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蔚两个字立时把韩陌从满脑子浑沌里拉了出来,他挺直了腰身:“大人是想继续审常蔚?那晚辈就是还有天大的事情也一定赶过来!”
“不是审。”苏绶摇头。
“那是——”
苏绶看了眼外头朗笑的镇国公,说道:“衙门左首有间小茶馆,明日入夜后,我会在那里等世子,等世子来了,我再告诉你。”
韩陌满腹狐疑,但他还是痛快答应了:“一言为定!”
苏绶点头:“此事你知我知,暂莫让他人知。”
韩陌微顿,然后郑重回应:“我绝不告诉他人!”
苏绶微微颌首,看着送走了镇国公后,又走回来的苏婼。
“没什么事早些回府,节骨眼儿上,不要生出事来。”
说完他再看一眼韩陌,便就走了出去。
苏婼要跟上去,韩陌一把拉住她:“等一下!”
苏婼留下来。
韩陌问:“方才我爹跟你又说了什么?他没有说什么重话吧?”
刚才苏绶来了之后,他就没留意那头了。
苏婼望着他,笑着卖了个关子:“说了怎样,没说又怎样?那么想知道,回去问问不就行了吗?”
韩陌无奈。又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
苏婼想了下,又问他:“我父亲刚在跟你说些什么?”
韩陌鼻子里一哼:“我也不告诉你!”
苏婼翻了个白眼。
过了没一会儿,韩陌自己忍不住了:“他让我明天夜里来见他。”
“为什么?”苏婼疑惑了。
“不知道,他没说,反正跟常蔚有关系。”
跟常蔚?
苏婼皱眉:“他先前怎么没说?”
“那我怎么知道?对了,他不让我告诉别人,只让我知道。”
韩陌目光炯炯地望着她。
苏婼啧地一声:“我怎么觉得你还挺得意?”
韩陌嘿嘿道:“被人信任总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苏婼忍不住再翻白眼。
随后看一眼外头,她道:“我先回去了。”
韩陌惦记着回去找镇国公,当下没再多话:“我送你!”
这场审讯进行下来也不算太晚。
镇国公回府路上月亮还在当空,路上消夏的行人也还三三两两的。
他的心里头洋溢着快慰,晌午在宫里还担心韩陌眼光不行,没想到晚上见了面,苏婼就让他完全放弃了忧虑。
一个小姑娘,会苏家祖传的本事,也不算什么,可是她连地库的机括都懂,而且还参与了地库机括改造,世间读过书的千金小姐很多,这样能干实事的闺秀又有几个?
镇国公急切地想把这个消息赶回去报告给媳妇儿。她一天到晚地为韩陌操心,听到这个还不知有多高兴!
真是,没想到孩子娘兀自相好了儿媳妇的同时,韩陌自己就已经相好了,还带着她闯了地库!
这小子!
他高兴着,但是没走多远他速度忽然又缓了下来,渐渐地停住在了路边。
——不对,孩子娘已经给孩子相好了媳妇,这突然之间韩陌自己又相中了一个,她难道不会生气?
韩陌当初瞒着她去了东林卫当差,因为这事她到现在还硌应着,没事就数落数落,这要是知道韩陌又不听话,自做了主张,她不可能高兴得起来吧?而且苏婼夜入地库,跟着韩陌去抓方枚这种事情,一般的人可是无法接受的,杨夫人虽然不是一般人,但她总归是个准婆婆,她会以什么样的标准来看待儿媳妇,这还真说不准。
“国公爷,怎么不走了?”
护卫询问了起来。
镇国公一吸气,说道:“今夜里关于苏姑娘的事你先不要回去说,我另有主张。”
护卫道了声“遵命”,一主一仆才又继续起程。
杨夫人近来着意与苏夫人徐氏建立关系,原本只是为了把苏婼拐回来当儿媳妇,后来一接触下来,发现徐氏这个人实诚又坦率,竟然颇对胃口,就渐渐地有了几分真交情。
傍晚她接到了徐氏着人投来的约她翌日去湖畔游船的帖子,心下欢喜,要知道这还是徐氏第一次主动约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终于被她给打动了,不管怎样,离她的“拐媳”计划又近了一步。
饭后就一面等着镇国公归来,一面准备起翌日的穿戴。
镇国公进门来,看她叠在床头的衣裳,问道:“又要出去应酬?”
“是啊,”杨夫人让人端汤来,“还不是为了阿瞒那臭小子在操心。”
平时镇国公是问都没问的,今日起了心,他试探道:“你相中的到底是哪家姑娘?”
杨夫人抿嘴笑了下:“我不告诉你,人家姑娘也是千金小姐,这没提亲没请媒的,要是走漏了风声,万一将来没成,对姑娘不好,大家也尴尬。”说完她又郑重补充道:“当然了,我会竭尽全力让这事成下来的!”
第334章 防我跟防贼似的
镇国公一听这话,心里犯愁,又试探道:“那要是阿瞒不喜欢挑中的呢?她要是自己相中的人呢?”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他也不会再相中别人!”
杨夫人立刻反驳,她就不爱听这话,韩陌怎么可能不喜欢苏小姐?她明明问过他的,他可是没拒绝!就算再多托辞那也是托辞,反正他没拒绝就是答应!而且已经有苏小姐了,他怎么可能还会相中别人呢?他绝不能,也不会!
镇国公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从未拂逆过媳妇,自然此时此刻也不会出声辩驳。
沉默片刻,他只是说:“你也快生辰了,今年好好贺一贺。”
杨夫人道:“还早得很呢,还有两三个月。”
“两三个月就两三个月。正好差不多这案子也该办完了吧?正好到时候把衙门里共事办案的那几家人也邀请来做做客,走动走动。”
衙门里共事办案的几家里头正好就有苏家,杨夫人一琢磨,当下点头:“行啊。都请过来,好好热闹热闹!”
真是瞌睡送枕头,正好不知怎么把苏婼拐到家里来熟悉熟悉地盘呢,嘿!
苏婼是追着苏绶脚后跟进的家门。
不如往时能避多远就避多远,她在庑廊下提裙追上了他:“父亲!”
苏绶停步:“有事?”
“有事。”苏婼果断地点起了头,“先前在常蔚的大牢里,父亲从常蔚那里得到不止您说给国公爷的那点消息吧?”
苏绶睨她:“不止这些,那还有什么?”
“他一定告诉了你关于常贺的许多消息,其中就包括他拿走的物事,对不对?”
苏绶凝眉:“何以见得?”
“难道先前常荏突然提出有情况要交待,不是父亲暗中安排的吗?你的目的就是为了支走我们,以便单独审问常蔚。”
苏婼是笃定的,常荏又蠢又弱,以苏绶的城府,要引诱再利用他一把,轻而易举。
她闯回狱中时,也明明看到了常蔚已经栽在苏绶手上,既然常蔚都说到了孙雄,又怎么可能不说到常贺手上的东西?
“今日晌午,韩世子和我在常家得知常蔚手上可能有把虎符,随后他就进了宫禀报皇上,皇上又陈述了一些往事,国公爷应该把这些事都告诉父亲了吧?”
苏绶望着庭中月影:“那又如何?这跟我审案没有关系。”
“可是父亲费尽心思设局支走了我们,肯定就是为了有要紧的事情要问常蔚,而我来了之后,听到常蔚在父亲耳边说了几句话,随后父亲就果断起了身,如果那些话里没有您想得到的消息,是不可能离开的。既然你不惜支开我们,审问到了常贺的去向,难道不会审清楚他拿走的到底是什么吗?”
苏绶转过身来:“你听到什么了?”
苏婼望着他笑了:“您猜。”
苏绶也扬了扬唇:“你当然没有听到。如果你听到了,当然就不会来追我了。”
“就算我没有听到,也能猜得到。我以为上次在客栈里摊牌之后,父亲已经毫无保留,没想到您还是在隐藏。我不明白的是,眼下正该坦诚以待携手查案,为何你还要避开镇国公和韩世子?难道,你怀疑他们不可信吗?”
活过两世的苏婼,也算是个谨慎之人,她也知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可是对于镇国公和韩陌,或者说韩家,她是信任的,不管是他们在朝中的站位,还是她观察到的他们的一言一行。换句话说,如果连他们都不可信,她觉得也没有别的外人可信了。
苏绶道:“不是不可信,只是各人有各人的立场。不到最后时刻,小心行事总是没错。你也是,”他淡声道,“韩家纵然家风淳正,你也不要与他们过份亲密。奉旨查完此案之后,少跟韩陌往来。”
“为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听从便是。”
苏婼紧抿双唇望着他,片刻道:“父亲和薛容,究竟是什么关系?”
苏绶眉头一凛,看了过来。
“我在灵堂里,曾见到父亲烧纸悼念。”苏婼紧紧地盯住他,她可以不管他阻止她与韩陌往来的原因是为何,但在他一味回避隐藏之下,这个问题是时候说出来了,“如果不是极重要的关系,以父亲如此谨慎的风格,是不至于冒死给自己惹麻烦的吧?”
苏绶表情裂开一丝缝隙,背在身后的手也放了下来。
“您与薛家有如此深厚的交情,为何我从来不知道?无论薛阁老生前身后,你从来没有透露过,应该不是我一个人不知道吧?不然你不会要烧纸怀念还要背着人。你给薛阁老立了长生牌,却将之藏在了母亲的灵位之后。”
苏婼平淡吐出来的话语,却像重锤一样砸在苏绶心中,他屏息望着她,错愕之色甚难得地出现在他的眼眸之中。
“你怎么知道牌位的事?”
“当然是跟踪父亲,然后看到的。”苏婼道,“我不懂你在隐藏什么?在我看来你太过神秘,也许你是有苦衷,但有什么苦衷,是需要连家人儿女都要隐瞒的呢?你是不是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有资格替苏家着想?”
苏婼没有掩饰话里的鄙夷,她想,他的谨慎和小心无非就是害怕事情还有变化,害怕承认了与薛家的关系,到时难以抽身。这样想没什么不对,但难道家族家族,不就是一体吗?又或者,是她身为女儿,才没有这个资格过问?如果是苏祈拥有着她的本领和才智,又不同了吧?
苏绶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瞎琢磨什么?朝堂之事非想当然,我隐瞒自有我的理由,这些不是你该过问的。”
顿一下,他又问道:“韩陌从宫里出来就去找了你,可曾有说过关于铁券、矿藏以及虎符等事?”
苏婼瞅他一眼:“您自己防我跟防贼似的,倒想从我这里打探消息。”
苏绶噎住:“……”
苏婼问:“这跟您的审案也无关,您打听这些做什么?”
苏绶凝眉:“皆是朝堂之事,你怎知无关?”
这话有理,毕竟那批矿藏是隐隐指向了常蔚的谋反阴谋的。
苏婼默片刻,忽然扬唇:“父亲想知道,也不是不行。只不过咱们得谈个条件,你我轮流问对方问题,谁答出来一个,就有资格问下一个,如果不答,那就做出点牺牲。”
苏绶瞅她一眼,二话不说就抬脚往内院方向走。
还没等苏婼从怔愣中作出反应,他又在拐弯处停下了,转身道:“什么牺牲?”
苏婼顿一下,立刻上前:“如果您不答,您再去天牢审常蔚,得带上我。如果我不想答,那我也可以答应您一个条件,只要我能做到。”
苏绶抬眼看着墙头草:“可以,但得我先问。”
“您问。”
苏绶朝不远处的吴淳挥了挥手,待他走远,然后道:“第一个问题,皇上为什么会突然提到那批矿藏?”
苏婼答道:“太子年前奉旨监管各地矿藏,日前收到来自蜀中知府刘淮的奏折,奏折上说在蜀地境内发现了几座藏在深山之中的铜铁矿,而这几座矿都有曾被开采勘测的痕迹,但是又被罩上了封土,封土之下有朝廷的铭文。
“太子觉得奇怪,就禀报了皇上。正好韩世子又前往禀报宁氏关于常蔚持有虎符的供词,皇上就召镇国公入宫,讲出太祖在位时曾经有过一批铜铁矿从现有的矿藏名单中被剔除,然后又说出太祖皇帝曾在王江两家之外还赐与了一枚护国铁券给朝臣的秘密。”
苏绶在她的讲述里凝起眉来。“皇上是让太子监管矿藏在先,还是发现还有一枚铁券在先?
“等父亲回答了我的问题,我自然会说。”苏婼望着他,“我希望父亲也能有这么坦诚。”
苏绶睨她一眼,却没说什么。
苏婼道:“首先我想知道的,当然是父亲与薛家的关系。据我近来暗访所知,苏薛两家以往并没有特殊交情,那您与薛容是如何结交下的?在薛家出事后不让人知道我能理解,但为何之前也不能让人知道?”
苏绶凝眉:“这件事你有没有跟别人讲过?”
苏婼摇头:“没有。”
“韩陌呢?”
“也没有。”苏婼顿一顿,“事关整个苏家,我不可能拿家族的前程乱来。”
苏绶神情稍松,他握在身后的双手蜷一蜷,说道:“跟薛容的交情,仅限于我与他的私交,苏家并不知道,也许薛家也不知道。确切地说,是他先来找我的。薛家出事前半年的样子,有天夜里他突然造访,严格说起来,我们只见过那一次。”
“他为了何事来见您?”
苏绶道:“这也是另外的问题。而且我目前不会回答你。”
苏婼凝思:“只见了一次,就令得向来薄情冷淡的父亲不惜立牌纪念,这一面一定是极为重要的事情。而且,还应是于父亲有益之事。既然如此,父亲为何从始至终却不曾站出来替薛家说上一句话,为他们合府上下那么多人争取一条活路呢?”
苏绶双唇紧抿,不曾言语。
苏婼进一步道:“您是怕被牵连吗?”
“苏家上下这么多人,不想被牵连了不也是情理之中吗?当时多少人遭殃,你不知道,而我看得清清楚楚。如果苏家被株连,你有机会走出闺阁去参与朝廷大案吗?”苏绶紧接着她的话尾回答,回话的速度快到像是早已烂熟于心,早就预备好迟早一日要面对这样的质问,或者说——责问。
“还是我来问吧。”他接着又说,“皇上下旨给太子让他监管矿藏,应该是在去年九、十月间,矿藏之前如此重要,皇上断不会察觉不对后拖延许久再行动,所以最早他是八、九月间确定的。但这之前必然有一段核查的时间,我推算,应该不会早于前年。
“从六月到如今,未足一年。这期间王、江两家无人进过京城,反倒是前年有人在京还住了段时间,看来就是那期间确认了隐藏的那枚护国铁券。从他们进京的时间来推算,皇上应该是先发现了矿藏不对,才查到了铁券头上。”
苏婼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大理寺少卿不是白当的,他没有问,而是直接推测认定,得出的结果还与韩陌所转述给她的原话没有偏差,她隐隐觉得,这场买卖被占便宜的反而是她自己了。
“皇上有没有示意你们,去查哪些人家?”
苏婼琢磨了一下,说道:“如果我回答了这个问题,那父亲就回答我,薛容那天夜里到底来找父亲何事,如何?”
苏绶闻言看了她一眼,举步道:“回房歇去吧。”
说完他头也没回地跨了进内院的门槛。
好整以暇等着他妥协要的苏婼哑然望着门槛,话都没有来得及吐出一句。还以为至少会透露一星半点,毕竟到了如今这地步,薛容不是什么不能触及的话题了,没想到他连权衡都不权衡,二话不说就这么走了?
他们到底是谈了什么事,这让她更好奇了!
韩陌没追上镇国公,镇国公回了正房后直到翌日清早才露面。
趁杨夫人出门了,吃早饭的时候韩陌蹭了过去,把还像个奶娃似的端着碗留在爹娘屋里吃饭的韩阡挤出去,然后道:“昨儿夜里苏姑娘跟父亲是怎么说的?”
镇国公隔着粥碗瞅他:“关你什么事?”
“她是我带进去的,是我主动带她进去的,不是她提出来的,等于这错是我犯的,规矩是我坏的,要数落怪罪那也得是我来,怎么不关我的事?”
镇国公望着他那一脸贱贱的样子,不由想到杨夫人正欢天喜地给他说媒,心里叹了口气,说道:“你这么上赶着维护那丫头,人家心里头知道吗?”
韩陌道:“我管她知不知道,我又不为了向她表功,我只管做我应该做的事。”
“真是个傻子,你不为了表功,那也得争取两个人一条心啊。不然力气怎么往一处使?”
镇国公觉得无语。家里头孩子娘自有主意,那边厢苏绶看起来也很难缠,这要是他俩不赶紧拧成一股绳,这婚事要怎么提嘛!
看着当爹的一脸焦急,韩陌纳闷了。
在这之前他可还没想过这问题,杨夫人原来是提过要跟苏家提亲,可那是什么时候啊,他跟苏婼八字没一撇,那能提亲吗?被她好说歹说拖到现在,他与苏婼关系是好点儿了,那丫头对他好像没那么凶了,不过,现在现在连镇国公都操心起他跟苏婼了吗?
“不用那么着急吧。”他说。
镇国公道:“你都不急,我当然不急。苏家那丫头就更不急了。你成天跟她在一起,老干些暧昧的事,又不跟她表态,不争取她的心意,你在人家姑娘眼里就是若即若离,就是玩世不恭,就是没有担当,信不信她要是碰上了愿意主动的,回头立刻就踹了你,跟你撇清关系?”
韩陌愣住:“哪有什么老干些暧昧的事?我就是想要水到渠成啊!”
“说你傻你还真是傻,”镇国公身子凑过去,面授机宜:“你都不引流,哪来的水成渠?你平时那机伶劲儿都哪去了?你不主动点表明心意,还等着人家姑娘主动?我跟你说,那丫头的爹看着不声不响的,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主儿。你悠着点吧!”
提到苏绶,韩陌就像是被泼了盆冷水,立刻清醒过来。
没错啊,苏绶昨儿夜里还神秘兮兮地让他今晚去找他,还什么人都不让他告诉,这人心里头在想什么他完全不知道,虽说如今他跟苏婼同出同进,人家嘴上并没有说什么,可是也完全看不出来同意的意思啊,那可是苏婼的爹,他一句话不答应,他也没辙啊!
想到这儿他有些坐不住:“那依您说,我该怎么办?”
“我刚才不都说了么?你先跟苏家丫头统一立场啊!”
镇国公敲起了桌子。
统一立场的意思就是跟她把话挑明了呗!
韩陌摸了摸下巴,点点头:“有道理。”
说完他又道:“这么说昨儿夜里您没怪罪她?”
镇国公横眼:“你说呢?”
韩陌笑了下,就起身走了。
苏绶一大早就出了门,徐氏不知道忙什么,也出去了。韩陌昨夜说要去找胡胜,耽搁了,白天是没时间的,夜里又被苏绶给约走,等于说苏婼这一天白天便没有具体任务。她去天工坊打算关注关注防卫署的机括改造进展,然后顺便也问问坊中负责铜料的采办,有没有铜料来源方面的消息。
苏婼参与了防卫署机括的事,家里已有苏绶夫妇和苏祈知道,但别人不知,尤其天工坊里的工匠都知道苏家祖业传男不传女,苏婼前往,肯定要受不少阻拦,所以正好夫子有事不能前来而放假一日的苏祈这一趟就必去不可。当然,臭弟弟也没有说不的余地。
姐弟俩刚出门,阿吉就进了绮玉院找苏婼上街挑纸鸢。
扶桑说:“姑娘刚走。就是在家,怕是也没空去,我让游春儿赶车送你去罢。”
“不用了,反正也不急,我明儿再问姑娘。是要姑娘自己挑中了才重要呢。”
阿吉摆摆手就走了。
扶桑摇头笑叹了句“实心眼的傻姑娘”,也忙去了。
姐弟俩到了天工坊,可巧苏缵正从里头出来,看到先下来的苏祈便迎上道:“你怎么来了?”
苏祈回应:“学堂里今儿不上学,我来坊里头观摩观摩,省得父亲老说我不上心。正好大姐也要上街,我便同她一道来了。二叔能不能给打个招呼,让门房给大姐放个行?我也不能让她一个千金小姐在路边干等着。”
苏缵看到后头跟着下来的苏婼,神情早已缓和了,说道:“进去就进去,一句话的事这么啰嗦作甚?”
完了摆手跟随从示意,而后就登马去了。
苏祈收回目光悄声道:“二叔对你就特别宽容。”
苏婼瞥他:“你不服气还是怎地?”
“哪能呢!我将来要是没有亲儿女,有个这么乖顺聪明的大侄女也会这么疼!”
苏婼停步拍他后脑勺:“怎么说话呢?”
完了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已经离去的苏缵背影一眼。
苏家虽然香火不算顶顶旺盛,却也不算零丁,不管男女,还没听说过生育不了的先例,胡氏如今终于怀上了,事实证明苏缵也还是可以的。怎么做为正室的黄氏偏偏就从未怀过呢?夫妻之间再怎么感情不好,也不是没有过同房的机会吧?
再说句遭打的话,苏缵对黄氏是“渣”,但按照世间绝大多数妇人的思维,越是如此,以黄氏的处境就越是应该想办法让自己怀个一儿半女啊,怀个亲骨肉之后再各过各的,不是更快活更踏实么?怎么她倒那么早就急着决裂?
“别愣着了,快走吧!”
苏祈扯了她一把。她便收回目光进内了。
常蔚归案后,因为涉及财物甚多,户部也忙,苏缵直接回的衙门。只是看了会儿公务又到了大理寺。
苏绶公事房里有人,苏缵认得是天牢里的衙役头子,叫张懈的,也没打扰,等人走了才进去。
“大哥,”苏缵打了声招呼然后凑近,“听说昨晚上审过常蔚了?”
苏绶看他一眼:“账目都对得怎么样了?找南郊的人谈过了吗?”
“差不多了,前两日也去了趟南郊,那边拿了我列好的名目去核实了。”苏缵说着顿了一顿,问道:“那些账目是常家的,为何大哥想到要我拿着去南郊核实?”
苏绶沉一口气,示意他把门关上,才道:“婼姐儿母亲的死,可能跟常蔚背后有些关系,早前婼姐儿查到过庄子里的地有不对劲之处,前来问询的人是罗智支使的。常蔚虽然早已够死十遍,但这些细节也要弄清楚。尤其是关乎我们自己的。也正因为他罪孽太多,反而这些事都被忽略过去了,更需要我们自己上心。”
苏缵没反应过来:“大嫂的死?……大嫂她不是——”
“我既然这么说了,那她的死因当然不是你想的那样。”苏绶脸上露出些倦容,“有时间你去问问婼姐儿,她会详细告诉你。”
苏绶喝两口茶,问他:“你过来做什么?”
“哦,也没什么,就是几日不见你,过来看看进展。另外就是,咳,”他清了下嗓子,“胡氏月份渐大了,已经显怀,我打算提前把稳婆请回来。为免出什么差错,还要请大哥跟大嫂打声招呼,日常替小弟盯着些小院儿里。”
苏绶道:“你有这么小心的必要么?”
苏缵微哼望着地下:“小心驶得万年船。弟弟我可到如今还没个亲骨肉呢。不像你,有了也不珍惜。”
苏绶沉脸想说他什么,却又把话给咽了回去,说道:“出去吧!”
苏缵目的达到,屁股一抬便走了出去。
苏绶没好气地收回目光,看看被压在茶杯底下的一份公文,凝眸片刻,亦拿着出了门去。
韩陌上晌确实没空去找苏婼,出家门后他就让人去把秦烨找了出来。
好一阵子没见这小子,纨绔气息不减,不光手里摇着象牙扇,衣襟上还蹭着一道胭脂粉。只是一见面脸上的晦气却还没退去:“真是邪了大门了,小爷清清白白一个人,逛个大街都能让不知哪来的女子蹭一跤,这衣裳又得废了!”
韩陌斜睨他:“谁稀得蹭你?”
“谁知道哇!一大姑娘,穿戴的倒是不俗,我擦肩过去,她脚脖子一歪就倒我怀里来了,我就那么下意识地扶她一把,她还说我非礼她!真晦气!”
秦烨咕咚灌了杯茶。
韩陌道:“你怎么走哪儿都有人碰瓷?”
“谁知道啊!”秦烨抱怨,完了他猛地一抬头,眼睛睁得滚圆:“你这是什么话?!你还知道什么!”
韩陌但笑不语。
秦烨当即跳起来了:“一定是阿婼说的!她居然连这个都告诉你!——”
“你再叫,全天下的人可都要知道了!”韩陌扭头看了眼公事房外不时走过的衙役的身影。
秦烨立刻捂住嘴巴,坐了下来,压住了嗓子,却还是压不住话语里的气急败坏:“她怎么什么都告诉你?太可恨了,谁才最跟她贴心?我得去好好问问她!”
“坐下!”韩陌把他拽下来,瞥他一眼:“不是她说的。是老子查到的!你那点破事儿又不是什么机密,一查不就全清楚了!”
秦烨这才讪讪坐下来,支吾道:“你查我干嘛?我又没招你惹你……”
韩陌眼观鼻鼻观心不理会。
秦烨木着头坐了会儿,又道:“你找我有何事?”
韩陌道:“你近来在做什么?怎么那么久没见着你?”
“别提了,被我爹逮着相亲,正好你们又没找我,我就在家说媒来着。”完了他猛地一揪韩陌袖子:“要不你给我个差事吧?我是真不想见媒婆了!我也不想这么早成亲,就我如今在家里过的那日子,娶个回来不是也得陪着我受窝囊气么?”
韩陌望着他:“你想通了?不当纨绔了?”
“不当了!再当下去我就得任人拿捏了!”秦烨说得斩钉截铁。
“那行,”韩陌搓搓两手,“你帮我办事,事办好了,我帮你找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