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夫人蹙眉:“万家那个小娘子如今倒是越发不成器了。”
她年纪也不小了,曾经那些糊涂事,大家当她年少无知,不多计较,如今已是及笄的人了,做事还这么不知轻重。
万家人宠爱太过,对子嗣不是好事。
“万家的小娘?”他倒是有些印象,严朗在时总爱躲在角落里瞧他,严朗用什么她也跟着用什么,有关严朗的消息她是打听的最积极的,不过要说是爱慕之情,萧华又总觉得还没到这份上。
倒不是他看低万如慧的心意,而是这万小娘子喜欢的好像不止严朗一个人,她还喜欢严和端方持正、白瑞风流随性,还有元家那个凤凰儿,那才是真正的君子如凤,文雅端正,有玉之美。
因着她前几年年纪不算太大,这般胡闹也没什么难听的话,否则哪家小娘如她这样,那流言蜚语可够她受的。
“我听闻,万家几月前想把万小娘许出去,男方好像没同意?”萧华当时只隐隐绰绰听到一点风声,这事万家本捂得死死的,这毕竟丢的还是女方的面子,闹大了面上不好看,男方家也不是多嘴多舌的性子,不过万如慧可能真是被宠爱太过了,和别家小娘拌嘴的时候,气急败坏之下口不择言,被激出来了。
当下这消息就散开了。
“阿华,内宅之事,无需你多言。”张夫人不快训诫,“别家小娘子的清誉,也不是你能拿来玩笑的,你这几日真是放肆了许多。”
见张夫人不渝,萧华立马低头认错:“母亲,是儿多嘴了,儿知错。”
“阿姐,待会儿我给你介绍与我交好的手帕交,她们肯定会喜欢你的。”裴是坐在裴昭身边,侧身凑近她的耳朵小声说。
“听闻严三郎君不怎么和各府小娘子来往,不过他容貌出众,出行时总会有小娘子偷偷去瞧他。”裴是歪了歪头,她今年才十一岁,情窦未开,也不理解那些小娘子偷着去瞧美男子的乐趣在哪里。
“万家慧娘……”裴是咬唇,纠结一番,才又压低了声音,用细弱蚊蝇的音调讲话,“慧娘子是缠的最紧的一个,她今日必来,阿姐若应对不来,只管交给我处理。”
裴是打着包票,她从小看王夫人处理内务,也不是吃素的,只是若裴昭手段足够,她也未必要出头。
裴昭端正坐在牛车内,她倒没想到严朗居然也还挺受欢迎,不过裴昭又回想了一番严朗相貌,他也不负名字里的朗字,的确朗朗如日月入怀,光彩照人。有一二小娘为他容貌所惑也不是不能理解。
“我自己可以处理,珠珠儿不必担心。”裴昭淡定自若,轻转手上的茶杯,“小事而已。”
珠珠儿是裴是的乳名,因她出生之时肤色黝黑,偏五官精致,如沙漠中的黑珍珠一般,于是得了这个乳名。
之后,牛车又安静下去,许是谈到了万如慧,裴是又想起了她那个没怎么见过的姐夫,每次见他,都是一副威仪持重的样子。
“阿姐,三郎君待你好吗?我瞧着他为人仿佛很有威仪,不苟言笑。”裴是好奇道,她的六姐姐若是嫁给一个毫无情趣的男人,那真是想想都要呕死,她该被人捧着,这是裴是看见裴昭的第一个想法。
听了这话,和她们同在一个牛车的仆婢面上不显,心里也着实好奇,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
“三郎?不苟言笑?”裴昭歪歪头,“他是个很标准的世家子。”
裴是顿感无趣,又觉得心安,这个评价算不上好,但也不坏。
说笑间,牛车到了,两人的仆婢先下了车,搀扶着裴昭和裴是下车。
“六姐姐,八姐姐。”裴昂从王夫人的牛车跳下来,一溜烟儿蹿进裴昭裴是中间,一只手拉一个,做出一副小大人模样来,“昂和你们一起。”
裴昭动了动手,这几日被牵手的频率简直比她上辈子都高,她有点怀疑裴是、裴昂是不是有肌肤饥渴症,不然怎么老爱动手动脚的。
“小九。”王夫人轻唤一声,没有多一句话,甚至面色都是慈和的,但裴昂知道这不是赞同的意思,母亲在暗示他放手。
裴昂手攥的紧紧的,过了一会儿,才骤然松开,跟在王夫人身后,裴是也若无其事的带着裴昭跟在王夫人身后。
裴昭垂眸,裴昂不见失落之色,仪态端方,规行矩步,倒真是一个教养良好的小郎君模样。忽地,裴昂极快地冲她露出一个笑,用手轻轻触了触裴昭的衣袖,在王夫人发现前又肃着一张脸,端着架子进府。
对萧真来说今日的宴席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她来的稍晚,到的时候各家小娘已经去花园玩耍,刚踏进花园,没听见以前各家女孩凑在一起发出的嬉闹声,反而安静极了。
萧真有些纳闷,也没多想,瞧见有人在花园,虽不知她们今日为何如此贞静娴熟,萧真还是依着自己的习惯,朗声道:“阿姐阿妹原来躲在此处,叫我好找,真来迟了。”
裴昭本就不解为何这些人都不说话,只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时不时故作无意地偷瞧她,若她回望过去,必然要被害羞带怯地瞪一眼。
萧真的到来如落入湖面的石子,那些小娘仿佛松了一口气一般,微微提高声音,眼神却似有似无地望向裴昭:“阿真,你今日来晚了,一会儿不多罚几杯酒,我可是不依的。”
花园甚大,往日这些人三两散开,今日却都隐隐围在凉亭处,萧真迈步进了凉亭,顺着她们的目光望去,就知道为何今日这些小娘如此反常了。
凉亭位高,轻易能瞧见下方景象,只见底下三两个奶嬷嬷并五六个丫头簇拥着两个少女,肤色较黑的那人是裴家小八,这位与她们都是从小就认识的,而她身边的那人……
那人极美,如玉树琼花。
“那是……裴六娘?”萧真喃喃细语,天下美人她见得多了,不说别的,就但说此次宴席赴宴的各家女君小娘,金汁玉液养出来的富贵花,容貌还在其次,通身的气派便与众不同。
可她还是觉得她所见之人无一比得上裴六娘。
裴昭与裴是没在凉亭里,裴是本想引裴昭与她们熟识,谁知那些人见了裴昭无不抬袖遮脸,谈不了几句便要告辞离去。
裴是生气,也不与这些人一处,自领了裴昭寻了地方玩耍。
“真姐姐。”裴是提高声音,萧真还没回话,就被身后的人推出去,她们还小声叮嘱,“阿真,一会儿你定要替我们解释几句,然后邀我们一起过去玩。”
“解释什么?”萧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准备迈出的步子也转了个弯,又稳稳站在台阶上。
那群小娘一个个支支吾吾的,又怕裴是等急,恼了萧真,这样她们就没台阶下了,急急道:“呀,刚才珠珠儿带着六娘来与我等闲话,近看时,六娘容色太甚,看、看呆了。”
萧真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说话的那人恨恨瞪她一眼:“又不是只我一人这般丢脸,不许笑。”自觉给自己挽回了面子,她才继续说话,“珠珠儿以为我们不喜六娘,生气带她自去玩耍。”
萧真促狭问:“都看呆了?”
那群小娘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轻骂一声:“去你的!”
第21章
肩负重任的萧真不负所望,没丢脸的看呆人,大方道:“珠珠儿,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真姐姐,这是我阿姐,裴昭。”裴是记得今天赴宴的目的,先前生气也不过是那些女娘敷衍的太明显,一句话也不想多说,她也没必要硬凑上去,反倒折了自家的脸面。
“阿姐,这是萧家的娘子,萧真姐姐。”
“我可以唤你昭昭吗?”萧真笑吟吟的,面如满月,杏眼桃腮,观之可亲。
裴昭点头:“真真。”
“怪道这几日怎么也寻不见珠珠儿,若我有这样一个恍如神妃仙子的姊妹,必也是舍不得出门的。”萧真含笑望着裴昭。
“阿姐往日替阿父阿母尽孝,侍奉祖母,如今才归家,我自是要多陪她的。”裴是气呼呼的,“真姐姐这话不对,怎说的我好似一个登徒子一般。”
“你不是登徒子,那儿——”萧真笑着点了点凉亭那边,取笑道,“才是一堆登徒子呢。不然怎会瞧着昭昭就害羞?”
“你说她们害羞?”裴是不可置信,她又侧头看了一眼裴昭,觉得萧真这话也不是不可能,裴是恍惚重复了一遍,“她们害羞?”
那群上马能砍人的女壮士害羞?这好像一个笑话。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有次打马球,元五腿都被打断也没叫一声疼,硬是强撑着打完了一场,之后在家休养了一年。
还有罗十三娘,能拉开八斗的弓,有些男儿也比不上,虽非将门也堪称虎女,每次行猎就数她猎物最多,这样的人见了她阿姐害羞?
就连萧真,那也是马背上长起来的,舞剑比玩笔熟练多了。
让她相信这群人会害羞不如让她相信明日太阳会从西边升起。
裴昭莞尔,眼里漾起些微笑意,整个人便鲜活起来,裴昭今日衣着很是华贵,额间不似别人点了花钿,而是坠了金丝嵌花的金链子,头上戴着百花团凤的凤簪,凤吐珠也正正好垂在额间。
金链和珍珠微微晃动,光芒细碎而惹眼,萧真晃了晃神,这一刻她突然有些庆幸裴昭已经定亲了,定亲人选还是严家三郎君。
不然她们或可一见百家求娶一女的盛景。
比起女宾一团和气,男宾这边可就热闹多了。
北疆不太讲究什么男女大防,只是为了方便,设了两处宴席,有些爱静的安排在花园,爱闹的安排在演武场。
本来罗十三娘这些好玩爱动的小娘子是会去演武场玩耍的,不过今日情况特殊,她们是听说裴六娘会赴宴,才特地去了花园。
而某些好静的男宾也只好自觉不去花园,所以今日的演武场便不如平日那般讲究,因着天热,已有人散了上衣,只单单穿着背心。
严朗从来行止端正,除了在屋里散漫些,一旦出门,他必然是美姿仪,端容止,一丝都不肯露怯。
“三郎,今日可下场?”绳索围起来的场地立着两块高大木牌,木牌中开了圆洞,一涂红,一涂蓝。
严朗立在蹴鞠场边,黑色皮革发带束在额前,心下意动,随手抽了一根蓝色的带子绑在手臂上,进了场。
见他要下场,有兴趣的,没兴趣纷纷聚拢过来,开始押注:“开盘,我坐庄。”
严朗也听见了,想了想,他觉得自己没有输的可能:“我压一块金饼,赌我赢。”
“俗!太俗了!”当即有人起哄,“一块金饼算不得珍稀,换一个。”
严朗也不恼,当真换了一个,略得意道:“我去年猎了一只大虫,皮毛完好,可裁成大氅。”
“虎皮!”众人惊叫,虎皮他们花心思当然也能弄到,不过自己猎的,意义格外不同。
“我新得一个舞姬,身姿婀娜,能做掌上舞,妙不可言,我压三郎。”萧华不爱玩蹴鞠,不过严朗、白瑞皆下场,他当然是要看热闹的。
“我有一方砚台,前朝大家之作,颇为少见,也算得上珍稀,以此物做押,赌我赢。”白瑞同样不觉得自己会输,严朗武艺超群,难道他的武艺就差了吗?
随即,一样样珍贵之物做押,气氛彻底炒热,男女两处隔的远,也抵不过男宾这边太吵,一个个如猿长啸,穿云裂石。
惊的百雀齐鸣,振翅而飞。
裴昭皱眉,鸟雀之声此起彼伏,声音尖锐,有些吵耳朵。
“男宾那边在干什么?”裴是招来随侍在花园里的仆婢,遣她去瞧瞧演武场因何喧嚣。
那仆婢很快出了花园,也没傻乎乎地自己跑去演武场那边,两边相隔甚远,一来一回要耗费不少功夫。
她招了专程跑腿的童儿,又给了几块点心,那童儿就快快跑走了。
不一会儿,童儿就回来了,仆婢得了答案也不耽搁,转身回了花园。
“八娘子,男宾在玩蹴鞠,听说严三郎也下场,和白小郎君僵持不下。”
“我们也去瞧瞧。”罗十三娘最先提议,投壶她赢了几轮了,曲水流畅她不喜欢,射覆她从没赢过。
“也好,严三郎很久没下场,白小郎君之前蹴鞠可称常胜,不知此次如何。”
白瑞的妹妹骄傲抬头,眼睛紧紧盯着裴昭:“哥哥定不会输。”
裴昭有些莫名其妙,她不在意谁输谁赢,可白小娘子挑衅在前,若她不回话,倒像是她惧了她一样:“哦?白小娘子对令兄的实力很是自信,不过此刻胜负未分,若令兄输了,小娘子这般自信,怕是会损了脸面。”
“我哥哥武艺超群,况且蹴鞠如行军,胜负并非一人之功,严三郎出门日久,手下兵不识将,将不识兵,怎会有我哥哥他们配合默契?”
“那我,拭目以待。”
罗十三娘兴致勃勃地看着两人针锋相对,突然,她抚掌,提议道:“既如此,不若我们也开局?”
“好,”白小娘子应道,从腰间解下香囊,“此物是我父先前寻巧匠打造的紫金多籽葡萄香囊,每颗葡萄里可放米粒大小的香。行走坐卧里面的香皆不会洒出。”
“好巧思。”萧真赞道,香囊不大,因挂在腰间,一串葡萄不过半个巴掌大而已,两片翠羽点缀的葡萄叶盖在上方,更显精致。
萧真想了想:“阿母新为我购置了一处湖泽,我以湖泽一年水产做押,押严三郎胜。”
周围人纷纷下注,只余裴昭还未开口,她手上好东西她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哪些有价值,哪些没价值,她也难以分辨,索性不再打那些东西的主意:“我有三个点心方子,就以这个做注,输了便给你们。”
“方子?”萧真、罗十三娘对视一眼,各家食谱乃不传之秘,裴昭以此物做注,价值是够了,可……
连裴是都忍不住出言:“阿姐?”
“安心,不是裴家的方子,是我自己在书上看见的。”裴昭安慰道,裴是依旧不赞同,不过也没多说什么,裴昭说出口的话,她不会轻易反驳,只心下还有些气闷,赌注何物不能做注,要拿食方赌。
萧真闻言,只笑道:“昭昭心里有数就好。”
一行人转道去演武场,机灵些的仆婢提前通知那边的侍从,于是各家郎君也知道了女宾这边的赌注。
一部分放浪形骸的老老实实找衣服穿上,一部分高声言语,幸灾乐祸之意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三郎,你的新娘子可是出了三个方子的赌注,你若输了,怕是要得罪人了。”
“若输了,怕是成婚之前都得不到好脸色瞧了。”其余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起哄。
严朗也笑,冲着白瑞道:“阿瑞,看来此次不能让你赢了,昭昭押了重注。”
“哈,此言尚早,”白瑞轻笑,“儿郎们,三郎这是瞧不起我们,那我们可要好好赢一场,叫他在裴六娘面前丢个丑,如何?”
“好!好!好!”白瑞一方大声回应,“三郎,这可不是做兄弟的欺负你,你若求饶,我们便饶你一局。”
“我说了,此战必胜!”严朗笑意昭然,明煌如日。
恰好女宾刚至,各家小娘众人都是眼熟的,入目皆明珠,唯有其中一人,最为陌生,也最为惹眼,望之如玉人,令人见之忘俗。
白瑞不可置信地看看严朗,又瞧瞧裴昭,怎么也没想到裴家这个藏在老宅的女娘如此貌美,白瑞这下知道严朗为何这么快就动心。
换谁谁不动心。
“昭昭,你瞧瞧有没有喜欢的,一会儿你先挑。”严朗从蹴鞠场里翻出来,往前走了几步,周围女娘识趣的散开,免得打扰他们。
严朗指指一旁的木盘,里面堆满了珠宝或纸片,有些赌注不能当场押上去,于是他们就写了纸条,免得等会儿不好挑喜欢的东西。
“尽力便可,”裴昭叮嘱道,“不要受伤。”
“游戏而已,怎会受伤?昭昭便等着,为我贺彩。”
他实在是十分自信,可这过分傲然的自信并不令人讨厌,而是使他本就耀眼的容貌更上一层楼。
严朗和裴昭相对而立,一人高大英武,一人高挑纤细,同样的美貌,站在一起如美玉辉映。
北疆早晚温差极大,演武场周围的侍婢早早搭了凉棚,以供各家世子贵女躲荫。
裴昭是受不了热的,不知道是不是多年幽居老宅的原因,她很白,但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所以她面上没有表情的时候总会让人疑心她是否活着。
如今在太阳底下略略站一会儿,脸上肌肤不正常的泛红,显出几分若桃的娇艳来。
“阿姐,天太热了,我有点受不住,你陪我去凉棚躲躲太阳吧。”裴是皱着眉头,一派小女儿娇憨之色。
裴昭摇摇头,白瑞和严朗确实是高手,两人带的团队皆不弱,一来一往极有意思,比分咬的紧紧的。
凉棚虽好,但蹴鞠场周围全围满了人,离赛场太远了,看不清场内比赛。
绿松早早遣了人去取俩人的帽围,听裴昭不愿去凉棚,安静上前:“六娘,八娘,日头毒,若中了暑气就不好了。”
裴昭抬手触了触脸,有点刺痛,又侧头看了一眼,严朗目光灼灼盯着球,古时蹴鞠规则不像后世,严朗看准时机,旋身飞踢,勾走球。
严朗动作漂亮,探出身子勾球那一下如蛟龙出海,凌厉迅捷,周围顿时好一阵喝彩。
裴昭目光立马被吸引过去了,假装没听见绿松的话,这就是从小不在将要伺候出嫁的娘子身边的坏处,情分太浅,不敢严厉,只能哄着。
绿松又轻声道:“娘子,赛场焦灼,胜者也非一时半刻能决出,不若戴上帽围挡了日头,也免得光照晃眼。”
正犹豫间,场外又来了一名贵女,裴昭没有注意,萧真所站位置刚好看得见:“昭昭,万慧娘来了。”
裴昭转头,第一个打头的身量未足,气势却是极强,钗环轻摇,八风不动,长相并不如何精致,但她站在裴昭面前,却没人觉得她丑。
万如慧直接了当走到裴昭面前,矮了裴昭半个头,她有些不愉快地压低眉眼,半分不露怯,微微抬起下巴,很是傲慢:“原来你就是裴家的六娘子。”
“昭不过才来几日,竟能名满北疆,”裴昭微微一笑,“小娘子寻昭何事?”
“你竟不知我?”万如慧嗤笑一声,将手上的小包递给身边的仆婢,“怕是你还未入丰城之时,案头便已堆满了与我有关的丝帛。”
裴昭顿了一瞬,感觉这小娘子确实非常自信,但她真的想多了,要不是她特地走到裴昭面前,裴昭还真不会找她:“此言何意?”
“她们定会告诉你我今日要寻你麻烦。”万如慧并不看向别人,只单看着裴昭,掷地有声地说,“我从不纠缠有夫之妇,你也不必担心。”
跟在万如慧身边的人也一脸想死的心都有了,更别提别家贵女郎君了。
纠缠,她刚刚好像是听见这个词了,这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中,这么大声宣告你不纠缠别的男子真的没问题?!
裴昭瞳孔地震:“什……?”
你不打自招了啊,万小娘子。
萧真以前和万如慧不熟,只在宴席上见过几面,今日这一见,她才知道,这万家万如慧就是一个草包。
万家怎么敢就这么放她出来的。
“年少慕艾,常有之事,万娘子正值豆蔻,喜欢俊郎君也属常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很不必妄自菲薄。”
裴昭尽力给她圆场,但无奈她口才一般,实不知这番话效果如何。
只是之前她还有种以为万如慧是个高手,但发现两人正在试探之时,对手突然自爆,自己满血过关的茫然感。
万如慧冷着一张脸,依旧是目中无人的样子,但看她的脸,一点都想不到她是个没脑子的蠢货。
“我瞧着你们娘子怕是日头太毒,热昏了头,且扶着她去凉棚躲躲荫。”
“多谢裴娘子提醒,老奴也是昏了头了。”跟在万如慧身后的一个三十来岁的嬷嬷出来躬身行礼,万如慧正不服想辩,那嬷嬷严厉地看她一眼之后,万如慧瞬间蔫了。
“还不快扶着娘子去歇息!”她难得疾言厉色,仆婢连忙拥着万如慧去凉棚坐下了,万如慧有些困惑,不明白自己乳娘怎么突然生这么大的气。
万如慧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萧真微微摇头,她娘先前说万家宠爱太过,她还想哪家不宠孩子,万家不过是更宠爱了些,但现在看来,这是只养不教啊。
本来万如慧名声就不太好,今天这一次过后更是声名扫地。
先前她爱俏,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丰城也不是没有爱俏的女娘,大家都喜欢看美郎君,还有丢果子、丢手绢的。
元家凤凰儿出门之时,元府外可挤满一堆来瞧他的女娘,这么多女娘里,偏只万如慧名声最差,往日听的那些传闻,只过耳不过心,如今想起,传言未必是空穴来风。
“好!”
万如慧来的时候没引起多少人注意,只裴昭周围的人听见她的话,裴昭重新放空思绪,又绕回场边,白瑞这边又得一旗,两边旗帜数量一致,沙漏快尽了。
“昭昭,你刚才没瞧见,白瑞那边刚才有个小郎,身手不凡,力挽狂澜,带球躲了三四个人围堵,连严三郎都没拦住他的球。”罗十三娘兴致颇高,蹴鞠本就是要两方实力相当才有意思的。
之前白瑞一枝独秀,赢的他们都没兴趣再来看蹴鞠了。
裴昭颇为懊恼,当下打定主意,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离场。
因着白瑞和严朗两人武艺最高,两方都不约而同地分人紧盯着对方两个球头,不得不说两人带的团队确实对他们很了解,严朗被防的死死的,白瑞至今为止也没进几个球。
球重新挂在高处,两方人马呈雁型站在蹴鞠场上,目如鹰隼般牢望着上方的球。
“三郎!之前你可是夸下海口的!你若输了,我瞧你不起!”在严朗身上压了注的小郎激动不已,突然扯着嗓子大喊。
“裴六娘可是瞧着你呢,三郎!郎君不能在小娘子面前丢面子啊!三郎!”他声嘶力竭,极力想激起严朗的斗志。
“白十七!你敢输,我也瞧你不起!”另一方也大声道,“你妹妹在看着呢,白十七,输了你没脸去见妹妹了!”
在场上的两个人不激动,场下观众倒是生怕自己输,他们压的东西可都是爱物,输了即便是他们也要肉疼一段时间。
白瑞怨念道:“我辛辛苦苦上场,他们好似比我还紧张。三郎,一球定胜负?”
“可。”
“儿郎们,听见没?最后一球,我要赢!”白瑞紧盯着空中的球,半躬下/身,全身都在蓄力。
“阿瑞这般言语,输了的时候可不太好看啊。”严朗同样半弯腰,等待藤球被吐出来的一瞬间就跃起夺球。
悬在空中的彩球陡然被拉开,藏在中间的藤球被吐出,两人动作几乎一样快,同时跃起,严朗一只脚踩在在白瑞肩上,向上借力,做了个空中一字马,用脚勾住藤球,一脚踢给身边伺机而动的队员。
白瑞半空中来不及变力,被严朗踩了一脚,当场摔到地上,眼睁睁看着严朗把球抢走。
“看来还是我先赢半手。”严朗得意道。
裴昭一眼不错地看比赛,周围的助威声一声比一声大,两方支持者差点亲自翻过围栏上场踢球了。
没抢到球,白瑞也不恼,做了几个手势,队员同时变阵,留一人防守,两人候场随时接受命令,其余人同时散开。
严朗挑眉,举手握拳,带球的队友了然,躲开缠在身边的敌人,接过队友踢来的球,带着球往前冲。
白瑞余光瞧见跟着严朗的还有两人,那两人位置特殊,偏离场内,游离在人群间,也因此容易被忽略,电光火石间,白瑞来不及细想,只能先遣人去盯着那两个敌方人员。
严朗没打算单打独斗,见周围围着的人多了,寻了个间隙就把球传给了另一边的队友,自己则一个空翻跳过了前方围堵人员。
临到风流眼处,白瑞队员盯死了严朗,不妨严朗中途变道,直接绕过他们,倒挂金钩似把球踢进了风流眼。
“严郎!”场外的观众几乎是立刻激动起来了,“严郎!我要嫁给你!”
这震撼人心的发言一出口,众人立刻寻声望去,见是一个小郎君,他们表情瞬间变了,纷纷调笑道:“还是三郎卓尔不群,出类拔萃啊。”
严朗才不管他们,直直走到裴昭所在的方向,欢呼声静默了一瞬,然后更加激烈,几乎要冲上云霄。
“昭昭,来为我贺彩。”严朗含笑,张开手,头发不如先前整齐,散了一缕发丝下来。
裴昭还没说话,那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已经替裴昭开口:“彩!”
严朗转身,瞪了那些人一眼,翻身出了场:“那不算,我要你亲自为我贺。”
裴昭歪了歪头,凤吐珠从眉心划过,带来些微痒意,古代的贺彩方式是什么她不知道,但是现代男生讨赏的话……
裴昭轻声道:“三郎骁勇,令人心折。”
第23章
严朗笑意更深, 又靠近些许,站在裴昭身边,瞧见她脸被晒的通红, 才蹙了蹙眉:“你身边的下人似乎不得用?”
绿松心紧了一瞬, 裴昭不明所以, 余光看见绿松拿着的帽围才反应过来:“首饰太多了, 若戴帽围就看不了比赛了, 我不想。”
听罢,严朗不置可否, 心下却打定主意,日后寻个由头将人换了,裴昭落水之时,这婢子就不机灵, 如今竟能瞧着主子在太阳底下晒着, 伺候不好主子的仆婢拿来有何用?
若非裴昭心软,这样不知事的奴婢他早打发了。
“不过一场蹴鞠,若你想看, 我再带你瞧便是了, 何苦这般为难自己。”严朗接过绿松手上的帽围,亲自给裴昭戴上, 很小心地没有勾到裴昭的首饰和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