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俩儿子往火里冲的时候,他听到了儿子名字和张氏在一起。
他也从村民的取笑里,知道自己脸上多了两个字。
王八?王八?
好巧不巧,他和这些村民一样,总共认识不多的几个字里,就包含了这俩。
李大山嘶吼着,快疯了。
他只觉自己和现在的形象一样,从里到外都丢人。
愤怒痛苦夹杂一无所有的恐惧,让李大山满地打滚。
老天啊,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他也这才想起来不久前一群蒙面人冲进他家的场景。对了,这事不关老天的事,是有人要对付他!
“是钱家!钱家的人干的!”
很快,有人把地上捡到的令牌拿了出来。
上面赫然一个“钱”字。这个字,李大山还是认识的。果然是钱家!
又有人拿出了附近找到的大桶,里面还有不少黏在桶身上的残油。
显然,这火是人为,这油就是纵火利器。
还有人示意李大山,这一片泥土地不少是湿润的,全是洒出来的油。而泥面有很清晰的痕迹,是车轮驶过的印子。
泥还没干,所以这些印子是新鲜印上去的。且证明了是纵火结束后,马车离开留下……
伤人,胆大包天入门伤人;
马车,不止一辆的马车;
纵火,能一口气连放四把火;
油桶,前前后后找出了多只。这么大的油桶,一桶油就得好几钱银子吧?
猖狂,能如此毫无顾忌,大摇大摆,不顾后果的猖狂……
以上的这一切,全都指向了来人不但有钱有势,人数不少,还毫无畏惧。
就算没有那枚令牌,没有昔日旧仇,没有昨日赔偿,能有实力做这些的,也就只有钱家了。
当他家的火被扑灭后赶到李家的第一时间,他果然就被李大山一把拖住。
「是钱家做的。求村正帮着主持公道!钱家人这是要杀我啊!」
媒婆也参与了进来。她的哭声嘹亮且魔性,嚎出了一个回声不断……
证据交到了村正手上。
村正怒不可遏。
钱家欺人太甚!
很显然,是钱家昨日付出大笔赔偿,心有不甘怀恨在心,便连夜派人来抢走那笔钱之余,还想要杀人灭口!
烧媒婆家,应该是为了让媒婆闭上嘴,禁止再提金桂嫁入钱家之事。
烧了他家,则应该是由于他昨天做了钱李两家和解的见证,不知是想要捂住他的嘴,想要警告他,还是因为痛恨而报复,打算杀了他!
总之,是无法无天了!
亏得村民们一贯相互帮助,大家都全力营救,这才阻止了悲剧进一步发生。否则……
村正也打了个冷颤。
要是大家都迟钝些,现在的自己没准还在火场里,没准全家小命就都没了!
想想都后怕啊!
村正捏着拳头,恨得发抖。家被烧了一半,作为村正,自己的门面是花了多年积蓄装修的,就这么没了,他上哪儿说理去!
就算不管其他人,就他的这笔账,怎么也得找钱家算!亏得老天有眼,钱家人还是露出了破绽,留下了令牌……
村正将李大山拖到一边:「你的银票……」.z.br>
「都在里面,在里面啊!」
「在何处?还拿得出来吗?我着人试着看能不能抢出来。」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众人在村正的指挥下全力开始灭起了李家老屋的火。都知道了,屋里有银子。有昨天钱家给的银子。
努力了一阵,终于可以勉强进入,李大山不愿说出藏银地,便让俩儿子一左一右架着他进了屋,找到了那块地砖……
撬起那块被烧得焦黑的地砖时,他的手都在抖。
然后,然后他直接就厥过去了。
最糟的状况发生了。
地砖下面连碎屑都没有。
空空的。
干干净净的。
里面的一千几百两银票,被拿走了。
这和拿走了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张氏也发现她所有的金器都没了,坐在地上不肯走,直言烧死她算了。
李大山再次被抬了出去,很快又被隔壁村赶来的村医救醒了……
而他昏迷的这段时间,李金虎也发现,后院角落,自己亲妹妹的尸体也不翼而飞了。
如此这般,更是能确定做这事的便是那钱家。
除了钱家,还有谁会要一具烧焦的尸体?
他们拿走金桂尸体后,李家就死无对证,再不可能拿金桂的死说事了!那么金桂的事一了百了,他们的一千六百两银子也拿回去了。他们倒是一点不亏,还一劳永逸了!
简直岂有此理,无法无天!
而此时,张氏也嚎得更厉害了。
她儿媳心里不安,跑回家去看了一眼后,哭着来报,说是家里进了贼。所有值钱的物件都没了!都没了!
她一个寡妇,拉扯大俩儿子,还让儿子娶上媳妇容易吗?好日子已经到了,却竹篮打水,那种被打回原形的绝望,也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这是不让她活啊!
所有人都开始感叹,钱家太狠太绝了!
很快,媒婆也来嚎。她家不仅被放火,连财物也没了,全被拿走了。都是被成箱搬走的!
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诉她的银钱都是辛苦银子,都是磨破嘴皮子一点点积累得来的。如果一无所有,如果没法讨回公道,她便只能带着全家吊死算了……
李大山也再次拉着村正嚎起来:「他们不是东西!前天刚烧死我的宝贝女儿,今天就来烧杀我全家,烧杀您,烧杀媒婆,烧杀无辜村民,明日呢?明日他们是不是要烧杀整村的人?咱们做错什么了?就得被他们这么欺负!我们得让他们赔偿!把我的钱要回来!把大家的损失要回来!」
李大山这几句后,一众村民也都怒不可遏地要求村正一定得帮大家出头,好好与钱家算这笔账。
若是平常,畏于钱家势力,肯定有很多人都会做缩头乌龟,不会如此愤怒。
可这次不一样。
昨日他们辛苦了一天,跟着李大山在城里闹事,晚上吃了顿的好的,李家人还答应将他们的酬劳涨到三两银子一户,再按人头每人给五十铜板。
这把他们开心地嘴都合不拢。
不过当时天色已晚,李大山手头只有银票,兑不出来,便答应所有人今日必定支付。现在这么一来,李家岂不是比自家还穷?这是一个铜板都拿不出来了啊!
满村的人都气愤难挡!
到手的银子没了,昨天白忙白高兴了!那钱家太毒了!
另外,他们也担心钱家这么猖狂,昨晚就烧杀和掠抢了这么多户人家,那今晚呢?他们会不会再来?自家会不会倒霉?这谁防得住?
鉴于这两条,整村众人少有地齐心,纷纷要求村正定要为受害者出头,他们将全力支持!
于是当时村正就安排人去报官了。
官府来人后,火已经灭了,天也已经亮了。
随后,这浩浩荡荡的一百好几十号人啊,一齐入了城。
村正亲自写了诉状,带着他的村民击鼓鸣冤。
若说昨日之事这群人只是假悲痛和装愤怒,那今日这一个个的便是真情实感的流露。
他们一个比一个激动,一个比一个着急。
城中民众被吸引,迅速聚集过来。
前天晚上的大火和昨天李大山的大闹,是这两天整个城中讨论度最高的话题,本就已是城中无人不知的效果。
现在一看,竟然还有后续?
于是只短短时间内,官府门前便已聚集了大量围观人群。
村民们早就得了村正指示,又经过昨日的磨砺,这会儿自是知道要做什么。
他们走入人群,一个个感情真挚地开始了控诉。
媒婆和张氏都是会来事的。她俩借着大嗓门眼泪与口水齐飞,看着皆比窦娥还冤,比孟姜女还惨,将钱家是如何杀人放火,伤人偷尸,破门抢劫一一道来。两人动情的控诉加上丰富的肢体语言,带来的效果堪比茶馆说书的,戏台唱戏的。
李大山则带着俩儿子直言表示昨日就是在官府主持下才愿意与钱家和解,可钱家不是东西,撕毁协议,是否官府与钱家有包庇?如果官府不给主持公道,他们全家都吊死在衙门前……
昨日只主要是李大山一人唱戏,今日可是百多号人的群戏。
就排场,声势和画面感上,带来的效果肯定是大不相同。
这边官老爷还没来得及升堂,这案子还没审,钱家杀人放火抢劫偷尸的事便已传开了,且几乎所有城中百姓都认定,就是钱家干的!
没看到吗?人家人证物证俱全,并不是空口白话!
否则人全村这么多人怎会都这么言之凿凿?
否则他们这些农人怎么敢跟大家族对抗?
他们难道是自己放火烧了自己家,自己断了自己腿,就为了冤枉钱家?
没看到这些村民多可怜?多少人身上都被火烧伤?几乎都没几人身上还完好?
普通人都有同情弱者的心理,一旦接受了这些「可怜人」的洗脑,这样的判定也就先入为主了。
当然,在村民们看不见和不知道的暗处,也有人在暗暗使劲。
比如陶然,在进城之后,她先是去了最大的一个集市。
昨晚在张氏家中,她可是捞了一个包袱的。
包袱里的箱盒全都砸开后,她弄到了几件金银首饰,几块碎银和若干铜板。
铜板放在身上过于累赘,她索性用了。
这个时候正是早市,人来人往。
她找了一群小乞丐,一人给了十个铜板,让他们去人最多的地方喊「有人在官府门前上吊了」……
这些喊声,很快就充斥在了市场上空。
犹如一针兴奋药剂,人群一下嗨了。
古时平民的乐子可太少了,看热闹几乎是成本最低,兴奋点最多的乐子所在。
于是效果立竿见影,大量人群闻讯都结伴往官府门前去了。
加上早起市场多是姑婆,这些人平日最爱看八卦,嘴也最碎,这可确保钱家昨晚的恶行可以最快速度散播开。而她们一旦前往第一现场,更可保接下来多日的话题度。
就这样,官老爷还没上衙,外面就已经有人在击鼓鸣冤;官老爷还在换官服,外面关于钱家的各种恶贯满盈的说辞已经传开;官老爷准备升堂时,衙门外面已是人山人海,经过一众村民的渲染后,各种言之凿凿的言论对钱家的口碑影响已是不可逆转……
钱家被这莫名其妙的攻势打懵了。
他们冤枉啊!
他们确实不爽昨日拿出来的那笔银子,他们确实想过看有没有办法挽回那笔损失。可他们什么都没做啊!
现在他们府里就有一堆叫人焦头烂额的破事。
府里名声已经受了挫,会不会影响大老爷;二老爷在闹分家,族里已经被惊动;倪虹在闹寻死;钱丰在闹情绪;钱祥昨日对着一众奴才大打出手也差点闹出人命……
府里乱成这样,就算他们想对李家做点什么也腾不出手啊!
钱老太很生气。
还用说吗?
要不怎么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呢?
这事明显是昨日那帮乡巴佬尝到了甜头,想着他们撒泼一番就赚到了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银子。于是便故技重施,想要再来一场讹上一场。
故意烧了房子,如此,钱家不但得给他们赔偿,还得帮他们建新房子是不是?故意说钱家入室抢劫,是不是还想跟钱家再索要一千五百两银票?
真有脸了!还一烧就烧了四家?都想钱想疯了吧?
还偷尸?按着协议,说好他们回去后就要给金桂即刻落葬的,可见他们压根没给金桂埋了。他们要做什么?是从一开始就想留着尸体好继续讹诈吧?无底洞是吗?
钱老太火冒
钱家就这么像冤大头?
昨日的一千五百两已让钱家憋屈不已,今日他们自然不可能再这么傻。
于是钱家应诉之前,反手就先来了一个反告。
他们请了城里最好的状师,控诉李大山他们所在的凉山村村民诬告以图勒索。
如此这般,更热闹了。
而这种时候,陶然怎么可能只看热闹不做事?
官府那里,也该有些压力了。
于是,衙门门前围聚的人群里,很快出现了一种质疑官府反应迟钝,是「官官相护」的声音。
来自一群书生。
他们控诉钱家欺人太甚,指责钱家为了逃脱罪责而反咬,质疑官府是否因为钱家有人在当官所以与之勾结?对之包庇?官府究竟能否公平审案?今日是否还要将案子压下去?
这帮人的嘴皮子可就溜了。有文化,说起话来一套一套。他们掷地有声,愤慨出头,叫知县一个头两个大……
陶然干的。
刚刚这段时间,她就围着集市和最热闹的几条主街转悠了。
有很多东西,古今都一样。
比如,越是权贵,越是在意名声,越是害怕舆论。很多法律奈何不了他们的事,舆论可以。借助舆论的力量,很多时候更能达到目的。这一点,刚好陶然擅长。
比如,古往今来,平民们最容易被压迫欺辱,平日里委屈积攒着,都是骨子里憋着一股反意。面对强权,这些不满不甘很容易变成对同样弱者的共情力,转化成反对声。
比如,古今的读书人都是最容易被煽动,思想上的嫉恶如仇会让他们更愿意发声和出头,以对得起自己读过的书,收获一定的成就感……
这些心理,陶然都用上了。
她画了个惨相十足的妆,以凉山村村民的身份,用实力挤掉了一家茶馆的说书先生,站到台上,开始了她的表演。
简而言之,就是利用她添油加醋的故事来——煽动。
之所以选这家茶馆,就是因为今日这里有什么诗会,一群书生秀才集结要争一个最优……Z.br>
吟诗作对?能吃饱饭吗?老是扯些没用的有什么意思?于是陶然指引他们去了更能发挥他们价值的舞台……
世道不好,流民遍地,不满情绪本就充斥,读书人难以出头,对那种用强权强取豪夺,一手遮天的行为更是厌恨。
他们很快就被鼓动着走上了街头。
而接下来的陶然便开启了她的逛街之旅。
衙门那里,没什么好看的。
无非是村民和钱家都不满,都委屈,都要求一个公道。
这案子,对衙门很棘手。
即便不考虑是非曲直,他们也很难断明白。罪魁祸首早已逃离,怎么判都对不了。据陶然预判,恐怕衙门只能先拖着……别说一时半会儿,恐怕就是三五天都不会有结果。
所以,她还是做些更有用的事去了。
陶然对衙门可能的判桉结果并不期待。
对簿公堂的双方都是垃圾,两败俱伤是必然,她目的已然达到。
而“官官相护”四个字,已经将钱家现如今最大的底气,那个正在外地当官的钱家大老爷钱定保拖下水了。这才是最大的好处。
陶然先去官府布告栏了解了各项流民政策。
随后去车马行,把昨日租的两套马车都给买下了。那荒郊野岭的流民们需要车马,她便日行一善,将那两辆马车送了吧。但愿他们不要暴殄天物,饿起来再要吃马肉了。
陶然又另外选了两匹脚力很好的马车买下做代步工具。
再去一家成衣店,给自己买了几套新衣,又打包了几十件厚实的孩童和女人的内外衣裳,毛毯。
被子也想买,但太不好拿了。以后吧。
接下来是去抓药。各种伤药,清热解毒药,蚊叮虫咬药等等都来了些。
又买了不少吃的用的,再去五金铺子买了各种工具,她这才骑了一马,又牵了满载的一马出城。
顺利出城才走了两刻钟,迎面就碰上了薛进和他带的人。
薛进他们看见她,一个个笑出了牙龈。
陶然:“来接我的?”
“是。怕您不识路。也怕您带着物资不安全,遭了抢。”
路上,得了薛进示意,陶然才知城外这些个荒山几乎都有“主”。
仅薛进知道的团体就有七八个,其中大部分都是流民团伙。
每个团体都是占上一两个山头,就在周围进行活动。如果山上找不到吃的,就只能抢。但好在大家多少还讲些规矩,尽量不会越界……
所以陶然这一路还挺危险,这也是她去省城的往返路上都被抢了一次的原因。
薛进他们仗着有三分之一的兄弟能打,加上他个人会管理团队,建立了威信,所以他们的地盘还挺不错,有一大两小三座山头,背靠一方湖泊。
但生活也是真艰苦。
谁也不知道明日将何去何从,肚子都填不饱,自然也就没人修房建屋,于是七十余人全都居住在了几个山洞之中。
这些人过的,就是最原始的那种生活。
而其中老弱妇孺就有一半。
因为野兽攻击和抢劫受伤的人员也有五六人。
虽说总人数将近八十,但实际他们的战斗力总共也就三十人。
众人再次见到陶然,竟是齐刷刷跪下磕起了头,谢她以德报怨,谢她伸出援手,谢她康慨解囊,谢她言而有信,谢她付出的一切。
孩子们天真的眼,老人们包含泪水的眼,青壮年们充满真挚感恩的眼,全都那么诚恳善意……
这一瞬,陶然被震撼到了。
她经历这么多个世界,这么多人一齐向她下跪感谢她的恩德还是头一回。
可以帮助他人,还能收获功德,就她个人来说是很开心的。
不过,金桂的愿望是做恶人。
那现在自己劫富济贫,算是好人还是恶人?
原主金桂会不会不满?
陶然迟疑了两秒就抛开了犹豫。
管她呢!
大不了,也就是这一次任务的评分会差一些罢了。
她无愧于自己的心更重要!
陶然自我安慰:金桂是个善良的姑娘,用恶人钱财来为和她一样的可怜姑娘做事,金桂她应该开心才是……
陶然做了决定。
于是,她向在场的七十八人宣布:
“我师门有意想要在此地建立我宗的分派,你们愿意加入吗?”
这就是她曾有过的一个梦想——开宗立派。
她陶然可以成为一代创始人。
多有意思啊!
她想试试。
天大地大,本就没有金桂的容身之地。现如今她是“已死”状态,更是不知何去何从。无亲无友,孑然一身,何其孤独和无助?
就算报了仇,她的人生目标又在哪里?人要是没有寄托,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陶然觉得,不如就选定一方,开创一片自己的新天地,找到新的亲友,开启截然不同的生活,这也能帮助更多和她一样的可怜无助的百姓好好活下去。
这该多有意义?
用小恶来成就大爱,不用下地狱,一样功德无量!
陶然:“你们如果愿意加入我宗,便可得我宗门庇佑。那么你们就不用再过流离失所的生活。我宗门会提供生活基础需要的所有开销,会保障你们的生活和健康,让大家重新在此地建立新家园,让……”
陶然还没说完,众人便已齐刷刷热泪盈眶地高喊“愿意”。
日子过得够苦了,他们的命不值钱,能保障这些就够了!他们甚至都不用知道加入什么宗门后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可以安稳度日,众人已是感天谢地。
薛进又挨个儿问了一遍,所有人都很肯定表示,愿意追随陶姑娘,愿意加入门派。
“好!”
陶然再次宣布:“从今往后,大家便都有了自己的门派——青云宗”。陶然曾经只加入过这么一个宗门,她懒得再想名字,就叫青云宗了。“以后大家便都是青云宗的弟子了。”
“我叫陶燃。今日起,我就是你们的代掌门。等咱们的分派各项事宜都安排好之后,再行推选掌门。在那之前,薛进将暂任副掌门之衔。与先前一致,今后咱们所有事项依旧是由薛进全权负责。副掌门之下的职务也将由薛进来安排!”
在薛进的幻想里,陶姑娘的宗门是一个人数上千的隐世大门派。本以为她说引荐自己只是推诿,现在美梦成真,自己还成了副掌门,薛进正是飘飘忽忽,觉得自己站上了人生巅峰。
他按着曾听过的说书的形容,单膝跪地抱拳,表了一番他将全心全意为青云宗效力,为大家安定做出努力的态度。
随后,他带领了众人齐呼三声:“陶掌门好!”
陶然不是个贪恋权势的人,这一刻,也有些飘飘然了。
她手一挥,便示意薛进安排将她带来的东西先分发下去。
众人又开始了一轮感谢,口口声声陶掌门“活菩萨”。
陶然:“从今日开始,大家不用再啃树皮吃田鼠,我们先来建立我们的家园。半个时辰后,薛进安排好车马,跟我进城采购物资,其他众人用我带来的工具准备伐木建屋。”
她得去趟衙门。
陶然愿意信任这帮流民,也是因为他们是守规矩,能被规划的。
在进山的过程中,薛进跟陶然交代了三个点。
第一,是半夜从媒婆家弄来的两个箱子还在那儿。他们怕她需要拿走交付任务,所以完全没碰,连锁都没开。
第二,是昨天抓来的三人都醒了。绑束他们的时候,因为意外,为首的那个年长的,他嘴里的塞布掉了,口口声声可以给他们银子换自由,但他们没听,按她的意思,再次将人敲晕了。
第三,对于她愿意出借三辆马车给他们运载物资,他们很是感激。所以他们已经将马车里里外外都擦洗干净,马也全都喂过了。他们队伍里的刘奶奶还用昨天从李家拿来的红布给她做了塞满干花和草籽的靠枕……
这些种种,更让陶然觉得,这些知恩图报的陌生人比那些黑心肠养不熟的亲人要好了太多。
这也坚定了她要帮助这些人的心意。
这不,这会儿薛进已经把媒婆那里弄来箱子交到陶然手上。他并没好奇箱中是否钱财,移交之后表就表示要去分配物资离开了。
陶然进了自己那辆已被处理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大马车,砸开了两只箱盒。
里面毫无意外,基本全是银钱。清点下,大概有五十多两……
随后陶然去看了眼道士。
仨道士都已经醒了。
他们各自都被绑在了树上,正努力挣扎想要摆脱束缚。
陶然在他们跟前站定,然后拿掉了老道士口中的布。
“你……”道士本欲破口大骂,但话到嘴边,联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还是选择了识相。
“李姑娘……”
“打住!我不姓李。李金桂已经死了。”
“行行,就算已经死了。”道士可怜巴巴。“要说,我也算待你不薄。之前的事,我确实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但你对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我的银子也被你抢走了。你的气也该消了吧?你抓住我有什么用?看在你的收获已然不少的份上,放了我吧?”
“放了你?理由是什么?我有什么好处?不如卖了你来得实际。”
“卖我?我一糟老头,谁会要买我?”
“你啊!”陶然嘿嘿一笑:“你可以花钱买你!”
陶然犹豫的,是这道士身上究竟还能讹出多少钱来?这家伙的银钱都是不义之财,要是不给他诈个干净,都对不起她的良心。
“你能出多少银子?”
“……”道士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上来。他是倒了什么霉,碰上这么个讨债鬼?“可你已经拿走我的所有积蓄,一千四百两呢!”
“你确定?一千四百两就是你的全部积蓄?反正我不信。”
“爱信不信!”老道士火气上来,呸了一声。
“行。”陶然转身:“那你就等着饿死吧!饿死在这里,你那些银子连棺材都带不进去,也不知得便宜了谁!”
“……”道士气到了。“你给我站住!你个姑娘家家,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你不是我,我还有一道观的人要养。我前程都因为你毁了,你还要拿走我所有的钱,我和我的人还怎么活?”
“你道观才几个人?你看见我这儿多少人了吗?”
陶然转身又回来了。
“我这里这么多流民要养,银子自然是多多益善。不如这样……你把钱都给我,你把你道观里的人都带过来,你的人我帮你养?”
道士不吭声,憋了好久才又来了一句:“我没银子。”
“成!那你就先饿着肚子好好考虑。我现在要进城了。等我回来,希望你已经改变主意了。”
陶然捡起了地上的布。“对了,我今早去了你在城里的道观。那里已经被钱家的人包围了。”
陶然又开始了一本正经的胡说。反正信息不均等,她说什么都行。
“钱家已经在悬赏捉拿你了。钱老夫人对你已是恨之入骨,她不但以为她家的火是你放的,还觉得李大山对钱家的讹诈是你教唆,与你合谋。她扬言要将你挫骨扬灰!为此,钱家还找了黑、道上的人,誓要将你抓出来。
我这就去问问,如果交出你,他们能给多少赏金。所以我奉劝你想清楚,是自己主动点掏出银子来买你自己呢?还是被卖去钱家手上。”
“你骗人!把我卖给钱家,你就不怕我把你抖出来?钱家要是知道你诈死,真正被挫骨扬灰的人就是你!”
陶然笑得更灿烂了。
“你说我诈死就诈死了?证据呢?我没死吗?那钱家那具被烧死的尸体是谁?尸体哪来的?你还不一样是合谋?你说我没死,那我在哪儿?说得好像你能找到我一样?你在钱家人心里就是个骗子,你说的话他们相信?就算他们信你,你去哪儿找我?你觉得我会站在这儿等着你和钱家的人来抓我?
真可怜,你要是找不到我,你便还是在撒谎!你是为了脱身而谎上加谎!钱家更得收拾你!到时候你的下场就更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