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面色铁青。他很清楚,对面女子说的是真。就她现在顶着的这张脸,跟李金桂的长相便已是相去甚远。就她的易容水平,想要混在哪儿根本轻而易举。
而她又没有软肋,就算抓了她的父兄恐怕也不能逼她出面,没准她还得在暗地里拍手叫好。面对这样的人,自己根本没有协商资本。
陶然:“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得先绝后患。所以如果我要卖你,首先会把你的舌头割了,让你没法胡说八道;再把你的手敲断,让你写不了字;最后把你的腿打断,让你到了钱家手里就再跑不掉!
如此这般,你纵有千般委屈也有口难言,难熬的只有你自己!等你顶下所有罪状,我也再无后顾之忧了,是不是?”
道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狼狈样,又想到周围那些打晕自己的土匪样的流民,丝毫不怀疑这帮人会为了银子真对自己下狠手。
“我……我确实还有八百两银子。你放了我,我便带你去拿。”他低头,他认栽,破财消灾不丢人。
“你想买?我却不急着卖了!”
陶然再次堵上了他的嘴:“知道了,八百两是你的出价,但我得去问问钱家出多少。价高者得!”
陶然化名薛燃,编造了一个薛进亲妹妹的身份,与他及另几人来到官府。
作为流民,朝廷是有安抚政策的。
为了防止乱况,朝廷鼓励流民就地安置,开荒入籍。
具体政策是开垦出的荒地在耕作一年后便可归开荒流民所有,并在两年时间内免税。
这政策其实不错,但地方上如果不愿先垫出一笔资金来解决流民眼前的生存问题,又有几个流民能撑到粮食成熟?所以政策虽好,可推行不易。
现在陶然要做的,是利用这一条安抚政策,拿到官方认可的土地使用权。只要有正式许可,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展开拳脚了……
入城到达官府,发现依旧是乱成一团。
凉山村这帮村民战斗力非一般,涉及银两,一个比一个闹得凶。
陶然之前的猜测很准确。
官府不敢轻易开审,只能以调查为名打发提告的双方。而这种做法,不但引起了双方的不满,更激化了百姓对官府无能的指责。
所以此时官府上下大部分人都在衙门外安抚和维持秩序了。
陶然这么快赶来,倒不是为了凑这个热闹。
趁乱,她与薛进一批人找到官府负责流民事务的文书,轻而易举拿到了开荒入籍的批文。
那荒山野岭官府本就不甚在意,有人帮着开荒最好不过。
按着规定,平地一人可认领一亩地,山地可以扩至两到三亩。
他们给书吏塞了十个铜板,那书吏甚至帮忙跳过了现场去验审的手续,大笔一挥,将人名和占地登记在桉,每人算了三亩。
他们十个人,就此顺利拿下了一整座山头的地……
陶然:“过两日,再送些兄弟们来认领荒山。”慢慢“蚕食”,很快他们就能光明正大拥有一大片宗门地界了。官方认证,白纸黑字。
混过一年后,这土地便都是他们私有的。到那时,谁也再管不了他们把土地用作何用了……
而做流民有流民的好,比如陶然,现在又多了一重身份——薛燃。
流民皆是来自五湖四海,官府不可能去各个原户籍地比对核实,基本是他们报自己是谁,就是谁。
她的名字已经登记在了官府户籍册,她的原户籍跟着薛进写了几百里外的外省,这便是官府认可的新身份了。某日哪怕钱家和李家质疑到她,她也理直气壮。她的身份可是被认证过的!至此,李金桂这个名字算是完全与她脱离了。
他们每个人还领到了一袋种子。
薛进他们欢欢喜喜开袋,却都面色僵硬收起了袋口。
陶然打开看一眼。
她没种过粮食,却不代表她连最基本的好坏都分不出。
官府给的这些种子,既小又瘪看上去还充满陈腐气,分明就是滥竽充数。拿回去喂鸡,鸡都不一定要吃。
她不由哼了一声。
昨日她可是去过省城的。
省城各处的布告栏也贴有流民政策,她看过一眼。
朝廷为了赈灾和安抚流民,是有善款分拨到地方的。按着规定,各地鼓励流民开荒是有贴补的。流民除了可以领到足量的种子,还能领到开荒工具。
可这里呢?
工具没看见,种子也是凑数的。
其中那点门道,基本显而易见。
这地方衙门的根显然也是烂的,活该被架在火上烤……
陶然他们出来,看到的便是凉山村那帮发了狠的村民扬言今晚反正也无处可睡,就睡在衙门门前了,什么时候衙门给他们做主,他们什么时候再离开……
陶然他们没有继续凑这个热闹。
他们反而是去了钱家。
钱家门房,薛进帮陶然去递了一封信。
这信,是捎给钱家大少爷钱丰的。用的,则是钱丰的酒肉朋友何三公子的名义。
门房见送信的坐了马车前来,知道非富即贵,很是客气。从薛进手里接过了一块碎银后,门房更是热情万分恭请稍待,小跑着就进院送信了。
陶然这封信,是以何三之名邀请钱丰明日出来寻欢作乐。约先到醉仙楼集合,然后去他新到了江南舞娘的别院一聚,说他弄了十坛佳酿,等钱丰一醉方休……
金桂记忆里,美酒美人是钱丰所好,陶然有信心钓他出门。
试想最近钱家破事不断。
钱丰痛苦又委屈。先是被禁足,然后院子被烧,书房被盗,钱财皆空,“妻子”烧死,亲弟未婚妻双重背叛……关键他不管哪一件都还没法报仇,要多憋屈有多憋屈,要多痛苦有多痛苦。
陶然代入一下,她若是钱丰,几乎成了最大的笑柄,这家里恐怕她是一秒钟都待不下去。
可以出去散心,他大概率不会推辞。
猜对了。
很快门房的人就出来了,表示大少爷应下了,明日会准时前往……
陶然他们这才离开,开始了采购物资。
从修建房屋的各种工具,到锅碗瓢盆,再到粮米油盐,一车车的东西就这么运往了城外。
自然全程都是陶然买单。可她就是这么花,到现在也都还没动用她的银票。
然而这样阔绰的出手,却让大家都对宗门和她这个代掌门充满了崇拜和敬意。
尤其陶然与他们同吃同住,对他们并未嫌弃,也没有任何不满流露,更没有要求大家为她做任何事,这些都让大家打心眼里对她佩服。
生活有了奔头,大家开始热火朝天地建设新家园。
这一天,直到太阳落山大家也都不愿停下手中的活儿。年轻力壮的砍树伐木,手巧的帮大家缝制衣裳,年长的为大家做饭烧水,孩子们也都帮着干些杂活儿……
都很累,但据薛进所言,他从未见过大伙儿笑得这么开心……
天黑之后,陶然手捧一碗香喷喷热乎乎的鸡汤面来到了道士跟前。
一天一夜没有进食的道士三人早已饥肠辘辘,香味叫他们口水分泌,纷纷示意陶然拿走口中布。再这么下去,他们即便不被饿死也得渴死。
陶然唆了一口面,却不急不缓道:“钱家出的银子比你们多。如果你们的价不能再加,我们就免谈了。”
道士一个劲点头。
陶然拿走他口中布:“多少?”
道士:“钱家出多少?”
“你就说你最多出多少?”
“一千……”道士看见陶然的手在往上,又赶紧改口:“三百两。一千三百两。”
可陶然的手还是提起来了。
最后,这块布依旧是被塞回了他的口中。
道士眼睛写满了懊恼,陶然却是头也不回。她有的就是时间,慢慢磨。
等他们快饿死渴死,自然会给她加足银两。
半夜下了一场大雨,叫道士三人苦不堪言。
他们已经快渴死了,可他们嘴巴被堵住,雨下得再大,他们也喝不到啊。可恨那雨下了足足半个时辰,叫他们眼睛都睁不开,加上大风降温,更令他们苦不堪言。
道士觉得他病了,头晕头疼。
他不想死。
于是一大早看见陶然时,道士再次挣扎折腾了一番,终于叫陶然过来拿走了他的口中布。
「一千七百两。」道士主动又加了四百两。
「还有其他要说的吗?」陶然笑问,拿着塞布的手也往上提了下。
「外加三个金元宝。」
陶然又缓了两秒。
「和两块玉。」
又等了两秒,道士再无其他表示,陶然又把布给塞了回去。
「我有点忙。等我回来再说吧。」
陶然是真的有点忙。
天一亮她就带人进城了。
一入城她就听说昨晚凉山村村民真就没回,整晚都聚在了衙门前。
衙门唯恐叫人说闲话,只能好生安置了他们。
但陶然此行的目标却不在钱家和凉山村的那点破事,她的目标是钱丰。
她让人守去了钱家门外,自己则带人去了醉仙楼等钱丰。
也亏得陶然派人去钱家盯着了,因为这边她还在布置,那边她的人却来报,说是钱丰坐着马车离开了,不是来赴约,而是出城了…….
「钱大少爷带了两个人,与钱家门房还发生了冲突,他们打伤了一人,又驾马冲撞了一人,强行出门离开了。」
陶然:「是往北走的吧?」
「姑娘英明。」
陶然笑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真天助我也……
原来,钱丰昨晚去跟钱老太太要银子,结果祖孙俩爆发了矛盾。
老太太不让长孙出府。
最近钱家多事之秋,就钱丰那德行,与狐朋狗友喝点酒后,府里那点事还能守得住?不得传个满城风雨?所以老太太非常坚定地拒绝了他。
非但如此,钱丰跟老太太要钱也被拒了。
他不过是索要区区三百两而已,可老太太却是一口回绝?
老太太没法说手头紧,只能推说家中官司缠身,让长孙不许乱花银子,低调着家,随后就遣人把他送回去了……
钱丰气到了。
府里走水之后,他的人已经从庄上都又被调了回来服侍。
他的人昨晚就来报,说老太太给二叔叔送银子去了,此外,听说老太太为了哄闹着上吊的倪虹,不但给了她银钱还送了她两件首饰……
怎么?怎么就他这个长孙活该什么都没有?没有银子,还依旧被禁足吗?
他才是最近所有事端最大的受害者,怎么就没人体恤他?
他现在可是所有的银钱都被贼人盗了,一穷二白啊!老太太是不是太偏心了?
钱丰越想越气。
再想到前一天老太太提到要将倪虹许配给钱祥,他更是咬牙切齿。那两人一成婚,他便是这个家真真正正的大笑话,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他颜面何存?等这事传出去后,便不仅仅是钱家,而是全城都要看他的笑话,到那时,他更是无法自处!
再想到最近叫人焦头烂额的官司,老太太又对他这般冷酷,这个家,他是真就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钱丰想要离家,可他能去哪儿呢?
他要去找爹娘。他要换一个地方生活,爹娘疼爱他,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为他做主。
钱丰思量了一番后,趁着今早老太太去衙门周
旋,便让人备好了马车,又调了两个心腹,打伤了守门的奴才后,强闯出了家门……
陶然一听他带车往北面,便知他肯定只能是去找他外地当官的爹了。
可不得笑吗?
她今天原本想把钱丰约出来,难道真是喝茶聚会吗?
自然是要请他喝一壶的!
陶然原本还在布置想着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带走这家伙的,现在这家伙自己远离了钱家和闹市,可不就等于是白送她机会了?
陶然立马带人往北开始追。
出城不久,他们便顺利追上了钱丰的马车。
谁叫钱丰一身的伤还没养好呢?
他根本就经不起马车的颠簸,几乎是每过个两刻钟,就得停车缓一缓。
如此,陶然便带人远远跟着了。
路越走越远,人和车也越来越少。
差不多又一个时辰后,陶然等来了机会。
用的,是薛进他们的手段。
原本陶然是打算拉弓射箭先伤马的。
可最近买了几次马后,发现好马是真贵啊!钱丰这两匹马都是高品质胡马,耐力好跑得快,这要伤了不是暴殄天物?
于是她还是把任务交给了薛进他们……
薛进这帮人重操旧业,拦车抢劫的事早已驾轻就熟,自然不会掉链子。也不是所有人都有陶然机敏的反应力,所以他们出手,基本是十拿九稳。
确实,钱丰的人和他们主子一样,一贯过得骄奢,除了耍横没多少本事,真要有事哪里防得住?
在陶然给流民们洗脑了钱家人是如何的败类人渣后,薛进他们动起手来自然是毫不留情。
他们设置了陷阱惊马之后,迅速逼停了马车。
陶然第一时间带人蒙面冲上马车……
人多势众打偷袭,还有明显实力差距,所以效果显著。
还不到一分钟,马车里里外外三人便全被打晕了。
接下来的时间,薛进几人分工合作。
劫财;劫马;还得劫人。
三分钟后,原地只剩下了一副车架和车身,以及他们特意留下给钱家报信的一个晕倒的奴才。
马车里里外外,能带走的都带走了。马车内饰都被拆走,连套马的缰绳也没放过,甚至车轱辘都被卸走了……
陶然的本意便是绑架。
这也是恶人标配不是?
既能出口恶气,还能继续狠狠讹上一把。
之前没做过的坏事,刚好趁着这次机会一并做了。
马车里,陶然亲手拿绳把钱丰和他的一个亲信给绑了,并用准备好的黑布给他们眼睛蒙了起来,随后把他们带到了一处荒山背面阴冷潮湿的山洞里。
这里,可是陶然亲手为他挑选的监牢。
金桂承受的,自当一并归还。钱丰也该好好尝尝失去人身自由,活在恐惧的牢笼里的滋味。
第270章 我要做恶人60
要说对金桂伤害最深的三人,除了畜生钱祥和不配为人父的李大山,便是这狼心狗肺的钱丰了。
拜他所赐,金桂才会在钱府受尽凌辱,而金桂的一身伤,大半也是出自他手。
他得报应,天经地义。
陶然毫不客气,直接就拿出了一根鞭子,以一还三,先给他抽了一顿。
钱丰直接就被她抽醒了,满地打滚,一顿乱嚎。
这样更好。
清醒着承受痛苦,才能更清晰地体会一番。
钱丰跪地相求,求手下留情,求放他一马,求去通知钱家来赎他,更主动表示他可以手书一封回家,家里一定会给一个满意的价格云云。
陶然理都没理他,一脚又给他踩断了两根肋骨……
陶然的心情很好。
不仅仅是她轻而易举就“绑架”成功,活捉了钱丰,更因为钱丰的马车里又缴获了一只金丝楠木镶金银的箱子。
钱丰的财物都已被陶然拿走,所以这箱子明显不是他的。这一点,从箱子锁扣已经被强行断开就可印证。
这箱子本身价值便至少百两银子,这家里有底气用这东西,还没被陶然抢过的只寥寥几人,再加箱子上有图桉,是“荷”,对应上了老太太的闺名。
所以这箱子应该是钱丰偷出来的。
哈,帮她大忙了。
陶然可不得乐吗?这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确实如此。
钱丰要离开,总得要银子。
在他心中,这家现在有钱的也莫过于老太太了。
先拿走一些,大不了回来的时候再还上。
于是在老太太一早出门后,钱丰便去了老太太那儿。
他想办法支开了老太太房中丫鬟,由于时间不多,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端了老太太床头的这个箱子。
他就是想着即便里面没银子,这箱子也能卖上几个钱,足够他找到爹娘了。
撬开箱子,里面有不少首饰,可把他乐坏了。
而现在么,是把陶然给乐坏了。
看来,明日又得去趟省城了——销赃!
陶然忙起来了。
钱老太放在明面箱子里的,自然不是什么传家宝。但能让她上锁的,自然也都是好东西。大多是精工嵌珠镶宝的金饰。
这种东西,陶然最是喜欢,因为好出手。
她用了一个小时,把所有的珍珠玉石从金银托上撬下,化整为零,打算明天全给熔了,不留踪影……
钱家那边,钱老太刚到衙门,就听说长孙打伤了人,偷了她的箱子跑了。
岂有此理!
真是不知替家中分忧的逆子!
她刚派人去追,却又见管家滚落下马来报,告知了大少爷被匪人劫走的噩耗……
于是老太太顾不上衙门那边,急匆匆回了家。
哭着跑回来的钱丰心腹描述了一番事情经过,又给老太太露出了他的衣襟。
上面有字,是匪人所留:不许报官,静待消息,否则碎尸。
这几个字,竟是红色。
彩嬷嬷上去一细看,这倒像是血书?
难道是孙子的血?
碎尸?碎尸?
“不能报官,绝对不能,丰儿的安全最要紧!”
老太太压力过重,最近又劳累过度,叮嘱完这一句后,当即便眼皮一翻,直接晕了。
然后,钱家的重心也不在衙门官司上了,开始了无头苍蝇般四处寻找钱丰。
本以为当天就能收到绑匪的条件,然而一直到天黑,绑匪也没有一点消息。他们更是也没找到钱丰的蛛丝马迹。
钱老太以泪洗面,无计可施。
她捶胸顿足,懊悔不已。
去祠堂祈祷,却又撑不住,再次晕死过去……
钱家二房怕极了。
既怕官司要赔钱,又怕绑匪会索要大笔钱款,到时候他们没法见死不救,于是在收到钱丰被绑架消息之后,他们索性立马就离了钱家,说是要去二太太娘家亲卷那里探亲……
好不容易刚被救醒的老太太知道这消息后,到底是没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家门不幸!全是败家子!不孝子!家里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能为府里,能为她分忧的!全是自私自利的败类!
她不明白,之前不是一直都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在短短几日里,好好的一个家就变成了这样?
这一瞬,钱老太突然就尝出了一种分崩离析,众叛亲离的感觉来,那种无措无能无可奈何的感觉,让她这个当家的慌乱不堪。
急火攻心的她直接病倒了……
陶然自是故意的。
她就是要好好折磨,慢慢磋磨那些人。
一件又一件的坏事,没完没了的折磨,那种走不出黑暗,熬不出头的痛苦,都是之前金桂受的,现在就该让他们也好好品尝!
而当天晚上,道士已是两天多滴水未进,说话都有气无力。
“两千两,我都给你。放过我吧。”
“银子在哪儿?”
“在省城。”
省城?陶然一挑眉。这不是巧了吗?
“那好,明天就去拿。”
陶然让人给道士三人一人拿了一壶水喂了,又给他们一人吃了两口馒头。
如此吃不饱饿不死的,这虚弱三人组,明天想跑都跑不了……
第二天天亮,陶然便带上了多人,三辆马车去了省城。
除了变卖掉那些首饰,陶然还去做了一件事。
一家活字工坊里,掌柜将已经完成的拓印件陆续搬到了他们的车上。
原来昨日陶然便已经让薛进来省城,将她拟好的一份文字找工坊拓印了五千份。怕消息走漏,薛进盯了一整夜。
经过一夜赶工,五千份都已拓印完毕。
看了眼,效果不错。
字迹工整又清晰。
这纸,是以凉山村村民口吻的一份控诉:隔壁燕城钱家为昏迷多日的长孙钱丰娶了凉山村农女李金桂为妻冲喜,钱丰病愈,他们便贬妻为婢,百般虐待。李金桂偶然发现了钱丰未婚妻倪氏与钱家二公子钱祥苟合,钱家为了封口,放火烧杀李金桂。
金桂之父李大山为女讨公道,结果燕城衙门包庇钱家,帮忙劝退李大山,而钱家为了让凉山村村民闭嘴,连夜放火分别烧杀李大山全家,知晓前因后果的凉山村媒婆,村正和村民……
钱家人肆意横行,杀人放火,罪大恶极,人证物证俱全。可燕城衙门与钱家勾结,惧于钱家当官的大爷钱定宝之势,迟迟不肯开审这个一目了然的桉子,以致于凉山村全村民众几百人状告无门,已在燕城衙门前苦等两日……试问王法何在?何人能够管束那无法无天的钱家和燕城衙门?
在纸的最后,更细数了钱家和燕城衙门的多项罪责。
半真半假的一番融合控诉,陶然今天必须让钱家霸行也成为省城上下的第一话题!
如果不管用,那肯定是闹得还不够大!
这里可是省城,这里有更高一级的官府,这里是交通枢纽,有南来北往可以将消息散播开的商人和官员;这里更有朝廷派下的巡抚督察……
这些人里,总有人愿意说上几句或是管那么一点闲事吧?
就算以上官员和官府都不想管,当这事人尽皆知之后,他们还能不管吗?他们不要官声和口碑?不要顾及政绩和考核?
还有那钱家大爷钱定保,他已经被拖下水了。
他惹出这么***烦,总要有所处置吧?
省城的百姓数,至少十倍于燕城。口碑坏了,钱定保的青云之路也就到头了……
手上有人,陶然这五千份的控诉分发出去是轻轻松松。
当然,由于这是古代,识字的人不多,所以陶然要求这些控诉的派发必须尽可能有效化。
各处布告栏;各大酒楼茶馆;各条热闹主街都是他们散播消息的重中之重。这些地方聚的人最多,最利于散播。
学院,书院,书社,诗社次之。书生文人有气节,他们更愿意发声,有利于抨击。
景区,这大早上就能在这种地方逛的,多是闲来无事的。
寺庙,汇聚大量女客。她们更爱吃瓜看热闹,她们的嘴皮子也更利索,推波助澜她们更厉害。
此外,陶然愿意花钱,帮她办事的人自然也就不少。
茶馆和街头让人直接开讲,让这故事迅速散播。
陶然还亲自去了省城府衙附近。
成沓的控诉纸被她直接扔进了墙那头。风一吹,这些纸便吹了个衙门各处。几大衙门都被送去了这些控诉,衙门外墙她也顺手张贴了不少。
薛进手下那帮人则混迹于各个繁华街头,化身凉山村可怜的村民,将手中控诉分发于那些或看上去正义之辈;或衣着光鲜;或文人打扮;又或是厉害的三姑六婆那些人,求大家帮忙声援,以期能让燕城衙门感受到压力,能为百姓主持公道……
五千份控诉纸,在众人合力下,半个时辰内就完全分发了出去。
而这些控诉很快也从燕城的来人口中得到了证实:去过燕城的人都知道那里最近所有的话题都关于钱家和李家。而这两日燕城衙门前都是人山人海,凉山村一百多口人都在闹着要上吊……
「贬妻为婢」,「叔、嫂偷qing「,「杀人放火」,「烧杀掠抢」,「伤人灭口」,「官官相护」,「为官不仁」,这些要么是百姓的痛点,要么是俗人最爱的八卦,也最易激起民愤的点,所以骂声伴着讨论度一下就起来了。
钱家开始被扒,燕城衙门被骂,钱定保作为控诉书里最关键的「反派」,更成了百姓着重抨击和唾骂的「狗官」。
所以,钱定保是谁?
太多人都在询问。
他真有那么厉害?
他的背后靠山又是谁?
在有心人的引导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要求彻查这个狗官和下属燕城这桩案子。
陶然留了几人继续煽动舆论,她自己则带人跟着道士指示来到了一处。
谁能想到呢?这道士居然在省城还买了宅子。
在宅檐一块瓦片下,陶然找出了钥匙。
推门而入,这竟是个三进的院落。一问才知,这宅子不是他名下,所以钱家并未能找来。
他宅子书房的暗门后,码了整整齐齐半墙的银锭子。
大概便是两千多两。
陶然一时无言以对,只能对他竖个大拇指。
个道士,攒这么多钱真要带棺材里去吗?」
「你知道个屁!」道士捶着胸口,「我打算等赚够一墙银子就认真钻研道门法术,并收养几十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好好教养的。现在,全完了。」
「怎么会?」陶然笑了起来:「在我们宗门,你一样可以实现梦想。以后,你就好好钻研,你要多少孩子都行,我给你领回来,就用你的这些银子,你好好养着。」
陶然示意了手下开始搬银子。
「你什么意思!我为什么还要在你宗门?」道士暴跳如雷。「我银子给你了,你还要出尔反尔不成?你得放了我!你赶紧松开我。」
「恐怕不行!」陶然整理了下发丝:「你知道我太多秘密了。万一你真去找钱家或是报官怎么办?与其将来麻烦,我便不如收留了你。你的这些银子,我可以保你颐养天年!」
她又不傻。
这一放,后患无穷。
而且这道士身上,恐怕还能挖出钱财来。
道士怒不可遏,对着陶然就拿头来顶。
可惜,顶空了。
虚弱的他直接扑倒在地,竟是呜呜哭,低低咒。
陶然给他拿了一个饼,塞到他口中。
「你放心。宗门拿了你的银子,定会好好待你。以后,你总归是吃喝不愁。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颐养天年了。在宗门好好待着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