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爱:南岳北关—— by施定柔
施定柔  发于:2023年12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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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兰要是知道你在我身边不安全,就不会叫我来保护你了。”
“也对。”皮皮决定不多想了,专心吃面。
就在这时,沈双成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无色的润唇膏悠闲地往嘴上抹了抹,上下抿了抿。
皮皮微微地愣了一下。
不得不说,他真的很好看。不是英俊,是好看,像水墨画中的人物,淡淡的,只用几笔就能勾勒出神采。标致的侧颜,挺直的鼻梁,一双眸子亮如寒星,双唇微撅,如一朵花瓣,有一种经得起几何分析的美,五官看似写意,其实对称到用直尺和圆规也能画出来。
皮皮继续专心吃面。
出机场打车时沈双成说了个地址,皮皮用手机地图查看,发现是个偏远的渔村。沈双成说那里有个半岛,可以租到出海的渔船。
渔村东头靠着一个港口,因风景秀丽吸引了不少游客。村民们看出商机,纷纷做起了租船的业务,美其名曰“渔家乐”,客人们可以集体坐船去海上观光、钓鱼、烧烤、轰趴、看日出……天气好的话还可以举办海上婚礼。
渔家出一趟海要几天的功夫,船租给别人至少得把鱼钱挣回来才划算,所以渔夫开价一天三千,先押两万,多退少补,皮皮捂着自己的钱包,连连喊贵。
哪知道渔家听说沈双成要自己开船时,不乐意了:第一怕他把船弄沉,第二怕他把船开走。
毕竟,这条破得不能再破的渔船,是他全家老小吃饭的家当。
皮皮只好咬牙加价,一天五千,押金翻倍,立下字据说船丢了全赔,渔家才勉强答应。
出海第一日,风平浪静。
渔船吨位小,马力不高,全速开了八个小时还看得见岸上的灯光。
皮皮坐在甲板上四处张望,远处天际一片漆黑,只有月亮偶尔穿出云层时会洒下一片淡淡的金光。有风的时候涛声很大,船颠簸得也很厉害。
皮皮从行李中取出一只紫竹箫,将魅珠塞入箫管之内,细绳固定,然后低低地吹了起来。
小时候皮皮妈赶时髦,觉得女儿也应当懂一门乐器。钢琴太贵买不起,就在地边摊上给她买了一只笛子,让她自己吹着玩儿,还给她买了一本笛子入门的教材让她自学。
皮皮练习了几个月,就会吹一首“彩云追月”,如今也忘记了七七八八。
俗话说,横吹笛子竖吹箫,两者吹法不一样,皮皮吹了半天都不成调,身后传来沈双成哈哈哈的笑声。
皮皮不理他,卯足劲头又吹了起来,呜呜咽咽,如鬼哭狼嚎……一直吹了四十分钟,吹到嗓子都冒烟了,海里什么动静都没有。
“这样吹真能招唤东灵?”沈双成一脸怀疑。
“反正我看见贺兰这么吹过。没过多久,海里就浮出一大片闪闪发光的水母。”
沈双成四处张望了一下:“你确定这灵力是来自他的魅珠,不是来自他吹的曲子?也许两者都要,缺一不可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
“也就是说,我来吹也可以?”
“你会?”
“开场音乐会没问题。”
皮皮将箫递给他:“那你试试。”
沈双成接过洞箫轻轻吹了起来,仍然是那曲“彩云追月”,悠扬婉转,如泣如诉,很好听,却有一股悲伤的意味。
皮皮坐到甲板的躺椅上,望着头顶的星空,忽然思绪万千……
她在想祭司大人离开后,自己遇到的那些人、那些事。
贺兰觿亲口说过,永野是可以信任的。皮皮也知道他对自己的司机十分挑剔,让永野开车接送皮皮,一定是信得过的人。何况他还是原庆的伴侣。
原庆也是信得过的,不然不会让他给皮皮检查身体。
沈双成是派到皮皮身边的保镖,负责皮皮的安危,贺兰觿一定非常信任他。除了信任他的功夫,也信任他的为人。
贺兰翚不知道可不可以信任,但看在他与原庆、永野、双成都互相认识而且交好的份上,皮皮姑且信任他。
何采骏当然是不可信的。以前跟祭司大人有仇,现在又跑了,如果胎儿真的有事,他一定是罪魁祸首。
花青旗呢?会不会是他的合谋?
皮皮开始仔细地思考这个女人。
贺兰觿承认她的医术,也愿意接受她的治疗,加上她哥花霖这一层关系,他应当还是认可花青旗的。
但是,皮皮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提到花青旗时贺兰觿的语气是一反常态的冷淡,冷淡到皮皮自己都觉得的有些无情。观音湖派对上,贺兰觿拒绝与花青旗单独见面,一定要皮皮陪着,说明他对这个女人潜意识里是排斥的。
祭司大人是比较记仇的,他们之间可能存在着一些不愉快的往事。
可是,听永野、双成、贺兰翚提到她的语气,她在狐族跟大家都熟,没什么坏的声誉。
皮皮觉得就算去峻榞见到了花青旗也没什么大用。
很显然,花青旗也不知道玄鸟蛋的存在。如果知道,直接告诉皮皮不就得了,何必又要去麻烦何采骏?
又或者何采骏已经知道了皮皮的身份,为了报复贺兰觿,故意借机去害她?
又或者……根本没什么阴谋诡计,只是皮皮吃鸟蛋时,没有事先煮熟,少了一道工序?
可是,何采骏为什么不强调一下呢?哪怕暗示一下,皮皮也不会乱吃啊。
不知道皮皮怀孕?——不大可能。何采骏是昆凌族。
皮皮不敢往下想。
如果是因为这个过错,她此生都无法原谅自己。
海上的雾渐渐地浓了,远处岸上的灯光星辰般闪烁……
皮皮坐在双成的身旁,在半梦半醒之间听他吹了一夜的箫,也没有看见一只水母。
次日,两人讨论了一番,认为水母不来的原因是船走得太慢,虽然出了海,其实还在海边,来往的船只载满乘客,各种灯光、各种鸣笛、各种喧哗——灵族非常敏感,可能受到了惊吓。
好消息是皮皮的肚子再也不痛了,身体完全恢复正常。她昨晚几乎没睡,只在凌晨时分眯了一会儿,八点起来洗脸刷牙,整个人都处于亢奋状态,精力充沛得就像打了鸡血一般。
“看我的眼睛,”皮皮对沈双成说,“没冒绿光吧?”
他端详地着她的脸:“怎么了?”
“感觉就像喝了参汤,浑身上下都是劲儿。”
“玄鸟蛋的作用?”
“八成是。”
皮皮是这么自我安慰的: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的。玄鸟是什么?祥瑞!胎儿心跳两百六,那又怎样?那是因为有祥瑞护航!人家贺兰觿的心跳还只有三下呢。这叫天赋异禀!项羽目有重瞳,刘备双手过膝,这叫帝王之相!她关皮皮将为狐族诞生出一位天神,从体能到功力全方位超过贺兰觿。
皮皮正美美地幻想着,冷不防沈双成一句话将她打进了冰窟:“可是……你肝脏的气味也很强烈啊。”
“……”
“还好苏霓族人不吃肝,不然的话,你的小命早没了。”
皮皮顿时结巴了:“前天不是说,肝味儿已经淡了很多吗?”
“现在又浓了,香喷喷地。你要是回到C城,就像唐僧回到了盘丝洞……”
皮皮颓然瘫在甲板上,整个人张成个“大”字。头顶的阳光暖烘烘的,照得她一片茫然。
所以说——吃下玄鸟蛋能降低肝脏对狐族的诱惑,是骗人的?
胎儿心跳异常不是一种副作用,而是它根本没作用?
“啊~~~~~~~~!!!!!”
皮皮忽然尖叫了一声,弯起身子,捂住双眼,整个人蜷成一只虾子,瑟瑟发抖。
她努力控制住眼泪,告诫自己不要被副能量打倒。
从中午到下午,皮皮就像一根晒蔫了的小白菜,不吃不喝地躺在沙滩椅上。
好像惩罚自己一般,任凭强烈的阳光将她晒黑。
一会儿朦朦胧胧地进入梦乡,一会儿又从恶梦中惊醒。
黄昏时分她最后一次醒来,发现有人摸她的脸。睁眼一看,沈双成正跪在地板上帮她抹防晒霜。
皮皮本来吓了一跳,但双成的表情既虔诚又专心,像泰式按摩的女郎那样一丝不苟。皮皮的脸红了红,连忙坐起来:“没事啦,我不需要防晒。”
沈双成随即将一整瓶防晒霜递给她:“那你帮我擦?”
皮皮一窘,只得接过来。
沈双成将身上的T恤一脱,露出修长的上半身……
皮皮在心里“嗷”了一下,慌乱中一使力,冷不防一团防晒霜喷到沈双成的胸上。
不看脸的话,很难确定这上身究竟是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女人。
双成的胸真的有点……高。但对于一个有胸肌的年轻男人,也不算过分,特别是胸大肌下面的六块腹肌、小巧、紧致、龟甲般地码在那里,不像健美运动员那样露出紧崩的皮肤和枝状的血管,他的线条是优美的、圆润的、富有弹性的,兼顾女性的柔和与男性的力度。
皮皮将防晒霜均匀地涂在他的背上,擦桌子般快速地抹了抹:“好了。”
“谢谢。”
“背还疼吗?”
“一点点,已经好多了。”
接下来没有更多的话,沈从成安静地站在船舷边钓鱼。
皮皮觉得有一点他与祭司大人十分相似,从来不会去用力地争取什么。就算用了力也不让你看出来。
等你意识到被他们潜移默化,已经拔不出来了。
“贺兰说,每次他遇到你,你总是跟别的男生在一起。”沈双成问,“这一次也是这样?”
“对。”皮皮心中一痛,想起了家麟。
“他其实更喜欢做你的第二个男人。”
“嗯?”
“如果你同时爱上两个人,应当选择第二个。”
“为什么?”
“你要真的喜欢第一个,就不会爱上第二个。”
天很快就黑了。
他们的船虽没到达海的中心,离陆地已经很远了。
这是一个多云的夜晚,低吼的涛声像一群豹子从身边走过。
箫声响起,撩乱了宁静的夜色,皮皮凝视着沈双成,发现他目色迷离,指尖苍白。
几乎是毫无间歇地吹了两个小时,双成转身问道:“几点了?”
皮皮看着手表:“九点十七。现在——”话未说完,忽然抬起头,惊恐地看着沈从成。
“怎么了?”
生怕自己看错了,皮皮掏出随身的小手电往上一照,声音有点哆嗦:“贺兰……贺兰的心跳没了。”
那是原庆为他们特制的电子表,皮皮与贺兰人手一只,除了显示时间,还会显示对方的心跳和体温。
电池没坏,手表上的时间、日期都是正确的,只有贺兰的数据为零。
心跳是零、体温也是零。
沈双成抬起她的手腕仔细看了看:“什么时候发现的?”
“半个小时前还有呢。”皮皮明显地慌了,“会不会是贺兰出事了?”
“他没那么容易出事,”沈双成的声音十分笃定,“可能是坏了,或者就是丢了。”
“……”
“要么就是信号不好。”
皮皮只觉心慌意乱:“双成,看样子东灵是等不着了,不如我们赶紧去峻榞吧!”
她着急,想知道究竟,一面说一面就要往驾驶舱里跑,想调转船头以最快的速度回港。
“皮皮!”沈双成一把拉住她,指着海的前方,“你看——”
远处的海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蓝光。
片刻间,他们的渔船就被上千只水母包围了。
“是东灵!东灵!”皮皮跑到船舱内拖出一个手提式的泡沫灭火器,以最快的速度打开,将雪白泡沫平均地喷到甲板上。
皮皮接过沈双成手中的魅珠戴回腕中,走到船边,面向大海,大声呼喊:“东灵,东灵!我是关皮皮,能求你一件事吗?”
海中的水母整齐地翕动着,一张一合,几千张嘴正在合唱。
当中一只巨大的水母直径约有两米,拖着长长的触丝,在水中惬意地摇曳。
皮皮知道自己的嗓音不需要这么大,灵族十分敏感。
“沙澜发生了瘟疫,狼族倾巢南下,他们要占领我的家乡。我不想看见我生活的城市被毁掉了,你能帮我恢复灵墙吗?”她继续说。
一阵海风吹过,雪白的泡沫中出现了一匹马,瞬时间被风吹散了……
皮皮的眼睛红了。
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
东灵就在她的左右。
“帮我恢复灵墙,保我家乡平安,可以吗,东灵?”她对着天空又说了一遍。
又一阵海风吹过……
泡沫中出现一个圆点。
皮皮迷惑地看了一眼沈双成,悄悄问道:“圆点是什么意思?是YES还是NO?”
沈双成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皮皮只得对大海说道:“东灵,我不知道这个符号是指什么,能画得具体点吗?”
这一次,半天没有吹风。
皮皮等了十分钟,仍然不见动静,仍不住问道:“东灵,你还在吗?”
有风轻轻吹过,泡沫中出现了一副新的图案:一只大水母和一只小水母。明显看得出,一个是母亲,一个孩子。
皮皮知道大水母是指东海灵族之母云鹢,小水母是指东灵。东灵没必要画他自己,所以这幅图的意思是指他的母亲云鹢。
“东灵,恢复灵墙需要借助你母亲的灵力,对吗?”皮皮猜到。
图案在风中消失了,泡沫中又出现了那个圆点。
沈双成拍了拍皮皮,轻声道:“恢复灵墙需要强大而持久的灵力,对灵族来说,是一种巨大的消耗。一般来说,不能白干。需要你付出一定的代价。”
皮皮不禁呆住:“什么代价?”
“不知道,”沈双成耸了耸肩,“但肯定跟这个圆点有关。”
皮皮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当年狐帝是用自己的魅珠把灵族囚禁到蓄龙圃的。那颗魅珠已经丢失在流光河里。
莫不是云鹢需要贺兰觿的魅珠作为交换?
皮皮将魅珠从手腕上摘下来,向着空中扬了扬:“你母亲,她要这个东西,是吗?”
那只巨大的水母忽然向船边皮皮的位置漂过来,翕合明显加快,千条触丝如滚水中翻腾的面条,急躁不安地舞动着。
一阵大风猛地刮来,几乎要将皮皮卷到空中。皮皮死死地抓着魅珠,回头一看,甲板的泡沫差不多被风吹光了,留下一个勾号。
皮皮心中一寒,知道自己猜得没错,不禁面色苍白地看着沈双成:“他们要贺兰的魅珠。”
“皮皮你不能给他。”
“可是——”
“魅珠很难修炼。绝大多数狐族一生中只有一颗魅珠。”他急切地说,“失去了他,你腹中的胎儿就无法成活。相当于你这辈子都没法有孩子了。”
皮皮双手轻轻地捂住自己的小腹,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幻觉,她能听见里面胎儿的激烈心跳,仿佛在做某种垂死的挣扎。
她的腿忽然一软,整个身子虚弱地靠在栏杆上,生怕她会跌入海中,沈双成冲过来紧紧地抱住她:“皮皮——别作傻事!”
就在这几分钟的犹豫间,海上的蓝光渐渐地弱了,大群的水母离开渔船,陆续地沉向大海的深处。
“别走!东灵——别走!”皮皮连声呼唤,一咬牙将手中魅珠扔向大海,“魅珠给你!”
“轰”地一声,空中闪出一道诡异的蓝光——海水激荡,狂风呼啸——无数只水母浮出海面,如万道烛光将漆黑的夜空照得明亮如昼。
与此同时,空中传来嗡嗡的声音,似群鸟飞过,似万箭齐发,又好像有一架战斗机从低空飞过——
皮皮紧紧地拉着沈双成的手,难以置信地看着这空中的奇景。
片刻间,水母全部消失,大海重归宁静。
云开月出,水波荡漾,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双成,”皮皮看着腕中的手表,上面仍然有两个“零”,不禁喃喃地说道:“今天,我杀死了我的孩子。”
说罢整个脱力般地倒在甲板上。
皮皮终于哭了:“把我变成一个男人吧,我不配做一个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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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帐里有股难闻的气味。
唐晚荻一进来就闻到了。据说狗的嗅觉是人类的一百万倍,狼的鼻子比狗还灵……
嫁给狼族相当于是一种涉外婚姻,世界观、审美观多多少少要产生点变化。她没什么好抱怨的。没准人家还觉得这是香呢,过段时间鼻子适应了就闻不出来了。
再说她也不是来渡假的。
大帐深处的狼王正在不安地踱着步子,厚厚的牛皮靴踩在地上,留下一个个深浅不一的脚印。
这个魁梧的男人看上去不到五十,豹头环眼、虎背熊腰、大半张脸都被浓密卷曲的胡须遮住,如果穿上古装铠甲,活像《三国演义》里大将张飞。
“大王。”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嗯。”狼王大步走到她面前,打量了她一眼,指着对面的一把椅子,“坐。”
“谢大王。”
皮椅的腿很高,根本够不着,她几乎是跳上去的。
狼王如一座山似地矗立在她面前,扑面而来的杀气令她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噤。
一路上她从井涟口中听过各种关于他的传闻,总结出来就是两个关键词:凶狠、残暴——赤裸裸不带半点掩饰。他的兵器是一把开山大斧,据说是大禹治水时留下的宝物,曾用它斩下头颅无数。无论战争还是狩猎,狼王最喜欢血淋淋的场面。让对手最大程度地出血是他最好的娱乐。他最讨厌的是叛徒与逃兵,一旦抓到,会把全族人叫到刑场,公开表演“手撕活人”的戏码。
想到这里,唐晚荻的心咚咚乱跳,呼吸急促了起来。
一只手沉沉地放在她的肩上:“不用害怕。”
她缓缓抬头,遇上他还算温和的目光。
“既然嫁到了修鱼家,我们就是一家人。”
这话有点故意安慰她的意思。唐晚荻点了点头,隐隐猜出狼王想见她的原因。
由于修鱼稷拒绝成亲,唐晚荻与修鱼彬的婚礼只好单独进行,由狼王亲自主持,算是给足了面子。不过大家也知道安平蕙是个没耐心的女人,她要的东西不能等,迟迟不交出修鱼稷,非旦对狼王的声誉不利,两家的联盟也肯定没戏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件事将会严重地影响到目前的战局。
修鱼稷宁死不屈,除了唐晚荻,还有谁能说服他改变主意?
“彬儿从南岳带回来几箱药。”狼王指着桌上的一个正方型大纸盒,“谁也看不懂里面的说明……”
唐晚荻怔了一下,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随即看了看纸盒,里面的药被翻得乱七八糟,一些包装拆开了,说明书掏出来了,正的反的叠在一起。她有点懵,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些。
“这些药是我去买的,一共五箱。”她解释,“五哥说……族里很多人有牙病,需要多买常备……店家给我七折,批发价,所有渠道都是正规的,全部都是真货。”
狼王用指骨敲了敲桌子,背对着她:“都是些什么药?”
“消炎的、止痛的、冷敷的、麻醉的——中西药都有。”
很显然,狼王只听懂了一个词:“止痛?”
“对。”
他转过身来,“哪一种药止痛?”
她这才发现狼王的手指微微地发抖,说话吐词不清,嘴也张不大,呼吸有声,喉咙里似乎含着个核桃。她还以为是他中文不好,现在才意识到是牙痛,而且很严重,他在极力地克制自己。
“好几种都能止痛。只是——”她认真地说,“药,不能乱吃。”
狼王脸上掠过一丝愠怒。
“我舅舅是牙医,”她说,“我在他的诊所工作过。前后两、三年的样子,一般的牙病我能看。需要我帮您检查一下吗?”
其实不能算是工作,只能称作打工。唐晚荻在前台干了两年,还去夜校修过医学的基础课,诊所忙不过来的时候舅舅会叫她帮着照个X光、打个下手、递个器械什么的。晚荻一度幻想过把打工的钱攒下来学医,毕业了可以当护士,为此越发卖力。可是舅舅很快就察觉了,对她的态度反而冷淡下来。后来他的女儿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也吵着要来诊所上班,唐晚荻不好跟表妹争饭碗,就去开大巴了。
狼王咕哝了一声,沉默。
唐晚荻依然镇定:“大王?”
“行,检查一下。”沉重的手掌在她肩上拍了拍。
不算用力,却是生疼。
一番仔细的检查后,她很快得出结论:“大王,您有五颗牙需要立即拔掉,上面两颗,下面三颗,不然只会越来越痛,恐怕会令您寝食难安。”
她很注意自己的语气,让它听起来既专业又自信。
“五颗?”狼王皱眉,“这么多?”
“先拔这么多。到了南岳,您需要去牙医那里用X光再检查一下。别担心,缺的这些牙都可以种植回去。”
“种植?”
“种植牙。一种……假牙。”
“管用?”
“管用。”
狼王没有表态:“拔牙——你会?”
“会。”
“你有这个力气?”
“有。”她说,“不需要太多力气,这些牙都已经松动了。”
狼王想了想:“能等两天吗?”
“不能。”她果断摇头,觉得语气太强硬了,又加了一句,“最好不要。大王军务缠身,何必让这种小事烦心?”
她为狼族买的一大堆物资里并没有手术器材,不过她找到了一把尖嘴钳。将它适当地消毒后,先用生理盐水清洗狼王的口腔,涂上消炎的药水,然后将一种无色的麻醉软膏涂在他溃脓的牙龈上。
狼王的牙齿并不齐全,后槽牙的位置上有个大坑,很显然以前有人用野蛮的方法帮他拔过,落下可怕的伤痕。一翻摇动之后,三颗牙顺利拔除。最后两颗是大牙,她不得不动用榔头和起子。
“这个会比较痛。”她警告了一句,开始用力地敲榔头。
无色软膏的麻醉程度跟牙科诊所里的专业药剂没法比,狼王痛得浑身发抖却自始至终一言不发,还十分配合地将口张大,倾斜成各种角度方便她的工作。
狼族的卫生状况令人堪忧,大家都过着原始人般茹毛饮血的生活。这让刚到峻榞的唐晚荻有种强烈的穿越感。修鱼彬算得上是最厉害的大夫了,也只懂得一些草药和巫术,对现代医学一无所知。
前后折腾了三个小时,五颗牙陆续拔完。唐晚荻给狼王开了一盒口服抗生素,怕他忘记剂量,细心地将药丸分成三十等份,让他早、中、晚服用。
收拾东西正要告辞,狼王忽然叫住她:“唐晚荻。”
“大王还有什么吩咐?”
“你去见一下修鱼稷。”
“……”
“跟他说我主意已定,”狼王嗓音含糊,嘴里还塞着止血的药棉,“让他死掉这份心。”
“大王,”她低声说,“在您心中,修鱼稷还抵不过一个安平蕙吗?”
“抵得过,当然抵得过。”狼王说,“可我需要的不止一个修鱼稷。”
“毕竟这是他的终生大事……”
“告诉他,不娶安平蕙,他就没有‘终生’,只剩下了‘大事’。”
“大王——”见狼王心情甚好,唐晚荻还想多劝两句,一位将领模样的人忽然快步走进来,她认出这是狼王的女婿方雷奕:“大王,安平蕙带着安平家的三百号人马快到卡迦河了。派了位长老过来问这边婚礼准备好了没有。”
狼王霍然起身:“这么快?修鱼稷呢?松口了没有?”
方雷奕向门外吹了声口哨,一个高大的人影走了进来。
唐晚荻的脸一下子青了。
来者正是修鱼稷,穿着亮银的铠甲,崭新的新服,刚刚洗完澡,用过她最喜欢的沐浴露,身上飘着椰奶的香气。
“父亲。”修鱼稷微微垂首,假装没有看见唐晚荻。
“你——”狼王怀疑地打量着他,不敢高兴得太快,“想通了?”
“是。”
“太好了,稷儿。”他用力地拍了拍修鱼稷的肩,“对了,晚荻昨天已经正式嫁给你五哥了。”
修鱼稷的神情很淡,礼貌地看了唐晚荻一眼:“五嫂。”
话音未落,忽听“啪”地一声,脸上着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FXXX YOU!”唐晚荻狠狠地骂了一句,掉头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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峻榞的沼泽比沈双成的描绘要可怕一百倍。
开始的时候,关皮皮死活不肯走这条路,她看过太多恐怖片,知道陷入沼泽或者流沙是一种特别残忍的死法。
沈双成却说,峻榞战况扑朔迷离,南岳的营地究竟在哪也不清楚。他们只有两个人,要是在路上遇到了北关或者狼族——不必是主力,只是巡逻小分队——就很有可能被俘。
毕竟他们只有两个人。
穿越沼泽是最快也是最安全的路线。
送出魅珠后,皮皮担心贺兰觿的安危,马不停碲地租了辆吉普,抄近路以最快速度进入峻榞。
沈双成劝她先折回鹆门查看灵墙是否恢复,顺便也看看医生了解一下胎儿的情况。她没有理睬,如果这样需要浪费五天时间。发现手表上没有贺兰觿的心跳数据后,皮皮整个人都不好了,一心只想以最快速度找到祭司大人。
电话打到鹆门,守关的人说:灵墙正在一段一段地恢复,预计全部封口还需要一些时间。此外,他们与峻榞失去联络已经很久了。
皮皮这才知道建造灵墙需要巨大的灵力,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一推电闸电就来了。
腹中胎儿没有任何动静,不知是死是活。沈双成说,就算失去了父亲的魅珠,胎儿也不会立即流产,只会越来越弱,渐渐萎缩,在数月之内死亡。遗留下来的胚胎会被母体吸收,最终了无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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