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司让没有打断,安静听他往下说,“我跟小陈还有老任他们?重新在地图上画了下他所有可能?的行动路线——”说着,他递给小陈一个眼色,小陈眼疾手快地配合他将折好的地图平摊在桌面上。
赵茗不知道从哪拿了根绿色粉笔,划开两条轨迹,“一种可能?是他沿着宝礁路西行到古翠湖原路返回,另一种就是经?过永和路,也?就是西站附近,谭伟国发现方堇的地方。
分?析完现有线索,赵茗问?:“夏冉知不知道你早就怀疑方堇的死另有隐情?”
“我没告诉她。”只是一个怀疑,没有任何有效证据支撑,他不敢轻易开口,怕又一次刺激她,只是他没想到,关于找到方堇的线索会在这个时间猝不及防的出?现。
赵茗又问?:“她现在怎么样?”
“很好。”
好到不寻常的地步。
不哭不闹,但会撒娇,仿佛是多重人格在切换,但都不是原来的她。
靳司让收敛思绪,第二?次拜托赵茗:“帮我个忙。”
赵茗洗耳恭听,等他说完,爽快应了声行,“不过要是到时候被发现了,可不关我的事。”
靳司让走后,夏冉去浴室冲了遍澡,回到卧室飘窗,重新提笔练习文案撰写,晚上十点,收到靳司让消息,告诉她今晚他要通宵工作,让她别等他。
她回了个好,吃了两粒安眠药,熄灯上床,第二?天?上午,被微信提示音闹醒。
沈岁安:【我快到你家门口了。】
沈岁安:【大概还要五分?钟吧。】
夏冉用力搓了搓脸,洗漱过后,换上muji的紫格睡衣套装,开门就看?见?沈岁安抱着一只白?色布偶猫,手里?还提着两大袋猫粮。
“你哪来的猫?”
“前两天?买的啊。”
“突然买猫做什么?”
沈岁安还是那?副理所当然的腔调,“送你的啊。”
夏冉莫名其妙,“突然送我猫做什么?”
“靳司让没跟你说?”沈岁安边说边调出?聊天?记录。
是两天?前的记录。
十一:【沈小姐,听夏冉说你以前养过猫,这两天?可以麻烦你帮我去宠物?店买只布偶猫吗?其他附加费用到时候一并结算。】
沈岁安好奇了句:【可以是可以,但我能?问?问?你为什么突然要养猫吗?】
十一:【她喜欢。】
十一:【以前答应她养一只布偶猫,后来因为一些事耽误了,猫的主人把?猫送给了别人养。】
夏冉看?完后没憋住笑,沈岁安满头雾水,“你笑什么?”
“他有礼貌到我都觉得不可思议了。”
沈岁安本来没觉得不对劲,现在听她这么一说,接过手机重新看?了遍,笑到不行,“还真是。”
沈岁安待到下午两点就走了,间隔半小时不到,门铃又响起,夏冉以为她是落了什么东西才?折返回来,透过猫眼一看?,门外是两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对方解释自己是来上门装防盗窗的。
夏冉愣了愣,以为他们?是走错了,“1502在隔壁。”
操作工核对了下信息,“没有错,就是1501。”
夏冉心里?有了猜测,求证般的拿出?手机,“稍等会,我打个电话问?问?。”
嘟声响起不到两秒,对面接通,传来的却不是靳司让的声音,赵茗在电话里?的嗓音略显急迫,“夏老板啊,老靳出?了点事,你看?你现在方便过来一趟么?”
夏冉一怔,瞬间慌了神,不顾门外的两个人,准备返回卧室换身衣服,半路听见?赵茗的声音:“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熬夜工作身体吃不消,昨天?又淋了些雨,发烧了。”
“几度?”
两秒后,赵茗说:“三十八度五。”
“我马上过去。”
夏冉穿好衣服才?反应过来门外还杵着俩大高个,只能?诚恳跟他们?道歉,重新约了时间,然后允诺他们?会做出?一定赔偿,那?两人看?着一脸凶相?,态度是出?奇的好,见?她确实有事急待处理,爽快应下后离开。
赶时间,夏冉就提前在手机上叫了滴滴,小跑到小区门口,恰好看?见?从远处驶来一辆银色大众,车牌跟她叫到的那?辆能?对应上。
回来是夏冉开的靳司让的车,靳司让就坐在副驾驶,一路上,夏冉朝他那?看?了好几回,他一直阖着眼,像在休息。
车上极静,衬得他呼吸声粗重。
靳司让看?着瘦,但身上肌肉不少,个子又摆在那?,夏冉连拖带拽将他带回公寓后,累到快直不起腰,趴在他身边好一会,才?缓过来,找到用剩下的退烧贴贴在他额头,正要去厨房倒热水,被他拽住手腕。
她扭头,看?见?他冷白?的脸颊已经?被烧出?一片绯色,“是不是不舒服?”
她哄小孩般的语气,“我去给你拿药,吃完药睡一觉会好点。”
靳司让没松手,哑着嗓子说:“你在这陪我,哪都别去。”
无辜又无害的模样,像极手无缚鸡之力的羔羊,和平时冷静自持的状态截然不同?,强烈的反差感容易叫人无从招架。
这些天?凝结在夏冉心脏外壁的薄冰被他迷离深情的眼烫到,融化成了汩汩温泉,也?莫名让她觉得,在他离开自己的几个小时后,她重新变回了一个活生生、有温度的人。
“好。”
没过几分?钟,盯着他性感的喉结,她突然没忍住来了句吓人的话:“哥,我们?做吧。”
说完她有些懊恼地垂下头,他还生着病,不管最后出?力的是不是他,这种趁火打劫的行为跟要了他的半条命没什么区别。
他没有回应,目光沉沉,片刻突然伸出?手,“温度计。”
夏冉乖乖递到他掌心。
滴的一声,靳司让眯着眼睛看?了眼屏幕,飞快摁下还原键,哑着嗓子说:“38.2。”
言下之意:还烧着,让她再忍忍。
夏冉先是哦了声,然后回忆了遍刚才?擦过他手心时的触感,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额头抵过去,感受了下他的体温,“我怎么感觉不烫了?”
捕捉到他眼神一霎的闪躲,怀疑重了几分?,“你是不是在装病?”
靳司让木着一张脸沉默了,等听见?她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后,才?有了些反应,“我在给你找点事做。”
义正词严的姿态,不见?半分?被戳破谎言的赧然,当真应了一句“理不直气也?得壮”。
夏冉担心散了大半,又气又笑,还有几分?无可奈何,“这不叫给我找点事,叫没事找事。”
说不上恼怒,就是对他的行为有些不理解,两个人都沉默了会,在长达十余秒的空白?里?,夏冉脑袋里?忽然蹦出?一个想法,她小心翼翼地勾住他的尾指,轻轻拉扯了下,“你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怕我因为我妈的事,胡思乱想?”
靳司让脸上的红晕已经?消退,保持着平躺的姿势,下巴上下一点,无声地肯定了她的猜测。
夏冉心一暖,扑哧笑出?声,她一下子回到过去,讨好似的蹭了蹭他的脖颈,“哥,你对我真好。”
靳司让哼笑一声,“你现在才?知道?”
靳司让不想说的话没有人能?逼他开口,一开口,经?常能?把?人噎个半死不活,夏冉不跟他继续抬杠,转移话题,“你突然装什么防盗窗?又是在防我?”
“除了你还能?有别人?”他承认得坦荡。
“小乖是别人?”这是她刚给布偶猫起的名。
“……”
这个话题争辩下去没什么意义,靳司让完全不装了,当着夏冉面脱下T恤里?的暖宝宝,夏冉再次被气笑,直接上手捏他肚子上的肉,“你可真厉害。”
靳司让将她压在身下,不让她瞎动弹,“别闹,休息会。”
“运你的上来的人是我,累的也?是我。”
“所以我让你休息会。”
“……”
夏冉没话可说,安静了一阵,轻声问?:“哥,赵茗跟你说什么了?有什么发现,和谭伟国有关?”
“是闫平。”
“闫平怎么了?”
“赵茗也?怀疑闫平和阿姨的失踪有关。”
夏冉倏地一顿,感觉胸口有东西在狂跳,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管看?向靳司让。
长达两分?钟的对视,让她情绪慢慢平稳下来。
以前她从来不知道,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什么都不做,也?能?从他身上汲取到足够支撑她的力量。
“哥,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妈她还在桐楼,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
回答她的是无声涌动的空气。
两个人在一起后,靳司让很少做噩梦,那?天?晚上,他破天?荒地梦到了自己母亲楼明玥。
她满脸痛苦,被肮脏的流言逼到天?台边缘,脚底一个踩空,掉下的途中被一条细绳套住脚踝,瘦弱的身躯在半空摇摇欲坠。
靳司让想冲过去,奈何脚底就跟被钉住了一样,无法动弹。
梦境里?的他就像一个被三流作者捏造出?的纸片人,人设单薄到了极点,无悲无喜,耳边时不时出?现一些凌驾于他本能?之上的旁白?,一会要他无视,一会又让他将楼明玥拉回上去。
指令一刻不停,完全不给他找回自我意识的时间空隙。
画面突然一转,高楼变成了悬崖,底下是深不可测的泥沼,悬挂在半空的人也?变成了夏冉。
她看?上去那?么脆弱,手心被绳索磨烂,血顺着她细瘦白?皙的手臂滴落到她脸上,混着眼泪,模糊成一片。
耳边又传来机械般的旁白?:“不要插手,让她自救。”
她的自救最终失败,他看?着她跌入泥潭。
奇迹般的,他挣脱开了束缚,身子往前一扑,跟着跳下悬崖。
这场梦虚假又真实,他似乎能?听到意识觉醒后自己的心声:如果他没有办法将她从肮脏的泥潭里?拉出?来,不如就跳下去,陪她一起挣扎,如果这样还是拯救不了她,那?就耗到精疲力尽的最后一刻,跟她一起死去。
从梦里?抽身而退,是第二?天?早上七点,他睁眼看?见?怀里?的人,她的脸比梦里?的更白?更孱弱,仿佛风一吹,就能?化成一抔黄沙。
第55章
周二?上午, 孙淑贞出院,闫平不在?家,估计回来过一次, 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 闫野花了两个小时才整理好。
六年没回来, 他的房间已经被闫平当作杂物房用了,孙淑贞说:“阿野,晚上你住我那屋。”
闫野:“不用,我到附近找个宾馆住两天。”
孙淑贞听出他的意思:“这次回来不打算久留?”
他轻轻嗯了声, 背过身,没再去看她苍老的容颜。
家里没菜, 闫野下了两碗素面, 吃完刚收拾好,传来几下敲门声。
任韦平开?门见山表明身份, 目光往里跳, “闫平在?家吗?”
靳司让的身影攫取走闫野的注意力,以?至于他反应慢了几拍, 刚回过神, 孙淑贞拄着一根拐杖,颤颤巍巍地朝他们走来,“他又犯什么事了?”
任韦平没透露太多,“找他了解些情况。”
“他不在?家。”孙淑贞补充道?:“好几天没见过了, 不知道?又去哪鬼混了。”
见他们没有要立刻离开?的架势,她主动提出:“进来说吧。”
厅堂面积小, 容纳不下所有人, 就任韦平和赵茗两位队长进去了,任韦平意味不明地眯了眯眼, 续上之前的话题,“据我们了解,他这几年几乎没出过门,怎么这段时间不着家的次数这么频繁?”
这些情况是孙淑贞邻居告知的,他们这趟来称得上兴师动众,几辆车往村口?一停,把?一半的路都挡住,目的地还是出了名的泼皮无赖闫平家。
赵茗问?询的工作还没正式开?始,就有人围了上来,指着闫平家问?:“警官,那混混犯了什么事?”
赵茗含糊:“来了解些情况,具体信息不方便?透露。”
“这样啊,不过要我说,就他那样的,杀人放火都不奇怪。”
“这话怎么说?”
女人义愤填膺道?:“眼瞎前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经常不着家,一回来就是三天半夜,吵得鸡犬不宁,哦对了,他还会?动手打他妈。”
“怎么回事?“
“能怎么回事?没个正经工作,靠他娘养活,他娘不给他钱,他就打,每次回来都跟电视里的抄家一样。”
赵茗指着石块堆起的围墙说:“那八年前他把?自家后?院撞了这事,您还有印象不?”
“当然嘞,魂都差点被吓没了。”说着,女人表情有点不开?心?了,带点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意思,“后?院被糟蹋成?那样子,儿子瞎了眼进了医院,孙子又不在?身边,看着也?怪可怜的……我想着都是邻居,必要时候就得帮衬一把?,就让我儿子去帮个忙,帮她把?后?院收拾好,重?新把?墙砌上,结果她说什么也?不肯。”
赵茗若有所思,片刻又问?:“闫平一只眼失明后?,一直待在?家里没出去过?”
“基本上没出去过,老是能听见他在?院子里大喊大叫,有次我路过后?院,他一见到我就恶狠狠地骂了我几句,嘴里还念叨什么'总有一天,我要把?你们全都杀了',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她想到什么,补充了句,“说起来,最近这阵子他好像经常出门,大前天半夜回来一次,多半也?是回来要钱的,不过那会?他家老太太还没出院,没讨到钱,家里也?没翻到,没待多久就走了。”
孙淑贞像在?斟酌措辞,隔了一会?才开?口?:“他这么在?家里赖着不是办法,我就托人给他介绍了几份工作,让他去试试。不过就冲他那德行?,多半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趁这机会?又跟人鬼混去了。”
任韦平和赵茗交换了一个眼神,沉默片刻,任韦平没再浪费不必要的口?舌,直入主题:“八年前的八月十三号晚上八点到十四号凌晨三点,你在?哪?在?做什么?”
仿佛事先排练过千百回,孙淑贞很快给出回答,“晚上七点后?,我不出门的,那天也?在?家里,人老了,睡得早,大概九点就躺床上了。”
“闫平几点回来的?”
“很晚了,快十一点了。”
任韦平意味深长地笑了声,“过去这么久了,您记得倒也?清楚。”
孙淑贞刀枪不入,“我睡得一向浅,那晚他闹出的动静又实在?大,把?自家后?院的墙都给撞倒了,生生把?我吓了一跳,他那眼睛就是这么瞎的……我知道?他平时混,但怎么说也?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身体残疾了能不心?疼吗?这日子,我是想忘也?忘不了。”
任韦平笑笑没搭腔,探究的目光偏了几度,落在?神色晦暗不明的闫野身上,他姿势随意,背对着他们,一屁股坐在?门槛边上,两条腿叉得很开?,依旧是五分裤加人字拖的组合,残肢光秃秃的,脚底板踩在?台阶上,手里夹着一根烟,不疾不徐地塞进嘴里,再长长地吐出一口?。
“你呢?”任韦平问?。
闫野慢半拍地吐出一口?烟,抬起头,正好说什么,被孙淑贞的声音抢断:“高考后?,他就没在?家住过,都住在?朋友那。”
赵茗插了句:“他朋友叫什么?”
孙淑贞的记性出奇的好,几乎不用回想就蹦出了一个名字,“伍家豪,家住城南小学那块。”
闫野皱了皱眉,扭头飞快看了眼孙淑贞,收回视线的途中和靳司让的目光在?半空相撞,他微顿,直到滚烫的烟灰掉落在?裤腿上,他才垂下眼。
问?询结束后?,任韦平带队将闫平房间翻了遍,什么也?没找到,唯一称得上有所发现的是床头墙上的划痕,像用螺丝刀刻下的,任韦平数了数,一共是八个“死”字。
闫平卧室有两扇门,一扇连接着厅堂,还有一扇直通后?院,这会?都开?着,赵茗站在?后?院的水井边抽烟。
听见脚步声,赵茗回头,“有什么发现?”
“算不上什么发现。”任韦平说。
感觉有目光停留在?他们身上,赵茗又回头看了眼,隔着两扇门看见了孙淑贞,他嗤笑一声,敲出一根烟递给任韦平。
“这老太太不一般,都这节骨眼上了,还跟我们在?这装。”
任韦平接过,含进嘴,脑袋歪了些,方便?赵茗点上,“瞧她的样子,是应该还不知道?我们已经掌握了方堇没有到过潭山的事实,要是我们刚才这么告诉她,估计当场就绷不住了。”
赵茗点头肯定了他的说法,看了眼一旁一声不吭的靳司让,“潭山一出事,孙淑贞还报名参加了志愿者活动,现在?看来,善心?大发是假,估计就想找个机会?把?方堇的包丢到受灾区,扰乱视线。”
任韦平没接话,他的注意力全都落在?后?院的矮墙上,“开?车把?自己墙撞了估计也?是为?了混淆视听,以?为?这样就能把?撞人的证据给盖过去,不过——”
他眯了眯眼,“就只有这一个原因?”
电光火石间,他的脑袋窜过一个猜测,只是消失得太快,他没能捉到。
从头至尾,靳司让都没发表过意见,脸上也?没有多余表情,他的视线落在?另一处,片刻他走到枣树旁,戴着橡胶手套的手在?凹凸不平的树干上轻轻摩擦,“这棵树什么时候种的?”
赵茗接话,“应该在?车祸发生后?。”
靳司让垂下眼皮,蹲下,带着橡胶手套的手指在?沙土堆上留下一条长长的划痕。
这趟一无所获,两名队长带队离开?,靳司让走在?最后?面,半路身后?传来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右脚落地比左脚来得更重?,靳司让不需要回头就能猜出这人是谁,他没有立刻停下来,而是稍稍放慢了速度。
闫野很快追上他,“你们今天来这一趟是什么意思?闫平又干了什么?这事又跟我奶奶有多大关?系?”
在?刚才的问?询里,闫野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存在?感微不可查,让人分不清他是在?顾虑言多必失,还是真的被蒙在?鼓里一头雾水。
现在?听到这三连问?,靳司让觉得后?者的可能性要大于前者。
靳司让没有义务替他解惑,兀自抛出一个问?题,是刚才赵茗问?过的,“八年前的八月十三号晚上到十四号凌晨,你在?做什么?”
闫野先是一愣,回过神后?抵触情绪明显,许久他剁了剁发麻的右脚,“这问?题夏冉前不久刚问?过我。”
他的回话有种避而不答的嫌疑,靳司让嘴角发沉,“那你当时是怎么骗她?”
闫野没法反驳,他当时确实骗了她,但对着靳司让,他可以?实话实说,“在?小五——”
他改口?:“在?伍家豪那,一整个暑假,我都住他那,没回来过。”
和孙淑贞的说辞对上,靳司让也?看不出他脸上有撒谎的痕迹,可偏偏就是这样,才更匪夷所思,“这值得你欺骗她?”
闫野又敲出一根烟含进嘴里,“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都是实话,至于我为?什么骗她,你就当我是因为?别的事心?虚了。”
那天下午,任韦平带徒弟去了趟城南,从伍家豪口?中得到的信息和孙淑贞的供述别无二?样,基本排除了闫野参与作案的可能性,至于他是不是案件知情人,还有待商榷。
赵茗一组人也?没闲着,四处打探闫平行?踪,发现他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画面里是在?两天前,夏冉书店附近的便?利店里,买了一包烟和一把?水果刀。
碍于不能保证闫平会?不会?同孙淑贞见面,赵茗就拨了组里一个人去闫平家旁边的一个小毛坯里蹲守。
晚上十点,他联系上这人问?:“闫平回去过没有?”
“没有。”
“孙淑贞和她那孙子什么动静?”
“她孙子傍晚空着手出去过一趟,十几分钟就回来了,带着两盒饭,孙淑贞一直没离开?,刚才还出来给花浇水呢。”
任韦平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十点二?十分,他抢过电话问?:“哪的花?”
“就后?院那棵枣树旁的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小野花,浇完后?嘴里念念叨叨的,隔得远,我没听清说了什么。”
任韦平突地一顿,几乎和赵茗同时开?口?,“不只是为?了掩盖撞人的证据!”
赵茗接上:“把?后?院撞了,趁这机会?借口?翻新,闹出再大的动静都不会?有人怀疑……这算盘打得是真好。”
说完,赵茗连忙给靳司让发去一条消息,要他带上工具去趟闫平家,自己和任韦平带队离开?。
两拨人到平江村的时间却没差多少,赵茗刚下车,就看见靳司让和小陈一前一后?从同一辆车上下来,等人走近些,他脸上的诧异还没完全敛住,“你怎么坐这辆车来的?路口?那辆612不是你的?”
靳司让扫了眼周边环境,答得漫不经心?,“给别人开?了。”
赵茗一顿,想当然地问?:“夏冉来了?”
靳司让嗯了声。
赵茗有点不太理解,“她自己要来的?你怎么不拦着点?要是一会?真搜出什么东西,还是当着她的面,她可不一定能承受得了。”
赵茗的顾虑靳司让不是没想到,“但她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更加有权利知道?真相。”
他都这么说了,赵茗一个外人无权多嘴。
那会?已经是深夜,他们尽可能将动静压到最小,还是招来不少注意力,没一会?,后?院门口?围上一群人,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夏冉就站在?最靠近警戒线的位置,从接到靳司让电话的那一刻起,她脑袋里像有根弦突然断了,怎么也?连接不上,凭借着仅存的意识,将车开?到这,一下车,腿就软了。
缓了好一会?,都没恢复到正常状态。
步伐变得越来越僵硬,腿脚像被人拴上了铅,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艰难。
她闭上眼睛,听着耳边的铲土声,脑海里循环闪过两个问?题。
方堇会?在?这吗?
要是找到她了,她又准备说什么?
她忘记了周围所有人的存在?,绞尽脑汁地想,一面机械般地抬腿,她的力气在?沉默里不断流逝,这给了她一种她已经走到了天涯海角的错觉。
可现实是,她还是站在?后?院门口?,她还是连院门都没踏进去。
北边墙角常年照不到光,青苔丛生,仿佛形成?了一层屏障,她欺骗自己说不是她不敢进去,而是它们拦住了她,她进不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铲土声终于停下,紧接着响起小陈的声音,很响亮的一声,划破了沉沉的夜:“挖到了!”
夏冉倏然睁开?眼,隔着一段距离,先看见了院子里的孙淑贞和闫野,孙淑贞沉浸在?惶恐不安的情绪里,没有看她一眼,但她和闫野对上了视线。
他的眼底满满的不可置信,仿佛遭到了天大的打击一般。
视线垂落,她看见倒落的枣树,还有一个方形土坑,坑里白骨森然,完全不像方堇。
在?她记忆里的方堇体态柔美,面容清丽。
——她的母亲那么漂亮,这具无皮无肉的骸骨怎么可能会?是她。
眼前的光突然被挡住,夏冉愣愣抬头,在?对上靳司让眼眸的同一时刻,终于想起自己排练了很多年的台词,也?是她最想对方堇说的:妈,我来带你回家。
方堇能听见吗?她会?怨她过了这么久才找到她吗?
她脑袋里又开?始火星四溅,炸出千百条思绪,可说到底就是在?庸人自扰,因为?这会?的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心?底错乱交织的情感缠绕一个钢丝球,卡在?她的嗓子眼,一端冒出了头,尖锐的钢线在?她声带反复卡磨,她尝到了血腥味,浓厚的一团,堵得她无法呼吸。
她跌坐在?地上,双手捂住前颈,她皮肤薄,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青筋血管分明。
靳司让对着空气喊了声,“快!拿个塑料袋过来!”
小陈就在?旁边,被他这一吼,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迅速去鉴证人员那拿了个干净的塑料袋。
靳司让直接坐到地上,将夏冉拥进怀里,塑料袋放在?她嘴边,“慢点,我们慢点。”
塑料袋一鼓一鼓,他的声音也?没停下过,听到最多的一句是:“别怕,我就在?这。”
经历了长达数十秒的昏暗,夏冉终于缓了过来,“哥。”
“嗯。”
“哥。”她又叫了一声,嗓音轻到极点,片刻靳司让肩头一沉。
他愣住了,偏头看见她阖上了眼皮,脸色白得难看。
结束取证,赵茗走到靳司让身边,善解人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要不跟去医院看看?”
“她不会?想要我这种时候待在?她身边。”靳司让回头看了眼新刨出的土坑,上车后?给沈岁安拨了通电话。
完成?所有鉴定工作,是第?二?天上午八点,靳司让开?车去了中心?医院,病房里只有林束一个,抱着一个素描本坐在?靠近阳台门的位置上画画,估计刚开?始不久,只有一个轮廓成?型,看起来像个女生。
林束循着声音停下笔,跟他打了声招呼,“靳法医。”
“她人去哪了?”
“跟她闺蜜刚离开?不久。”至于去哪了,夏冉也?没有明说,林束只有一个大概的猜测,“估计是回到昨晚那地方了。”
靳司让领会?到他想表达的意思,微微点头,道?了声谢。
林束笑笑,将素描本翻到前一页,撕下,递给准备离开?的靳司让,“这个给你。”
画的是夏冉在?书店看书时的模样,他水平不差,三两笔勾勒出她最迷人的气质。
靳司让多看了会?,导致抬手接过的动作慢了几秒,“多谢。”
“没事。”
到闫平家的时候,警戒线还围着,夏冉站在?警戒线外,沈岁安离她差不多有五米远。
靳司让走到沈岁安身侧,“这里有我,沈小姐先回去休息吧,这段时间辛苦了。”
沈岁安摇了摇头,看了眼夏冉,想说什么又忍住了,“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电话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