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喜—— by青铜穗 完結
青铜穗  发于:2023年1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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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里的一切她是目击者之一,那纸钱上的名字她也看到了,薛容是她父亲的老师啊,这件事她无法置身事外。
苏婼望着她:“你是不是也很震惊?”
阿吉重重地点头。“万万没想到,老爷竟然会烧纸祭祀薛大人,姑娘,苏家不会有事吧?”
她早已经知道,薛容是个逆臣,犯了大罪,她的父亲也是受他牵连的。
苏婼无意识地摇了摇头。
前世一直到她死,苏家都没出什么大事,可见苏绶谨慎,按理说眼下也应该不会出篓子。但要命的是,苏绶为什么会和薛容有瓜葛?
薛容明明犯了大罪,株连了那么多人,苏绶瞻前顾后优柔寡断,为何他却要祭祀这么一个大罪臣?这样他就不怕招来祸事了吗?
她为什么从来不知道苏家和薛家有关系?苏绶和薛容交情有多深?薛容死后他秘密烧纸祭拜,为何当年薛容的案子又未曾牵连到苏家?
无论怎么回想都完全没有一点迹象,以至于她绝对没有想过苏绶会与他有牵扯……
她把那几张纸再次掏出来,重新仔细地核对。
无论怎么辨认,都没有错误。这是苏绶的亲笔,几张纸同样写的都是薛容的名字。如果先前她不曾多手停留那一下,如今的它们已然化成了灰烬。没有任何人会知道他在祭拜这样一个人!
她蓦地攥紧双手,将它们攥成了团。
苏绶当年,难道当年也插手了废太子案??……

第207章 对得起仁义二字
苏家以锁艺传家,原来让弟子们科举只是为了多一条出路,所以在锁艺上没有天赋的子弟,都被逼着去读书了,读书不行的子弟,怎么着也要把祖传技艺给钻研出来。但是到了苏家老太爷,也就是苏绶的父亲这辈,就读书和祖传技艺上都没什么潜力了。
苏家老太爷是个正直忠厚,德高望重之人,无奈才能泛泛,只能勉力守家而无法将之发扬光大。苏绶接手的时候,天工坊其实已经停滞不前了,不过他比老太爷强些,因为他在官场上还算走得顺畅。
当然这些都是苏婼前世后来才梳理出来的。
基于这种情况,苏家不应该,也没有条件去掺合朝上这种事。
苏绶本人所表现的,也正是这种明哲保身的态度,他怎么就偏偏与最不该有牵联的人牵连上了?
阿吉的父亲只是薛容的学生都被株连了,而苏绶反而安然无恙,他伪装的太好了吗?
“姑娘,现在怎么办呀?要不要告诉二爷?”阿吉亦步亦趋随在她身后。
苏婼停在窗前,刚想说话,手指尖却又触到了一张纸片。
——是了,还有个鲍嬷嬷!
她快速地抽出这张纸展开,纸上只有少许几个歪扭的文字,鲍嬷嬷没读过书,但跟着谢氏久了也粗通文墨,纸上画了四个小人,从头发看有男有女,其中一个男的蓄须,女的挽起了妇人髻,余下两个都做孩童装扮。
“如果我理解无误,鲍嬷嬷画的是我与祈哥儿,还有父亲和太太。”苏婼看着纸上说,“她写上的是三个词,分别是平安,完好,顺利。所以,她是在向谁报告我们一家人的情况么?”
阿吉道:“那是谁呢?”
苏婼把纸收起来:“你去告诉祈哥儿,让他从现在起,把祠堂给我盯紧了。无论是谁进去那里,都来向我禀报。还有,”说到这儿她看向阿吉,手掌搭在她一边肩膀上,“烧纸上的名字事关重大,你要保证,不向你我之外的人透露半个字,包括苏祈。”
阿吉缓缓点头,点得又沉又郑重。
苏婼收回手来,沉息道:“你是薛容一案的受害者,如今看来,我只怕也会要变成受害的那个。但你做的很不错。再去把鲍嬷嬷盯着吧,她在苏家还有接应的人,而我们却还不知道来自哪一方。从现在开始,对谁都不要心存侥幸。”
“我这就去。”
阿吉快步出去,掩上了房门。
木槿进门:“姑娘,家里这么大的喜事,您得去正院坐坐吧?不然得让人起疑了。”
苏婼点点头,扭头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站起来。“走吧。”
她何尝不知道这层呢?
但是先前太过震惊,实在是顾不上。别说是封个正三品赞治尹,就是封个柱国,她那会儿也没办法前去。
走出门槛她才想起来:“为何突然封了勋位?”
木槿望着她,停下步来:“听说是中军都督府衙门里有几道锁要换新,皇上指派给了老爷,然后想起来他在为官多年,还没有获授过勋位,就下了旨意。”
苏婼讶异于这说辞:“就因为换几把锁,就封了勋位?”
木槿道:“起码前院里是这么说的。”
这话苏婼可不能相信,苏家在皇家面前再有脸面,皇帝也没有这么大方吧?再说苏家的脸面那是在太祖与太宗皇帝跟前才有的,都隔了好几代了,皇帝惦着祖上的情份,逢年过节的赐赏,已经很给面子了。
想起先前在祠堂里苏绶那副愁容,她当下加快脚步:“瞧瞧去!”
正院里女眷们一边,爷儿们一边。
苏缵正好在外办差,闻讯已经从衙门里赶回来了。此时关著书房门,兄弟二人正对坐无言。
茶几上的香炉缭缭升空,苏缵嫌它碍眼,徒手挥开道:“会不会是大哥杞人忧天,结果并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你知道防卫署的机括由中军都督府自己改设,意味着什么吗?”苏绶沉声,“那就意味着中军都督府要与兵部夺权,如果这个机括换成了,那也就是说镇国公所率的中军都督府把调动本营兵马的权力从兵部手上抢了过来!那库房里装的是什么?是三万套兵甲与武器!三万人马,已经足够在京畿挟兵自重了。”
苏缵失语。
苏绶深沉气,再道:“苏家给中军都督府办成了这件事,那么兵部必然会告我擅自越权,因为他们告不了皇上,镇国公那边他们告不过,也未必能纠缠得过,那么他们只能我们苏家当炮灰。之所以不答应,是因为我知道这事到最后,十有八九苏家就是靶子。”
苏缵忍不住道:“那我们苏家也是奉命行事,怎么就怕他们兵部刁难不成?苏家就是太好欺负了,所以才人人都可欺到头上来!”
他其实就是想说是他苏绶太软弱了,但他不敢说。
苏绶沉脸看他半日,说道:“你忘了父亲临终前的教诲吗?和气生财,切忌与人交恶。这才几年,你就都忘光了?!”
苏缵也不敢担这个“不孝”二字,他不出声了。
苏绶起身,正视着前方墙上的“仁义”二字,一字一句道:“为人在世,不只有张扬强势这一种活法,还有些东西,比起一时的委屈更重要。如果表面上的忍气吞声能够维护好这‘仁义’二字,那么就算是被人骂几句窝囊无用,也是值得的。”
苏缵茫然抬头:“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绶转过身来:“别忘了苏家的祖业是怎么来的,没有太祖皇帝,苏家祖业再辉煌,也还是一介工匠。苏家所有的荣耀既来自于曾祖爷,也来自于太祖帝,自然我们苏家,也要对得起这份恩宠。”
苏缵一时无语。
他反思自己方才并没有说过要罔顾皇恩之类的话,但苏绶的言语听起来却像是在责备他不够仁义。
“呀,是林夫人来了,您怎么听着讯了?快快进屋上坐!”
隔墙传来了黄氏迎客的响亮的嗓音,屋里的谈话也因此止住了。
苏缵站起来:“既然大哥有教诲,提醒要谨记皇恩,那这么样大喜的日子,小弟我去张罗两桌酒菜,今儿晚上咱们行个家宴!”

第208章 真是走狗屎运!
苏家蒙恩的消息不胫而走,韩陌还在衙门给一双扯皮的妯娌做调解,就在路过的挑夫口里知道了这件事。纳闷着苏家怎么不声不响地就得了这样的恩宠,下晌回府,想打发护卫去苏家打听打听来着,却见镇国公的马在前院,知道他也回来了,便来到了正院。
镇国公在书房,搓着两手在交待护卫什么。韩陌等他说完了才走进去:“父亲今日何故如此高兴?”
“防卫署就要被我夺过来了,我怎么能不高兴?”
韩陌知道他在中军都督府这几个月有多艰难,闻言当然要问:“怎么夺的?”
“你是想不到的!”镇国公依然难抑兴奋,来回地踱着步说,然后就把怎么软磨硬泡,把苏家拉拢进来帮忙的事给说了,“苏绶那老狐狸,还挺机灵的,竟然一听就知道我要干什么,张嘴就说干不了,要不是皇上来得及时,我还真不一定拗得他哩!”
韩陌恍然大悟:“难道说,苏家今日蒙受皇恩,就是因为这个事?”
“可不是么!”镇国公击着掌说,“皇上给了苏家这么大体面,也不怕他不用心做了。”
韩陌想了下,疑惑道:“苏家好些年没有给衙门换过新的机括了,如今他们还能做出新的来么?”
镇国公可不认同这话:“举朝上下,也就苏家锁器机关实力最强,他们家做不出来,谁能做出来?”
韩陌想说“鬼手”比如今苏家上下人可都厉害多了,但话到舌头边滚了滚他又咽了回去。这当口要是露了马脚,苏婼十有八九得被扒出来,他才不会找骂。
他换了个话头:“可是这事明显苏家是无辜,这么一来等于把他们家拉进了这漩涡,有招来风险的可能,这样会不会对人家不公平?”
听到这里的镇国公停下脚步,脸上喜色渐渐敛去。“这可不是为我个人涉足朝堂纠纷,是为朝局的安宁,是为皇上分忧。防卫署里三万套兵甲,均由兵部掌管,如今兵部有问题,我们首先就应该防备他们当中有人狗急跳墙,利用职权调出这三万套兵甲起事。
“如若不这么做,那京畿就会有莫大祸患。所以在动手之前,必须先夺了这三万兵甲的归属权。如此至少能保证他们再蹦跶,也不至于弄出什么大乱子。苏家虽说不站队,不惹事,可若朝中当真乱了,他们家能够独善其身吗?真是忠君爱国的贤臣,此时理应站出来维护朝纲。”
韩陌心以为然。但还是捏着下巴犯起了琢磨。
镇国公问他:“你这边进展如何?罗智谋杀袁清的案子还没理清?”
“有了些进展。不过,还是等过几日再向父亲禀报。”
镇国公点头。
爷俩这里再聊了几句就散了。因为那边厢杨夫人派人来问镇国公,能不能抽空去找几个好些的花匠,打理打理她的花园?因为她快要邀请女客上门了。
韩陌回到安庆堂,窦尹宋延还有杨佑他们都在。几个人拿着几张纸在讨论着什么。
他顺口道:“看什么呢?”
杨佑走过来:“世子,您还记得当初在寺里跟苏姑娘相亲的吕凌么?”
韩陌解袍子的手顿住:“提他干嘛?”
杨佑反手指着窦尹手上的纸:“这几日国子监盛传一篇文章,写的是篇江山赋,被国子监好多先生称颂,还被监生们传抄,赞得不得了,而这篇文章,是吕凌写的!”
韩陌把解了一半的袍子撇下,走过来抽走这文章。扫了两眼,先就纳闷了,他是不会写什么高深的文章,却不表示他不通文墨。这文章开篇视角就庞大壮观,往后看下去却又不是空话套话,观点新颖,言简意赅,不过两三百字罢了,却显得绵延万里,余韵悠长。——这是吕凌写的?!
他抬头望着窦尹。
窦尹深点头:“千真万确。是阡哥儿拿回来的。”
韩陌没想到那姓吕的小子肚子里还真有点货……
他问道:“他最近还打苏家主意吗?”
“没听说。不过,因为这文章,吕凌名声大噪,国子监都有人推荐到礼部和翰林院了,张阁老可是礼部尚书啊,当初他们打苏家主意就是为的巴结张阁老,这次这么着,据说张阁老都已经主动传见吕凌的父亲吕佩了。”
韩陌听得不爽:“还真是走狗屎运了。”
但他更关心刚才的问题来:“那他到底有没有还打苏家的主意?”
窦尹扬唇:“你或许是想问他有没有在打苏姑娘的主意?”
“这不就一个意思吗?”韩陌不耐烦。
窦尹道:“暂时还没有听说吕家还想和苏家结亲。不过我记得当时跟随世子从寺里回来的护卫说,吕公子对苏姑娘本身也是有意的吧?
“那这就很难说了。等他功成名就,或者目的达到了,那没准儿他第一个想做的就是到苏家求亲。”
韩陌吊起一口气在喉咙口,定定看过去的模样,就像是一只被人掐住了喉咙的鸭子。

第209章 人找到了!
韩陌本来就对姓吕的没啥信心,窦尹这么一说,他更拿捏不准了。吕家趋炎附势,苏家蒙受了这样的皇恩,还说不准他们会不会死灰复燃卷土重来。
“吕家这一看就不是门好亲事。”他说道。
宋延环起了胳膊,说道:“我记得苏姑娘只与你协约一同查案,你现在怎么连这种事也操心起来了?”
“谁操心?”韩陌鲠直脖子,“我不就随便说了句?”
窦尹拿卷起来的文章一下下轻击手心:“我们也是随便说说,不过比起苏家要不要与吕家结亲,我们更关心吕凌得到了张阁老关注,会不会就此被张阁老也收为门生?如果是这样,那吕家还真就得偿所愿了。”
韩陌略默,随后腰也直了起来:“没错。吕家的目标肯定不是苏家,而是像张家这样的人家。张阁老要是收了他为弟子,他们自然不会再大费周折地盯着苏家。”
说完他把绷住的肩膀松下来,搓搓手说道:“来说正事。那堆文书怎么办?你们有没有商量出什么办法?”
窦尹说:“文书要拿出来容易。如果只想得到它,那只要你一声令下,不消半个时辰东西定然到手。但这么一来我们最多也就是告陈罗两家在废弃文书处理不当,别的都拉不上关系。也就是说,拖了这么多天下来,并没有攒到更有用的契机。”
宋延摆手:“当然不止要这样。文书要拿,同时也肯定要拿住罗智点什么。就是弄不死他,也要让他脱层皮。”
韩陌道:“眼下也不是舍不得杀他,而是要让他把如何谋杀袁清说出来。对了,”他扫视众人,“袁清的妻子何氏,如今什么情况?”
“袁清后事料理完后,就回娘家了。何家住在城西草帽胡同,何氏有两个哥哥。大的在五城兵马司当衙役,小的在通州县衙里当主薄。何氏母亲早亡,父亲尚在,十二三岁就成了胡同里的一枝花。袁清经人做媒娶了她。由于袁清死后,我们几番审讯也只是拿到她与罗智通奸的证据,而没有发现她参与谋杀的确切证据,因此并没有办法收押。不过,一直安排有人在何家附近盯着,但是罗智后来再也没有去过。何氏也鲜少出门。俩人如今还有没有往来,也不好说。”
杨佑说完,韩陌摸着下巴道:“她没有出门,她两个嫂子也没有出过门么?”
“那自然是出过。”
“那你们有没有确认过,出门的到底是她还是她的嫂子?”
这话却把杨佑给问住了。
韩陌冷哼:“时下京城经常有风沙,妇人出门蒙面巾,带帏帽是常有之事。难道何家女眷从来没有戴过这些?”
杨佑身姿一凛:“小的立刻就去查明!”
韩陌待他出去,又扫了一眼还拿着吕凌文章的窦尹,手一伸把它们抽回来,他道:“这么闲,去探探张阁老到底怎么跟吕家走动的呀!”
窦尹笑道:“遵命。”
苏家这两日登门的客人应接不暇,自然,吕凌出头了的消息也到了徐氏耳里。
徐氏背地里跟苏绶咕哝:“那小子还真有几分才气呢。”
苏绶因为中军都督府这事头疼得紧,没作兴理会。在他看来吕家子弟出不出头,都已不值得他分神应对。
徐氏见他不理不睬,也没多话,也没让人把话传到绮玉院去,因为苏婼犯不着知道这些了。
但也早有人把这事告诉了苏婼,她果然没当回事。这日张大娘子遣人来邀她过张府赏花,还说把宋奕如也给邀上了。苏婼这便想起上回与宋奕如同去张家这茬儿来。连忙问宋奕如近日都忙什么?宋家近来如何?
扶桑早就成为了她身边的消息总管,当下告诉她:“宋家在朝上主动多了,不再是过去无欲无求的样子。而且最近宋姑娘的哥哥,也跟张家两位公子结交上了。宋张两家已经在走动。宋姑娘这边倒是没听说什么。”
宋奕如去张家的目的,明显是想找机会跟张家结交上吧?这段时间他们两家已经走动起来了,宋奕如的目的便已达到,她没有动作不要紧,宋家已有动作了。
苏婼把帖子压在脂粉盒子下:“回个话,就说我明日准时赴席。”
“姑娘,二爷来了。”
木槿挑开了帘子。
“姐!”
苏祈一个蹦跳跃了进来,“盯到去祠堂的人了!是后园子里看门儿的老冯!”
“老冯?”
苏婼念道着这个名字站起来,“你是怎么确定他的?”
“自前日你让我盯着那边,我就丝毫没敢耽误,这两日进去那里除了鲍嬷嬷后就只有去打理花木的老冯和清扫祠堂的婆子了。鲍嬷嬷今早又去了,她还跟婆子对了话,倘若要跟她接应,那岂不是直接跟她说就行了?所以肯定不是婆子是老冯!而我刚好又查到,老冯来咱们家还不到三年,他不是我们的家生子,是后来来的!他甚至不是京城人,是皖南一带的口音!”
“皖南?!”苏婼目露凛色:“谢家也在皖南,这可真就是巧了!”
“没错!”苏祈上前,“您之前不是总觉得鲍嬷嬷与谢家奇怪来着?看来是真有问题!”
苏婼垂眼看他:“这个老冯,他在哪儿?”
“如今就在后花园,他住在咱们后巷的杂院里。”
苏婼望着门外,抬腿走了出去。
苏家花园里修建得精巧雅致,花木高低错落,颇有南方园林的风韵。
春上杂草长得快,花匠们必须勤快打理。
专管园子的管事何福盯着花匠干活,不时的吆喝几句。天气暖和了,主子们往园子里来的也勤了,要是被逮住哪里有所懈怠,吴管家那边肯定交代不过去,到时候他可吃不了兜着走了。
“老冯,你今儿怎么无精打采的?赶紧干啊,不想早收工了?”
今日负责锄花的是府里前两年请进来的花匠,不是家生子,种花的手艺也不见得特别出色,但办事牢靠,在园子里还挺吃得开,有些栽种任务,吴管家还特地指定他来做。

何福催了他几句,又走到了别处去。
老冯加快了速度,埋头耕耘的模样,像是一头不知疲倦的老牛。
花圃只占了两畦地。不多时,老冯把它给收拾完了。何福走过来,检验过后说道:“不愧是老伙计,行了,先歇着去吧。”
老冯呵腰称是,拎着工具走到角落里放下,然后仔仔细细地把手洗了,勾着身子走向后角门。
对于他这个年龄的人来说,还正是体力精神都不错的时候。但是他的背却勾的有些明显。就像是一个时刻想要埋藏起自己的人。
苏家后花园与后巷里那些下人住的杂院只隔着一条窄窄的巷子。老冯穿过巷子进入了其中一间杂院。
这里一大片都是苏家产业。如今都在给下人们使用。老冯住的是一座与另外八个人合住的两进院子。每两个人一间房,摆两个床铺,但床铺的中间会有一道竹帘遮挡。
老冯在靠里的那张床。与他合住的是前院做清扫的家丁阿荣。清扫这种活儿是不能离人的,每天白天阿荣都在苏府里当差,从早到晚上上门栓为止。
进屋之后老冯如常洗手擦脸。然后就坐在了床沿上。四周寂静。墙角鸣虫的声音清晰可辨。他忽然缓缓站起来,目光扫视着四周。随后转身掀开了自己的床席,掀开床板。在床板的背面,抠下来一只铁皮夹子。
那夹子是可以打开的,里面有本两寸见方的小簿子。
他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张纸条,小心地在桌子上展开。然后拉开床头抽屉,取出来一只小碗,放入面粉,调了点面糊,将纸条仔细的粘在簿子里面。
顺手翻了翻,正打算把它放回去,身后却突然传来房门开启的声音。
他猛然一惊,从竹帘后探出了头。这一看他更加惊了,瞠目结舌,身子都不由往后退了半步!
“很吃惊是吗?”
苏婼在离他两步远的位置站定,目光不带一丝温度的投了过去。
旁边的苏祈和洗墨已是同一时间蹿了上去,分左右把他手上的小簿子夺下来。
苏祈把它翻了一下之后呈给苏婼:“里面全部都是粘贴的纸条!”
然后又喝令道:“把他给我摁趴下!”
苏婼垂头看了几眼这小簿子,看向被押着跪下来的老冯:“谁派你来的?”
老冯抬起眼皮觑了她一眼,又飞快把头垂下。
苏婼冷笑:“你以为你不吭声,就有用?要不你想一想,我为什么能刚好出现在这里?”
老冯情不自禁的一抖,神情已经变得恍惚。
苏祈推搡着他:“问你话呢,还不快说!”
老冯却像是被他提醒了似的,反而把嘴巴闭得更紧了。
苏婼脸色寒下来:“谢家派你到苏家来,跟鲍嬷嬷一起联手,是要一步步摧垮苏家是吗?这个簿子,就是你们用来和谢家联络的。这一张——”
她把他刚刚装上去的那一页扯下来:“我要是没猜错,这是想跟谢家的人报告,你们的行迹已经暴露了吧?因为在这之前还有一张纸条,你们丢失了!”
说到这儿,他从袖子里也取出了一张纸条,正是她从祠堂里取回来的那一张。
老冯情不自禁的挺直了身子,下一瞬他目光与苏婼对上:“原来是姑娘!”
“是我。如果不是我,你觉得此时此刻等待你们的是什么?”
老冯咬了咬牙。“既然是姑娘,那我便不需怕了。谢家是姑娘的外祖家,姑娘的母亲乃是谢家的大小姐,从这个道理上讲,姑娘与我们乃是一路的。难道姑娘还会站在苏家的立场上对付谢家不成?”
苏祈听不得这话:“那你这意思是承认了,你进入苏家是图谋不轨?!”
苏婼反而不急不躁。她蹲下来:“能够被谢家指派过来,并且还潜伏了三年的人,果然不是三两下就能对付的。既然你让我跟谢家站在一处,那你告诉我,你的任务是什么?”
老冯看着地下,没有言语。
苏婼再度冷笑:“你压根就不相信我,所以还说什么不怕?祈哥儿,你让人去把父亲请来。”
“是!”
苏祈瞪着老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就等着受死吧!”
说完他给了门口洗墨一个手势。
老冯脱口道:“姑娘在苏家从未受过老爷关爱,谢家才是您的依靠,孰亲孰疏,姑娘难道分不清么?如何非得如此呢?”
“你倒是奸滑!我问你话,你半字不答,倒句句话拿来约束我,——行了!”
苏婼站起来,接过身后木槿手上一只银酒樽丢到地上:“苏祈把他捆起来,就说他偷东西了,去禀吴淳。等他被逐出门,就即刻逮住他,等我发落!”
老冯看到地上的银酒樽,已经坐不住了:“姑娘!”
“现在叫姑娘还有个屁用!”苏祈踹到他后背上,“敢对我姐不敬,我管你是谢家来的还是哪家来的,我打不死你!”
说完他就扭着老冯走出去。
老冯还在死命的往后扭头:“姑娘……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也是为你好!……”
苏婼哪里还难还耐烦听他。示意木槿:“去问扶桑,鲍嬷嬷现在何处?我们现在去找她!”
说完就走出了门槛。
苏婼带着木槿出门之前,已经同时交代扶桑,让她看住鲍嬷嬷。好在鲍嬷嬷没走远,就在绮玉院与出院里来回了两趟。
鲍嬷嬷往返都看到她,中途还停下来问了她一句,好在她沉着,不慌不忙地应付了过去。
苏婼回到绮玉院,恰好就在门下看到了她。
扶桑往门内一呶嘴,苏婼就直接走了进去。
鲍嬷嬷在交代小丫鬟收拾苏婼撒落在炕上的书本,言语不紧不慢。
苏婼走进来,鲍嬷嬷立刻迎上:“正要问姑娘晚上吃什么,可巧就回来了。厨房今日有新鲜的羊肉,不如炖锅烂烂的羊肋来吃可好?”
苏婼给了眼色给扶桑,等她把丫鬟们全带了出去,然后道:“嬷嬷不必操心了,坐下吧,好久没和嬷嬷好好说话,咱们来叙一叙。”

房门关上,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光线也暗下去了些。
鲍嬷嬷脸上的神情,也渐渐地黯下去。她走到榻前,在苏婼指着的椅子上挨边坐下去:“姑娘有何吩咐?”
“不是吩咐。”苏婼坐在榻沿上,平视前方,“我记得从前母亲在的时候,我有什么事也爱跟嬷嬷说,就像这样,我说着话,嬷嬷做着针线,如今母亲不在了,咱们说说话也很正常。”
鲍嬷嬷静默片刻,点点头:“姑娘想说什么,只管开口。”
苏婼看向她,说道:“我想知道,你跪在母亲牌位前的时候,心里不害怕吗?”
鲍嬷嬷怔住。随后交叠在身前的双手握了起来:“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以奴婢与太太的情份,即便阴阳两隔,也绝不会使奴婢忌讳她。我如何会怕?”
苏婼扬唇:“可是除了母亲,旁边还有苏家列祖列宗的牌位,难道鲍嬷嬷也不怕么?”
“我……”刚起了个头,鲍嬷嬷猛然顿住,以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她:“什么祖宗牌位?我一个仆妇,如何能见苏家的祖宗牌位?!”
“明明当年母亲出殡之后,牌位移去祠堂,鲍嬷嬷也同去了,却说见不了苏家祖宗?”苏婼目光里升起了冷意,“你这话,可渐渐开始漏洞百出了。我都问到这份上了,你还打算跟我胡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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