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喜—— by青铜穗 完結
青铜穗  发于:2023年1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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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陌别开目光,咳嗽起来。
苏婼轻哼一声,倒是没再理会。
这个结果真是——意外得来又那么合乎情理,苏绶跟薛容有不为人知的交情,周夫人的丈夫周承礼又是薛容的弟子,既然周夫人身后还有一众声援薛家的人,那么为何不能有苏绶呢?这也就解释了,为何听到了阿吉被劫的消息,苏绶也会跟着过来了,而且与周夫人见了面,口吻还会那样自然而自如,只能说周家的事情苏绶一直都知道——那周夫人之前潜伏在常家,苏绶岂非一直也都知道?
当初苏祯与常家往来,苏绶那么生气,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了常家有问题!
薛容死后苏绶并非一点事情也未做,他并不如苏婼早前所认为的仅只是空立个牌位暗中怀念,他是有付出努力的!
想到这里她看向秦烨:“你跑了过来,眼下可还有人在盯着我爹?”
“当然,我留了人。”
苏婼道:“你赶紧去问问我爹现在在哪儿?”
“怎么了?”秦烨一头雾水。
“你不觉得阿吉失踪之后,我爹对这件事的关注有点出人意料吗?”
苏婼直接冲韩陌道。
韩陌环胸点头:“我确实这么认为。先前我收到消息时,苏大人主动问我出了什么事,当我把阿吉的身世告诉他之后,他十分震惊,完全超过了对一个普通官员之遗孤的关心,即使周承礼是薛容的弟子,也是因为薛家的案子受到牵联。”
“所以,方才周夫人落了单,你觉得我爹会不会想办法跟她碰面再说些不为人知的话呢?”苏婼神情已然严肃。
韩陌抱着的手放下来,目光投向秦烨,秦烨立刻拔腿:“我这就去打听!……”
苏婼和周夫人离去后苏绶在东市停留了一会儿也回了衙门,处理完手头事务后他就坐在案后出神。
没一会儿起来徘徊了两转,又喊了吴淙进来:“你去想个办法,把周夫人带到衙门对面的茶馆来。我有话问她。”
而此时周夫人刚与苏婼分别,正在前往苏家去的路上。
木槿对周夫人很尊敬,安静地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就如平时服侍苏婼。但周夫人心里头翻江倒海,没有一刻是平静的。街头车水马龙,行人如梭,就像是行走在她的心坎之间。
马车被人截停的时候,她的心也跟着一抖,就像是马蹄在上方踏了一脚!
“周夫人请看看这封信。”
来人是个伙计模样的人,面生得紧。
木槿不知何故,奉命在身的她警惕地挡在了周夫人身前。
但周夫人接了信,看完后却对木槿道:“是我认识的人,姑娘不必惊慌。请让车夫随着这位往前走吧。”
木槿就像她的主子一样谨慎:“夫人不可轻信于人!”
“无妨,是我熟识的人的字迹。还请姑娘行个方便送上一程。”
木槿无奈,只能让车夫跟上。
到了茶馆,周夫人让木槿在车里等待,自己上了楼。
苏绶已经在屋里踱步了。看到她来拱了拱手,立刻道:“夫人自哪里来?”
周夫人便把苏婼的安排跟他说了。苏绶道:“此事原该我来张罗。由她一个晚辈,到底有辱夫人身份。”
“大人快莫说这些。眼下还是商议正事要紧。突然出了这样的事,大人可有何良策营救阿吉?”
“小女先前可有说过什么?”
“苏姑娘与韩世子均说了许多,他们即使对阿吉的身世一无所知,但却分析得十分靠谱,他们说敌人拿住阿吉是因为阿吉有她独有的价值!”
苏绶深凝眉:“果然如此。”
周夫人道:“莫非不对?”
“不,非常正确!”苏绶道,“阿吉的身世虽然几乎无人知晓,但一旦泄露,那她的存在就是现成的活靶,常贺只要拿住她当筹码,我们——乃至是皇上都得投鼠忌器,到时候你我及所有人都落入被动了!”
“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周夫人已控制不住心里的忧心,“阿吉绝不能受他们控制,无论想什么办法,得让她回来!大人精于谋算,这么些年从未失手,还请大人务必想办法!”
苏绶望着她:“常贺为什么会知道阿吉的身世?还有,为何阿吉会来了苏家?合着前番你说她呆在相当可靠的人家,就是在苏家?”
“对于她来说,还有什么比苏家更安全的地方呢?不过我也是无意把危险带到苏家,是她自己与苏家缘会太深。”周夫人说到这里,忽然问:“苏姑娘身边多了人,大人也不曾过问么?”
苏绶语塞。
周夫人察觉出异样,便换了话:“是苏姑娘救了阿吉。其实是令郎关照阿吉在先,后才有了苏姑娘和阿吉的缘份。他们实属因缘际会,我也没想到阿吉最后竟然会被接到苏家去,正是因为苏姑娘此举,我才完全打消了后顾之忧,一心一意地留在常家。”
说到这里她又深施礼道:“万幸阿吉没有给大人带来麻烦,此事是我有私心了。”
常蔚落网之前,薛容还是个与逆贼勾结的反臣,要是那个时候让人知道阿吉在苏家……
周夫人不敢往下想。
她得承认自己是自私了,当时得知阿吉在苏家,她只觉得安心,而罔顾了其它。
“不要说这些了。”苏绶道,“此事一出,我的计划也乱了。先前我急匆匆前往东市,只怕婼姐儿对我的怀疑更深了。她已经知道我跟阁老是故交,一直想挖掘其中真相。之前我守口如瓶不曾透露,回头她肯定又会想方设法要榨取出来。”

周夫人沉吟片刻,抬头道:“其实事已至此,大人是否想过索性和盘托出呢?”
“跟一个孩子和盘托出?”
“令嫒的聪慧机智,可不是一般孩子能拥有的。像我就很佩服,很欣赏他。”
苏绶无语。
周夫人往下道:“其实大人内心里也是一样很肯定她吧?我虽然不知什么原因使得您放不下严父的态度,但是,以您的智慧,不可能放着这样出色的女儿在身边而不心生骄傲的。”
苏绶垂下了双目。随后他又沉了一口手,右手搭上了身旁的椅背。“这么多年来,惟一让我感到无法掌控的,大概就是这个女儿,这个突然长大了的女儿。”
周夫人苦涩扬唇:“大人该珍惜才是。如果她像阿吉这般……”
话至此她已说不下去。
苏绶站直身:“此事婼姐儿求助了韩世子,那夫人可放心一半。再者他们劫走阿吉是要拿来当筹码的,只要咱们这边不加以刺激,阿吉理应暂且无碍。既然婼姐儿已做安排,邀请夫人前往苏家落脚,那周夫人就先安心在苏家住下。
“只是夫人出身尊贵,又于薛家有恩,原该由我苏绶亲做张罗才是,如此倒是委屈夫人了。”
“苏大人哪里话?是妾身讨扰才是。”
“大姑娘!……”
二人这里说着话,门外却突然传来扬高了的吴淙的声音,苏绶皱眉看去,房门此时却已打开了,门口出现了此时原该还在东市的苏婼!
“苏姑娘!”
周夫人露出了惊讶之色。
去看苏绶,苏绶也一脸怔忡。“你怎么来了?”
“因为我很好奇呀。”苏婼眨了眨眼,“我没想到父亲和周夫人是认识的,所以特地过来,要眼见为实。”
周夫人道:“苏姑娘,请您别误会!”
“夫人放心,您端庄正直,身怀大义,是少有的巾帼,我当然不会误会。而家父端方守礼,也是有口皆碑,断不会做出逾礼之事。”苏婼语声清朗,目光如春风明月,“我只是想知道,二位这般光风霁月,彼此分明相识,先前却不曾向我明言?”
秦烨的速度其实是没有这么快的,事实上,周夫人上去后木槿就差人把这事去禀报苏婼。只是苏婼转移了地点,等派来的人找到苏婼时,秦家护卫已经跟踪苏绶到了茶馆,又亲眼看到周夫人上楼,而后迅速从后门去禀报了秦烨。
秦烨才离开苏婼,速度自然比木槿这边更快。苏婼收到消息,立刻就往茶馆赶来。因是苏婼的父亲,韩陌避嫌没来,苏婼到达楼上,在外头什么也听不见,故此就索性推门进来,遭到了吴淙的阻扰。
周夫人没有了名誉之忧,闻言交握双手看向了苏绶。
苏绶沉默了有片刻,才道:“你既然能精准找到这儿来,看来也是早就知道了。韩陌告诉你的吧?”
苏婼上前:“原来父亲真的还有很多事情瞒着我。父亲是什么时候认识周夫人的?是周大人生前,你们就认识了么?”
周夫人从旁沉气:“大人,事已至此,我以为该告诉苏姑娘了!”
苏绶凝眉望着苏婼,脸色绷成了一块铁。
苏婼却也没退让,目光熠熠地回望他。“我有信心,刚才我的猜测是对的。您和周大人伉俪的结交,从很早就开始了,而这个起因,应该是缘于薛家。”
苏绶道:“你还能推测到什么?”
“薛家出事后这些年,原先声援过薛家的父亲这些年并非只是隐忍于心,当身为弱质女流的周夫人都在亲身赴险为薛家翻案做努力时,您一定也参与了其中某些计划。就比如,死死地提防着常蔚一党。正是因为你知道常蔚所做之事,所以当罗智欺到头上来时,你也选择用忍气吞声来麻痹他们。”
苏绶深吸气:“这些事,按理你应该早就猜到了,不该到此时才明白才对。”
“但也不亏,虽然直到今日才证实,但至少我又发现了阿吉真正的身世。”
一句话吐出来,周夫人神色变了,苏绶眼中也有丝波涌滑过。
“什么意思?”他道。
“意思就是,阿吉不是周大人伉俪的女儿,她应该是薛家的小姐!”
苏婼闪耀着灼人亮光的双眼直直地看向苏绶,而她吐出来的清亮的话语却已把二人镇住在当场。
周夫人双唇轻翕,几个回合后它们抿紧了。
苏绶微微挪动着脚尖,转向了窗口,未及片刻他又转回来:“何以见得?!”
“眼下这当口,阿吉只有是薛家的遗孤,才能成为常贺他们手上的筹码。也只有她是薛家的人,才会使得私下给薛阁老立牌位祭拜的父亲,听到她出事的消息急匆匆地赶过来。”苏婼说到这里顿了顿,眼皮一撩又瞅了过去:“要知道曾经有更要紧的人需要父亲,父亲可都是头也不回地远走了的。”
苏绶能心知肚明地听出来话里指的是什么,不管是后面这句还是前面那句,他都没有出声反驳。
“我说的对吗?”苏婼进一步上前。“阿吉之所以被周夫人不顾艰苦地带到京城,就是因为她是薛家的小姐,她得回到京城来!而周夫人这么些年不与娘家及夫家往来,一定也是因为她的身世,为了怕连累更多的人,也为了避免走漏消息,因此索性不往来。”
周夫人攥紧双手,垂下了双眼。
苏绶面色沉凝地站着,在苏婼目光直视下,片刻后终于正面回应起来:“没错。她是薛家的孩子。”
得到了确切答案,苏婼一身也松了下来。
她再一次证实了自己的直觉。过去的许多细小的疑点也都有了答案。阿吉所说的周承礼夫妇与京城的关系,他们远赴金陵,不是为前程铺路,而是为了保护薛家的孙小姐!周夫人为何要把阿吉寄养在原先那样的人家,而不去投靠任何一个更有实力的故交,也是因为不让她进入朝中官员的视野!毕竟薛家还是不可触碰的雷,她成为平民百姓,反而更安全!

包括苏绶的一些奇怪之处。
只不过苏婼接下来又有了更深的疑问:“既然是薛家的小姐,为何阿自己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呢?”
薛家是三年前出的事,薛容动作再快,也不应该早到她还在襁褓就做了打算,而把她送到了周承礼的手上。
周夫人道:“这件事,得由我从头说起——”
她才起了个头,苏绶却抬起手来制止住了她。他双目澄明望着苏婼:“你来说。既然你已经思考到了此处,那么就不妨往下说说你的想法。”
这话倒是杀了苏婼一个措手不及。事情是发生在薛家与周家之间,此事她做为一个外人如何会知晓?看着苏绶严肃的神情,她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她爹这样子,难不成是因为她突然闯过来而生气,他要藉机撒气?
哈,总不可能还会是考验她吧!
低头想一想,片刻她抬起了头:“我可以推测,不过,不管是对是错,还请周夫人最终给个明示,以免耽误了大家的时间。”
周夫人迫不及待想开诚布公争取救阿吉的良机,当下深深点了头。
苏婼沉吟了一下,便说道:“阿吉现年八岁,算上虚岁是九岁、十岁上下,根据周夫人与阿吉双方各自的说法为证,阿吉确实是还在襁褓中就已成了周家的小姐,但此事除你们两家,最多也就是包括我父亲在内的一些亲近之人知道,此外外人一无所知。
“从阿吉能平安无事长到这么大看来,就连常蔚他们这些人原先也不知道。这至少说明八九年前薛阁老已经意识到了危机。为免薛家全族都被卷入这场危机,所以他就把阿吉托付给了恰好在京、同时又具备正常离京条件的周承礼大人以及夫人,我说的对吗?”
就算苏绶要撒气,她也不会示弱。是对是错,她姑且往下说!
苏绶听完没言语。周夫人已忍不住承认:“没错!当时先夫观政期满,正处在补缺调任的契机,薛阁老便将才刚刚出生,甚至没来得及对外公布的小孙女托付给了我们!
“我当时正好身怀六甲,途中产子,到达金陵任上时,阿吉就成了我的女儿!”
“但是要做到天衣无缝,必须还得让周夫人的亲骨肉有个去处!敢问您的孩子呢?”
“他……”周夫人清恬的双目里有了感伤,“他出生之前,我们便已将消息提前告知了周家和崔家,我在襄阳客栈里生下孩子后,我的兄嫂就接过她带回了崔家!九年了,除了生下那一面,此外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苏婼望着她,心里有些轻松,又有些沉重。轻松是因为得知她自己的孩子并没有因为阿吉而承受伤害,而沉重则是因为想到那个从出生就不能为生身父母所抚养的孩子,九年人生到底有所缺失。
于是新的问题出来:“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肉,我想请问夫人,当年你们又是为何会心甘情愿地为阿吉做出这么大牺牲呢?”
“我……”
“想知道答案,为何不动脑子?”
苏绶严肃的声音又在这时候插了进来。“若是真聪明的,有这么多线索,也应该够了。”
苏婼胸腔里有气浮动,她说道:“值得这么筹谋的,我想来想去也只有废太子了!”
作为两世来都未曾感受到过父爱的苏婼,听到苏绶这样的口吻心里是有些崩溃的,她都不曾奢望他能待她如春风和煦,只求能平等理智地联手把眼前这个烂摊子收拾完,他竟然也不能做到。
给出的答案她自然是未经深思熟虑的,只不过觉得只有废太子一事的影响程度可堪如此,但是——
“废太子”三个字吐出口之后,面前的他们竟然俱都怔了怔——一点都没有错!就连苏绶都在错愕!
“我猜对了?”苏婼眯住眼,“当真是事关废太子?”
得到一室静默后,她神色也变了:“废太子的后人真的存在?而且他当真去与薛家有牵扯?”
这是她意料之外的反转,随着常蔚落网,他诬陷薛容的证据暴露出来,薛家是清白的难道不就成了事实吗?
难道不是?……
“你们该不会告诉我,常蔚并没有冤枉他?”
那他们兜兜转转这么多天,是为了什么?
“姑娘,算是猜对了一半。”周夫人艰涩地开了口,“如果废太子的后人是完全不存在的,常蔚他们也难以做得滴水不漏。当年阁老的确是因为这么一个人,或许说,因为预想到的那么一场危机,而提前把阿吉交了给我们。
“只不过,让阿吉代替我们自己的孩子,并不是阁老的意思。当时他并没有算到未来会如何,只是那个当口,刚刚好薛家就有这么一个小娃娃生出来,所以就正好赶上成了我们的女儿。否则,按照正常的思路,他怎么着也得再挑一个男孙寄养出去。”
周夫人说及这些的时候略感无力,两手紧紧地搭住了面前的椅背。要放弃亲自抚养亲骨肉,而选择抚养他人的孩子,并且还不知要持续多少年,这种压力和艰难的程度,不是一般人能承受,也不是能够轻易承受的。
“你的意思是说,早八九年前,废太子那什么后人,就已经在京城出现,而且还找上了薛阁老?或者,你是想说,薛阁老一直都知道他的存在,也一直有与他暗中往来?”
“是他们找上来的。”周夫人道,“当年宫闱里这场事故或许你听说过,由于先帝的偏爱,引发了这么一场夺嫡之争。废太子败于当今皇上之手,在先帝庇佑下又放走了一个子嗣。这孩子由宫人带着流落在外,原本过着平凡的日子,但却有人不肯让他平凡。
“这一切的因果,是从先帝决定送走这孩子时就已经注定了的,后来的人,不过都是他们的殉葬!”
“你说的这个不让他平凡的人,是常蔚他们,还是薛容?”
周夫人抿住双唇,看向了苏绶。
苏绶却反问:“你认为是常家,还是薛家?”

第353章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苏婼沉吟片刻,说道:“是常蔚。因为要借复辟之名,所以才能集结到大量的兵马,也才能有那大批武器的用武之处。”
苏绶道:“算你不笨。”
苏婼别开目光,看向周夫人:“所以,常贺要去见的人,其实就是这个人,就是废太子的遗孤!孙友不过是他对外联络的人,是他的下属!对吗?”
周夫人缓缓点头:“姑娘冰雪聪明,让人钦佩。这当中很多事,其实我是事后才知道的,而且有些还是最近才知道。当初我们收养阿吉的时候,阁老只是嘱咐我们务必好生对待他,因为他于先夫有恩,又于我们崔家有恩,故而我们狠心把亲生骨肉丢给了娘家代为抚养,专心地抚养阿吉。
“当然我们也多少知道废太子之事意味着什么,所以这些年一再交待周崔两家不要联系,低调为人。阁老原本说过以十年为期,处理好这件事,而后再把阿吉接回去。但我们没有等到这一天,薛家就覆灭了。”
“崔家?”
苏婼恍然意识到:“夫人莫非是陇阳崔氏家的小姐?!”
周夫人双眸闪出了辉亮:“那是我的娘家,姑娘竟也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陇阳崔氏是清河崔氏的分枝,是两朝大族,算起来,太祖皇帝的生母应该还是夫人这一支的!”
“正是。圣元太皇太后正是妾身曾祖爷的姑母。只是我们这些子孙无能,到我父兄这辈已是陇阳崔氏的旁支。”
“怪不得!”苏婼肃然起敬,“怪不得我看夫人气韵非凡。”
“姑娘谬赞。”
苏婼默然理了会儿思绪,不由道:“这一切的恶果,真不知该说是先帝一念之差,还是该说宫闱的残酷了。”说完她接着道:“这么说来,常蔚果然还不是他们的首脑,他只是推在前方的傀儡,这也难怪他会把陷害薛家的那么多证据留下来了,他是要留着以防万一,防备有一日事发,好为自己开罪。那么父亲是夜在牢狱之中支开我和镇国公韩世子,实则是在问常蔚这些事吧?”
苏绶回避了她的目光,但他微微的沉气仿佛是在承认这个答案。
“原来父亲对这些线索早就了如指掌!”
苏婼语气里有些怨怼,明明他心知肚明掌握着这么多线,却还任由她和韩陌如无头苍蝇般四处碰撞!
“不光是你不知道我掌握多少真相,常蔚他们同样也不知道。若不然,你觉得他们还会傻到自己暴露踪迹吗?”苏绶睨视她,“前番因为打草惊蛇已丧生了一个薛家,此番再大意——你是希望我广而告之,多拉几个冤大头陪苏家一起下葬吗?!”
苏婼无言以对。
苏绶缓缓沉气:“失败的经验早就告诉我,如果没有一击必中的把握,那就不击!蛰伏永远比送死来得更保险。”
苏婼抬头:“这么说来,薛家的惨案,是因为当时薛阁老知道了常蔚一党的阴谋,并且不认同他们的做法,而欲击破它,所以才招来的横祸,只是既然如此,为何薛阁老至死都不曾把实情交代出来呢?他只要把实情跟皇上讲明白,起码能保住薛家!而且,他为何到最后还自己招认了与废太子一党有染呢?”
“那都是常蔚陷害!”周夫人道,“常蔚拿住了阁老曾与废太子后人接触的把柄,借题发挥之下坐实了阁老的罪名!阁老辩无可辩啊!”
“辩无可辩,与根本不辩是两回事,”苏婼说到这儿又看回苏绶,“这当中,难道还有什么隐秘之事?”
一言之下周夫人也顿住了。她扭头看向苏绶,眼中也有惑色。
苏绶静默半晌,朝苏婼道:“你是案外人,想知道,就应该自己找答案。而不是逼问。这种事情,没有人有义务告诉你。更何况,薛家出事之后,我并没有见过阁老,他在牢狱中的情形,我一概不知。”
“当时父亲可也是在大理寺任职了的,难道您从来没有行公事之便进牢中探望过?”
“没有。”苏绶答得极为果断,“我身后还有整个苏家,我不会傻到在那个时候留下把柄让人抓住。”
他看向茫茫的窗外:“关于阿吉的身世你已经知道得很清楚了,你受皇上之命查案,眼下就该即刻找到韩世子想办法营救阿吉。勿要再多啰嗦!”
苏婼张嘴还有话想说,但看他脸板得如同寒铁,心知是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当下看一眼周夫人,颌首致意之后走了出去。
周夫人目送她下楼,直到看不见了才回过头来:“大人该知足了。”
苏绶看向她。
她接着道:“这等敏捷聪慧的女儿,不是很多人都有福气拥有的。”
苏绶平视门口的目光逐渐变软,软得就像天工坊门口卖的酥糖。
只是没一会儿他又恢复了冷硬:“玉不琢不成器,她既有这等才思,就该承受比旁人更多的磨练。否则,又怎堪大用?”
苏婼步下楼梯,心里头还忿忿地。
她明明还有话要说,比如他苏绶明明就不是那么绝情势利之人——至少对妻女以外的人不是,他却偏偏还要装成那副自私的样子,说为了苏家着想不去牢狱里接触薛容以免受牵连!
还有他明明就懂得如何进天牢,可以掩人耳目悄然进牢,他还要说害怕让人抓住把柄!
再有明明接下来她就要问薛容与他见的那一面到底为的什么事,仅仅只有一面就能令他苏绶心下铭记至今,甚至为了悼念薛容,还把他的牌位隐藏在谢氏的牌位之中!
薛容到底干了什么,能令他苏绶如此付出?!
虽然得到了阿吉的身世,苏婼却觉得自己还是又输在了老狐狸亲爹的手上,心里的窝囊气赌得她说不出来的难受。
但是此时一小束鲜花却伸到了她的跟前,鲜花上还沾着水珠,拿住花梗的是一只修长而有力的手。
“干嘛拉着脸?挨骂了?”
韩陌另一手撑着膝盖,把脸凑过去看她。
苏婼接了眼前的花:“哪里来的?你怎么跟过来了?”
韩陌直起身来:“这不是等着你这边下文,我好决定要不要进宫面圣么。等着无聊,看旁边卖花的小丫头生意不好,就照顾了她几个钱,——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第354章 混蛋!
苏婼瞅他一眼,莞尔笑了。闻了闻这花说道:“让人闻风丧胆的小阎王,如今都变成棉花心肠的小菩萨了,可我那个爹呀,还是绝情又冷漠的爹!”
“怎么了?”韩陌环胸,“他到底说什么了?”
“说了大秘密。”苏婼说完又扬扬下巴,朝着他身后快隐没在暮色里的马车走去,“上车再说。”
太阳下了山,门窗外头的光亮就眼见着暗下来了。
阿吉被松了绑,可以在这屋子里活动,可是拢共也只有一间屋子,而且如此陌生,阿吉不敢走,在这虎穴里,她也不敢好奇。夜色越深沉她就越是把自己抱得紧紧地,门外一旦有点响动她就把后背紧贴住墙壁。以往这个时候她早已经在绮玉院给满院的鲜花浇完水,然后跟在苏婼身边跟她唠家常了。夕阳和廊下的灯光会交替照耀在窗户上,但现在包裹她的只有黑夜。
“把门打开!”
不知道在夜的深沉里翻滚了几个轮回,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然后就是粗鲁的喝斥声。——是那个劫持她的粗嗓子!
阿吉混身又僵硬了,这当口门开了,那粗嗓子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个提饭篮的仆妇。
然后屋里的灯点了起来,面前的小桌子摆上了饭菜。
“吃吧!”粗嗓子不耐烦地踢了下桌子腿,“老子费那么大劲把你弄来,还得侍候你!”
说完他将一把水壶啪地放上桌子,然后就与仆妇走了出去。
门又关上了。随着刚才灌进来的晚风,饭菜的香气飘入了鼻腔。
阿吉吞了口口水,她一整天才用过一顿早饭,先前恐惧充满了胸腔,并没觉得什么,如今闻着这味儿,她着实是饿了。
但是她知道不是所有的食物都可以放心入口的。即使她饿,她也还是坐在角落里没动。
她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白天来过的那两个年轻的男人,一看就很坏,是心肠比粗嗓子要坏很多倍的那种。把她抓来一定就是他们的主意,而且……应该还是那个叫“常爷”的人的主意。
这个姓怎么这么耳熟?
她想起来了。常蔚不就姓常吗?还有他那个逃亡中的儿子常贺!在苏家,这父子俩的名字可没少被提起,最先是苏祯因为常贺而被打,后来就是苏婼破了常蔚的阴谋,再后来又是苏绶成了常蔚的主审!常家父子可实打实是苏绶和苏婼的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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