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份上,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都知道什么意思。
但苏祈愣了半日,却把头摇得更坚决了:“既然家父在殿上为大人而得罪了别的官员,那我就更不能乱来了!这不是我一个小孩能决定的事啊,我得先问过我爹!”
韩陌不悦:“你身为一个男人,得有点主见,难道你平时有这么听你爹的话么?”
“当然啦!我向来唯父命是从!——韩大人,人言可畏,世人道听途说之语有多不可信,大人应该深有体会才是!比如外人都说韩大人暴虐凶残,可是亲身接触之后,我就觉得大人又和气又没架子,大人也应该相信你所看到的呀!”
韩陌看着这倒霉孩子,渐渐有点郁气结胸。
苏绶克己复礼,恭俭谦让,审时度势,又知进退,不知怎么养出的孩子这么油盐不进?这副死鬼都能被他说喘气的架势,到底随谁呢?!
他沉下脸:“开个锁而已,你这样百般推脱,莫不是徒有虚名,压根就没有这个本事吧?”
苏祈一愣,随后拍起了大腿:“韩大人英明!”
他真的好聪明哎!这都看出来了,既然看出来了,他也只能承认啦!
苏婼啊,大姐啊!这可不能怪他,不是他招的,是姓韩的自己看出来的!
韩陌差点没被他气吐血!
这小子胆子不小,竟然当着他的面乱耍嘴皮子?!昨日他亲眼见他开锁的,眼下他却顺着自己激将的话说不会开?把他当傻子吗?!
合着他姐姐不把他放眼里,他也没把他当回事呢?
他说道:“窦尹,你去国子监找杜大人,就说我很看重苏公子的才华,请他帮忙推举一位最为严厉的夫子给苏大人管束子弟。记得一定给苏二爷多布置些功课,务必以最高标准来教导他。”
苏祈听到这里,眼都直了!
杜大人杜珩是国子监祭酒呀!国子监入学名额就那么多,苏祈明年就满十二岁了,苏绶正在想办法把他送进去,眼下得杜珩推荐的夫子,苏绶会拒绝吗?绝对不会呀!他敢保证,这位夫子就算是在他交不出功课的时候直接给他上夹棍,苏绶都不会反对!
他连打了两个激灵,视线重新对上韩陌,立刻觉得自己哪里是在青天大老爷的衙门?分明就是在阴曹地府!
“韩大人……”
“怎么样?”韩陌很耐心地回应他,“我这么关心你,你是不是很感动?”
感动个屁!
苏祈后槽牙都咬酸了。他极力稳住声音:“你这么对我,就不怕本来都为你说话的我爹最后倒戈吗?”
把他弄毛了,他就在这儿撒泼,他不信姓韩的还能拿他怎么着!
韩陌当然只是吓唬吓唬他,他是不信苏祈不会开锁的,猜他不过是受苏绶叮嘱,不要乱参与他韩陌的事罢了。要是能把他吓唬到妥协,那自然是好,他就是不从,那他也犯不着死磕。
但臭小子居然撂出这么重一句话——倒戈?
韩陌他再怎么着也只是个高官子弟呀,苏家虽说门第不如韩家,苏绶却是凭本事当上的大理寺少卿,平日谦逊那是相让,真当他们可随便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韩陌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真把苏祈怎样?但他撂下这样的话,听着就有点发急的意味了。
他明明会开锁,也明明可以拒绝到底,却为什么要狠?
而且,这种话难道也是苏绶教他的?
苏绶一个拥有老资历的官吏,会教他说这种撒泼式的话?
韩陌看他半晌,然后扶剑徘徊两转,停下道:“送苏公子出去。”
苏祈全须全尾地出了衙门,立刻先长吐了一大口气!然后旋即打发人道:“赶紧去打听苏婼在哪里!”
都是她惹出来的事,要不是她逼着他去解那把锁,他犯得着被韩陌这么恐吓么?长这么大他就没遇到过这么要命的场面,都怪她!惹出来这种事还要他出来顶!
他是个冤大头吗他!
他一定要找她好好撒个火!
墙内的窦尹目睹他登车远离,凝眉站了站,才折身回到韩陌房内。
“这苏祈回话滴水不漏,可不像是成日介只会惹祸生事的样子。”
“你说的对。”韩陌皱眉接话,“这小子肯定有鬼。或者说苏家有鬼。他好像很怕我逼他开锁。”
凭他那极力拒绝的样子,要不是昨日亲眼看到他把那铜锁打开了,他兴许会相信他技艺不到家。但如果他技艺不到家,他又是怎么在那短短两刻钟里,就把那难住了苏绶兄弟俩的锁给打开的?而且他还是那么样有底气!
窦尹思索:“可是苏绶与其指点他回话,那还不如不让他来。要么——派个人跟着他瞧瞧?”
韩陌捏着下巴想了想,然后拿起搁在桌上的剑,站起来:“不用,我出去走走!”
苏婼在苏祈出门之后,也到了香油铺子。
秦烨已经在这儿等着了,看到她就摆出来一副臭脸。
“事办得怎么样了?”苏婼就当没看见,坐下来开炉子,干她的活计。
秦烨道:“我觉得你还不如直接揍我一顿。”
苏婼瞄了他一眼。
他斜着眼,继续道:“你要三年前南郊河暴雨塌堤的记载,只有县志上有,但县志在县衙里,你是不是当我有三头六臂,连这个都能办到?”
苏婼道:“你爹是工部侍郎,堤塌之后,他肯定要去勘察,就算不亲自去,底下人去了,也得汇报给他。所以工部对这个一定会有记载,你去你爹那儿找卷宗不就行了?”
秦烨哂道:“你觉得有那么容易?”说完他神情晦涩:“他还不知道在哪个小老婆屋里呢。”
昨日苏婼给秦烨的“收拾”,就是让他去办成这件事,否则她一个小姑娘家家,再厉害还能揍他不成?但这事肯定也不好办,好办她也不会让他去办了。连韩陌都知道他爹什么德行,可见他私行滥成了什么样。
她听完说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反正你得给我办过来。”
秦烨无语:“你到底查这个做什么?河床塌方既不关你们苏家的事,也不关你鬼手的事,难不成你还打算把河工的活计也给揽了?”虽然照她天马行空的思维,也不是不可能……
“你不用知道这么多。”苏婼吹了口烧红的簧片,“给你三天。三天后你来取锁,便把我要的东西一并拿过来。”
秦烨知道推脱不得,也不费口舌了。他顺便把注意力转移到锁上:“吴家这位东家娘子十分彪悍,在铺子上说得上话,是个好主顾,你给做好点。”
苏婼道:“按说他们这些老字号的商号都会上苏家锁器铺订锁,她怎么找上我了?”
“这我不知道。她找过来的时候还很郑重的,别的要求没有,就是又要好又要快。”
苏婼皱眉,手艺活可急不得,不过看在银子的份上,她也没说什么。
刚把锁腔部件浇铸好,扶桑匆匆进来:“姑娘,二爷在找您!”
“找我做什么?”苏婼停住,“他自韩陌那儿出来了?”
“没去韩家,好像自衙门出来,然后很焦急地打听姑娘去处,听说姑娘来了这一片,就寻过来了!”
苏婼把锁放下:“苏家马车还停在外头,我得先撤!”
秦烨连忙把她唤住:“别慌,有后门儿!”
第27章 嫌我碍眼你就直说!
苏祈乘马车到了家门口,护卫打听得苏婼已出了门,问了去向,简直连进门等候都不能够,直接就沿着门房给的线索找去。
天还冷着呢,雪还没有融化的架势,刚过完年,很多人手头也不宽裕,生意冷清,开门的铺子就那么几家,苏祈坐在车上,让人挨家挨户的找,反正无非也就是女人家爱去的那些个地方。
韩陌跟在他后头,走走停停,也不着急。看苏祈的马车在街头停下,打发护卫逐间铺子的询问,他便拐到街角的小馆里,烤了几枝羊肉串。苏绶可不像是会来这一带地方的人,而且苏祈想必也不敢这么大张旗鼓地寻找,他倒要看看到底这小子在干什么。
苏婼走出香油铺子的当口,秦烨就招呼赶车的游春儿把停在胡同口的马车,赶去了隔壁胡同。早在当初挑选场地的时候,苏婼就提出过应付紧急情况的撤退要求,只是还没有走过。出了后门,是条宽敞的胡同,两边宅子都建得讲究,走到尽头,就上大街了,游春儿会赶着车在前头等她。
开张的铺子都是茶楼酒肆,因为有茶水烘着,暖和。将走出街口的时候,闻到食物的味道,她停下脚步。她其实对京城的街巷不算特别熟,身为深宅闺秀,出门的机会没男人多,尤其前世她十六岁就已嫁人离京。但如今不一样了。从前对这些看也不看的她,此时看了看街头,然后抬脚走了进去。
“店家,来一斤酱骨,再加一锅热骨汤。”
苏婼找了桌子坐下,把扶桑也招了过来。
扶桑问:“姑娘,咱们怎么在这种地方觅食?”
苏婼瞅了外头一眼,淡定如素:“你没看到对面门下街头站着的苏家护卫吗?祈哥儿在那儿呢。”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对面停着辆马车,车头正坐着苏家的车夫和苏祈的小厮洗墨。车下几个护卫正挨家挨户往铺子里寻找。
“游春儿也把马车停在前头,我们要是这个时候忽然冒出去上车,少不得被他撞上盘根问底。就是这么登车回府,他回头定然也得问句为什么,还不如让他在这儿找到我呢。”苏婼边说边接过她舀过来的汤。
她不信苏祈对她就真的彻头彻尾臣服了,这才多会儿?火候还没到呢。要是让他钻着了空子,少不得要蹦达几下。
所以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营造出一种她本来就在这里消遣的假象。
“姑娘英明!”扶桑双手把汤奉上。
店堂后方靠窗角落里斜坐着的韩陌,这时望着施施然落座进食的这对主仆,本来啃着肉的他,此刻早已经忘了咀嚼。
这是什么运气,这种地方都能遇见她?
他横着眼把剩下半串肉吃完,然后冷眼打量四周。这小店四处破旧,门窗都被烟火薰黄,人客拥挤,满堂皆是白丁,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居然会挑这种地方来进食,而且她还一点架子都没有,举止行动跟坐在自家一样自如,苏家还真是一点儿也不讲究呢!
想到自己是盯着苏祈而来,他顿一下便把目光转向门外。
视线还没来得及对焦,便有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到门口站了站,立刻锁定那主仆俩冲过去了!
小二迎上去:“客官——”
“闪开!”
还没招呼完,苏祈就把他给唬退了。
他直奔苏婼:“你怎么在这儿?知不知道让我好找!”
这嗓门真是一点儿也不小,就跟先前在衙门里冲着韩陌激动陈辞的时候一模一样——合着,他出了门后着急忙慌来寻找的人,就是她呗!
韩陌目光凉凉,把剩下肉串吃完,站起身来。
苏婼右手端汤,带着三分不耐烦看向苏祈:“你找我干什么?”
“找你干什么?”苏祈愣了,“我被韩陌请去,然后从衙门里出来,你就一点也不想知道我这趟什么情况?”
来的路上他腮帮子已经咬得发酸了,谁想他在衙门里被韩陌欺负,她却在这里吃烤肉,喝骨汤,逍遥得很,他这气能顺吗?
再被她这一反问,他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该着急的那一个了!
苏婼只是希望他在这里发现她,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并不是在等他找上门兴师问罪,她说道:“那你莫非是想告诉我,你连这点事情都应付不了?”
苏祈噎住……
他这个街坊小霸王的名头真的不是白来的,不讲理的事情他也做过呀,但还真就没见过像她这么不讲理而且不要脸的人!他本来在房里禁足禁得好好的,是她拿阿吉威胁他出去解锁,使他出了风头,又使他被韩陌盯上,这才导致他被威胁,结果她竟然这副态度?
他气炸了!
“你不听就算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回头一看,她还在桌旁坐得稳稳地,他更加气冒烟!
大步又走了回来,咬牙切齿颤着声说:“我刚从衙门回来,韩陌他让我当场开锁,还拿父亲来威胁我,而你居然漠不关心,一点也不在乎我是怎么出来的,还在这里吃!肉!”
苏婼吹着汤碗里的油珠:“这就是强者的自由。你要是有本事,也可以像我一样不在乎。”
苏祈快晕过去了:“你倒是有本事,那你别推我出去当掩护啊!”
“我有没有本事,不用向你证明。你没本事,那就只能听我的。”说完苏婼把碗放下,看看周围,接着道:“他怎么威胁你的?”
到底没必要浪费时间跟他耍嘴皮子,来都来了,那就问问。
苏祈咬牙:“他说要给我上国子监请夫子!”
苏婼微顿:“那也不算坏。”
“不算坏?!”苏祈怪叫起来,“我可是被你——唔——唔!”
刚起了个头,就让苏婼一手把嘴给捂住了!紧接着冻死人的眼刀也甩了过来:“管不住这张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苏祈当下打了个激灵,在她这身气势下,立刻人也蔫了,声调也下压了八度:“我是你推出去的,原本这一切都是冲你来的!我倒霉,我也认!……但你怎么能说这不算坏?要是嫌我碍眼你就直说,也犯不着变着法儿地折磨我!”
第28章 你个猪脑子!
苏婼是带过徒子徒孙的人,知道得张驰有度。真把事做绝了,日后少了个打掩护的,也不划算。
她道:“我记得苏家每个月最后一日都要考核子弟们锁器工艺的进展。听说你上个月因为没有通过考验,被打了十板子,还在祠堂跪了四个时辰?你刚才敢这么样冲我大呼小叫,看来这个月你是已经很有把握能通过了。”
苏祈望着她,立刻咕咚滚动起了喉头。
每个月家里的考验对他们这些子弟来说如同行刀山,他向来不曾用心,哪次月底挨罚少得了他?离月底仅剩半个月,他怎么可能有把握?而昨日他才在前院出了风头,要是月底考核再通不过,不但苏绶会再次追究昨日的事,并且还会更加严厉吧?
该死的,居然又让她给拿捏住了……
她是恶魔吧?
是老天爷专门派来收拾他的吧?
他开始绝望。
但不管怎么说,眼前的事实就是让苏祈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斗不过她。
他那点怨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然后把放在稍远的烤肉双手挪到她跟前,甚至还往前倾了倾身子:“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我的口不择言。我的意思是,以后您要是觉得我碍眼,只要吱个声,我可以有多远滚多远。”
悲催,耻辱啊!
苏婼凉凉瞅着他,掏绢子擦擦手,接着问:“后来你是怎么出来的?”
他这趟去会有事故不奇怪,昨儿苏家前院的事,今早她都在街头听到有人在传了,但奇怪的是韩陌居然会这么迫切,就算他觉得苏祈可用,倒也不必这么步步紧逼吧?
苏祈赶紧回话:“后来我跟他说,你就不怕逼急了我,我爹到时候倒戈吗?他应该是被吓到了,所以什么也没再说了,赶紧找人把我送了出来。”
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叹喟,还好他机智,抬出他爹来镇住了韩陌!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苏婼却倏地坐直了:“你跟他说这种话?”
“是啊!这不是很有用嘛,说了之后,他二话没说,就让我出来了。”
苏婼当即拍了他后脑勺一巴掌:“你个猪脑子!”然后她就转过身,屋里屋外四面地巡看。
苏祈捂头:“你打我干嘛?”
店堂里摆着八张桌,张张都坐满了人,大伙都有话题,倒是没怎么注意他们这边。且人人都身着布衣,是城中的百姓和小商贾,没有镇国公府的人,也没有韩陌。
苏婼收回目光,忍不住往他后脑又拍了一巴掌:“多大点事儿,就这么慌慌张张跑来寻我,要是让人听见了,你是觉得我会对你手软是吧?”
韩陌怎么可能会被他几句话吓到?他是那种会害怕苏绶倒戈的人吗?人家可是皇帝的心腹,他是有皇帝太子撑腰的!只有苏祈这样的蠢货才会以为他被拿捏住了!韩陌放他走,没准儿是对他起了疑心呢?这蠢货真的就满世界找她来了!
这是韩陌没追来,要是真追来了,看她怎么收拾他!
苏祈连挨了她两记,也忍不住了:“我刚才又没嚷嚷!而且这满屋子全是声音,别人怎么可能听到我们说话?”
苏婼冷笑:“那你是不是还想让我夸你做的好?”
苏祈倒是想,但他也不敢啊……
“还不快滚?!”
苏婼轰他。
苏祈自知惹不起她,麻溜走了。
待他走出店门,苏婼也示意扶桑付账,然后出门。
苏祈闹这么一出,总让她觉得不安全,此地不宜久留,还是早些离开为妙。
店堂通向后院的布帘后,韩陌斜倚门框站着,左手执着一把肉串,两只胳膊环在胸前,眯眼看着那先后走出去的姐弟俩,面色阴阴地转了身。
事情再明白不过了,苏祈那小子先前嘴巴闭得比鸭子嘴还硬,合着就是他姐给他出了主意!他就说嘛,苏绶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干这种拐弯抹角的事?
套在那死丫头身上,就一切合乎情理了!她连罗智去告他,怎么样他才能把损失减到最小都门儿清,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找苏祈去是想做什么?
短短两天!
还真是让人想忽略了她都不容易啊。
马车停在树下,离店门也就仅有十余步。
苏婼刚跨出几步,一道人影就从旁闪了出来,铁塔似的挡住了去路。
她反射性地后退,看清面前来人,却也忍不住愣了愣……
“苏大姑娘,看到我很意外吗?”
韩陌面色漠然,直视她的眼睛。
他身高高出一截,直视下来就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意味。扶桑见状连忙挡在身前,但他目光往下一扫,她好像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苏婼深吸气,把扶桑拉到一边:“韩大人不去衙门里办你的差,替你自己讨回公道,在这儿堵着我干什么?”
她先前防着苏祈把韩陌的人招来,在看到店堂里没人之后着实放了心,结果他竟突然在这里出现!
到了这会儿,也没必要虚与委蛇了。
韩陌道:“公道自然会讨,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苏婼笑了笑,说道:“听祈哥儿说,韩大人今日特地邀他前去喝茶,倒要感谢大人抬举。”
“客气了。不过你也不见得乐意他去喝这趟茶。”
“这话怎么说?”苏婼挑眉。
韩陌道:“他刚刚从我那衙门出来,不就着急忙乎跑这儿来找你了吗?先前在店堂里,令弟那番大呼小叫,怎么,苏姑娘当我是聋子?”
苏婼顿一下,然后斜眼看他:“原来韩大人在跟踪我们。”
先前她仔仔细细看过店堂里,并没有看到他,也没有看到他的护卫,在座都是些平民百姓,而且她也没有让苏祈说出什么大不了的来,她可不会轻易被他诈到。
但这流氓竟然一点回避否认的意思都没有:“作为顺天府的捕头,巡查治安是职责之一,只不过我们格外有缘一些,竟然又在这里见面了。”
韩陌说到这儿睨着她:“昨日当着十几位官员的面能迅速解决难题的令弟,今日我让他解个简单的锁具他居然百般推脱,我本来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我明白了,他之所以拒绝我,原来就是你这个当姐姐提前交代过!”
按他话里的意思,倒不像是怀疑到什么。
她说道:“韩大人这话说的,我又不是神仙,怎么知道韩大人传他去干什么?走之前他只是跟我说韩大人请他喝茶,我嘱他切勿失礼,这不是很正常?难道你这意思是要告诉我,你喊他去实则是有别的目的?
“那我可就要好好问问大人了,你有事不冲着大人去,欺负个半大孩子算什么英雄好汉呢?他要不是受了欺负,自然不会四处找我诉委屈。舍弟比你小出一大截,这么做你难道不亏心么?”
韩陌冷笑不语。
苏婼略顿,说道:“韩大人要是没别的事,我可要走了。”
“不送。”
听到这个,苏婼却反而抬不动脚了。
他特特地跑出来堵她,怎么可能会就这么完事儿?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回过头:“韩大人这是要去哪儿?”
韩陌扬眉:“正准备去贵府找令尊喝杯茶。”
苏婼愣住。“去我家?”
“没错。”韩陌点点头,“昨日苏祈在人前露的那一手,着实不差。先前我请他去衙门,也是想他来当我的左右手。为了回报他还有苏家,我还许诺给他请最要好的夫子,还想着等他满了十二,我再给他谋个入国子监求学的名额。
“他可是苏家的嫡长子,令祖令尊的衣钵,他总得传承吧?眼下他已经习得一手出神入化的锁道技艺,但读书上却落后很多,顶门立户的大户继承人距离还不小,我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反对在科举上出人头地。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竟然拒绝了!”
说到这里韩陌冲她笑了下:“昨日苏大人在殿上百般维护我,令我十分感动,我怎么可以不回报回报他呢?苏姑娘不是说他还是个孩子吗?是孩子,那当然有思虑不当之处。
“所以我就准备直接去找令尊。今日雪未化,衙门里下衙得早,这个时候想必令尊已经在府里了,我去讨杯茶喝。”
苏婼望着他,脸颊肌肉忽然都不好使了!
去找苏绶要人?这不得完蛋吗?
让苏祈去他身边当差,比去苏绶面前告她的状更要命!
苏祈要真有那个本事倒罢了,关键他是个傀儡!他去了之后穿了帮,到时候她这边就怎么捂都捂不住了,昨日的事情无论如何得就此停止发酵,所以她怎么还可能让苏祈去他身边帮忙?
这姓韩的在东林卫呆过,办过那么多案,苏祈去了怎么可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这不是迟早得穿帮?!
这个混蛋!他刚才竟然诈她!他到底知道多少?!
她强压住心绪:“不用了吧?因为帮韩大人说话,苏家已经把罗智开罪了,要是再领韩大人的情,那外人还不得把我苏家当成攀附韩家的人了?苏家虽然不才,却也没想过高攀。韩大人这是让家父为难。”
“苏姑娘,”韩陌抻身,“我是个粗人,不喜欢拐弯抹角,你只是苏祈的姐姐,你们上头还有苏大人这个父亲,这件事情你是做不了主的。所以我去请令尊拿主意最合适。想必令尊也会看在国子监和夫子的份上,给我几分薄面。”
苏婼正色:“韩大人三思!苏祈心性未定,即使去了,可未必能帮得上什么忙。他素日本就顽劣,昨日不过侥幸才解得那铜锁,他去了,反倒是坏事的可能更大。到那时候,苏祈落不着什么好果子吃不说,要紧的是耽误了大人的正事。大人何必如此呢?”
“我倒觉得是你低估了他。”韩陌朝她倾了倾身子,“先前他在我那儿,可是机灵得很。处处捧着护着可不是教养子弟的好办法,即便是出些许差错,那又何妨呢?怎么我都不怕,苏姑娘反倒怕起来了。难道说,你是怕我去告状?”
苏婼觉得头大。“苏家规矩严,要是我爹知道我冲撞了大人,必然要重罚我。韩大人既然知道我害怕,如何非得过去,何不体谅体谅我呢?”
韩陌轻笑:“苏姑娘这个时候知道要我体谅,你伸脚踹我那会儿,也不知道想过体谅我没有?我韩陌小气起来是极小气的,昨日之事你已经不冒犯我了,今日你还撺掇你弟弟横竖不给我的面子,这不是看不起我韩某人吗?”
说完他翻身上马。然后扭头望着马下的她,又浅浅一勾唇:“不过我这人心善,看在你昨日给我提了个醒的份上,之前在街踹我那事儿我可以不计较。毕竟我只是去要人。只要我的目的达到,别的什么都好说。”
从遇到他们姐弟第一眼起到现在,这可是他第一次占据主动!
先前他们姐弟说的话,夹在满堂嘈杂声里,他确实听不到全部,但听得五六成总是有的,就凭苏祈高声的那两句话,他是受她指使,这还有疑问?
让人更迷惑的是,这丫头很不对劲,她为什么要阻挠苏祈为他所用?而且苏祈还是在去他那儿之前,就受到了她的叮嘱,这是为什么?
她好像十分提防苏祈再显露手艺,还有听到他要去找苏绶,她态度立刻有变,她真的是因为害怕责罚吗?
原本他也没打算干那强买强卖的事儿,但是眼下她这么纠缠不放的样子,还真是让人放不下!既然有这么多的不合理摆在眼前,那他不去探探究竟是不是对不起他干的这老本行?
他收回目光看向街头:“那就苏家见了,苏姑娘!”
“韩大人!”
韩陌停下扬起的马鞭,看回走向自己的苏婼。“还有事?”
苏婼快步走向他:“韩大人眼下所缺的,真的只是一个像苏祈这样的人吗?”
她目光炯炯,光芒混着雪光了直落在她脸上,与先前的退让判若两人。
韩陌眯起双眼:“这话什么意思?”
苏婼继续道:“韩大人在东林卫担任镇抚使,破了许多案件,替朝廷清除了许多贪官污吏,此番不甘于退归国公府接掌家业,足见志向远大。
“听说韩大人身边已有两位强力助手,他们都是刑司里的能手,但此番仅凭苏祈昨日开了把锁,大人便铁了心要招揽他,应该也不全是要挤兑我吧?”
第30章 合伙
“苏祈无论哪方面,都与大人身边的左右执事官差距甚大,大人对苏祈的坚持,只会使我觉得,你从东林卫转到顺天府,缺人已经缺到失去原则的地步了。所以我要是没猜错,顺天府的情况,是否与韩大人预期相差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