色一变:“你是因为这件事而来?”
“难道不应该?”这声音又挑高了,“我小看你了,这才多久?没想到你就连一个苏绶都扛不住。”
常蔚脸色有些发白:“我并没有说什么要紧的!”
“可是外头连常贺带了什么来找我,都传开了。”
“真不是我说的!”常蔚抓紧了铁链,“是苏绶猜出来的,不管你信不信——真的是他知道的!他不但知道虎符,还知道我背后有人,他知道我还有同谋没有抓到!”
“苏绶?”那双眼眯了起来,“你说的是苏家那个温吞又懦弱,窝囊到连罗智也能随便拿捏住的苏绶?”
“是他!那都是他装的,他实则一点都不窝囊懦弱,他的城府深到你我都难以想像!”
“不可能。”
“我没有半字虚言!”常蔚抓住了铁链的双手青筋直爆,“苏绶完全不是你我想像的那样,甚至他那个闺女——他女儿也不容小觑!”
“那丫头我知道,”那人直了直身,“你栽在韩陌手上,方枚则栽在了她的手上。严格说起来,那天夜里从方枚进入防卫署取兵器开始,他们就占据了赢面。”
“没错,他们都不简单,苏绶虽然不如他们醒眼,可他知道的东西却很多,我至今都不知道他掌握了多少!”
那人看着他辩解,直等他说完才道:“不管他知道多少,他总归不该知道常贺去了哪儿,不是吗?不然的话,他为何不直接找上门,侍郎大人,你还是在跟我玩心眼子。”
常蔚怔住,喉头往下滚了滚。
那人站了起来,在满地石砬的地面踱了两步,又停在常蔚面前:“你不问问常贺在哪儿?”
常蔚一脸灰败:“我知道他已经见到你了。”
“嗯,”那人点点头,“他的确在我那儿,他手里的东西也很有用。你教子有方,让他拿着它护身。我能理解,其实也无所谓。只要东西能起到作用,放在谁手上都没问题。反正我们早就是一条心了,没有任何别的退路可走了,不是吗?”
常蔚喘了口气,问:“他是怎么找到孙雄的?”
那人蹲下来,透亮目光似要直刺进他的心里:“你还没有放弃耍心眼。事已至此,你还打听这些做什么?是为了改日见苏绶,拿来当筹码吧?”
常蔚咬牙:“我可以死,但我还有妻子儿女!我相信你有办法救他们出去!”
来人没说话。
常蔚咬牙,双目圆睁与其对恃。
半晌,对面人材有了回应:“可以。我可以救他们出去。但是,侍郎大人也要答应我,从现在开始该把口封严实了。说的多了,你知道,对谁都不好。”
常蔚声音自齿缝里挤出来:“待我听到内子与一双儿女顺利得救的消息,我自然会有个交代给你们。”
“放心,即使没有带走你的妻儿,常公子我也一定会替你保住的。”那人忽然伸手捏住他下巴骨,往他后牙处塞了一颗药,“十日之内我若做到了,届时自然还会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毕竟我还想要令郎死心踏地地跟随我们,若是没能做到,那对不住了,十日后侍郎大人还是服下这颗药,让彼此都放心。”
四肢皆被困缚住的常蔚毫无反抗之力,只能眼睁睁听他摆布。
“我该走了。”他站起来,“若苏绶真如你所说城府极深,那今日的风声来历就十分可疑了。今夜搞不好是个圈套。”
说到这里他嘴角扬了扬,“连苏家都有着出乎意料的一面,真是来越有趣了。”
说完后他把还剩了两口水的水壶放到常蔚脚边,又从怀里拿出油纸包着的两块肉干放在水壶之上:“一点见面礼,不成敬意,侍郎大人慢用吧。”
墙壁微弱灯光下的身影轻飘得有如魅影。
人来的时候那石壁上的门是怎么开的,没有人留意,人走的时候那门又是怎么开的,也没有人去关注。
石壁外的韩陌看完了这一幕,持剑的右手几乎攥出了油,可惜却被苏绶紧紧地按住在身侧,不得动弹。

第341章 她不是外人
不出苏绶所料,韩陌先前刚潜至梁下,墙外就有人进来了,黑衣黑裳,头蒙黑布。
韩陌跟随那人一路进入,直到眼看着他进了常蔚的狱中,才在门口停下来,而后被潜伏在暗处的苏绶拉入了阴影中。这石壁竟然有一块是活动的,挪动后竟有一指宽的缝隙露出来,不但能看到里头光景,连声音也听得个大概。
“这么好的机会,为何不能拿下?”
他以极低的声音在问。
他万万没想到苏绶让他看的竟是如此出人意料的一幕,这个人看上去明显在常蔚他们那帮人当中身份不低,但听声音却很年轻,他信了常蔚的话,相信了苏绶的城府,而后又很快地推测到今日的风声是有意走露的,这份心计,能让人不震惊吗?能放走吗?!
苏绶没有开口,只是指了指通往甬道处的关卡。
那关卡就是通往常蔚狱中的最后的关卡,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能,但是此刻那人不但轻轻松松走了出去,而且关卡开外头,竟然迎上他的又有一人,露出了一角朱袍……
大梁以朱为贵,官居极品方能穿朱色,眼下这方露在灯下的袍角,不但是朱色,而且还是绣着图腾的一品官服!
韩陌满腔的急切顿时顿步在胸口,他看向苏绶,久久未能发出一言!
“世子看到了,我们出不去。”苏绶平静地看着已然关闭起来的关卡,压在他臂上的手也收了回来,“他能够大摇大摆走进这里头,不光是有开机括的本事,还因为他有着极严实的掩护。
“我要是没猜错,此刻外头早已布满了杀手,他们是做好了准备来的。
“你我今夜乃是未经衙门私自进入,就算闯出去看到了他们真面目,他们又会真的束手就擒吗?届时他们乱箭杀死咱俩,咱俩也只能当个冤死鬼。
“因为他们心中早有了完备的应对方略用以应付你我的死因,就像陷害薛容那般,说不定,他们还能再给咱们俩扣个私审常蔚,或者是与常蔚有何勾连的罪名。”
韩陌掌心发寒,长久之后才把目光收回来:“穿朱袍的那人是谁?常蔚背后到底还有谁?”
“满朝文武,够格穿朱袍的少说有十几个。包括令尊镇国公,他也在内。”
韩陌握紧剑柄的手再次用了力:“家父当然不会!我们昨夜审的内容,他当场就知道,根本不需要今夜再来这么一遭!”
“没错,国公爷有没有嫌疑,世子心里自然有杆称。我自然也是相信国公爷,否则,又如何会这般相信世子,引世子来到这儿?”
韩陌望着他:“大人是否早就知道这些事?”
“确实知道一些。”苏绶道,“比如先前说,我就已猜到他们当中有个人精于锁道机括,但是,那是什么人,又有哪些勾结,常蔚与这些人到底存在什么约定,我却不甚清楚。”
韩陌深深沉气:“我知道了。”
“不,世子还不很清楚。”苏绶神情严肃,“我之所以只告诉世子,而连国公爷都要暂且瞒着,是希望此时不要声张。
“对方有多狡猾你都看到了,只要我们透露出丁点已经抓到他们马脚的消息,他们一定会立刻隐匿起来。毕竟现如今他们已推了常蔚出来结案,倘若今夜我们不曾看到这一幕,常蔚受死,他背后的秘密是不会暴露的。”
韩陌沉吟,缓缓点了点头。
随后又道:“但我不明白,他为何要穿着官服而来?”
“那只有一个可能。”苏绶定定地望着他,“就是他穿着官服到此,反而不会有任何人怀疑他。”
韩墨对着眼前一室昏暗,两肩缓慢地沉了下去。
“想来素日他也是有着充足的理由能够在此进出,所以才得以无所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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