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配世家女—— by绮明诗
绮明诗  发于:2023年1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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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明帝之时,阿莫再次犯边,甚至胆大到将劫掠我朝当做成王的仪式,明帝震怒,和阿莫打了三年的仗,打得阿莫远遁北域。”
有武将脸色立马难看了起来,这是姜朝少有的大败,开口的文臣却像看不见那人难看的脸色一样,自顾自地说:“这次我军追击三千里,却被阿莫设伏,我军惨败。我朝建国三百余年,和阿莫打了有两百年的仗,两族仇深似海,虽今年乃阿莫王祭之年,但诸位可别忘了,阿莫主政的不是阿莫王,而是大祭司,上一位大祭司听闻不是什么聪慧之人。”
大祭司。
严蛟眼眸沉沉,阿莫的灵魂人物,真正的阿莫王,王祭之年选出的王不过是将帅之才而已,阿莫的大祭司才是真正的无冕之王。
阿莫很奇特的一点就是,他们的大祭司去世之前会将部族所有十二岁的孩童聚集在一起,由天神选择新任大祭司,选出来的大祭司并非个个都是天纵之才,然每过两三代,阿莫总会出一个智多近妖的大祭司。
“君侯,阿莫来者不善,诨谷非精锐,可蚁多也能咬死象,加之江州徐宁又对我们虎视眈眈,倘若我军与阿莫交战之时,徐宁趁虚而入……”元直适时停了话头,留一点时间让他们思考,“依直之见,君侯可修书给徐宁,邀他助战。”
其他人敛目沉思,另一位虽上了年纪,但仍能看出仪表堂堂的大臣,开口反对:“君侯,元直此言有理,不过邀徐宁助战怕是有些不妥,阿莫部远在北域,徐宁若来就要深入北疆腹地,徐宁必然会派人查探地图,北疆地广人稀,探子隐在北疆如鱼入海,鸟藏林。”
元直:“白若多虑了,北疆地广,野外又多有野兽出没,百姓聚居之地是君侯当年亲自率部猎杀周围的野兽,又派兵驻守各方,这才渐渐安定下来,若徐宁手下的探子潜入无人区,君侯反而不必担心了。”
严蛟高坐主位,其下群臣皆敛目不语,心念电转间,严蛟做了决定:“那就依元直所言,直书台稍后草拟一份公函,边境不稳……”
严蛟手搭在桌案上,轻叩几下,目光从文臣转移到武将那边:“崔文、李冉何在?”
崔文、李冉对视一眼,同时起身,铁甲碰撞之间发出铁器的嗡鸣,两人皆声如洪钟:“末将在!”
“二将听令,孤命尔等各携八百轻骑巡视边境,若有异,”严蛟笑了一下,抬手将袖口理了理,再抬眸时杀气凛然,“诸事自专。”
“是。”崔文、李冉应诺。
木柴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天空并不是黑色的,而是近黑的深蓝色,靠近月亮与明星的天幕呈现出丝绒般的质感。
马车上的行囊早就收拾的干干净净,裴昭拥着被子坐起来,撩开帘子一角,没有经过工业污染的天空月明千里,群星璀璨,火光跳跃,直直照映在严朗的脸上,明暗不定,称得那张脸如石像一般英气硬朗。
草丛里偶有萤火虫飞舞,细蚊阵阵,飞蚁成群,严朗偶尔会挥开飞至眼前的蚊虫,然后就看见了望着他发呆的裴昭,他顿了顿,又回头和陈义说话。
“卫先生来信,边境将有异动,要我尽快赶回北疆。”严朗嘴角含笑,神情温和,眉宇之间却隐着一丝肃杀凛然之气。
“阿父已经派遣崔、李二位将军巡视边境了,阿莫和诨谷这次可能会结盟。”
陈义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的就是:“那郎君需速回。”
严朗非正室嫡出,严蛟不怎么看重他,却也不会故意磋磨,战事一起,严朗武艺精湛,正是立功的时候。
“速回也不能像无头苍蝇一样,鲁安和北疆之间何止千里,更别提山头中各路盗匪,我们此行带的兵卒不多,若急行军中途遇见山匪,我们的士卒人疲马乏,山匪却以逸待劳,我军即便能全歼山匪,倒时也免不了有人受伤。”赵西比较稳重,谨慎道。
“阿西,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谨慎了。”陈义不以为然,“我们的士卒可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老兵,至于那些山匪……”
陈义冷笑一声:“个个饿的面黄肌瘦,老弱病残都能被赶上战场,兄弟们一个冲杀就能冲散阵型。”
严朗不置可否,打仗是要拿命拼的,他不讨厌战场,但要说多么喜欢也谈不上,因此严朗更多是要仔细思虑,权衡利弊。
阿莫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如果不了解情况,贸然赶回,很有可能会被人当做棋子,严朗眼一睨,裴景的帐子也篝火未歇。
他意味不明地扬了扬嘴角,随手捡了一块干柴丢进火堆里,火星四溅,微微侧头,裴昭还撑在马车壁边,素白的脸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月光。
“按原计划行事,这件事我们不用多管,去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他底下的兵可经不起折腾,这种等级的战事,贸然掺和进去,那只能为战场这个巨大的绞肉机添几具尸体罢了。
等众人都散了,严朗又在篝火边坐了一会儿,然而身侧的视线如跗骨之俎,稍一侧头就能看见正大光明偷看的裴昭。
严朗低声叹气,抬头见已月至中天,裴昭却还没有休息的意思,终于起身,裴昭眼神紧紧跟着严朗,严朗一步步靠近,见裴昭没有放下帘子,抬手敲了敲马车,裴昭眨眼,等着他说话。
“昭昭一直看我,可是觉得我美?”严朗调侃道。
裴昭一丝羞涩的意味都没有,反而顺着他的话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严朗抬了抬脸,让裴昭看的更仔细一点。
然后她得出了结论:“明知故问。”
严朗瞬间笑开,抬手摸了摸脸,颇为自得:“容色能让昭昭满意,倒也不算白生了这张脸。”
“不过如今……”严朗的话说到一半陡然停下,裴昭突然转身隐在车厢里,笑意猝然散开,严朗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裴昭又极突兀地出现在窗边。
这次,她拉开了车窗上恍若无物的轻纱,手上抓着几颗石头。
“你看。”
严朗低头,手心捧着的石头是随处可见、不值一提的雨花石,颜色黯淡,形状也不漂亮,只余一些斑驳痕迹,他不太明白裴昭给他一堆石子有什么用,他没有很大的动作和表情,但整个人却无一不在表露疑问。
裴昭想了想,把轻纱放下,抓起一旁的披风随手披在身上,然后小心地下了马车:“跟我来这边。”
严朗极顺从,手心一合,捏着一把石子跟着裴昭,鸦青色的披风在过于明亮的光线下似乎晕着一层淡青色的光,裴昭穿的羊皮小靴踩在石子上,踩在浅浅的水洼边。
她蹲下,朝严朗招手,严朗直直立在裴昭身边,半点没有蹲下的意思,裴昭拽拽他的衣角,严朗摇头。
裴昭再次拽拽他的衣角:“站着看不清的,石头要放在水里才好看。”
“昭昭不知,我眼力尚可。”严朗再次拒绝,裴昭往旁边挪了挪,坚决道,“蹲下。”
严朗憋气,左右张望一番,确定大多数人都睡觉了,不会有人发现,这才乖乖在裴昭让出的位置蹲下了。
裴昭拿出荷包,倒出几颗石头,和她给严朗的无甚差别,至少严朗看不出有什么区别,石子而已。
“你看。”
裴昭放入水中的是一颗白色的石子,原本无甚稀奇,然只要一入了水,那颗石头就好像发生了什么奇怪的变化,严朗清楚地看见石子变得剔透,内部还带有一线红丝,水波变化之间,红丝好似也在跟着游动。
“好看吗?”裴昭兴致勃勃。
“尚可。”严朗欣赏不来这种东西,他不喜欢华而无实的物品,裴昭停下拨弄石子的手,“你不喜欢。”
“不太喜欢,”他诚实袒露心声,“我喜欢有用的东西。”
裴昭怔然,蹙眉看着荷包里剩下的石子,随即毫无留恋地倒进溪水中,好似先前兴致勃勃拉严朗来看石子的不是她一样:“好,下次给你看你喜欢的东西。”
严朗挑眉,这份喜怒无常的性子,真的很眼熟啊,虽然就连他自己也是如此。

第10章
旅途并不平静,裴昭总能隐隐绰绰地看见远处藏在山岗里的人影,每到这时,不管是严朗还是裴景都会不约而同地收紧队伍。
裴昭回头久久望着那片已经远离的山岗,她没有真切看见任何一个人,但她感受到了那种仿佛要被狩猎的胆颤。
唯一能令那些人忌惮的、不敢上前的,是他们手中的武器。
即便如此,偶尔也有头脑发昏的妄图打家劫舍,那是裴昭第一次看见尸体。
奇怪的是她对此毫无感觉,没有被吓到,也没有任何不忍,就这么平淡地看着,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成了一个特殊物种,直到绿松颤抖的手轻轻牵上了她的衣袖。
“你很害怕?”裴昭语气平淡到近乎漠然,伸手拉开马车上的抽屉,随手把匕首丢给绿松,沉静如海,风雨不能让她折腰,“不用害怕,阿兄给我留下了弩,匕首给你用,而且他们也冲不过来。”
绿松愣愣接过裴昭塞过来的匕首,仿佛第一次见到裴昭一样:“娘子……不怕?”
裴昭摇摇头,她自己也很奇怪,记得前世……姑且称其为前世吧,她看动漫都会为里面被主角无辜牵连的平民感到不忿,然而现在真正在她面前死亡的人,她却升不起丝毫同情不忍。
一场小规模的冲突,甚至都称不上是冲突,裴昭慢慢松开握成一团的左手,陈义好战,跟在她身边护卫的人换成了赵西和裴家的人。
“他们是难民吗?”裴昭低声问,沉肃地望着那些倒伏在地上的尸体,她甚至看到了孩子,裴昭默然,她救不了他们。
“他们不是难民,”赵西抬手打了几个手势,队伍的阵型又稍微变换了一点,不再如巨蟒盘桓,而是稍微放松了一点阵势,阵营如箭矢随时可以发起冲锋,同时这样的阵型也挡住了裴昭往外看的目光,赵西平淡扫了一眼远处的尸首,怕裴昭觉得他们心狠,还解释了几句,“他们是贼,是匪,是暴民,当他们拿起武器的时候,他们就不是百姓了。
六娘别看我们解决的轻松,就以为这群暴民好对付,事实上,若不是裴郎和郎君当机立断下令射杀,这些暴民就会趁我们阵势未开的时候冲营。
若当时我们已经安营扎寨,他们就会驱赶孩童上前讨要食物,若对方和善,他们就会让那些孩童将毒物放到车队粮草里,毒发之时那些暴民会冲进来将所有人杀死。
对付这些暴民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他们冲营之前杀死他们。”
赵西平淡的语调显出无尽的杀意,裴昭略感不适地移开目光。
倒下的尸体蓬头垢面,裴昭只是晃眼扫过,很快就被赵西遮住了视线,然而即便是那么简单的一眼,她依然清楚,那些人……那些来袭击他们的人——只是活不下去了,他们甚至称不上衣衫褴褛,因为他们大多数人都没有衣服,只有很少的人会穿着裤子,但上身也是赤/裸的,一群来袭击的难民凑不出一件完整的衣服。
多奇妙啊,他们一行人即使旅途劳顿,每日依旧不缺吃食,衣着虽然不能时时更换,但也是保持了最基本的整洁,而另一群与他们相遇的人,朝不保夕,没有食物,铤而走险抢劫反而遇到硬茬子,断送了自己的生命。
在出小院以前,裴昭以为她无法直面百姓的苦难,但此刻裴昭发现自己错了,她可以直面这些人饱经沧桑的面孔,她不同情他们,不怜悯他们,对他们的死亡无动于衷。
她只悲叹孩童在这里都只是被利用的工具。
但她很清楚,这是时代的悲剧,她的同情与怜悯毫无用处,这不是同情与怜悯就能改变的事,官府逼反了他们,各地豪强不在意这群如草芥一般的百姓,他们每一个人都能救济灾民,但他们不会去做,百姓退无可退,只能铤而走险。
可如果能好好活着,谁又会喜欢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
赵西并不在意那些倒下的尸体,也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必要,他们只是很平常的遇见了小股流匪,也按照以往的经验将其剿灭。
“六娘稍待,郎君一会儿才能过来。”
“好。”
裴昭坐回马车内,绿松好似恢复了镇定,双手捧着匕首,伏在马车上:“多谢娘子赐刀,然此物为三郎所赠,奴不敢愧受。”
裴昭垂目,出发前,她的两个兄长和严朗不约而同的送了她武器,裴景的实用,严朗的隐蔽,裴渝的阴毒,裴昭不经意摩挲着手上的镯子。
“改日送你一把更好的。”裴昭接过匕首,重新放到抽屉里,别人送她的东西,是不能转送的。
从古至今,荒野拥有无尽的资源,也蕴含着无穷的危险,身处荒山野岭之地,血腥味有时不止会引来野兽。
先前袭击车队的人被杀死之后倒伏在地的尸体上很快盘旋着苍蝇,还未入夏,苍蝇不算多,然而那令人厌恶的嗡鸣声时不时响起,叫人烦躁。
尸体流出的血沁入泥地,将黄褐色的泥土染成近黑的红色,与此地相隔不远的山洞里,一衣着褴褛,同样只在腰间绑着一根粗大的绳子,裤子松松垮垮系在腰间,看身量最多六七岁的孩童面色平静的望着远方葱郁的树林,山洞里从壁岩处一滴滴渗出山泉,水滴一声声好像放大了一样,直直砸入小童心里。
“走吧。”他突然站起,“阿兄走之前说过,不管事情成不成都会放烟,如今已经过了约定的时辰了,阿兄答应过的话从来没有食言,他们肯定出事了。”
“去给他们收尸吧。”
他一人当先而行,也不在乎身后有没有人跟着,更不去想杀死他兄长的车队是否还停在原地,他只想为自己哥哥收尸。
若是晚了,他哥哥怕是要被拖到锅里煮了。
山洞逼仄阴暗,潮气也重,实在不是一个歇脚暂居的好地方,冬天已经冻死了很多人了,他们再不想办法,会困死在山洞,若非如此,小童的兄长也不会铤而走险,带人劫掠行人。
“阿兄带出去的都是有力气的男人,他们死了,只剩下我们几个小儿,若是被人发现了,被赶去当问路石都是好的。
你们不怕被人捉去吃了吗?现在可没有兄长、父亲护着我们了。”
逼仄的山洞只有洞口处能接触到阳光,小童停在光暗交界处,对他那群犹豫不决的同伴说话。
“芽,可是我们出去又能干什么呢?阿父都死了,我又能做什么?况且阿父出门前与我说,若他回不来,就叫我去陪他,不用去寻,若去寻了,怕我掉进锅里。”说话的孩子头发厚厚一团,模样也不甚机灵,愣声愣气的问。
芽眼神复杂,名为壮的孩子瘦弱不堪,全身没有几两肉,他父亲同样也不是高大的身材,临走前如此叮嘱,也是担心这孩子没了长辈活不下去。
但真的存了这个心思的,早前就带着孩子出去了,壮的父亲这么叮嘱根本就不是想要他寻死。
他们一群小娃,在这荒郊野外的,哪儿有活路,况且这一带附近不太平,而他们已经无力再迁徙了。
虽然春天已经到了,野菜野草已经发起来了,但冬天那些饿了一个冬季的野兽可不是他们能抗衡的。
芽一路小心翼翼,身后跟着几个沉默寡言的孩子,一群人避开猛兽聚居地。
“你知道阿父他们在哪里?”
“知道。”
芽点头,小小的身影灵活在树丛里穿梭,没注意远处安静伏着的身影,等他再次钻出一个草丛,肩膀一痛,削尖的木刺穿过他的肩胛骨,将人钉在地上,挣脱不开,随即草丛里走出一人,头发一绺绺垂下,浑身干瘦,偏偏力气极大,轻而易举的抽出木刺,将芽从地上提起。
芽差点痛昏过去,身后跟着他的同伴早就如惊弓之鸟,四散而逃。
“放开我!”芽四肢极力挣扎,用力踢他,男人大手如铁铸的一般,一只手抓着芽受伤的肩胛,一只手捏着他的脚踝,牢牢箍住他。
芽痛的大叫,男人却好像更加兴奋,舔了一口芽受伤的肩,用力咬下,眼中难掩贪欲。
“是肉羊!”抓着他的男人兴奋道,警惕看着四周围上来的人,把人护在胸前,喉咙里发出野兽一样的低吼,警告命令周围的同伴,“他肯定还有同伴!去把他们抓回来。”
芽看到在抓他的人下令之后,那些人虽然还是用贪婪而垂涎的目光望着他,但其中一大部分人听从他的指挥,钻入草丛中去抓他们同伴去了。
“放开我!放开!”芽一口咬到男人的胸膛上,狠狠咬下了一块肉,男人吃痛,顿时一拳打在芽的后脑,一个成年男人在恼怒之下的力量是不可忽视的。
至少芽一个小童是没有办法抵抗的。
昏迷前,芽最后的念头是他快死了,而他的阿兄死了也没人收尸,芽努力睁开眼,死死盯着抓住他的男人,强烈的求生欲驱使他说出一直盘桓在脑海深处的念头:“我……知道哪里有吃的……”
男人抓住他的手骤然用力,芽觉得骨头几乎要被捏碎了,男人低头,整张脸紧紧贴着芽,眼睛因兴奋而泛红:“吃的?哪里有吃的?快说快说!”
他饿的太久太久了,吃饱是什么样的感觉他从来不知道,因为兴奋,他的声音也太大了,周围的人有一部分散开去抓芽的同伴,还有一部分不愿意自己抓,而是盯上了男人手中的芽,但因为畏惧男人,不敢上前强夺猎物,只能等男人吃完之后去吮吸一番他丢弃的骨头,而现在听到男人失控而兴奋的喊叫,他们下意识地上前,将俩人围在中心。
芽脑袋一阵眩晕,但他不能失去意识,有很多人虎视眈眈盯着他,他咬破舌头,浑身一激灵,意识清醒了些:“那条路上有商队,他们有很多很多粮食。”
芽咽了咽口水,他看到裴昭一行人车队里有肉干,他长这么大从没见过那么多肉干,还有其他不认识的吃食。
“我看见他们的粮食多的吃不完,弃在地上。”

弃在地上?
周围的人呼吸瞬间急促起来,气喘如牛,芽并不是个胆小的人,然而周围这些个个眼睛泛红,在贪婪和食欲的浸染下仿佛入魔了一样。
芽忍不住轻颤,咬紧牙关,想尽办法为自己找出一条生路:“我可以带你们去……”
抓住他的男人嘴角大大勾起,露出一种狰狞残忍的意味,蒲扇般的大手放在芽的脑袋上,仿佛摘果子一般轻松:“找猎物而已,我们很擅长的。”
芽眼睛大大睁着,无神地盯着黄褐色的泥土,见男人把芽杀死了,围着的人骤然发出大叫,如野人一般围着男人转圈,嘴里还大声呼喊着男人的名字,配合着周围的一切显得怪诞而又荒谬:“鬼!鬼!”
名为鬼的男人垂首伏在芽鼓胀的肚子上,温热的血液从淅淅沥沥滴在地上,很快周围也响起了别的孩子的惨叫,鬼猛地将芽的身体抛出,小小的孩童如折翼之鸟,无力的从空中坠下,周围的人一阵哄抢。
贪婪的饕餮是永远不会满足的恶兽,饥饿带给他们的烧灼感,已经如同跗骨之疽,深深烙印在脑海里,无法驱逐,更无法遗忘。
离开那片鲜血淋漓的狩猎场,鬼带着身边那群已经完全沦为饥饿的俘虏,屈从于食欲之下的恶兽,沿着被掩盖的行迹,追了上去。
前方辘辘而行的车队完全不知道后面发生的这些事,按照往日的步调赶路,妇孺在车队最中心,严朗和裴景一人居前一人在尾,裴渝没有行军的经验,也被安排在居中的位置,严家和裴家两家的部曲泾渭分明,却又首尾勾连,确保不管任何地方发起袭击,他们都能策应。
刚经过一轮小股流民山匪的袭击,车队进程显得缓慢了许多,现在才行进过半,距离他们出发前定下的目标还由一段距离,严朗坐在马背上,目光四下巡视,突然眼神一凝,他抬手招了招,陈义靠近,严朗的马打了个响鼻,对陈义的马表示不屑:“去看看那里面有什么?”
陈义知道他目力没有严朗好,此刻虽看不出什么,还是拱手应下:“郎君稍待。”
他们在车队最前方,动作很容易被后面观测到,裴昭嫌车里闷,总是把车帘掀开,此刻当然也看清楚了陈义驭马离开队伍一事,裴昭知道他们一般不会轻易离开车队,因为野外不止有猛兽,还有游荡的流民,当人饿疯了之后,他们什么都做的出来。
陈义小心下马,五指用力握住长刀,用刀挑开碍事的树枝,才看到树枝上飘荡的麻条,那是布衣百姓最常见的用来做衣物的布料,陈义猜到了此地发生了什么,因此行事更加谨慎,每次脚落地之前都会用小心试探一番前方是否有陷阱,一步步谨慎的踩进去,走到草丛最深处,视野渐渐开阔起来。
前方是一处平坦的草地,原本早该发芽的草芽被地火烧的寸草不生,还有一些人类活动的痕迹,陈义几步上前,草地后方是一条深深的沟渠,然而那沟渠里既不是清澈的山泉,也不是排污的水渠,里面堆满了骨头、羽毛和飘落的树叶。
陈义仔细盯着丢弃在沟渠里的骨头,被雨水和鲜血打湿的羽毛团在一起,并不好看,陈义捡起一根树枝,拨开上方渐渐开始腐烂的落叶,挑走羽毛,泥土掩埋的白骨展露在外。
他不能辨认出骨头的来处,但他认识人类的头骨,陈义轻声叹气,这种事情,即便见了再多,他依然感到痛心。
不见外地捡起头骨,陈义擦掉头骨上的泥土与污秽,重新给他挖了一个坑,掩埋进去,简单的削了一块木头当做墓碑。
这事不少见,因此陈义并没有放在心上,甚至严朗听见他回禀,也同样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真的太常见了,已经不值得为此惊奇了。
确定暂时没有异常发生,严朗紧绷的精神也松懈不少,他松懈下来,萦绕在车队上方若有若无的沉重才渐渐散去。
绿松跪坐在坐垫上,姿态挺拔,安然为裴昭念书,马车颠簸,整日枯坐也很无聊,裴昭不爱与人沟通,绿松也不肯离了她身边,裴昭没办法,只能让给绿松找些事情来做。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舒服,吐字清楚,如玉珠落盘,裴昭静静望着绿松,她还很年轻,只比裴昭大了一岁而已,但她低头念书的时候眉目间的沉静,赋予了她一种超乎年纪的魅力。
平心而论,能在各院主人身边露脸的侍从是不会有太差的长相的,绿松容色也确实不差,面如满月,衣着鲜亮,俏丽若三春之桃。
裴昭渐渐笑了起来,眼睛笑成弯月,绿松在这样的情况下没办法再安心念书了,她放下手上的书,用带着一点谴责疑问的眼神看着裴昭。
裴昭有点不好意思,但依然坦然道:“我觉得你太美了,看到你为我念书,我很开心,所以忍不住笑了起来。”
说的人坦然,听的人却一下红了脸,但是裴昭太坦然了,绿松一时呐呐无言,她侧开脸,脖颈如天鹅一般优美,如云的秀发散落在鬓边,小声埋怨:“娘子惯会拿我寻开心,若是身为男子,六娘这张嘴不知要哄骗了多少小娘。”
绿松早就发现了,裴昭不爱说话,但她很喜欢夸奖别人,而且她的夸奖不带有居高临下的意味,而是很单纯的、很直接的。
“不是拿你寻开心,不要这么说。”裴昭认真反驳,“我从不与人玩笑。”
绿松脸更红了,耳朵如红豆糕一样,仿佛连耳上的玉坠都要染上红色。
“娘子之美,才是世所罕见。”绿松羞怯道,声音不若先前有底气,她实在不习惯这么直白的夸奖,但裴昭说话风格如此,她也只好跟着裴昭靠拢。
但绿松着实还不甚了解裴昭,她以为裴昭怎么也要谦虚几句,都盘算好了如何接话,没成想裴昭极其自然地点了点头:“英雄所见略同。”
绿松又愣了愣,眼睛微微瞪大,见裴昭一脸理所当然,她才止不住地笑了起来。
严朗一行虽然都是四条腿走路,但裴格夫妇给裴昭的嫁妆太多了,速度总也快不起来,很轻易的被后方的人赶上。
鬼稀里糊涂的活着,虽然不知道许多道理,可他活这么大,最擅长的就是捕猎,不管是人还是动物,在他看来没多大区别,鬼看着车辕在泥地上留下的痕迹,他听着身后气喘如牛的呼吸声,那呼吸声带着掩不住的贪婪,自己呼吸也急促起来,芽的话又一次在他脑袋里回响起来,吃都吃不完,要弃在地上的肉。
他下意识深吸一口气,似在那泛着尘土的空气里闻见了肉香。
他死死盯着前方,只影影绰绰瞧见一点车队的影子,他喉头滚了滚,扼住自己的食欲,远远吊在车队身后,自己也在调整呼吸。
鬼又跟着行了一段路,他们在山间跑惯了,此时隐在两侧树林间,倒也没引起什么注意,树枝惊颤的动静也不比鸟雀登枝时动静大。
身后那充满食欲的目光他也快压不住了,鬼笑了笑,让开道路,如同冲锋的信号一般,瞬间,身后之人如落石滚滚而下,冲到阵营里去,靠近马匹的刹那,流匪手中捏着的沙土撒向马的眼睛。
突如其来的袭击没令两个领队的人有任何意外,路上不太平,这是早有预料的事。
靠近外侧的马匹被惊了一瞬,人立而起,仰天长啸,坐在马背上的骑兵一只手牢牢拉紧缰绳,一只手斜下刺出,轻而易举地穿过流匪的身体。
事情发生的极快,几乎是瞬息之间,原本放松的车队就被冲散,严朗、裴景气定神闲的表情微变,两边被切割开,队伍最薄弱的地方如蛇之七寸,明晃晃暴露在人前,流匪目的非常明确,就是要抢粮。
训练有素的士卒部曲可以轻易斩杀流匪,那些常年待在宅院的奴仆可经不住流匪的杀性,他们不敢往裴景或严朗处,那两处流匪最多,只泱泱一群往裴昭处冲去,一时之间,人仰马翻,场景混乱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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