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父也给你准备了礼物,不知昭昭喜不喜欢?”裴杞跟着凑热闹。
这下一家子只剩下王氏没有开口了,以裴景为首的小辈好暇以整地看着王氏,王氏也不负他们所托:“阿娘的礼物一会儿给你。”
一家人整整齐齐,一个不落。
“是我先要给姐姐送礼的?!”裴是高声抗议,感觉自己胜利的果实被人无耻的窃取了,“你们耍赖!”
过于欢快诙谐的气氛令除了裴昭之外的人都笑了出来,而裴昭还慢半拍似的,略茫然的停在原地。
好奇怪,这家人,真的好奇怪,裴昭转头看着含笑望着她的王夫人,她慈爱又温柔,望着她的眼神写满了心疼,但是裴昭在老宅那么多年,从来没有收到过北疆这边的来信。
一封也没有,王夫人没写过,看似很喜爱她的裴杞也没有,裴景、裴易在联姻这件事发生之前,更是好似没她这个人一样,而现在一见面,他们又是爱护弟妹的好兄长,仿佛很喜欢她一样,这令她感到不解,平心而论,如果她有一个常年在外的妹妹,每年除了例行公事的礼物之外什么也不用管,她也不会对这个妹妹抱以多么深厚的感情。
她不是真小孩,对父母爱不爱自己这件事看得不重,但她不太理解,前十几年不闻不问,现在见了真人又好像很心疼她一样。
脑袋里的想法转了一圈,裴昭觉得自己大概明白了,这就像一个不熟悉的亲戚来家里,那自然是要认真招待的,不过……裴昭快速看了一眼其乐融融的一家人,觉得她这个人的存在真是格格不入,花厅里呈现出一种虚假的热闹。
除了裴昭之外的所有人都沉浸其中,而她则是不合格的表演者,她没有办法演出一场宾主尽欢的戏剧。
裴昭移开视线,暗叹道,他们真是合格的演员。
一行人分开之后,严朗骑着马准备回家,途径一处酒楼的时候,二楼并无遮拦,高台上的人不经意间看见了他,惊了一瞬,在看见严朗身边招牌一样的赵西和陈义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萧华探头招手,惹得同他共饮的另外两人也顺着看去。
萧华熟络同严朗打招呼,然而在严朗慢慢走近的时候,仿佛能清晰感觉到灰尘扑面,身子还下意识地往后一仰,反应过来不由讪讪:“阿朗,满身风尘,路途可辛苦?”
严朗扯了扯嘴角,当即勒住缰绳,将马停下,不轻不重怼了一句:“显而易见,明知故问。”
知道是自己刚才的举动惹了他,萧华假装没听见严朗的话,顺着车队往严朗身后望去,没见着马车,全是严家的兵卒,入眼的也都是熟面孔,一个裴家的人都没有,还没入门严朗就眼巴巴跑去接人了,怎的这会儿身后却一个人都没有。
“新娘子呢?”萧华下意识问出口,然后立马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他试图开口补救自己的错误,却已经来不及了。
“还未成婚,六娘当然在裴府,怎会和我在一起?”严朗怀疑自己的小伙伴今天是不是喝多了,不然怎么会一连问出两个没水准的问题。
萧华撑在栏杆上,见严朗略带鄙视的眼神,伸手揉了揉脑袋,“行,今日你刚回来,想必严侯还在等你的消息,我这边不多留你了,明日出来喝酒。”
“对了,我妹妹这几天要办赏花宴,下个帖子给裴六娘?”
严朗笑意深了些,萧华这话无疑是表明了萧家会接纳裴昭进入这边的圈子,虽然有严家和裴家在,裴昭不愁没有朋友,但有人接纳到底是要好一些。
“六娘旅途劳顿,这几日可能不方便出门,改日我和她一起登门。”
萧华挑眉,不过一次宴会而已,严朗都要跟着一起,看来裴六娘确实很得他喜爱:“那就这么说定了。”
“行,这几日我手头事多,暂时腾不出空,有空了请你喝酒。”说完,也不准备等萧华回话了,严朗拱拱手,马鞭轻扬,马蹄踏在地上发出脆响,人已经走远了。
萧华也不介意,坐回席间的矮榻,才端起酒杯,身边的舞娘就柔媚地依了过来,替萧华倒酒。
“裴家六娘,不知是何种风华模样,阿朗眼巴巴跑去接了回来。”萧华有些好奇,要说一开始严朗大老远跑去鲁安是什么心思,他们都瞧的清楚,不过是担心裴六娘不在这边长大,怕她融不进这边贵女圈子,才亲自和裴景去接人回来,以示重视。
然而刚才他提起裴六娘时,严朗下意识柔和眉眼,显然极其喜爱裴六娘。
“可惜,这几日裴府不会让她出门交际。”萧华叹道。
“不过是等几日的功夫罢了,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物能让阿朗在短短几日倾心于她。”另一人接话,张口喝下舞娘喂的酒,半倚在舞娘怀里,随手扯开衣带,外衣松垮垮搭在身上,露出一小半精壮的胸膛。
“真是有辱斯文,”萧华没眼看,下一秒却也学着白瑞的动作靠在舞娘怀里,扯了发冠和衣带,把腰间的玉珏丢在桌上,整个人懒散的不行,“看来我备的贺礼还要加重几分。”
“阿华,你还说阿瑞,我看你才是真的有辱斯文,现下可还是白日呢,衣冠不整,成何体统。”齐承衣服整整齐齐系在身上,发冠也带的好好的,乍一看是个标准世家子,不过单看他橘粉色如春花一般鲜嫩的衣裳,雕成猫爪样式的腰扣,就知这厮也不是安分守己的那类人。
“我乐意。”萧华轻哼一声,萧华端着酒杯,慢慢笑起来,看来丰都城会因为裴六娘的到来而热闹一阵子了。
“裴家的六娘子……”齐承也微微笑了起来,萧华刚才开口代表萧家接纳了这个六娘子,可丰都城并不只有他家,况且爱慕严朗的小娘子估计已经得到了消息。
三人相视一笑,默契地举起酒杯,遥敬一杯酒,同时开始期待裴六娘正式迈进这个圈子的那一天。
北疆的贵女可没有王城的温婉含蓄。
和萧华一行人别过之后,严朗再没遇上什么熟人,低调地回了府。
严家作为君侯居所,自然占地不小,严朗回府这件事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折,严蛟这段时日正忙,暂时抽不出时间见他。
当听到严蛟身边的长随转述的话之后,严朗没有一点意外,只点点头,说了几句表达孝心的话,退出去的时候刚巧遇到他大哥,严和。
严和身量高,潇潇如林下松,为人公正严谨,看起来很有宗子风范,对严朗也不坏。
“大哥。”
“三弟?”严和停下来,“六娘已经接回来了?路上可辛苦?”
“昭昭回裴家了,路上遇到了几波流民盗匪,无甚大碍。”严朗中规中矩答了。
他自觉自己说话语气和从前别无二致,但严和却陡然抬眼,认真而仔细地看着严朗,严朗不明所以:“大哥?我身上有何不妥吗?”
“你看起来很高兴。”严和促狭地笑了笑,“因为裴六娘?果然是年少慕艾。”
他可是知道这个弟弟的,小的时候就皮,长大之后虽然性子稳重了不少,但为人骄傲得很,一般人轻易入不了他的眼,只是他会装,用一张爽朗活泼的脸让人以为他也如那些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一样,心无城府,坦荡骄傲。
倒是很少见他露出这种笑。
严朗一愣,他表现有这么明显吗?
“昭昭是我未婚妻,爱慕她很正常,况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语罢,严朗眉头微蹙,这才想起自己和裴昭三书六聘才走了开头,婚期还没定下来,他急忙道,“大哥,父亲近来琐事缠身,估计顾不上我的事,不若我去求求母亲,叫母亲给我下聘。”
严朗口中的母亲当然不是他的生母,而是严蛟的妻子、严和的母亲、严府的侯夫人——李黎。
严和啼笑皆非,本想端端架子,让严朗着急一番才肯依他,不过想着这个弟弟从小物欲淡,以往也没求过自己什么,到底还是心软:“阿朗,你这可真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严朗幽幽道,像极了一个饱受情苦的少年郎,“宝物是要早早带回家藏起来的,放在外面怎么能安心?阿兄当年娶妻时难道不是这么觉得的?”
珍视的人当然要叼进窝里好好藏好,严朗想到裴昭那张脸,莫名真的生出几分急切来,在一众美人里,她也是最出众的那个,还是早早定下来他心里比较安稳。
“大哥,你不懂。”严朗轻叹一声,严和抽抽嘴角,他成婚的时候严朗还在呼朋伴友到处去耍,现在一个没成婚的小屁孩还在他面前炫耀起来了。
“不害臊,往前也没见你功课学的这么好,别在我跟前掉书袋,我还不知道你肚子里有多少墨水?”严和轻斥一句,末了,还是应了严朗的话,“既然你着急,母亲那里我替你去说,你这一身脏兮兮的,还是赶紧回院子里洗漱一番。”
“多谢大哥援手,朗铭感五内。”严朗脸一下子就亮了,琥珀色的眼睛此刻也如蜜糖一样,亮晶晶的,漾着令人心折的甜意,有种还未长成的小狮子黏在身边撒娇的感觉。
严和当然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不过一笔写不出两个严字,他很确定,严朗能借用的资源只是身为严家子弟都能借用的资源,父亲不会给他太多东西,那他现在开始为自己打算也没有什么过错。
更何况,严朗现在还不能脱离严家的掌控,他的妻子是严蛟定下的,严朗也毫无异议的接受了,甚至为表重视还亲自去接人回北疆,不管他是真有这份心,还是做给父亲看,他都做到了最好。
严和也不在意一个庶弟,对底下的几个弟妹,除了和他一母同胞生出来的,其他的也就严朗为人比较机灵了,严和某些时候不介意给严朗一些关照。
对这种想法,严朗看得清楚,很多时候,他甚至乐于扮演一个被兄长关爱的弟弟形象,与严和翻脸对严朗来说没有半点好处。
“大哥,我要先去给母亲问安了,我先去求求母亲,若不成再请大哥出马,回见。”严朗快乐道,嘴角很轻易地翘起,是那种令人一眼就看得出来的快乐。
“去吧。”严和点点头。
严朗拱手行礼,抬眸时还是骄傲打滚地小狮子,一转身,错过众人的视线之外,含笑的眸子瞬间冷了下来,眉眼压低,有收刀入销般的冷锐肃然。
等严朗从李夫人的居所出来时间未过多少,李夫人并不耐烦应付这些庶生子,只一个面子情罢了。
走完该走的过场,饶是严朗也不禁松了一口气,随意回房换了一套衣服就又出了门,穿过长长的回廊,一间间数着院子,等数到他预计的数字时,严朗毫不意外地停下脚步。
“小郎君,夫人正等你呢。”
“紫叶姑姑,阿娘今日备了什么菜?”严朗大步流星,出来迎他的嬷嬷还来不及回话,待看见倚在窗前的身影,几步跨过院子,“阿娘!”
“听见了,听见了,叫那么大声干什么,你娘我还没老到听不见话。”慕夫人抬手,招小狗崽一样招严朗,“来,我瞧瞧这次出去了又黑了多少。”
严朗快乐的笑脸一僵,不搭理她的话,慕夫人慢吞吞走过来,仔细看了严朗一眼,随即又嫌弃地移开目光,斩钉截铁的说,“你变丑了。”
“怎么可能?!昭昭说过我生的美,她还看我看呆了。”严朗瞬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大声反驳。
“儿媳……”慕夫人手执团扇,遮住下半张脸,微微摇头,“儿媳可能眼神不太好。”
“你妻生得美吗?”慕夫人认真问,她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严朗妻子长的不好看的话,她会很失望。
严朗当然知道自家娘亲的小毛病,他骄傲抬头:“昭昭有月神之美。”
“呵,”慕夫人冷笑,“那配你倒是可惜了,丑东西。”
“呵呵。”多年被自家娘亲折磨的,严朗已经学会无视一些自己不想听的话了,不然他心脏怕是受不住打击。
“阿娘,我给你带的东西稍后赵西会送来,沿途无甚有趣的玩意儿,拿着看个稀罕,阿娘不喜欢扔了便是。”
“给君侯和女君带了礼物没有?”
“带了。”严朗扯了扯嘴角,慕夫人这才点头,“他们瞧不瞧得上是他们的事,你礼数却要周到才行。”
“儿晓得。”严朗应了一声。
傍晚,严朗泡在浴桶内,黑发全披散在后背,头发有一点不太明显的波浪,被水汽浸湿,紧紧贴在他宽阔的背脊上,闭眼小憩。
忽地,他听见外间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还有翻箱倒柜找东西的声音,严朗不悦睁开眼,语气沉沉:“何事吵闹?”
“郎君,你的玉佩不见了,婢子正在找。”新乐极力压抑着怒气,严朗抬手,水声淅淅,“不用找,玉佩我送给昭昭了,没有弄丢。”
“送给六娘子了?”新乐似乎有点不能理解,愣愣重复了一遍。
“是啊,昭昭刚回家,身边没有得力的人,若是想寻我,又找不到怎么办,”严朗靠在浴桶边缘,双手搭在桶上,无所谓道,“我把玉佩给她,她有事随意打发人来严府就能找到我了。”
新乐默了一瞬,挥退多余的下仆:“还是郎君心细,六娘子常年待在老家,在北疆人生地不熟的,确实需要郎君多看顾些,郎君如此心思,六娘子定会感怀。”
严朗不置可否,裴昭才不会觉得感动,他看明白了,那就是个小白眼狼,你对她好,她不在意,对她不好,她也不在意。
安静了一会儿,严朗又想起一事:“我内库里有多少东西?”
“郎君近些年养部曲花费甚多,庄子上的产出大部分都供给部曲了,内库只有夫人补贴郎君的物件了。”新乐不假思索回答道,严朗身上的钱财并不是都归她管,他内外分的很清楚,新乐能过手的只有严朗不太在意的内库房。
闻言,严朗点点头,也不觉意外,他每月的份例就那么一点,用完就没了,要不是在外面用他阿母的名义搞了几个庄子,他现在还穷的叮当响:“把内库的东西都拿出来我看看。”
若有合适的,就都送给裴昭,反正他也用不上。
“算了,明日再收拾吧,现在收拾不免又闹出许多动静。”严朗从浴桶里起身,水珠从身上滑落,莫名让他想起那次裴昭落水,心下烦扰的又多一事,他还得给裴昭找一个会武的女婢。
不过这事急不来,严朗也没想立马办成,他穿上衣服,湿着头发从内间走出来,新乐立马上前替他擦干头发。
严朗赶路多日,在路途上不觉疲乏,如今回了家,洗漱之后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在犯懒,等头发擦的差不多了,才懒洋洋地开口:“最近府中可还安稳?”
新乐不意外严朗这话,把早就打好的腹稿捋清楚思路,条理分明,一一回禀。
“府中各处还算安稳,女君那边传了令,府中各院仆婢,若无事不得出府,白夫人传了白家小娘子入府小住,四郎君最近也领了事,其余并无大事。”
严朗听罢,挥挥手让新乐退下了,严家形势复杂,不过严朗不打算掺和其中,严蛟不允许任何人动摇严和的地位,严和本人也不是蠢材,除非严蛟其他子嗣死完了,严朗才有上位的可能。
第19章
北疆确实与鲁安不同,气候更为多变,裴昭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边疆都是这样,北疆天黑的极晚,月亮和星星都挂在天上的时候,太阳还没落下去,天边悬着一个巨大的半圆,周围的云霞被渲染成各种颜色,赵嬷嬷和绿松等从没见过这等绚烂之景的人被震撼到了。
等那太阳一点点滑落之后才赞道:“从前倒不知落日也如此壮美。”
裴昭用手托着下巴,坐在凉亭里,橘色的晚霞笼罩在凉亭周围,星星点点的烛火慢慢从远处亮起,如星子一般闪耀:“你们以前没看过落日吗?”
话才出口,裴昭就想起来了,鲁安被山围着,每每日落之时,只能看个开头,而落日最美的时候就是太阳将落未落之时的晚霞,那是穷尽人力也无法复刻的绚丽。
“以后你们会看到厌烦的。”裴昭起身,“回去吧,明日还有事。”
长裙从地上逶迤而过,感觉到身后轻微的阻力,裴昭恹恹回头,裙尾如人鱼尾巴一般,散在地上,布料织就之时掺进了银丝线,行动间处处带着银光,到让裴昭想起了她曾经养过的鱼。
那鱼最值得称道的就是尾巴如凤尾一般,根据光线的不同,尾巴的颜色也不同,但这样的衣服好看是好看了,行动却多有不便。
腰间的禁步悬在两侧,裴昭厌烦皱眉,抬手把禁步扯下来:“这裙子模样虽美,走路却不甚便利,令人传话针线房,我的衣物不必做这么长的裙尾。”
赵嬷嬷为难皱眉,裴昭喜爱的衣服样式在鲁安也是流行的款式,但在北疆这边,仿佛有些过时了,她打眼瞧着王夫人、八娘子裙子都是长裙曳地,裴昭初来乍到,特立独行不是好事。
她轻声劝阻:“六娘暂且忍耐几日,在府里自然依你,这裙子是女君前些日子着人给娘子裁的,娘子好歹也多穿几日。”
“你说这裙子是阿母叫人给我做的?”裴昭拎起裙角,“既如此,便罢了,回吧。”
刚穿过月亮门,裴是兴奋的叫声就从身后传来:“阿姐!阿姐!”
裴昭顿住,侧眸看裴是风风火火跑来,身后跟着几个丫鬟仆婢,抱着裴是的被褥枕头,还有玩具。
裴是一点也不见外地牵着她的手,裴昭低头:“我若没记错的话,在正堂我应该没答应与你同睡?”
她这话说的很不客气,裴是却半点也不介意,只笑嘻嘻的,仰头看着裴昭,眼睛灿如星子:“我知道阿姐只是害羞,没关系,我不害臊,我可以自己来。”
颇有一种“宝,你说反话,我不信”的自信。
裴昭:“?”
你是真的不害臊啊。
裴昭无语片刻,默认了裴是的行为,反正纠正也很麻烦。
“给八娘收拾一下屋子。”
裴是捏住裴昭的袖子,不接受她的敷衍,认真道:“姐姐,今晚我和你一起睡。”
“不,”裴昭无情拒绝,她才没有耐心带孩子,“要么住在客房,要么回你的院子,你可以选一个。”
裴是好似天生不知道沮丧为何物,见裴昭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她倒也没强求,做出自己的让步,甜蜜蜜地说:“好吧,那我和姐姐睡在一个屋子,这样可以吗?”
“可。”裴昭无所谓,不过她不太懂,裴是怎么会表现的这么热情,几乎是见了她的第一眼,裴是就极力展示出自己的友好。
“你很喜欢我?”裴昭低头望着矮了自己很多的妹妹,直接问出口,裴是略黑的脸上立马浮现不明显的红,但她还是大方承认,“我很喜欢姐姐。”
“因为我很美?”
裴是讶然地睁大眼,没想到裴昭就这么直白的把话说出来了,她看了看四周,身边跟着的都是裴家的仆婢,裴是这才转头提醒:“姐姐,你在外面不可如此言语,不然别人要笑你的。”
“走吧。”裴昭不置可否,衣袖还被裴是牵着,裴昭转身而去,长裙一点点从眼前消失,裴是原本紧紧攥着的衣袖从手中滑落。
“八娘子。”裴是身边的仆婢小声提醒,裴是猛然回神,又笑了出来,带着一种叹惋的语调,“嬷嬷,阿姐真美啊,为何今日才见到她呢?若是早些见到阿姐,想必她不会待我如此生疏。”
“阿姐太傲慢了,她会吃亏的。”
这话裴是能说,她身边的仆婢却不敢接话,只深深低着头,假装自己是聋子哑巴。
裴是小大人一样叹气,连她都看得清楚的事,其他人怎么会看不明白呢,阿姐连掩饰都不屑掩饰,直白的表现出了性格缺陷以及对裴家毫无归属感的这件事。
现在阿姐才回来,阿父阿母因为愧疚不会在意阿姐的举动,但若是之后阿姐还是如此行事,出嫁之后裴家建立起和严家的联系,她或许会被放弃。
“走吧,阿姐肯定是久未归家,有些不适应,做妹妹的,应该帮助阿姐,我和阿姐多亲近亲近,让阿姐看到我的一片赤忱之心,到时候她就会喜欢我了。”裴是乐观道,颠颠跑进裴昭的院子,“姐姐,我来了!”
王夫人同样在思考裴昭的事:“夫君,当年我们是否不该将昭昭一人留在老宅?”
当年裴杞孤注一掷,执意跟随严蛟北上,裴家那时候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世家罢了,乱世之中不进则退,家里的事情他当时是没有闲心去处理的。
王夫人带着大郎二郎来找他,路上也并非一帆风顺,当时裴昭年纪还小,她不可能带着裴昭赶路,之后生活安稳了些,王夫人又怀孕了,裴杞琐事缠身,也走不开。
于是裴昭就一直待在鲁安。
“当年那情势,你又能如何呢?”裴杞摇摇头,“昭昭若要怨,也只能怨我这个父亲,与你又有何干系?”
而且他瞧着他那女儿根本不在意他们是否给足了她关爱,之前若不是小八小九强行黏着她,恐怕见了礼之后昭昭不会再多说一句话。
裴杞不明白的是,裴昭为何会养成那种性子,他的弟弟他了解,裴昭养在老宅,裴格绝对会对她视如己出,弟妹也不是拎不清轻重缓急的人,裴昭不可能被苛待。
而且冷情在他看来不是过错,但是裴昭太傲慢也太清高了,而且她压根不屑掩饰。
之前裴格给他寄信,裴杞还觉得裴格言语夸大其词,如今见了裴昭,他才知道裴格对裴昭的评价甚至还委婉修饰了一番。
“我看跟着昭昭的是之前母亲身边的赵媪?”
王夫人点头,裴杞轻叹一声:“罢了,慢慢教吧,到底也是我们疏忽了。”
裴杞有些后悔,后悔没了解裴昭的性格就贸然为她定下婚事,而严家形势复杂,裴昭这个性格在严家可能不会过的很好。
不过想到裴昭连他们都不在意的样子,裴杞又笑了,想必裴昭更不会在意□□他人。
这样很好。
裴杞不是买女求荣的人,这门亲事是真的经过他慎重考虑才定下的,他给裴昭选夫婿也不是单看家世来选的,他选严朗除了家世之外,严朗本身就是俊才,只不过母亲出身低了些,连带着严朗的身份也打了折扣。
严朗出生将门,长相俊郎,也有能力,若不是那双眼睛,他的婚事绝不可能落到裴昭头上,严朗日后不可能继承严家,不过裴杞和王夫人不在意这点,严朗能力不差,就算分府别居也能过的不错。
唯一的问题是裴昭的意见。
不管严朗再如何优秀,他有异族血统也是铁打的事实,若是外貌没什么显眼的特征倒也没什么,偏偏严朗遗传了他母亲那双琥珀琉璃一般的眼睛。
这下子,严朗的婚事就高不成低不就了,他们为她应下这门亲事除了看在严朗的家世上,他本人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参考因素,严朗是真的不差。
可唯独……唯独那双眼,就这么一点原因,就足够裴昭不高兴了。
裴杞想着裴景告诉他的事,严朗一路护送裴昭回北疆,走之前还将玉佩送给了裴昭,而裴昭一路上也并未流出不喜。
“夫人,明日昭昭来问安的时候,你问问她对严三郎是何心意。”思及裴昭那个性格,裴杞决定直接开门见山。
若是昭昭也有意,那是最好的,若是没有……那之后必然会有的。
小女娘都爱俏,严朗光凭着那张脸就在丰城惹下无数桃花债了。
“直接问?”王夫人讶然,这么直白的问话过于没有水准,而且显得太过功利。
裴杞笑笑:“没事,昭昭不在意的,你拐弯抹角的,她还不耐烦。”
若是顺利,裴杞自然是希望裴昭能够顺意的,而乱世之中能顺意而为的,只有掌握了权力的人才有安稳日子过。
裴景、裴易都是儿郎,他给他们铺好路,想要的东西自己去博就是了,女娘不同,女娘出嫁之前靠家族,出嫁之后靠夫君。
照裴杞看来,严蛟不是个小气的性子,如今各路诸侯之中,也唯有严蛟势力最强,最有可能登顶,倘若严蛟真的夺取天下,他会吝啬给严朗一个王位吗?
裴杞追求利益,反正严朗也不差,他的女儿也必然要嫁人,那为何不嫁一个能给她最多荣耀的人。
这是一场豪赌。
第20章
这几日北疆最热闹的话题莫过于裴家新来的小六娘了,众人期待了几天,总算等到裴家六娘将赴宴的消息。
路上和严朗交好的萧华、白瑞等人自然是早早到了裴家,想亲眼看看到底是什么模样的小娘子会惹得严朗动心。
“裴六娘这次可算的是万众瞩目了。”萧华的妹妹脸蛋圆圆的,双目灵动,若山间小鹿,“哥哥,你见过她吗?”
“我怎么会见过,这次我也才第一次见。”
萧真扯着萧华的袖子,皱了皱鼻子,转头看向一旁含笑坐着的美妇:“阿母,我要与裴六娘交好吗?”
“真真喜欢便多来往,不喜欢就远着。”张夫人闲散道,她不太在意裴昭,毕竟裴家与他家差距不大,就算裴昭嫁入严家也不是宗妇,没什么好令人忌惮的,表现出一定的善意已经足够了。
“真真无需操心这些,左右我已经与阿朗结交上了,你喜欢便多来往,不交恶就可以了。”萧华无所谓妹妹是否和严朗未来的妻子交好,他们这种阶级,后宅的事情很少能影响到他们。
如此言语,萧真就懂了,她作为一个引路人将裴昭引入她们的圈子就可以了,后续裴昭能不能被接纳,她又是否想和裴昭来往,取决于裴昭值不值得她结交。
“听闻万家的慧娘今日早早准备了要找裴六娘麻烦呢。”萧真浅笑,万如慧最喜欢严朗的脸,偏她家又不可能与严家结亲,好在万如慧心里也清楚,这些年虽总是在严朗身边晃荡,但也没什么过分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