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性缺氧—— by姜厌辞
姜厌辞  发于:2023年12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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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当时谭伟彬没有舍弃做人的良知,及时伸出援手搭救,她的母亲现?在可能?还好?好?地活着?。
“你们究竟哪来的脸说出“还好?”这两个字?”夏冉快被怒意吞噬,语气听上去却是前所?未有的冷淡,“好?什么?好?在我妈死了?好?在你爸偷鸡摸狗、以一条人命为代价得来的钱救活了你?好?在你爸化愧疚为动力,洗心革面?,为你们一家赢来了富贵生活?再装个大善人,救助了那些没钱读书的学生?”
空气迎来数秒的凝滞,谭月拽住母亲的手,深吸一口气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见?夏冉没吭声,谭月与她对话的勇气回来些,音量也高了不少,“不可否认,我爸是做了伤天害理的错事,可他这几年一直活在愧疚里,如果能?有第二次机会,他肯定不会这么做。”
“那我妈呢?”夏冉冷着?一张脸反问,“谁给我妈第二次机会?她的命有第二次机会吗?你爸的忏悔能?帮我找我妈吗?我也不求一具完整的尸体,哪怕只有一节指骨,能?找回来吗?”
谭月嘴唇咬到发白,她得承认,夏冉说的,全是他们一家无法反驳的事实。
夏冉冷笑,“我真希望有一天,对着?我妈,你也能?说出这么冠冕堂皇的话。”
沉默片刻,夏冉又说:“你爸要是真和你说的一样愧疚,他就不会在日记第一页写上'当你发现?这本笔记本,我应该不在了,希望你能?将?它?转交给警察'这种话,而是在他意识清醒的时候,自己主动投案自首,活着?偿还自己的罪孽。”
什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管在什么情?境下,这句话都是狗屁。
迟到的坦诚和悔悟不叫善,叫为挽救形象装模作?样的虚伪。
恶心透顶。
谭月脸色越来越白,嘴唇已经被她咬出血,好?半会才哽咽着?说对不起,这声之后,她仿佛被人打开了道歉的开关,又连着?说了好?几句的“对不起”。
可这些压根不是夏冉想听见?的,也就是这时,她才明白靳司让之前如此抗拒这三?个字的原因。
没有任何实用?价值的废话谁爱听?
夏冉不耐烦地打断,继续自己之前的话题,“他那点愧疚不仅没法让他放弃他现?在的富贵生活,还没法逼他勇敢地承担自己的过错,说白了,只是嘴上功夫而已。”
她眼底结着?薄薄的一层冰,笔直地扎进谭月心脏,“一个知道自己做错事,却怕承担责任的人,就别奢求能?得到别人的原谅。”
谭月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奈何底气全失,心底的悲伤、愧疚和胆怯聚拢到一处,凝固成冰冷的雪球,堵住她的咽喉。
夏冉无悲无喜地观察着?她的反应,“我不管他在你心里,是个多好?多慈爱的父亲,也不在乎他在别人眼里是不是个乐善好?施的活佛,对我来说,他对我母亲做的一切,和杀人犯没什么区别。”
夏冉没再看他们,去洗手间后,愁容满面?的谭月母亲压着?音量问谭月,“月月,真要让她进去吗?你也看到了,她有多不待见?我们,要是她一会对你爸爸做些什么?”
谭月闭了闭眼,嗓音沙哑,“她要是真想做些什么,那也是我们欠她的,怨不得别人。”
ICU病房情?况特?殊,进入需要做好?防护措施,在护士的指引下,夏冉穿戴好?隔离服,越靠近病房,她的心口就越疼。
原本想拿出积攒了八年的戾气,痛痛快快地骂谭伟国一顿,甚至连辱骂的措辞她在来的路上已经整理好?了,可等她真正站在他面?前,所?有的心理建设轰然倒塌,她完全骂不出口,当然不是因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谭伟国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苍老孱弱,久违地激起了她的圣母情?怀,她只是觉得没有意义——骂一个半死不活失去意识的人,并不会让她痛快,同样对方也不会产生一丝一毫的不痛快。
她唯一想问谭伟国,他遇到方堇的时候,方堇看上去痛苦吗?
这似乎也是一句废话,警察说过那会的方堇全身都是血,伤成那样,意识尚存,怎么会不痛苦?
她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甚至连诅咒他不得好?死的话都吐露不出,沉默着?来,沉默着?离开,连怨恨都一并带走,重?新装回心脏里。
一走出医院大门,夏冉的身体就像被掏空了一般,靳司让伸出手,稳稳接住她。
“哥,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我想摘掉他的面?罩。”她轻声说。
靳司让将?她揽进怀里,“但是你没有。”
夏冉收紧手臂,努力想从他身上汲取养分?,片刻轻飘飘地笑了声,“如果最后证实是他害死我妈,我不能?保证我不会这么做。”
很符合她过去睚眦必报的性子,和现?在唯一的区别在于那时她遇到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她的棍棒也只落在道德和法律圈定的界限内。
“我真的很讨厌桐楼这个地方。”
夏冉视线模糊了,只能?听见?他传到自己耳膜的声音,“等这件事结束,我带你离开这,再也不回来。”
她一顿,拉开与他脸庞的距离,用?力眨眼,等悬在眼眶的泪掉落后,认真看他,没从他幽暗的瞳仁找到一丝说谎的痕迹,她有气无力地笑了声,“你这是打算再跟我来一次私奔?”
“不一样。”
她没听明白。
靳司让说:“以前是被动逃离,这次是我们主动抛弃它?。”
夏冉听得微微失神。
那晚睡觉前,夏冉吃了粒泰诺,第二天早上起来头已经不疼,只有嗓子带点涩感,“我今天要出门。”
沉默两秒,靳司让问:“去见?你朋友?”
“去医院。”
“去那做什么?”
“孙淑贞好?像快出院了。”夏冉嘴角上扬,用?皮肉牵起一道笑容,“我去医院看看她。”

在意料之中, 夏冉到孙淑贞病房的时候,闫平不在,甚至不见闫野的身影。
孙淑贞见到她倒挺意外的, 估计是没想到以他们的交集, 她会在一周内热络地探两回病。
夏冉这次是空着手来的, “在附近有点事,想着您还没出院,就过来看看您。”
孙淑贞笑着说:“我一糟老太太没什么好看的,下回就不用过来了。”
夏冉笑笑没接话, “您什么时候出院?”
“医生说再?过几天。”
“闫野不在吗?”
“我让他去吃饭了。”
“闫平叔呢?”
孙淑贞气息突然不稳了,“那不孝子哪会来看我这糟老太婆。”
她当着夏冉面多骂了几句, 用委屈的哭腔, 抬眼对上夏冉没什么温度的眼睛,突地一顿, 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她的存在, 情绪从埋怨切换成?恰到好处的难堪,“让你看笑话了。”
夏冉摇了摇头?, 正要说什么, 手机响了声,是靳司让发来的:【我到医院了。】
夏冉边回消息边说,用的闲聊口吻:“对了奶奶,你去城西的安定寺上过香吗?”
“去过两次。”孙淑贞问, “又要去给你妈妈上香?”
“去给我哥求个平安符。”夏冉补充,“我以后不会为了我妈的事去拜佛了。”
孙淑贞露出略显诧异的神色。
“以前是没办法, 总觉得除了指望佛祖,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找回我妈了,想着佛祖看在这么虔诚的份上能把我妈还给我, 不过看来,是我把问题忖得太简单了,神佛是赢不了人的……都?过去这么久了,要是还能找回来,早就能找到她了,就算只有一节指骨也无所谓了……现在能让我见到我妈的,估计只剩下奇迹了。”
夏冉嘴角的笑被热茶飘出的热气氤氲得有些模糊,“说到奇迹,昨天警察找我,说在城西客运站附近发现了我妈的东西,让我去认领。”
孙淑贞一愣,“什么东西?”
“一会才去警局,现在还不知道。”
孙淑贞又问:“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突然在那发现了你妈的东西?”
像被突然触及到内心的敏感地带,夏冉情绪一下子不平静了,连带着声线都?有微妙的起伏:“我妈她到桐楼那天晚上,遭遇了抢劫,投案自首那人现在昏迷不醒,警察拿不到其他证词,正在调查这事。”
孙淑贞默了几秒,“警察查这个做什么?现在着急的不应该是找回你妈妈在潭山的尸体?吗?”
“本来是这样。”夏冉恢复原状,神情淡淡,“非要说起来,这次也算是线索自己找上门。”
孙淑贞还想问什么,夏冉却不打算透露太多,笑着结束了话题。
孙淑贞看着她,唇角松散一动。
两个人待在同一空间里,心却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飘,沉默里,夏冉又给靳司让发了条“准备走了”的消息,抬头?扫到孙淑贞魂不守舍的模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空调温度有些低,凉意顺着夏冉脊背一路蔓延至她的头?顶,她抬头?看了眼温度显示屏,27度,算高?了。
阴凉到让人头?皮发麻的感觉直到她离开病房才骤然消退,她沉沉吐出一口气,忽而察觉到有道意味不明?的目光凝在自己,转过身,看见从走廊另一头?走来的闫野。
先?注意到的是他的脸,血痕已经消失,伤口晕开一圈青紫色。
T恤下随便搭了条五分裤,半截假肢无遮无掩地露了出来,完好无损的那只脚上套着人字拖,被他踩得咿呀响,和一周前的干净利落截然不同,整个人看上去不修边幅。
闫野条件反射地将?装着假肢的那条腿往后缩了缩,片刻意识到无处可躲,只能带点自暴自弃意味地落到原处。
“你怎么来了?”他问。
“路过,来看看。”夏冉视线定在他腿上两秒收回,移到他漆黑的眼睛上,“你这条腿什么时候伤到的?”
“六年前。”
“怎么伤到的?”
闫野眼神变得不一样了,对着她自嘲一笑,“就当我遭报应了吧。”
夏冉一顿,转瞬听见他将?话锋一转,话里话外的嘲讽意味更加明?显了,“这也算我们第三次见面了,你应该也早就发现了,我还以为你对我这条残腿完全没有好奇心,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
“突然想到就问了。”说了句废话后,夏冉学他岔开话题,“我看到躺椅上放着一条毯子,这几天就你一个人住这?”
闫野点头?,“出院前我都?住这。”
“你小叔不来跟你换班?”
闫野神情微妙,难掩厌恶,“这种事他不会来的。”
确实符合闫平的作风,夏冉想起一件事,“你上回说闫平不会再?来找我麻烦是什么意思?”
闫野没说实话,“被讨债的人打折了一条腿,现在估计在哪个地方当老鼠藏着。”
不知道是不是夏冉的错觉,闫野语气平常,在看向她时眼神却带点躲闪意味,是心虚,还是愧疚,她没读懂,索性把话挑明?白了问:“闫野,对着我的时候你在害怕什么?是因?为怕被我知道当初将?我和我哥在一起的事说出去的人就是你?”
这事她是和闫野吃完饭那天晚上听靳司让说的。
事先?猜到过,所以当时她并不觉得有多意外。?
闫野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夏冉眼帘垂了下来,片刻工夫,又跳了个话题,“对了,八月十三号那天你在做什么呢?”
她笑着开口,像是随口一问。
闫野回忆几秒,“不记得了。”
夏冉重?新看向他,“那八年前的八月十三号呢?”
闫野一顿,再?次避开她的目光,“太久了,记不清了,可能在跟小五他们在外面闹。”
“那闫平呢?你听你奶奶说起过吗?”
“她不在我面前提闫平。”
夏冉眼神收了回来,低头?看向脚尖,闫野下颌紧绷,半会才问:“出什么事了?”
夏冉还是那套说法:“突然想到就问了,你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毕竟都?过去这么久了,对很多人来说,八年前的八月十三号可能也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日子,不值得花费力气记住。”
闫野话在嘴边滚了一遍,眼见她转过身准备走了,不受控地伸出手,想要拦下她,却扑了个空——
在那之前,已经有人抓住她的手臂,宽大的手掌贴着她细嫩光滑的肌肤娴熟地往下,勾住她的手指。
闫野顿觉胸口闷着一股气,不上不下的,卡住咽喉,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个人消失在自己视野里。
下午的热浪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浇灭,风变得凉飕飕的,混进潮湿的水汽,靳司让撑起黑色长柄伞,伞面很大,能完整地罩住两个人的肩膀。
他的另一只手还牵着自己,夏冉垂眼看去,他的手背白而宽大,经络分明?,她不自觉收紧了力气。
“哥,我刚才又去见了谭伟国?一面,听见医生说他情况好转了些,再?稳定一段时间,可以从ICU转入普通病房,但大概率是醒不来了。”
谭伟国?和孙淑贞住在同一所医院,只是在不同楼层,昨天见过谭伟国?后,夏冉在心里对自己说,这辈子她都?不会去见他第二次,可鬼使?神差的,她还是没忍住在去见孙淑贞前去了趟他的病房外。
谭月不在,只有谭伟国?妻子和两个没见过的中年妇人坐在门口的排椅上说话。
“多好一个人,怎么就遭了这种罪?”
“你和月月两个人要是有什么困难,一定要第一时间跟我们说,千万别自己瞎扛,伟国?知道了得多心疼。”
谭伟国?妻子掩面而泣,呜呜咽咽的声音飘到夏冉耳朵里,苍蝇一样,听得她耳膜穿孔般的疼。
“你也别太担心了,伟国?吉人自有天相,会醒来的。”
夏冉没再?听下去,掉头?离开。
夏冉往靳司让的方向靠,一面说:“这太奇怪了。”
一个容错率极低、拿旧社会的腐朽道德标榜正义的时代,为什么偏偏对谭伟国?有这么大的包容度?
夏冉低垂的视线落在他劲瘦的手臂上,似在用迷恋的眼神从他身上攫取力量,“他只是做了几十件小善事,结果所有人都?记得他的好,同情他、可怜他、祈祷他赶快醒来,没有一个人在意他之前犯了多大的错误。”
用一个错误概括他的种种行径其实也不太妥当,那是方堇的一条命,是她母亲仅此一次的人生。
拿谭伟国?的所作所为和八年前他们的交往一对比,更显讽刺。
她看向他,唇角扯出一点笑,“我们当初究竟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才会跟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最后又非得逃离这地方?我们犯的错难道比谭伟国?还重?吗?这是不是太荒唐了?”
她的声音轻而淡,听得靳司让心脏一抽抽地疼。
他从来没觉得他们的恋情到了见不得光的地步,是桐楼这个地方让他们变成?了见不得光的存在。
道德和法律,在这个喜欢装聋作哑、有着腐朽规矩的社会里就像一笔算不清的烂账。
谭伟国?触犯法律,靠着这几年为了让自己好过些的补偿,赢得道德的褒奖,而他们不过稍稍越过了那条甚至都?称不上犯了禁忌的道德标准线,却被人视作犯下了杀人放火般的滔天罪行。
靳司让收敛情绪,偏头?看向她,在知道谭伟国?的事情后,她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甚至一直在笑着。
夏冉眼睛已经有些红了,“前不久认识的心理医生跟我说,我妈的死只是一场意外,一场重?重?巧合构建下的意外,怪不得任何人,到知道谭伟国?这个人之前,我差点就信了,也几乎要原谅自己了。”
这八年来,她没有将?过错归咎于任何人,唯一埋怨过的人是她自己,在她决定和他复合后,她每天都?在强迫自己往前走,学会释怀,可就在她快要成?功说服自己方堇的离世怪不得任何人的时候,现实再?次给了她当头?一棒。
她靠着愧疚和悔恨熬过的八年时光就这样成?为了一个笑话,这次她还是没法心安理得地怨恨别人,一想到方堇遭受的那些,她就光顾着疼了,现存的力气还不够让她痛痛快快地去恨。
夏冉感受到手在颤抖,可能是自己的,也可能是他带起的幅度,为了给他们足够的缓冲时间,她隔了近两分钟才再?次开口,是让人猝不及防的一句:“我妈的死和孙淑贞、闫平他们有关?。”
靳司让怔了怔,握住雨伞的手倏然一紧,悄然泄露心底的行踪。
夏冉闭了闭眼,继续说:“最早告诉我我妈去了潭山的不是救援队那边的人,而是孙淑贞。”
这几天,她被痛苦包裹着,大脑时而混沌时而清明?,清醒的时候,数不清的思绪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连带着过去一些从未被她注意到的细枝末节。
山体?滑坡发生的第二天,孙淑贞打来电话,语气分外焦急,说自己昨天晚上在桐楼遇到了方堇,一时嘴快,把她和靳司让“私奔”到淮安的事告诉了方堇,还说方堇听到后方寸大乱,打算连夜去找他们。
至于孙淑贞怎么知道他们私奔的最后一站在淮安,是闫野不小心吐露的。
孙淑贞在电话里的声音听上去都?快哭出来了:“夏夏,潭山昨晚发生了山体?滑坡,你妈妈不会有事吧。”
潭山是去往淮安的必经之路,她的担忧看起来如此的合理,合理到夏冉面色刷白,心脏几乎要跳停了。
第二天孙淑贞也去了潭山,以最大龄志愿者?的身份。
夏冉冷笑:“我之前一直以为她是觉得我可怜,又觉得自己间接导致了我妈的死,觉得愧疚,想要为我做些事,现在看来,心疼我就是个笑话,说白了,她就是良心不安,还有一方面,应该是想趁着机会将?我妈的东西藏进废墟里,好让所有人都?相信我妈就是死于那场事故。”
说着,她突然看向靳司让的眼睛,“你之前说闫平对我心里有鬼,也是因?为我妈对吗?”
在这之前,靳司让都?没法给出确切答案,听到她说的这些,才心如明?镜,用沉默代替回答。
夏冉又笑了声,“在他们看来,我就是个傻子吗?”
本该用咄咄逼人的腔调说出的话却被她压成?气音,轻飘飘地从发白干裂的嘴唇间溢出。
这个话题太有侵略性,就像一把冰刀,能将?人的肺腑戳伤戳烂,最后除了冰碴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她沉默下来,像在养精蓄锐,等散尽的力气重?新聚拢,又过了差不多两分钟,她才开口,没再?继续之前的话题,而是不带常理出牌,突然指着公交车站台上的年轻情侣问:“哥,我们以前也这么接过吻吗?”
靳司让不确定她问的是他们的姿势,还是地点。
仿佛看穿他的疑惑,夏冉说:“地点。”
她问,“我们有这么光明?正大地接过吻吗?”
靳司让只看了一眼,下了结论?:“没有。”
她没那么大胆,只敢在没人的时候强装镇定地撩拨他,真正有恃无恐的人是他。
她把手递过去给他牵,他就连手带人扯进怀里。
她要他亲她的脸,他就重?重?吻上她的唇,有时会厮磨到破了皮,得来她一句听不出抱怨的娇嗔。
夏冉目光从难舍难分的情侣身上挪开,很认真地问:“那你现在要试试吗?”
她看向他,他有所预感地迎上,本以为会得到他一个“你疯了吗”的质问眼神,事实上他什么也没说,眼睛里什么抗拒的情绪都?没装,只是被仿古灯映得有些亮。
桐楼有段时间没放晴了,夜晚也都?是阴沉沉的,她没料到,很久不见的星河能在他眼里看见,倒映出她萧条的灵魂。
前所未有的自卑和痛苦之下,她觉得自己丑陋极了,从皮到骨,没有一处不是破败的。她的人生成?了一个混乱的题目,套不进加减乘除的公式里。
就在夏冉改口前,靳司让的声音响起:“你拿伞。”
她条件反射地嗯了声,尾音上扬,是疑问的语气。
“拿着伞,不好接吻。”他说。
夏冉微愣后笑起来,眉眼弯弯,照着他说的做,抻长手臂,将?伞抬高?,兜到他头?顶,被他双手捧住脸颊的霎那,她的心脏开始狂跳。
他太高?了,保持高?高?举伞的姿势很累,她收了些力气,伞倾斜着抵在他背上,像他长出了丰满的羽翼。
雨下大了些,浇落到脸上,他的手从她的下巴移到她的眼角,轻轻抹去上面分不清具体?成?分的水渍。

第54章
后来雨越下越大, 风刮得也?更猛烈了,掉在地上的雨伞不知道被吹到了哪,又被谁捡去了, 两个人最后不可避免地被淋成落汤鸡。
靳司让后洗的澡, 出?来时, 看见夏冉坐在飘窗上,背对着窗玻璃,遮光帘拉到两侧,膝盖上摊着一本笔记本, 油性笔在纸上发出拖拽的声响。
穿着的是他送的那条雾霭紫睡裙,长发一撂被她揽在胸前, 挡住大半平直的锁骨, 身体曲线欲盖弥彰。
未施粉黛的一张脸白皙莹润,挺翘的鼻削下一小片阴影, 盖住丰盈的唇线。
她真的很漂亮。
这是不管看?多少次, 哪怕是在狼狈、颓丧至极的状态下,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这种吸引力是致命的, 勾得人不受控制地朝她走去, 可潜意识里?又不敢太靠近,于是靳司让隔着近一米的距离看?着她,低声问?:“在写什么?”
“我跟你提起过的心理医生,前段时间她给我介绍了一份工作, 社会新闻的编辑,我太久没写过了, 先练练笔。”
靳司让没问?她成果如何, 看?向她细窄腰身下被压出?漂亮形状的臀,“坐上面屁股不凉?”
夏冉毫不犹豫地点头, “凉。”
“那?你还不下来?”
她放下纸笔,张开手臂,“你抱我下来。”
靳司让又走进些,双臂保持自然下垂的状态,无动于衷的模样,配合高高在上的姿态,显得嗓音极淡,听上去却是分?外讨打,“自己来抱。”
夏冉认输,双手交叠环在他后颈,整个人靠过去,两腿紧紧夹住他的腰,一副天?塌下来都不会撒手的架势,“哥,我突然又有点不舒服。”
“哪里??嗓子还是头疼?”
“不知道,可能?哪哪都不舒服。”
靳司让扭头,看?见?她唇角微扬,明明是笑着的模样,却给人一种难以言述的感觉,“你试着哭出?来。”
夏冉摇了摇头,“哭不出?来。”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骗他,她细细鼻子,酝酿了好一阵,扯开嗓子,奈何眼睛又疼又涩,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仿佛在撒泼干嚎。
靳司让看?了会她发红的眼尾,用唇吻上,停留几秒离开,发现红得更明显了,分?不出?是他的吻带出?了她压抑在心头的委屈,还是唇瓣上的温度烫伤了她。
“在这等我会。”他放她下来,折返回书房,再次出?现在卧室时,手里?多出?一封信,存放时间过久,信纸已经?泛黄。
夏冉一下子认出?,这是方堇写给她的,她没接,“先放在你那?里?,我暂时不看?。”
她突然改口,“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看?。”
靳司让没劝,当着她的面打开左边床头柜的第一格抽屉,“就放在这,你什么想看?了再打开。”
“好。”
她光着脚踩在地毯上,脚步声微不可查,以至于靳司让不知道她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一个转身,她的前额撞上了自己胸膛。
撞得夏冉模糊了一阵,缓过后也?没和以前那?样撒娇,而是傻傻笑了两声,片刻抬起下巴看?他,嘴角的笑凝滞住了。
他的瞳仁仿佛变成了黑黢黢的漩涡,快要将她吸进去,她骤然踮起脚,在他唇上留下印迹。
其实她是想吻他的眼,奈何他个子太高,鼻梁以上的地方仿佛成为了她触碰不到的禁区,除非他主动弯下腰,她才?能?得到。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她的心声,靳司让在单人沙发上坐下,不忘去拽她的手腕,让她不设防地跌坐在自己怀里?。
夏冉呼吸一滞,臀下灼热的体温将她这些天?被焦虑蚕食掉一大片的心脏填补上了一块,暖意融融。
她再次主动吻了上去。
为配合她的大胆,靳司让微扬下巴,偏了偏角度,与她唇舌纠缠的同?时,濡湿的触感进入她的身体。
她不受控地一颤,将脸埋在他肩膀,如敝屣般廉价破败的灵魂,慢慢的,在他的爱抚里?变成了金圭玉臬一样的存在。
发展到最后一步前,电话铃声打断了旖旎的气氛。
靳司让本来没打算接,眼尾扫到来电显示,稍顿后才?拿起手机,接起。
夏冉听出?是赵茗打来的,呼吸不自觉屏住了,她听见?赵茗说:“我们?找到了一些新发现,你要是现在有空,就过来一趟。”
靳司让看?了眼夏冉,“正好我这也?有新线索。”
“行,那?等你。”
夏冉脸颊余热尚在,在靳司让欲言又止的目光里?,发出?沙哑的声音,“哥,你先去吧。”
靳司让一到警局,赵茗开门见?山地说:“方堇出?事地点那?块前几年被健航公司竞标走,打算建个家具城,目前还在施工中,加上又过去了这么久,线索肯定是找不到了。”
靳司让默默听着,等他说完,补充上一条信息,是夏冉下午在医院门口跟他说的那?些。
赵茗听了略显震惊,摸了摸下巴一脸正色,“说起闫平,我重新看?了遍他的调查报告,潭山的山体滑坡发生在13号晚上十点,而他是在八月十四号零点过后在自家后院发生的车祸,接到邻居报案后,警察很快赶到现场,当时现场挺惨烈,后院整面墙都被撞倒,车头变形,车前玻璃全碎了,扎进了闫平右眼,他整张脸全是血,体内酒精含量大于八十,已经?构成醉酒驾驶……据他自己说,那?天?晚上他确实灌下不少酒,半路酒劲上来,快到家时脑袋昏昏沉沉,把?油门当刹车踩了,方向盘也?来不及打,才?撞到了墙上……车上没有行车记录,不能?确定他具体都经?过了哪些地方,负责处理案件的警察调出?交管局监控视频,因为当时桐楼监控覆盖面积不广,只能?摸到他的一部分?行动轨迹,监控画面里?他车开得不太平稳,但也?没出?什么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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