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识过多种多样的催婚手段,用手术逼迫的行为对于舒杳来说,也不算是什么大开眼界的事情了。
她靠着墙等了一会儿,才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推开移门。
那人闻声回头。
四目相对。
舒杳闻到了面的香味。
肚子的反应更剧烈了。
她岔开话题:“你在煮面吗?”
沉野点头,打开锅盖,把面捞出来,放进一旁热腾腾的汤里。
虽然锅里是泡面,但这汤黄澄澄的,看上去像是鸡汤,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来的。
还挺讲究。
舒杳瞟了眼锅里的面量,暗示:“你是不是煮多了?”
沉野:“我胃口大。”
“……”舒杳再次暗示,“大晚上的,吃太多不好。”
“想吃就直说。”
“我没有。”
沉野放下碗,反手撑在清理台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他的目光带着些许压迫感,舒杳攥了攥手,诚实道:“一点点。”
沉野这才拿起碗,递到她面前。
舒杳愣了下,接过道谢。
怕影响大家休息,俩人坐在餐桌边,吃得很安静。
一碗面快吃完的时候,徐昭礼和赵昧儿,还有一位伴郎热聊着走进了客厅。
看到俩人对坐着在吃面,赵昧儿热情招呼道:“哎?你俩都还没睡啊?正好,我们买了牌和叠叠乐,玩儿吗?”
“其他人不玩吗?”舒杳问。
赵昧儿把袋子里的东西倒在茶几上:“嗨,还有两个完全不行,睡去了,就我们五个。”
舒杳本来对这种娱乐不太感兴趣,但是今天心情压抑,毫无困意,她觉得,放松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
于是她笑着应下了。
由于人多,牌不太好分配,大家就选中了叠叠乐,见赵昧儿把那一块块小木牌一层层叠好,舒杳好奇地问:“这个好像跟我小时候玩的不太一样?”
赵昧儿随手拿起一块写有提问的木牌:“这是真心话大冒险叠叠乐,有的木牌上有问题有的没有,抽到要回答哦,全靠运气,最后叠叠乐在谁那边倒下,谁就要接受终极惩罚。”
舒杳很显然是运气不好的那一个。
前面的赵昧儿和徐昭礼抽出的都是普通牌,紧随其后的她却一把就抽中了真心话——
【竹马还是天降?】
舒杳揉捏着手里的木牌,这个问题对她来说,有点难,因为她从来没想过身边要有一个男人,自然就更不用考虑竹马还是天降了。
但是单纯就这两个选择来说,比起一见钟情,她还是更愿意相信日久生情。
所以,思索片刻后,舒杳不确定地回答:“竹马吧。”
沉野扯了扯嘴角,没什么表情地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却没有点燃,夹在指间把玩似的。
舒杳并没有注意到他这不经意的举动,徐昭礼瞄他一眼,却赶紧招呼他选木牌,跳过了这个话题。
好巧不巧,沉野的木牌上也有文字——
【目前最想做的一件事。】
他随手把木牌扔在一旁的盒子里,开玩笑似的道:“结婚算么?”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哄笑。
徐昭礼呵呵道:“得了吧你,就你这狗性子,八十岁结得了我都认你当爹。”
“成啊。”沉野喝了口水,食指轻轻敲了敲杯壁,笑得漫不经心。
谁都没有当真,倒是舒杳觉得,他不像是在开玩笑,或许,刚才那个电话,确实让他心里有了什么决定?
游戏玩两轮,又回到舒杳手上。
这次她抽中的是随机牌——
【回答在座任意人提出的问题】
大家面面相觑,赵昧儿率先举起了手:“喜欢的男生类型吧。”
舒杳思索片刻,无奈笑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成熟、聪明、长得帅?”
徐昭礼的目光又不自觉朝沉野投去,只见他靠在沙发角落,右手还把玩着那根香烟,眼皮微微垂着,看不透情绪,
徐昭礼欲言又止,还是没忍住一问究竟:“不对啊,按你这标准,你当年怎么看上周北川的?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周北川。
这个名字,除了赵昧儿没听过以外,其他四个人都是辅川三中的,所以都有所耳闻,只是过去太久,本已经忘得差不多了,现在记忆的开关却仿佛被按下。
伴郎附和道:“我也记得,我也记得,都说你俩青梅竹马,而且你喜欢了他很多年呢,你不知道,当时我们宿舍夜聊的时候,少男心碎了一地,周北川那家伙也不知道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德。”
徐昭礼隐约记得周北川的样貌,最多也就是普通长相,称不上帅气,脸上还有一道疤,不管是颜值还是成绩,都和舒杳不能比。
所以徐昭礼一开始没相信这传言,直到有一次,她和沉野被拉出来当助攻,四个人在餐厅吃饭的时候,却意外碰到了周北川。
舒杳对其他人都很疏离,唯独对周北川,温柔又听话。
听到周北川说还没吃饭,舒杳就立马和他们道别,跟他一起离开了,也就是那一天,他们才从赵恬恬口中确定,原来俩人是真情侣。
面对着这种陈年旧瓜,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不亦乐乎。
舒杳却只是笑笑回避了这个问题:“这好像已经三个问题了。”
徐昭礼正想继续说,却突然觉得有一道冷飕飕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他活生生又把话咽了回去,笑着感慨道:“也是也是,等轮到你再问。”
游戏继续进行。
但舒杳掌握了游戏技巧后,明显上手了很多。
又一圈过后,轮到沉野,眼前的叠叠乐已经摇摇欲坠,绝大多数的木牌,抽掉之后叠叠乐就会毫无疑问地倒塌,少数还算坚固的,都集中在中间部分,有几处由于有三块同时支撑着,感觉抽掉中间那块是可以维持平衡的。
舒杳早早选中了一块自己觉得最有把握的,想等轮到自己的时候抽。
可惜,沉野也好巧不巧选中了那块。
食指一戳,木牌从中间部位滑落,但可能是力道没有把握好,木牌掉落的同时,整个叠叠乐也哗啦一声倒塌了。
“哇哦!”客厅里热闹起来。
舒杳暗暗松了口气,庆幸自己阴差阳错逃过了大冒险。
沉野倒是看着毫不在意,说:“提吧。”
赵昧儿漆黑的瞳仁转了转,脸上扬起一抹笑意:“这样吧,你随便选一位微信好友,发句话。”
沉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发什么?”
赵昧儿朝他挥了挥手机,示意文案已经发给他了。
沉野摆弄了不过四五秒,发完就啪地按灭了手机。
又玩了两轮,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三点,伴郎首先提出困了,想着明天还要开车回辅川,大家便收拾好东西上了楼。
舒杳的手机没有带下楼,还扔在床尾,她掀开被子,捞过手机看了眼屏幕。
上面居然有一条来自沉野的消息。
沉野:【你知道我的缺点是什么吗?】
她没注意时间,以为是沉野刚发的,虽然不理解他为什么大半夜突然开始反思自己,但她还是认真思考了一下。
说没有缺点太虚伪,说得狠了又怕伤他心。
舒杳斟酌过后,折中回了一句:【有时对人没什么礼貌算吗?】
沉野:【?】
他不服吗?她说的是“有时”,不是一直,“没什么礼貌”,不是没礼貌,已经很委婉了啊。
舒杳看着上方的发送时间,突然醒悟过来。
沉野这条发于一个多小时之前,那时候他们正在玩游戏啊,他为什么突然给她发这句话?
所以,这是那个大冒险?
舒杳觉得奇怪,于是把沉野这句话复制到搜索引擎里,才发现这好像是一句土味情话,而标准回答是:
【缺点你。】
舒杳:“……?”
中午,舒杳起床的时候,客厅里只剩下沉野一个,靠在餐桌上满是闲情逸致地喝着水。
舒杳环顾一圈:“他们人呢?”
“先走了。”
“啊?他们五个人挤一辆车?其实可以匀一下的。”
“谁知道呢。”沉野放下杯子,捞过一旁的车钥匙,食指勾着吊环转了一圈,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可能不太想和没礼貌的人坐一辆车。”
“……”舒杳微笑着,发自真心地问:“你一定没有拖延症吧?”
按他这个报仇的速度来看。
沉野果然秒懂她的意思,用车钥匙上的小狗玩偶点了点她脑袋:“骂得挺高级。”
没有办法,舒杳只能跟他上了车,为了显得自己没有不礼貌地把他当司机,她还是坐在了副驾驶。
俩人的话都不多,偶尔才聊个一两句。
中途,舒杳的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条母亲发来的语音消息。
舒美如和她说话一般说方言,无法转换成文字,舒杳也没带耳机,就只能减轻音量,按下了公放。
“那个姓chen的小伙子……”
“……”
舒杳手忙脚乱地按下暂停,像是被点了穴,瞬间僵在了座位上。
希望他没听到……希望他没听到……而且他应该听不懂她母亲家乡的方言?
这种期盼,随着沉野慢悠悠的一声询问而破灭。
“什么姓chen的小伙子?”
“chen……”舒杳淡定回答,“演四郎那位演员,我妈最近在追剧。”
对于她母亲这个年纪的人来说,称呼陈老师小伙子,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吧?
反正沉野看着并没有怀疑。
暗暗呼出一口气,差点穿帮的紧张感却并没有消退,舒杳甚至没敢往下听,打算回到家再回复母亲的消息。
心口砰砰跳。
舒杳点进微信订阅号,转移注意力。
刚好收到了来自博文艺术网微信的推送。
由于神奇的推送机制,舒杳收到推送并不是即时的,而是已经发布了四个小时。
头条便是她凌晨写完的文章,她点进去,正想往下滑,视线扫过左上角,却不由愣住。
那一瞬间,舒杳的目光冷了下来。
因为左上角作者一栏,写着三个大字——
林瑞阳。
与之对应的,次条林瑞阳的文章,作者署名却是她。
虽然评论区有忠实读者提出了疑问,说黎水镇的相关文章以前都是舒杳写的,这次为什么换人了,但并没有人回复。
舒杳询问了编辑部的同事,得知并不是他们在排版的时候搞混了,网站署名就是如此。
她便拨通了周悦的电话,但周悦并没有接听,好几分钟后,才回复了一条道歉消息:【抱歉啊,杳杳姐,小王被开之后,瑞阳哥还没招新助理,所以凌晨的文章,也是让我发布的,我太困了,两篇文章一起发,一不小心就弄混了。】
舒杳面无表情:【总编怎么说?】
那头一直处于【对方正在输入中……】,却迟迟没有回复。
舒杳瞬间有了答案:【这么大的错误,根本没有往上报?】
周悦:【对不起杳杳姐!真的对不起,我可以做任何事弥补这个错误,你能不能原谅我这一次?我好不容易马上就要转正了,要是这个错误被报上去,公司肯定不会留我的。】
舒杳知道,此刻和周悦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她按灭手机,眉头微微皱起。
“怎么了?”沉野抽空看了她一眼。
舒杳抿抿唇:“我得回一趟公司,好像不太顺路,要不你把车停路边吧,我打车过去。”
“博文大厦?”
舒杳刚疑惑他怎么知道的,很快又想起来,之前帮他遛狗的时候,抵押过工作证。
她点头。
下一秒,沉野便将车子掉了头。
二十分钟不到,舒杳推门下车,却不想沉野也跟着进了办公楼。
舒杳:“你干嘛?”
沉野回答得理直气壮:“看热闹。”
“……”舒杳被逗笑了,心说也行,有沉野在身边,架势大了不少,万一等会儿打起来呢。
更何况,昨晚的事情,除了她自己,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俩人一进办公室,就看到了一脸愧疚的周悦。
周悦垂着眼,眼眶通红,像是刚哭过,她拧着手,语调哽咽。
“杳杳姐,真的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把你和瑞阳哥的文章弄混的,我真的是困迷糊了,求求你了,你能不能别往上报?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整个办公室的人听到。
大家纷纷侧目,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舒杳平静地说:“周悦,这个问题触碰到了我的底线,我不可能不往上报。”
周悦泪如雨下,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杳杳姐,我爸现在还在医院住着,我这个月转正,工资提了之后就能给他交住院费了,要是上头知道了,肯定会开除我的,我爸就治疗不起了。”
同事们听完俩人的对话,联系今天的推送,也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经过,纷纷站了出来:
“虽然确实是失误,但没必要闹得小周待不下去吧,小姑娘也不容易。”
“杳杳,也就一篇文章的事情,你每个月要写多少篇,少这一篇不少啦。”
“是啊,而且也不只是弄错了你的文章署名,瑞阳的不也被搞错了吗?他就没计较这事儿,刚才还让小周别担心,好好照顾她父亲。”
被提及的林瑞阳这才走到俩人面前,一副调和的姿态:“杳杳,这事儿谁都不想,但是小周确实不是故意的,要不然就这么算了吧。”
你一言我一语。
就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将她重重包裹,将她置于一个进退不得的地步。
好像只有选择原谅,她才配做个人,否则,就是无情冷血的怪物。
可是凭什么呢?
就在她难做的时候,身旁突然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来不及了呢。”
舒杳顺着看去。
沉野扬了扬手里的手机:“不好意思啊,看你们的文章末尾有总编邮箱,我想着这种错误要及时纠正,刚才就发了个邮件过去,不会是好心办坏事了吧?”
虽然不合时宜,但舒杳确实差点笑出声,她终于明白,昨天他那句“那就泼回去”,是什么意思。
总编的习惯,大家都很清楚,其中有一条就是,她每天午休时间都会抽空查看总编邮箱。
闻此,林瑞阳和周悦的脸色,很有默契地一白。
可已经于事无补。
没一会儿,总编就语气严厉地在群里发布了视频会议通知。
舒杳走进会议室后,抱着电脑的林瑞阳和战战兢兢的周悦也一前一后推门而进。
所以人都心情凝重。
除了沉野。
他姿态悠闲地靠着沙发,把“颇有兴致的吃瓜群众”这九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周悦扯了扯舒杳的袖子,尴尬问:“杳杳姐,这种会议,外人在场不太好吧?”
舒杳把手抽了回来,笃定地说:“他不是外人,是我的证人。”
一句话,堵了两张嘴。
林瑞阳坐在舒杳对面,把电脑连上投影仪,打开会议软件,但奇怪的是,画面里并不是总编,而是向来不太管编辑部事宜的总经理陈总。
陈总约莫五十来岁,西装笔挺,面容严肃:“你们总编不舒服,就由我来代替她开这个会。”
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不舒服了?
舒杳心里陡然涌起一种不详的预感,这话像极了高中的时候,主课老师对大家说体育老师不舒服,这节课就由他来代上了。
“舒杳,我知道这件事对你不公平,但是你也要为公司考虑考虑,公司会在经济上对你进行补偿,你觉得可以吗?微信平台阅读量已经突破了100w,网站和微博那边的反馈也很好,如果删除重发的话,无疑是一种断流,而且你也知道,微信平台一天只能推送一次,这种热点性新闻,等明天再发就过时效了。”
“我无法接受。”舒杳看起来一如既往地平静,“我的最低要求,是各渠道修改文章,纠正署名。”
“这不就相当于告诉大众,我们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更何况瑞阳的文章,不也错署了你的名字吗?你看人家就能体谅公司的难处,不计较。”
“陈总,杳杳毕竟才进公司没几年,和公司没有那么深的感情也可以理解。”
林瑞阳平日里茶里茶气的,舒杳全当看不到。
此刻却没有这种心情了。
她冷哼道:“如果我的文章写成那种质量,我也想署别人的名。”
画面右下角,林瑞阳的脸色果不其然变了。
陈总拧了眉,斥责道:“舒杳,不管怎么说,林瑞阳是你的前辈!这件事,总部这边已经下了决定,如果你不能接受,可以辞职。”
是总部的决定,还是他自己的决定?答案昭然若揭。
舒杳此刻终于明白了,明明要证明这篇文章的归属,是一件那么简单的事情,林瑞阳为什么还能如此肆无忌惮,原来是已经找好了庇护。
舒杳不卑不亢地说:“我可以辞职,但即便辞职,我也不允许我的稿子,被别人霸占。”
“你!”陈总看硬的不行,又只能来软的,“舒杳,你还年轻,我这么跟你说吧,你要是和公司对着干,即便辞职了,你觉得这圈子里还有公司敢要你吗?留在公司,一篇稿子换几万块的经济补偿,何乐而不为呢?至于周悦该如何处罚,也全都有你决定。”
周悦苍白着脸,垂头:“我接受一切处罚。”
“舒杳,你觉得呢?”陈总又问。
在此之前,舒杳对陈总就印象不佳,但因为一个在总部,一个在分部,接触不多,她也就没太大所谓。
但当他以一种施舍的态度说何乐而不为的时候,舒杳突然觉得,道不同不相为谋,无论如何,这公司她都不可能再待下去了。
既然已经有了辞职的决定,舒杳也懒得再维护他人的遮羞布。
她抬眸,直视着林瑞阳的眼睛:“林……前辈,你敢说,这次的事情,只是周悦的失误,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陈总不可置信:“舒杳,你在说什么呢?今天的文章刚推送,瑞阳一看到就跟我报备了,还问是不是应该删除重发,怎么可能和他有关系?”
林瑞阳也是一脸懵:“杳杳,我体谅你心情不好,但是这样随便扣锅,未免有些伤感情吧?”
“抱歉,我和你之间没感情。”舒杳冷淡回应。
“自她进公司,我们连聊天都没聊过,唯一一次还是今天,我因为稿子的事情质问了她。”怕大家不信,林瑞阳特意掏出手机,点开和周悦的聊天界面,然后把手机屏幕转向电脑,让陈总能看清他早上给周悦发的话。
“是啊杳杳,你看——”
陈总本来还在替林瑞阳说话,可是不知为何,突然停了话头。
并且,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林瑞阳察觉到什么,赶紧往投影仪上一看。
见鬼了!
他和周悦的聊天记录,手机上的是被他删除了,但电脑上同步的并没有,现在,他的电脑屏幕不知为何突然投到了会议软件上,微信聊天信息还在一条条往下滑动。
林瑞阳:【你发文章的时候,把我俩的署名换一下。】
周悦:【为什么?】
林瑞阳:【你说为什么?分部主编花落谁家,最终决定权在董事长手上,我虽然有人脉有资历,但缺少能让董事长眼前一亮的稿件,这次古桥的事情总部都在盯着,是我最后的表现机会。到时候你就坚持是自己不小心弄混了,其他什么都别说。】
周悦:【可是这样的话,杳杳姐肯定会很生气,她对我还挺好的……】
林瑞阳:【你不是说她最心软么,你求求情让她不要往上报就行了,你要拦不住,还有陈总帮我拦。】
林瑞阳:【她对你好,老公对你不好?】
周悦:【我不是这意思,我犯这么大错误,公司应该不会再留我了吧?我本来差不多可以实习转正的。】
林瑞阳:【不过是一份工作,等我当了分部主编,把你招回来分分钟的事情,听我的,ok?】
周悦:【好吧。】
周悦陷入呆滞,林瑞阳也是脸色铁青,他手忙脚乱地想要把电脑关闭,可是那电脑跟突然中邪了一样,完全失控。
这太诡异了。
舒杳本能地看向了不远处的沉野,他正姿态惬意地低头看着手机,看上去事不关己的样子。
舒杳没有多想,收回眼神,趁屏幕还没消失,迅速地拍了一张照片留底。
林瑞阳结结巴巴地朝陈总解释:“陈总,不是这样的,我……”
“林瑞阳,我没瞎。”陈总打断了他,缓了缓心气神后,摆手说:“我会和总部再讨论一下,先散了吧。”
看陈总的样子,好像事前确实不知道林瑞阳是主谋,舒杳猜测,林瑞阳在陈总面前,大概也把所有罪甩给了周悦,而自己不过是“顺水推舟”地得点便宜罢了。
陈总的脸在投影仪上消失,但林瑞阳的电脑投屏并没有,反而放大N倍,霸占了整个屏幕。
舒杳和周悦也因此看清了旁边的最新联系人备注,以及最后一条聊天内容
【娇娇:老公晚安!】
【兰兰:那就到时候见咯,还是老地方。】
【心心:到底要不要结婚?】
整个会议室陷入死寂。
震撼,非常震撼。
直到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嗤笑,舒杳随之看去,沉野架着腿,手肘搭在沙发扶手上,右手抵着太阳穴,姿态懒散,目光轻蔑。
他好像向来如此,自我随性,不会忌惮于任何人,也向来不会给谁面子。
也许是这声笑彻底激怒了林瑞阳。
完全无法控制局面的他突然拿起电脑,朝着对面的墙壁砸了过去,“嘭”的一声,墙壁上被砸出斑斑痕迹,电脑七零八落,一片狼藉。
投影仪上也终于陷入一片黑暗。
舒杳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拿着手机起身:“走吧。”
周悦本以为她是在和自己说,抬头却看到一道颀长的黑色身影,右手抚着后颈,懒洋洋跟在舒杳身后出去了。
全程默不作声,像一头忠诚护卫的狼。
总部最后商量的处理结果是——
全渠道修改文章,纠正署名问题。
她正式升职为分部主编。
林瑞阳,由于这几年对公司贡献颇多,暂且留任,但取消今年所有的提成及年终奖。
而被开除的周悦,成了最大的牺牲品。
在绝大多数人眼里,这或许已经是一个最好的结果。
但舒杳的心情并没有好转,尤其在在得知古桥失火,居然是因为游客乱扔的一个烟头后,更觉得烦闷不堪,就像外面的天气,黑压压地透不过气。
办公室里冷白灯光刺目,舒杳盯着电脑发呆的时候,有人敲了门。
是hr张艳秋。
张艳秋把几份简历放到她面前,食指点了点:“呐,看着比较不错的几个,你看看,行的话,我安排第二轮面试。”
舒杳想起来,周悦走了,记者助理一职就又空缺了。
舒杳把简历放到一旁,左手撑着下巴,有点丧:“我等下看。”
“怎么?还不开心啊?”张艳秋算是公司里的“老人”,人脉通天,各种八卦尽在掌握。
舒杳一听她这语气,就知道那天的事,估计已经在公司传开了。
“其实要我说,你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不然你和林瑞阳谁当分部主编,还真难说。”张艳秋回头看了眼紧闭的门,这才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告诉她,“我和谁都没说过,你是第一个,我听说啊,林瑞阳是陈总的侄子,各方各面都打点着呢。你一个毫无背景、资历还没他老的,怎么打得过?”
虽然知道陈总对林瑞阳照顾有加,但舒杳并不清楚俩人的具体关系。想起上次在商场,林瑞阳居然能造谣到自己叔叔身上,舒杳不禁觉得有点讽刺。
还真是陈总的好大侄。
舒杳顺嘴一问:“所以林瑞阳没被开除,是陈总留的?”
“一方面是陈总求情,另一方面,好像还有个原因,我那天听隔壁部门的小张说,林瑞阳不知哪来的渠道,说是和骤雨科技的人搭上了关系,就是那个《宝物记》的制作公司,你也知道对方多神秘了?从来没公开露过面——”
“没有吗?不是叫周景淮吗?”之前开会提过之后,舒杳就去查了一些资料。
虽然周景淮也颇为神秘,但名字还是如雷贯耳的。
“那是面上的,听说后面还有个技术大佬,一直在国外呢。”张艳秋还在感慨:“总部那边眼巴巴着和骤雨的合作,林瑞阳要是能帮上这忙,以前犯多大的错,估计都能一笔勾销了。”
外头传来细微声响,舒杳往外看了眼,透过玻璃门,依稀看到周悦正在收拾物品,而旁边的同事们,交头接耳着。
张艳秋叹了口气,有些遗憾:“其实周悦这小姑娘人挺好的,做事也认真,怎么能想到居然是个恋爱脑。”
话音刚落,周悦突然敲了门。
张艳秋抿起嘴,心虚地缩了缩脖子,用嘴型说:“我先出去啦。”
一个刚出去,一个就进来了。
周悦攥着手,迟迟不语。
舒杳起身收拾桌上的笔记本,抬眼看了眼时间:“我还有十分钟,你想说什么?”
周悦欲言又止,目光躲闪:“对不起。”
舒杳停下手里的动作,目光沉静地看着她:“周悦,你不必和我说对不起,如果硬要说的话,你或许该和曾经的自己说对不起。”
“我……”
“我记得你刚进公司的时候说过,你家庭条件不好,父母都希望你去考编、当老师,但因为喜欢,你不想放弃,所以我无法理解,父母都没能让你放弃,为什么一个男人却轻易就做到了。”
周悦紧抿着双唇,眼眶里再度涌上泪光,她的手绞在身前,轻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