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现在清醒了。”她一遍遍重复着,“我真的清醒了。”
“那我问你,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大概我进公司一个月的时候,有一次我在公司加班整理资料,正好他回来拿东西,就顺路送我回去……然后开始联系的。”
“还有吗?”
“还有就是我经常问你下周选题,其实也是他要我问的,但是幸好你每次都说还没想好……”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周悦猛然抬头,不确定,却又带着点如梦初醒的震惊:
“杳杳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周悦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能找到一个像林瑞阳这样处处契合她喜好的男朋友。
她喜欢看画展,他也喜欢。
她不吃姜蒜,他也不吃。
她习惯吃完饭后出去散散步,他也正好有这个习惯。
可现在看来,这些像拼图一般完美契合的取向,或许根本不是“正好”。
只是,俩人在公司几乎一句话都没说过,舒杳是怎么看出他们的关系的?
面对她的疑惑,舒杳并没有否认。
周悦不可置信又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开始只是怀疑,因为你似乎一直对我下周的选题特别感兴趣。要说确定,其实不算很久,在总编把宝物记这个选题安排给我的那次周会上。”
“怎、怎么看出来的?”
“在我印象里,你一直是一个很胆小也很有分寸感的姑娘,即便你是我的助理,我们一起工作了这么几个月,我给你倒杯水,你都会说谢谢,可是那次会上,林瑞阳帮你捡了笔,你们这么不熟,你接过的时候却没有道谢。”
周悦没想到舒杳居然观察得这么细致,她羞愧地低下脑袋,但片刻后,又猛地抬头:“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不怀好心,那为什么那天晚上,你还会把那么重要的文章,交给我代发?”
就算没电脑,她也可以拜托编辑部其他同事。
她看着舒杳沉稳的神情,混沌的脑子慢慢变得清晰。
心里涌起一个大胆的猜测。
“杳杳姐,你。”周悦感觉脊背发凉,喉咙紧了紧,“你是故意的?”
舒杳又轻又缓地“啊”一声:“算是吧。”
“你早就知道我会调换你俩的署名?”
“具体他会怎么做,我不确定,我唯一能确定的是,如果他要做什么,只能是稿子在你手上的时候,所以我给他这个机会。”舒杳扯了扯唇角,语调温柔,却带着凉意,“但我既然敢给,当然会做好准备,他觉得这是他的机会,反过来,也是我的机会。”
“他电脑失控的事情,也在你预料之中吗?”
“这倒不是,所以整件事,比我预想的缩减了一些步骤。”至于是巧合还是人为,舒杳多多少少心里有数。
正好十分钟过去,时针迈过一点。
“我还有工作,先走了。”舒杳朝她微微颔首,提着电脑包快步离去。
办公室门合上的同时,周悦手里的手机一震,屏幕上跳出一条入账消息。
或许是怕她不收,所以舒杳直接把一万块钱转进了她银行卡里,而不是微信。
后面写着一句附言:借款,祝早日康复。
说冷漠吧,在她做了这种事之后,舒杳居然还愿意借钱给她,说温暖吧,又直白地标注了是借款,像是生怕她不还。
周悦整个人都愣住了,反应过来时,脸上湿答答的一片。
她以前觉得,舒杳是一个很温柔单纯的人,没有多少城府。
但现在她才发现,并不是。
她比自己想象得要聪明太多,就像这次,如果她没有把稿子给她,林瑞阳根本就没有使小动作的机会,她虽然可以凭借这篇稿子让领导们记住,但她和林瑞阳一个靠人脉资历,一个靠工作能力,谁输谁赢,并说不准。
于是她化被动为主动,抛了鱼饵,让林瑞阳没有丝毫防备,美滋滋地上了钩,还以为自己掌握全局。
林瑞阳或许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其实才是被舒杳逗耍的鱼。
从一开始就是。
舒杳赶到开幕式现场,时间还没到两点。
作为省博配合国际博物馆日而推出的年度大展,这个展览从有消息出来就万众期待。
大厅里已经坐满了记者,安全线外,还站着不少围观的观众,和上次红美术馆匠心展展厅门可罗雀的景象,完全是两个极端。
舒杳刚坐下,就看到周悦发来的那声谢谢。
她没有回复。
其实连她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还愿意借钱给周悦,或许是因为,周悦刚才说的都是真话,让她觉得小姑娘的恋爱脑还有救治的余地,亦或许是,在最初的周悦身上,她看到过曾经的自己,所以依旧不希望赤诚的热爱,被贫瘠的生活所淹没。
手机又震了一下。
沉野:【你之前给土狗喂的什么牌子的狗粮?】
压抑的情绪烟消云散,舒杳在心里第一万次吐槽这个毫无感情的名字。
舒杳:【就是一般牌子的狗粮啊,怎么了吗?】
沉野:【它绝食了。】
舒杳:【?】
沉野给她发来一张照片。
小狗有气无力地趴在地板上,眼前就是一碗可口的狗粮,但它却丝毫无动于衷。
舒杳在沉野家见过他买的狗粮,比她准备的贵多了。
怎么的,这是吃遍了海鲜大餐,突然想吃清粥小菜了?
舒杳打开腿上的手提包,里面正好有上次没喂完的小半袋狗粮。
她沉思片刻:【正在开幕式现场,我发完稿子,再去你家,估计要晚上……】
沉野:【那让它饿着吧。】
舒杳:【别,要不然这样?我四点左右应该会在省博对面的咖啡馆写稿,你要不带它去那儿找我?】
沉野:【行。】
舒杳去的那家咖啡厅,是允许携带宠物入内的。
但以防打扰到别人,舒杳还是订了一间包厢,她习惯性地把手机静音,打开了电脑。
看着趴在地板上吃得正香的小狗,舒杳再次感慨,不仅有钱人的世界难懂,有钱狗的品味,也很难摸索。
“土狗。”沉野低声喊它。
小狗闻言,乖巧回头,等着他往面前的碗里加狗粮。
“……”舒杳欲言又止,实在没忍住,“你真的不考虑给它换个名字吗?”
“换什么?”
“嗯……”舒杳思索片刻,“土土?”
沉野嗤笑一声,仿佛在说:你这有好听到哪里去?
“不然,圭圭,两个土。”舒杳笑了笑,“垚垚(yáo),三个土。”
“不行,撞名了。”
“哪有……”舒杳这才意识到,是和自己撞名了,虽然她不是很介意,但别人听起来,确实有点怪怪的。
“我觉得……”舒杳看着蜷成一团的小狗,笑道,“它看起来像块曲奇小饼干。”
“哦。”沉野赞同,“那就叫小饼干吧。”
“……”舒杳本来想的是,可以叫曲奇。
但是小饼干也行吧。
总比土狗好听。
狗狗突然呜咽两声,像是在对他们的聊天内容表示赞同。
“你看,它看上去挺喜欢这个名字。”
“小饼干?”他俯下身,摸了摸狗头,本来很正常的三个字,不知为何,在他低沉轻缓的语调里,却显得有点缱绻。
都说,长得好看的人,看狗都深情。
声音好听的人,果然喊狗也深情。
也不知道他要是有了女朋友……胡思乱想到这儿,舒杳突然回忆起自己在母亲面前编造的那个谎言。
不由开始心虚。
她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把通稿完成发布。
本周的工作也差不多结束。
长抒一口气,她再次打开文档,却只是盯着那大片空白,迟迟没有动笔。
沉野把小饼干喂饱了,坐在她对面:“怎么了?”
舒杳沉默片刻,好奇地问:“我之前听说,你在国外的事业已经很不错了,那你为什么会突然回国?”
沉野拿过桌上的玻璃水杯,拇指若有似无地摩挲着杯壁。
他语调低缓,却很笃定:“因为有更想得到的。”
“那之前打下的基础,就这么都放弃了,不觉得可惜吗?”
“如果后来得偿所愿,前面那些,自然也就不足一提。”
“得偿所愿……”舒杳默念着这四个字,“如果没有得偿所愿呢?”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这一刻,他是自信的、孤勇的,满身的少年气,蓬勃而发。
舒杳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好像,听过你说一模一样的话。”
“什么时候?”
“就高三的时候,你在雨里给我递衣服的后一天……”
“纠正一下。”沉野勾着一抹笑,“是给你递衣服,但被你拒绝的第二天。”
“我真的不习惯穿别人的衣服。”舒杳解释了一句,才发现话题歪了,“反正就是那天,我去办公室的时候经过你们班,不小心听到的。”
当时他们班教室门窗紧闭,她还以为里面没人,结果没想到,就在她经过后门的时候,门板后居然传来了他的声音——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因为前一天才有过交流,舒杳对这道自带苏感的声线印象深刻。
一直到现在,她都还记得他当时的语气,也几乎和现在一模一样。
“所以那次,你得偿所愿了吗?”她问。
沉野自嘲似的扯了扯嘴角:“没有。”
“那为什么……”
“如果真的是很想达成的愿,即便失败一万次,也还是想再试试。”
试试吧。
有一道声音,仿佛在她脑子里重复这三个字。
这一刻,心里有了决定。
舒杳抿了抿唇,在空白的文档上毅然决然地打下了两个字——辞呈。
沉野打量她纠结的神色:“喜欢这份工作?”
舒杳打字的动作停了下来,喜欢吗?
其实她真的不知道。
她高考的时候,差了几分,没有达到舒美如想让她读的金融系的分数线,被调剂到了考古系,虽然她很喜欢,但舒美如这些年,说过无数次,早知道当年不读辅大,去隔壁的师范,起码工作好找。
为了让舒美如安心,毕业后,她找了这份工作,起码五险一金,待遇也不错,算是缓解了舒美如的担忧,让她觉得女儿在这大城市里,过得还可以。
做着做着,也就习惯了。
“要说多喜欢,好像称不上。所以离职,难过也称不上,只是多少有点遗憾吧。”舒杳垂着双眸,低声嘟囔,“尤其是我刚升职呢。”
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这么明显地在他面前表现出低落的情绪。
沉野见状,抬手按下她的手提电脑,食指敲了敲:
“带你去个地方?”
沉野带她去的,是一家电玩城。
舒杳自觉是个很无聊的人,那时候如果不是赵恬恬拉着她,她的生活里估计就只有读书两个字。
甚至,她都没有来过电玩城。
放眼望去,大多都是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学生,而她今天因为开幕式,还特意穿得比较正式,白色休闲衬衫搭配黑色短裙,放在里面,就像五颜六色的油画上,突兀地添了一道黑色墨水。
在她做着心理建设的时候,沉野已经熟练地换了一百个游戏币,把小小的镂空篮子递到她面前。
舒杳克服了那点不习惯,掂掂手里的篮子,沉甸甸的,可是环顾一圈,大多数项目都人潮拥挤,唯独角落里那个打地鼠机备受冷落。
“想玩那个?”
舒杳不好意思地笑笑:“但那个感觉是给小孩儿玩的。”
沉野问:“你以前玩过?”
舒杳:“没有啊。”
他直接拿过她手里的篮子,往打地鼠机的方向走了。
“那你现在还是小孩儿。”
哆啦A梦主题曲响起的这一刻,舒杳的确有了一种自己还是孩子的错觉。
但是不一样的是,孩子会觉得眼前的地鼠可爱。
而舒杳打着打着,却完全把它们当做了发泄怒气的渠道。
去他的林瑞阳!
去他的工作!
“砰”“砰”“砰”
手臂渐渐开始发酸,后背溢出一层薄汗,但舒杳却觉得整个人反而轻松了很多。
第三轮结束,舒杳的战绩成功挤进了前五。
音乐声缓缓停下,舒杳才又想起旁边的人。
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说:“你就这么干坐着吗?”
“哦,还得我陪你打。”
沉野刚拿起锤子,舒杳补了一句:“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去玩别的。”
“……”沉野气笑了,“就玩这个。”
反正这本来就写了可以双人参加。
舒杳的左手得到了短暂休息。
和舒杳的沉浸式打地鼠不一样,沉野整个人都跟在看戏一样,左手撑着脑袋,姿态悠闲,但右手速度却丝毫不输。
三轮过后,俩人成功地登上了排行榜第一的位置。
舒杳的额头带着汗,在灯光下似撒了银粉,而她瞳仁似琥珀,眼尾微微上扬,带着罕见明显的热情。
见她环顾四周,沉野撑着脑袋问:“还想玩什么?”
舒杳指了指旁边的摩托车:“想玩那个,但是……”
她低头看自己的穿着,包臀的职业短裙,让她根本没法自如地跨坐在摩托车上。
沉野的眼神微微往下一扫,又落回她脸上。
“起来。”
“嗯?”舒杳不解,但还是听话地站了起来。
沉野往前走了两步,胸膛触手可及,舒杳甚至可以闻到他衣服上淡淡的薄荷香。
这种突破正常社交距离的举动,让舒杳本能地想往后退,却被什么东西挡住。
她低头一看,沉野用刚才脱下放在一旁的薄外套,圈住了她的下半身。
薄薄的衣料不能御寒,却足够遮挡她暴露的双腿。
这次,她没有和八年前一样拒绝。
“谢谢。”
舒杳跟着他走到了摩托车旁,眼见着他一次性投下了八个币。
坐上摩托车后,她不好意思地说:“我没玩过这个,太烂的话你别介意啊。”
“不会。”
游戏开始后,舒杳才意识到,沉野说不会可能并不是出于绅士,而是因为,他也玩得挺烂的。
俩人选择的是山路地图,中间会时不时有障碍物出现,比如羊群、山上落下的石头等等。
舒杳一开始差点被石头砸到,转头一看,沉野眼前屏幕上的小人已经躺在地上眼冒金星了。
舒杳:“……”
她没时间同情别人,摩托车继续上路,磕磕绊绊,才到达终点,过了一会儿,沉野也到了。
舒杳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真不会啊?”
沉野甩了甩手,似乎并不觉得尴尬:“没玩过。”
“那你高中的时候都玩什么?”
沉野轻笑一声,不太正经:“打架?”
出乎意料的是,舒杳并没有任何厌恶的情绪表露,她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点头:“那时候他们好像是这么说的。”
“他们?”
“就学校里的人。”
沉野的右手搭在摩托车把手上,不自觉握紧又松开:“所以你才这么讨厌我?”
“我没有讨厌你。”
在沉野具有压迫感的目光下,舒杳缩了缩脖子:“好吧,那时候确实是有一点……不能叫讨厌吧,就是有点忌惮。”
“因为我打架?”
“嗯。”
沉野的嘴巴动了动,但被音乐声掩盖,舒杳完全没听到。
“你说什么?”
“没什么,还玩不玩儿?”
“玩儿。”舒杳坐直身子,又怕他误会,“对了,那是以前的事情了,我现在没忌惮你。”
沉野轻笑一声,右手打了个响指,指向她的屏幕,示意游戏开始了。
舒杳就把注意力收了回来。
这一回,俩人都明显进步了,□□小人骑着摩托车在山路上飞驰,连带着舒杳积压在心里的那些不愉快,好像也被风吹到了身后。
两秒之差。
舒杳赢了。
她无意识地轻呼一声,心情前所未有的愉快。
身后有一对小情侣在等着,舒杳不好意思霸占太久,也想着或许还有更好玩的项目,于是便攥着外套下了摩托。
她解开背后的袖子,递给还慵懒靠在摩托车上的沉野:“我去下洗手间,你等我一会儿。”
沉野点头,眼见着舒杳走出大门,正打算从摩托车上下来,却听到有人朝他吹了声口哨。
“哥们,你这也太菜了吧,不然我教你?”
沉野回头看了那男生一眼,看起来像是大学生模样。
他轻嗤一声:“没空。”
“你说你丢不丢男人的脸,连个女的都打不过。”
沉野刚准备迈下阶梯,听到这话,又生生停了脚步。
他停顿两秒,再次跨上摩托,不甚在意地:
“行,玩玩儿。”
舒杳在外面绕了一会儿才看到洗手间。
回来时,恰好又遇到了那对小情侣。
但不知为何,女生看着有些不悦,冷脸迈着大步往前走。
舒杳和他们擦身而过,隐约听到女生轻喊丢人。
男生搂着她的腰,卑微地哄:“别生气了嘛。”
以为是情侣间的小矛盾,舒杳没放在心上,走进游戏厅时,沉野正靠在摩托车上低头看手机。
舒杳走到他面前,视线扫过眼前的屏幕,突然发现排行榜被刷新了。
她明明记得刚才第一名还是两分五十秒。
因为250这个数字有点吉利,所以她印象很深。
怎么现在变成两分零三了?
想到刚才排在他们身后的小情侣,舒杳惊讶地问:“刚才那个男生破纪录了?”
沉野:“嗯。”
舒杳恍然大悟,难怪女生喊丢人,看起来是男朋友一点面子都没给。
这是什么钢铁直男!
一百个币不久就用完了,离开前,舒杳还收到了店家送的趴趴狗玩偶,说是打地鼠破纪录的奖品。
商场里人来人往,舒杳揉捏着手里的黄色小狗,笑道:“是不是和小饼干有点像?”
“比它好看。”
“哪有。”
舒杳对小饼干的滤镜有八百层,正准备就它的颜值问题据理力争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惊喜的嗓音——
“杳杳?”
俩人同时回头看去。
舒杳愣在原地,甚至连攥着趴趴狗脑袋的右手都忘了松开,趴趴狗的五官皱成一团,看起来可怜巴巴。
“舅妈?”
舅妈提着大袋小袋,急匆匆走了过来,视线在俩人之间逡巡,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显:“逛商场啊?”
舒杳感觉浑身的血液仿佛都涌上了天灵盖。
之前的照片本就是舅妈发给她妈,她妈才知道的,那在确认她有男朋友之后,她妈不可能不和舅妈“报喜”。
赶在舅妈再开口前,舒杳赶紧回答:“对,舅妈,你怎么在这儿?”
“嗨,这不是佳佳快高考了嘛,我看她每天都心事重重的,就想着给她买双鞋,让她开心一下。”说着,她扬了扬手里的鞋袋。
“这样啊。”舒杳表面淡定地笑笑,心里却翻江倒海。
“你们是……”
“我们,刚从电玩城出来。”
“哦哦。”舅妈正想继续说,手里电话却响了,她低头看了眼,笑得意味深长,“我打的车到了,那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们。”
“好,舅妈再见。”
舅妈走后,舒杳的心才放下。
头顶突然传来一道不确定的询问:“你舅妈刚才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
舒杳没想到他居然敏锐至此,抬头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一本正经地说:“你的脸有多招人,你心里没点数吗?”
沉野:?
这是夸赞吧?
回到家后,舒杳在公司后台提交了辞呈,同时也打了一份纸质版,打算明天交给张艳秋。
做完一切,舒杳如释重负。
她躺在沙发上,习惯性地把手往包里一伸,却没有摸到手机,在客厅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舒杳挠了挠后脑勺,想起在电玩城里还用过手机,那大概率就是回来的路上,她由于心神不宁,下车的时候把手机落沉野车上了。
幸好电脑上的微信从下午开始就登着,她给沉野发了条消息询问。
沉野很快回她:【我去车里看看。】
果不其然,是忘在副驾驶座上了。
舒杳:【我现在过去拿。】
沉野:【地址发我。】
舒杳:【我自己过去拿就可以了,太麻烦你了。】
沉野:【大半夜,你要是出什么事,手机还在我家,你觉得警察抓不抓我?】
舒杳:“……”
舒杳婉拒失败,只能给他发了地址。
没有手机,舒杳只能看了会儿电视打发时间,还去浴室洗了脸。
突然响起门铃声,舒杳以为是沉野到了,于是一边擦着脸上的水珠,一边急匆匆过去开门。
“谢……”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舒杳的睫毛上沾着水滴,视线有些迷糊,她用洗脸巾擦了擦眼睛,才终于确信这不是自己的幻觉。
“妈?!”
舒美如提着个行李袋,踏门而进,语气带着些温柔的责备:“怎么给你打电话都不接?”
舒杳太过震惊,这才回神:“我手机丢在别人车里了,还没拿回来。”
“还是这么丢三落四的。”舒美如扫了眼客厅,放下行李袋就开始收拾,“你舍友呢?”
“她快毕业了,系里同学组织了旅行。”
“哦。”舒美如没有怀疑,把桌上的外卖塑料袋一个个折好,通通放进旁边的收纳盒里。
“妈,我自己会收拾。”
“你会收拾?乱成这样还叫会收拾?”舒美如轻嗤一声,没当真。
舒杳心底无奈,也知道拒绝没用。
“妈,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你舅妈说佳佳要高考了,没精力照顾刚出生的悠悠,问我能不能过来帮衬一段时间,她费心费力帮你介绍对象,这点事儿我还能不答应?”
“舅舅呢?他不能照顾?”
“你舅舅工作忙,哪里来那么多时间。”
“那你住哪儿?”
“住你舅妈家啊,你舅舅等会儿下班顺道来接我。”舒美如擦完了餐桌,又把目标移向了茶几,看似不经意地问,“你最近跟那小伙子处得怎么样?正好这段时间我在这儿,约他一起出来吃个饭?”
如梦初醒。
舒杳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吹一个气球,气球越吹越薄,现在已经到了爆炸的边缘。
“我们……”舒杳攥了攥手,她之前就决定了,一旦有穿帮的趋势,就必须先发制人,所以她脱口而出,“我们分手了。”
舒美如的脚步停下。
她转过身,“分手了?你舅妈说你们下午约会还好好的啊。”
舒杳:“……”
她终于明白,她妈为什么突然转道过来,原来是听了这事儿,来突击检查的。
“我们,就是下午吃完饭后吵架,分的手。”
“为什么?”
“性格合不来。”
“有什么合得来合不来的?性格都是需要磨合的,慢慢接触就好了,哪有你这样吵个架就分手的?”
舒杳实在忍不住了:“那你当初和罗建辉磨合了这么多年,磨合成功了吗?”
“幺幺,我和你说过很多遍,我和你爸是特殊情况,你不能因为这,就觉得所有夫妻都是这样的。”
“妈,你到底是希望我幸福,还是希望我结婚?”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我希望你结婚,就是希望你幸福!你一个女生,身边没个男人,老了怎么办?”
“我不需要依靠男人,男人靠得住吗?万一我找个像罗建辉一样的呢?妈,你明明是最知道婚姻不代表幸福的人,可是为什么,你却总还是要把我往里推?”
“我……”舒美如这回确实被问住了。
来来回回还是那一句:“我和你爸是特殊情况,不是所有男人都和你爸一样的。”
感觉到母亲的态度缓和了一些,舒杳也努力克制自己,尽量有理有据地分析。
“妈,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但你能不能也尊重尊重我自己的想法?”
舒美如没有说话,转身在茶几旁徘徊,像是在思考她的话。
突然间,脚步停住。
客厅里的温度,好像瞬间下降了好几度。
电视里男女主甜甜蜜蜜的声音听得人心烦,舒美如啪一下就关了。
“舒杳。”
音调下沉,喊的是全名。
舒美如一般喊她小名,幺幺,而一旦喊全名,就是生气的前兆。
舒杳还没明白她为什么态度突然又变了,顺着她的视线往下,就看到了她手里拿着的那白色信封——
她的辞呈。
舒美如眉头紧锁,质问道:“你要辞职?”
舒杳:“是。”
“为什么?不是刚升职?这怎么突然又辞职了?”
“我……”舒杳不知如何解释,“遇到了些不顺心的事情。”
恰恰这句话,像是点燃了炸弹的导火索,让舒美如之前好不容易压下来的怒火,又一瞬间爆发。
她把辞呈“啪”一声扔在地上。
“你到底能不能让我省省心?!好不容易谈个恋爱,动不动就分手!好不容易找个工作,动不动就离职!”
“你告诉我你以后准备干什么,啊?这么大个人了,不结婚,没工作,你知不知道这要是传出去,外面的人会怎么说你?!婚姻和工作,你起码得有一样让我省心吧?!”
舒美如其实是软性子,连大声说话都少,这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如此生气。
舒杳也忍不住提高了语调:“我为什么要管别人怎么看我?我认识他们吗?”
“你!”舒美如气得脸通红,双眸染上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