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他堂堂一个公府世子,竟然一门心思只想呆在刑司衙门,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苏绶饭后先在书房坐了会儿,才把苏祈传到跟前来,继续先前不曾说完的话题。
反覆地跟苏祈求证开锁的过程,是因为他很想确定这到底只是侥幸还是苏家确实又出了一位能媲美曾祖爷的传人,但苏祈坚称是侥幸。回想起这三年里他亲自教养这孩子的过往,苏祈确然不该有这样的瞩目之举,但他今日开锁的速度与迫切,又让人看不分明。
苏绶默坐片刻,最终便只能严嘱他勤勉求学,放他出去,只是他自己却留在门下沉吟了许久。
苏祈出了书房院子,躬着的腰身瞬间舒展。
回头看了眼亮着灯的窗户,他抚抚胸口,飞快跑了。
他这大半日下来,虽然说在前院里被惊叹声包围还挺爽的,爽得他两脚都快飘起来了!回到后院又被家里上下簇拥着赞美,但是所有这些在意识到苏婼的存在后,全都是泡沫!
锁是她开的,阿吉还捏在她手上,他要是敢回不好一个字,阿吉都完了!所以在面对苏绶苏缵的盘问时,他有多紧张就可想而知了!生怕说错一个字就引来苏婼那个大魔头对阿吉的疯狂报复。
不过一路奔出正院,到达清芷堂前时,他探头往还亮着灯的院子里看了眼,然后又叩响了门。
秦烨接来的这锁要得挺急,今日给苏礼的那把金锁花了她不少钱,苏婼得尽快补上这个缺。
穷过苦过的人,总是对钱格外看重些的。
锁器是个精细活儿,簧片的多寡,组合的方式,还有锁钥与簧片连接的契合度,都是要极精准的,简单的锁器还好,稍微复杂些的,就不能有差错。苏婼手上这把是五簧锁,属于家用锁器里较为复杂的一种,单看外形也不过是平平无奇的广锁罢了,可是个中机括,外行人就是看了也看不明白。
扶桑是苏家家生子,这么多年里,她还只从几房主子提及曾祖爷的辉煌时,听到过这种五簧龙虎锁,在苏家曾祖爷所著的《天工百锁集》中有名有号,但自从曾祖爷仙逝之后,苏家子弟已经只能依样照做,而无法在其基础上做出新意。可是如今的苏婼,却能在祖传的基础上做出改良。
今日前院里铜箱上的锁,构造应该也不算特别复杂,如不是顾及里面的机括,即使没有锁钥,苏家要打开轻而易举,可是有了那层顾及,那有办法也变成了没办法。也只有苏婼,在打不开锁腔的情况下,另配出两把锁钥来。
苏家其余人都做不到的事,对苏婼来说已经都不是问题。
看到已经寻找到几片契合簧片的她,扶桑叹道:“这些锁构造原就出自苏家,不想如今鬼手在京城都已经制了好几把锁,苏家竟然还没有人察觉。”
第22章 你就没有话想问我吗?
尽管外头对苏家在锁道上的成就依旧仰望着,也尽管内心里多么不愿意相信主家在祖业上的没落,每每在看到苏婼的妙手时,扶桑都会忍不住生出叹息。
苏家祖艺后继无人,这是苏家上下许多人心知肚明,但又始终没有挑开的窗户纸。
苏婼看着手上,撩一下唇:“这才刚开始。骄傲到不愿意面对事实,是最愚蠢的行为。”
手里拼合起来的锁精致而精密,但铸在锁上的落款式只会是“鬼手”,而不是苏家锁上专有的“圣手”。前世自己凭着手艺另起了门户后,苏婼才知道,世间所有对苏家的赞誉其实都是给予苏家曾祖爷的,而不是给苏家每个人。
经过今日这一事,她更知道,如今的苏家人,没有人受得起这份赞誉。
但苏绶自己不知道吗?他必然知道。只是他不愿意承认,不愿意面对,日间被韩陌逼到堂上的事实证明,他放不下架子去改变。一旦改变,苏家一代不如一代的窘况就会为人所发觉,他舍不得苏家头顶这道“圣手”的光环。
真是可惜了曾祖爷挣下的这份祖业。
扶桑深以为然:“苏家今非昔比,再来这一次今日这样的状况,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苏婼没有回答,继续忙碌。一会儿说道:“让木槿明日随我去香油铺子一趟,然后,你去问吴管家要库房的锁钥,明儿我要去找找母亲的遗物。”
扶桑答应着,却也问:“为何突然要看遗物?”
苏婼把调试好的锁又一一拆解下来,灯下的她目光幽亮幽亮的:“无他,就是想母亲了。”
扶桑闻言不再多说。
三年前太太的过世,成了苏婼身边所有人的痛。因为这世上再没有人像太太那样疼姑娘了,就算是对姑娘最好的二太太也不能代替。
但是太太过世之后姑娘性情也变了许多,更是极少主动提及此事,今日她这样的态度,显得有些不大寻常。
“姑娘,二爷来了。”
前来禀报的小丫鬟在门外打断了主仆俩的对话。
苏婼看了眼扶桑,眼神示意她把东西都收起来,然后走出门外。
苏祈站在帘栊下,两手恭顺地垂在身侧,跟早前张牙舞爪的模样判若两人。
“什么事?”
苏婼皱了下眉,在榻上坐下来。
苏祈挠挠头,走上前来:“没什么事,就是路过,来看看您。”
“您”?
苏婼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字眼,她横眼看过去:“有什么好看的?”
苏祈哪能说上来有什么好看的?他就是纯粹来看看啊!自打午前与她分开,俩人就没有再碰过面,难道她就没有什么话要问他吗?她就不关心开锁的过程有没有遇到困难吗?就不想知道锁开之后满堂的官员,包括韩陌,他们是什么反应吗?
苏祈长这么大都没身处过那样的荣耀之下,那锁不是他开的,他都快飘上天了,她这个幕后运筹帏幄的真正的能手,她不激动?
这闹哄哄的一天,先是他被众星捧月地围着,然后苏绶出门,他逮着机会来清芷堂,却又不知她去了哪儿,再后来又遇上苏绶回来传他问话,一直到眼下才有机会见到她,结果她见到他,却是如此轻描淡写?
他忍不住:“你就没有话想跟我说吗?”
虽然她着实可恶,老是拿阿吉来拿捏他,但看在她今儿没把他坑在前院的份上,他可以给她个机会。
苏婼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可问他的,不过他又这么主动,想了再想,她就道:“听说你今儿得了不少奖赏?都有些什么?”
“噢,”苏祈掰起手指头,“太太把我的院子腾了,说我住的地方小,让我搬去了绮福堂,还给我添了两个下人;父亲赏了我一套文房四宝;二叔送了我一本机括制作的古籍,三婶送来了很多吃的,有脆皮烧鸡,红焖大虾——”
“把那本古籍给我送过来。”苏婼没等他说完,便发话道。
“好勒!”
苏祈掉头就走。走到门下他又回头,走回来道:“你拿它干什么?”
苏婼睐眼:“你拿着看得懂吗?”
苏祈讷然。
苏婼把桌子一拍:“还不去?!”
他便原地跳起来,然后麻溜走了!
苏婼收回目光看了眼扶桑,扶桑抿唇微笑,跟着出去了。
韩陌从东林卫撤出的消息,翌日早上就传得纷纷扬扬了,加上大雪已停,街头巷尾便围绕这个话题又热议起来。昨夜里韩陌出了宫,便当即拿着皇帝圣谕去了吏部尚书府上,当场讨得委任令,又去了顺天府尹林逸府上,把入职顺天府担任捕头的事板上钉钉,再不能有任何变动的可能,这才归得府来。
宋延和窦尹早已经收到消息,怀着喜悦欣慰心情在门下迎接他。虽然留在东林卫会更便于行事,但此种情况下能够争取到进入顺天府,这委实也是不小的安慰,职权上的降低只不过是些许损失罢了。
镇国公也很高兴,毕竟没有人想到韩陌会在关键当口来个这么样的转折。早前在出宫路上就拉着他叮嘱了几句,不放心,韩陌带着宋窦二人前往顺天府应卯时,他又走出来唤住他,交代了几句细则。
韩陌也想起来:“父亲昨日在宫门外,与苏绶说些什么?”
镇国公凝眉:“昨日在殿上,罗智原是要把苏绶拉拢过去,但苏绶却明言坦述了立场,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总归他没有助纣为虐,并因此得罪了罗智,咱们总得表示表示。
“再说,你去顺天府任捕头,可不能光是查袁清这案子,否则又要被人盯着拿把柄。到时身边总得需要一帮人,这些年三司审案都少不了苏家人在场,日后你也能用得着他们的。”
韩陌不敢苟同。“苏绶肯那么做,不过是为撇清自己,不见得有帮我的心思。”
镇国公啧地一声:“话是这么说,只要你用得着苏家人,他不来帮你,你不会去找他吗?”
韩陌还真不想喜欢上苏家。他说:“依我看,苏家就算能帮我,帮得上手的也不是苏绶苏缵。”
“除了他们还有谁?”
韩陌深深望过去:“苏绶有个儿子,叫苏祈。”
“苏祈?”
“对!”韩陌说完转身下廊,“儿子先去衙门,回头再跟父亲详说!”
话说完了,他人也已快步出了院门。
镇国公对着他背影咕哝:“这臭小子!”
杨夫人不知几时走到了身边,闻言瞪着他:“还不是你纵的?”
韩陌拔腿快跑是因为他想起来昨日在苏家开锁的前后,一个十一岁的孩子竟然强过家族里所有人,这多少有些匪夷所思。
但是世间出个神童也不是不可以,关键是要先确定……
苏婼打发苏祈去取古籍,苏祈竟然乖觉得很,不但没有只字片语的废话,而且不到片刻就取来了。甚至态度十分之温顺,简直可以称得上恭敬……要不是问他话的时候他对答如流,苏婼真要怀疑他被鬼摸过了脑袋!
古籍还挺有用,所以苏婼就留下了,反正放在他那儿也是浪费。苏祈还想跟着她,苏婼把他轰了出去。
昨日韩陌在苏家那番变故的后续也传到了苏家后宅,苏婼去二房三房串门时,大家都在讨论,也对罗智那边怀有忧虑。
午饭后扶桑就从管家吴淳那里拿到了库房的锁钥,本来还以为需要费些周折,因为苏婼要进的库房里全是母亲谢氏的嫁妆,这种锁钥眼下一般都在苏绶或者徐氏手上掌着,苏婼手上只有嫁妆单子。吴淳说是“太太打发人送过来的”,也就是说锁钥确实在徐氏手上。
苏婼带着木槿就进了堆满着古旧器物的屋子。
苏家没有发生过继室霸占原配嫁妆的事情,前世苏婼在出阁之前就把嫁妆全清点过,然后在苏绶的主张下,她带走一部分去夫家,剩下一部分移交给苏祈。后来她回府来取的几样东西,是她未曾全数带走的那几样。
长久没有见过光的器物散发着霉味与尘土味,苏婼打开几只箱子,一一查看,最后来到靠近内门槛的一只箱笼,掏绢子拂去上方的灰,朱红色的漆皮就显露出来。箱子上同样有锁,打开后,里面装的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一箱衣裳用品。
才过去三年,物件还很新,但记忆里却隔着大半辈子。苏婼死时已经满堂都是徒子徒孙,时隔几十年重新触摸着它们,被掩埋的心绪也渐渐掀起巨浪。
谢氏原本身体就不算好,生苏祈的时候又吃了点苦头,那场月子就坐了四个月之久。要不是祖父苏觅与祖母全力医治,只怕她还拖不了后来这几年。
因此记忆中的谢氏身上草药味多于衣香味,如今掌心之下的这些衣物,似乎也还留有着主人生前的气味与体温。
苏婼拿起一件蔷薇色的罗衫,抚着上方精细的绣纹。谢家是大族,谢氏是嫡长女,她的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哪怕长时间封存在这里,这些衣料看上去也还很光鲜。
木槿走过来:“姑娘想太太了。”
苏婼压下心头浮动,小心翻动箱笼,从中翻拣出几件物事,取了张包袱皮包起来:“这些带回房。”
主仆俩照样把箱笼都锁好,走出门。
刚跨出甬道,苏婼就与一人撞了个满怀,那人破口大骂:“哪个不长眼——”话没说完他立刻止住,并且还后退了两步,躬着腰把路让开了:“是您啊。”
苏婼适应了一下苏祈的谄媚,望着他低下去的头顶,她皱眉道:“你冒冒失失地干什么?”
再看他身上穿得齐齐整整,身后小厮手里还抱着斗蓬,她又问:“上哪儿去?”
苏祈道:“韩大人请我去喝茶,我去韩家。”
“韩陌?”
“是啊,”苏祈挺直腰,“昨日在堂上,他就邀我喝茶来着,不过我没放在心上。谁知道方才他又遣人过来专门请我,如今人就在外头候着呢,我不去可不成了。”
他不放在心上,那是不敢放在心上啊,他是荣安坊内的小霸王,人家韩陌可是整个大周的小阎王,他敢奢望阎王爷请茶么?!
苏婼听完立刻警觉,韩陌瞄上苏祈,只能是为了昨日开锁的事,但她没想到韩陌事后还找上了苏祈!
虽说昨日那关险险过了,但把柄在人家手上,韩陌可没答应一笔勾销,把踹他那事儿就此翻篇,这要是再加上他知道了她违背祖训学会了开锁——
想到这里她立刻道:“你觉得他为什么找你喝茶?”
“肯定是为了昨天开锁的事呗!”苏祈扬起下巴,自信地说。
还行,不算太蠢。
苏婼瞥他一眼:“那你知道怎么回话吗?”
“我就咬死一句,说是我开的呗!”
苏祈翻了个白眼,他可不会拿阿吉去冒险。
苏婼深深望着他:“要是他让你当面证明呢?”
她可不信韩陌会闲到专门请个小屁孩儿去喝茶。他去了顺天府,用起人来可没东林卫那么顺手了,苏家技艺他肯定用的上,但他去请苏绶,苏绶不一定愿意卷进来,苏祈昨日可露了一手,他多好拿捏呀!
“那怎么办?我能怎么证明?”
苏祈也没辙了。
苏婼道:“他要是这么做了,那就说明他是想让你帮他的忙。那你今日要是证明了自己,以后他就会总是找你开锁什么的。你自认有这个本事为他解决困难吗?”
苏祈呆了,他哪里有这个本事?
他要是有这个本事,还用得着受她的鸟气?!
苏婼沉下脸:“要是没有,那你就把招子放亮点,好好回答!”说着她捋捋袖口,又瞥他一眼,“我正好要去麻鸭胡同。要不一起?”
阿吉就住在麻鸭胡同!这个母夜叉又在威胁他!
苏祈肩膀倏地耸起来:“你不许去!”
苏婼拍拍他肩膀:“你去了之后好好说话,那我就不会去。要是说错半个字……那不但我要去,还会请父亲也去一去。”
苏祈被她眼里的寒光一照,瞬间打了个激灵……
另一边月洞门后,带着丫鬟银杏前往厨院的徐氏路过此处,刚好把这一幕收入眼底。
银杏疑惑:“大姑娘这究竟是干什么呢?去库房并没见拿着账本,只是带了几件东西出来,也不像是疑心太太私吞嫁妆而前去查账目的样子。眼下她又对二爷这般——”
第24章 他两条腿这么长……
徐氏望着轻描淡写间就把苏祈拿捏得一动不敢乱动的苏婼,实在是有些看不懂了。
苏祈十分顽劣,据说从前苏绶在外任职,孩子由原配谢氏教养。但谢氏身体不好,教育苏婼还能胜任,因为女儿乖巧懂事,她又聪明。
儿子就不同了,苏祈幼时本就好动活泼,加上没有严父管束,谢氏心有余而力不足,在世的老太爷老太太便领到了身边,可是二老年纪大了,也难以思虑周全,让在家的二老爷苏缵管束,却终归不是亲爹,也没法太过严厉。于是从小到大行事无端,在苏家所在的荣安坊间都出了名了。
但是眼下他看到苏婼,一身锐气竟全消了,不但对她恭恭敬敬,似乎还很惧怕,这是何故?
昨日苏婼给了苏礼一个那么贵重的金锁,后来据她打听,亲弟弟苏祈那边苏婼反而什么也没给。
若说是因为骨肉相亲,所以不计较这些,那么她自回来往苏祈屋里去过一遭之后,便再也没有搭理过他,苏祈昨日在前院造成那般轰动的影响,她也像是没看见似的。
姐弟俩从前就爱起口角是事实,但如今苏婼对待苏祈的模样,怎么更像是有些冷淡?
“太太也不必多想了,以奴婢看,姑娘让原来的太太教育得挺好的,从前她也不曾对太太怀有戒心,就是去了库房,也不见得就是在介意什么。”
徐氏看她一眼:“你当我是猜忌这个么?我倒没那个闲心。只是婼姐儿及笄都两个月了,她爹也不曾提起议婚。我要是放任下去,耽误了她好年华,外人岂不是要指我脊梁骨?
“但她一回来就要拿锁钥看她母亲的嫁妆——若她是觉得我对她照顾不周而心里失衡,那么便是我好心为她觅良夫,她怕是也要多心。”
银杏恍然。“那太太不如问问大姑娘?”
徐氏想了想:“等她先缓两日再说吧。”
说真的,苏婼这次回来真的很不一样,自己也还在适应当中。光是她那身从容不迫的气势,往那里一坐,就好像天塌下来都压不倒她似的。这让徐氏一时之间也想不到该怎么跟她拉近距离,更别说突然就谈婚论嫁了。
顺天府尹林逸早已从詹事府这边得到了韩陌要来任职的消息,他两手压着额头揉了半晌,韩陌就拿着圣旨到来了。
太子举荐,皇帝金口指定来当捕头,这能是一般的捕头吗?
送走了这尊神之后,他立刻着人收拾了一间小院儿出来,专门给新上任的韩捕头用。
早上正式上差,林逸又迎到门下。
按衙门的规矩,会设有数量不等的捕头,每个捕头手下都会有一批相对固定的下属,以便培养办案默契。
林逸也想着韩陌到来后给他安排安排,但是看到他身边的宋延和窦尹,他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窦尹与宋延这二人,虽然都是韩陌的门客,在韩家已住了多年,但是窦尹是原来刑部仵作的养子,几乎得尽其养父真传。而宋延则曾是军户,十三岁前都在军营之中,做过斥候。
早前在东林卫,他们就曾协助韩陌办过不少案,世人也都知道小阎王的身边还有两个这样的“判官”。
因为他们不在卫所任职,想必就随同韩陌来了衙门。正好,仵作和斥侯都用得上!但是要再找到能比肩这两个人的伙伴,林逸上哪儿去找?
都是刑司道上的老人了,韩陌坐在公事房内,对林逸的安排他是不满意的:“林大人不给我人,我怎么查案?”
林逸拢手:“韩大人,都是熟人了,咱就不拐弯抹角了,老实说,我就算安排了人过来给你,你会用得顺手吗?与其传来了又让韩大人轰走,那还不如让他们拿这工夫干点更有用的事儿,你说呢?”
要韩陌说?
韩陌拍起桌子!
但桌子余音未平,林逸就已经走了!
当护卫再把苏祈引进门来,韩陌已经臭着一张脸,拿起衙门章程在看。
窦尹在靠窗的炕上煮起了茶,透过茶汽氤氲,可看到苏家那小少年白衣白裳,四平八稳地迈了步进来。
韩陌事先已经着人把苏祈打听了一番,知道这也不是个省心的小子,苏家所在的荣安坊,人人一提到他,无不是摇头。尤其是苏家私塾里的夫子,说他不是逃课就是懒于功课,至今连篇像样的字都写不好,除了在文章上有些天赋,余者哪里能与他年少得志的父亲相比?
但是这口碑同样不怎么好的少年,行走进来的姿态却落落大方,眼神也澄净,宛如一潭幽水,仔细一看,还真像他那个刁钻姐姐!
“苏祈拜见韩大人。”
“坐吧。”
韩陌示意,窦尹便让出炕边的位置请他坐下。
苏祈坐下才抬眼看向韩陌。
韩陌撑膝打量他。虽说双方身份年龄都有差距,但是这小子却也不见瑟缩。这份底气跟他那但凡有人招惹了她、便先下手为强先把人揍了再说的手段毒辣的姐姐何其相似!
韩陌沉气,给他沏了杯茶,推过去:“昨日得你相助,解决了我的难题,原本说好请你去国公府作客的,但事出意外,我今日得赶来这里当差,所以在这里招待你,你不会见怪吧?”
苏祈得了苏婼那番敲打,打进门时就有了提防。他道:“怎么会呢?我还没来过顺天府衙门,去国公府反正不如这里有意思了。”
说着他顺势拿起块点心,一面打量起这屋子。
屋子挺宽敞,比想像中大。倘若回头他要逃跑……也不能怨他有这种念头,至今他还没弄明白苏婼为何会神通广大到学得那么一手精湛的技艺,这女人好像突然变得神秘了!总之她有这手段,他最好小心点。否则她拿捏个把他,还有阿吉,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所以他坐一坐,敷衍一下就赶紧走吧。不然韩陌回头对昨日之事追根问底,他就得想办法跑路了!关键是姓韩的两条腿长这么长,再看看自己的小短腿,他跑不跑得掉还是个很大的问题……
第25章 面临掐脖子的风险
韩陌还没见过在他面前这么不见外的小孩,睃他几眼,他说道:“你们家小孩,从小就要学制锁吗?”
“不是。子弟们命苦些,得学,姑娘就不用。”
韩陌道:“听你这意思,你并不想学?”
苏祈一口桂花糕停在唇齿间,转瞬他摇头:“当然不是!我很爱学。所以才学得那样好,一下就把锁给破了。”
好险,差点说漏嘴。
情况不对,还是赶紧走吧。
他把茶放下,准备开口,这时候韩陌却拉开炕桌抽屉,掏出三把铜锁摆在案上:“我这些锁也没有配锁钥,你打开给我瞧瞧吧。”
锁呈一字排开在苏祈面前。害得半起身的苏祈差点没朝前栽下去……
老天爷,苏婼难道是神仙吗?!她居然真的算到了韩陌会要他证明自己的本事!
“这几把都是常见的锁,比昨日那锁简单多了,也没有什么危险,你可以随便捣腾。”
捣腾个屁啊捣腾!
苏祈颤抖了。他哪里会解什么锁?会解锁的是他那个无情冷漠的姐姐呀!
知道这顿茶没那么容易喝,他也没有想到是场鸿门宴!
他要是解不出来,就得解释昨天的事,解释了就会直接被苏婼掐住命运的脖子,不解释他就得被苏绶追根究根,最后还是得面临被苏婼掐脖子!
他颤手抚了抚下巴根:“开锁得需要趁手的器具,徒手我可开不成……大人稍等,我这就拿回去开了再送来。”
“哪里需要这么麻烦?”韩陌看了眼窦尹,等窦尹转身取来个盒子,一打开,里头就是成套的开锁工具。“这是苏家铺子里买的。你们家铺子掌柜说,这些锁构造并不难,这套器具开这几把锁足以够用。锁是你们家的锁,工具也是你们家的工具,这就试试看吧。”
“可是我们家技艺概不外传,我们苏家有祖训,宁死也不能当着外人的面显露本事!”
苏家究竟有没有这道祖训苏祈不清楚,但他要是能从苏婼魔爪之下逃脱出去,这条规矩将来就绝对要成为他手上开始的祖训!
韩陌听完,竟然从善如流,放下杯盏站了起来:“无妨,我出去遛个弯,你在这里开便是。开好了我就回来。”
苏祈懵了!
这难道就是大周小阎王与街坊小霸王的区别?
他这点道行,哪里干得过人家!
眼看着韩陌已走到门槛下,他跳下地来:“我为什么要开这些锁?韩大人不是邀我来喝茶闲聊吗?”
韩陌倒也没料到他会这么问,而且他也不能否认他这话回应得有些水平。
本着以诚待人的原则,他走了回来,说道:“不瞒你说,我现如今到了顺天府,身边很是缺人,你昨日一手绝活技惊四座,让我印象深刻,也很想收用你这样的人才。但是你毕竟年纪小,为了服众,我总得让身边人眼见为实。
“所以若你能把这些锁开了,那么我将郑重延请你做为我的左右手。这大概比起你成日里在街坊惹事,使你屡屡受令尊和夫子责罚要好些。这是件你我双方都受益的事,我希望你能慎重对待。”
他倒也没相信苏家不准当众开锁这番鬼话,要是有,昨日苏绶不早就当着人的面说了?
但是,昨日苏祈当堂露出那么一手,在场十几个官员亲眼目睹,这事儿肯定早就传开了。各司各部用得上这种人才的人可不少,而且,苏绶那种保守的人,多半不会愿意这个性情一点儿也不沉稳的、且还没成年的儿子过早地成为出头椽子。
所以当林逸那个老狐狸推脱给他安排人的时候,他也就有了先下手为强,把苏祈先招揽过来的念头。只要苏祈能答应协助他,那事后苏绶就算反对,他也有法子让苏绶管不着。
苏祈听完,对他了解自己如此之多吃了个大惊!
他素日虽说不是那么守规矩,但也不至于像他小阎王一样出名吧?他居然连他被夫子责骂都知道!
他脑子狂奔了几圈,坚持道:“但是我爹真的不许我在外露这门手艺,他要是知道了,真的会打死我!”
他爹要是知道他包庇苏婼会制锁的事,估计也会打死他!
他太难了!
韩陌沉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昨日罗智把我告了,后来把你爹也牵扯进宫了你知道吗?”
“……知道啊。”
再不听话,他好歹也是苏少卿的嫡长子啊,他将来得继承祖业的呀,虽然还小,但这些外头的事,苏绶即使不主动告诉他,也不会瞒着他的。
韩陌深深望着他:“昨日在宫里,当着皇上和罗智他们的面,你父亲为我说话,抹了罗智面子的事,也就是说在这件事上他已经站了队。这件事对你们苏家多少会有些影响。你要是能助我,那名正言顺就是我的手下,自然我对苏家的事也不会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